秦肃将信笺放在徐年手里:“最近这些消息就不必报来了。”
徐年轻声道:“那明日启程回凉州的事,王爷何时与小姐说?”
秦肃沉默了片刻:“她呢?”
徐年道:“小姐比王爷起了早一会,方才还在院子里溜达,许是看见了桂花有些稀奇吧?”
秦肃低声道:“她……看起来,心情如何?”
徐年斟酌了片刻:“王爷知道的,小姐从不向属下等发脾气……”
秦肃道:“凉州的府邸收拾的如何?”
“王爷放心,前夜得了小姐的消息便先让回去收拾了。”徐年捧着几件鲜嫩的衣袍放在了桌上,“王爷选件衣袍吧。”
秦肃眉宇间还有些憔悴,看了眼托盘上长袍,下意识的皱眉:“往日穿的那些呢?”
徐年轻声道:“往日的长袍不是黑就是灰,只怕小姐不喜欢……”
天光大亮,丽芸在主院外,走来走去,时不时踮着脚朝里张望。
当看见有一个黑甲侍卫从主院走出来,丽芸忙迎了过去,急声道:“怎么样,点心王爷吃了吗?徐大人肯见我吗?”
那侍卫:“王爷这会还没起身,副统领现在也走不开身。他说若是有事,中午以后再说。”
丽芸眼神暗了暗:“那……那院里是不是还有别人?我听闻昨夜……”
侍卫打断丽芸道:“王爷的私事!岂是你能过问的!”
丽芸抿了抿唇,片刻后又道:“那我能见见陈统领吗?我真的有急事!”
那侍卫看了丽芸一眼:“陈统领有伤在身,正在修养,恐怕没空见你。”
丽芸急声道:“怎么会,我昨晚还见了陈统领……”
侍卫道:“方才副统领说了,以后你不必再送点心来了。”
丽芸惊讶道:“这又是为何?”
那侍卫不在说话,转身朝院内走去,迎面碰见了陈镇江,忙拱手道:“大统领!”
丽芸在外面听见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陈镇江快步从主院走出来,疾步朝外院走去。
丽芸忙快步追了上去:“陈统领!……”
陈镇江并未停住脚步,侧目看向丽芸,蹙眉道:“你到底有何事?”
丽芸道:“我能见见小姐吗?”
陈镇江道:“这要看王爷的意思。”
丽芸道:“那陈统领容我见见王爷,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王爷。”
陈镇江这才停住了脚步,朝四周看看看,打量了丽芸片刻,才道:“你有何重要的事,可先同我说,若当真重要,我便再斟酌考量此事,让你见见王爷。”
丽芸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可还是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我知道王爷找到小姐了……”
“嘭!——”寝房的门,猛地被推开了。
秦肃骤然抬眸朝门口看去,徐年正跪地收拾着秦肃的衣摆,也跟着抬头看去。
段棠脸色不太好,抬脚将绣鞋踢掉了,踩掉了棉袜,抬眸看见秦肃,不禁微微的挑眉。
秦肃头戴黛色的琥珀发冠,身着黛色对襟长袍,那银丝的花边点缀其中,腰间是以白玉扣的银线镶边的月白色束带。龙凤玉佩从腰间缀了下来带着银白色的丝绦,另一侧还缀着一个银环与细碎的珍珠做成的压襟。他本就长得极好看,这般鲜亮的颜色穿在身上,当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眸。
秦肃垂眸盯着段棠□□的双脚看了一眼,下意识的皱眉,还好地上的皮毛比较长,能将脚遮住了大半,徐年又是目不斜视,这才作罢。
段棠看了一眼徐年道:“徐大哥你先去忙,我有事要和王爷单独说。”
秦肃自然能听出段棠的心情,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段棠,清凌凌的眼中莫名的露出些许忐忑。
徐年躬身道:“王爷,属下……”
秦肃撇开了眼,面无表情:“谁是王爷。”
徐年起身站在了秦肃的一侧,恭敬道:“是。”
段棠已许久不见秦肃这般的硬脾气,似乎也有些吃惊,她听了这话,只是眼眸微转,勾了勾唇角,抬手脱了披风:“那正好,让徐大哥帮我更衣也成。”
秦肃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喊道:“徐年……”停住,这般的出尔反尔,简直是……
徐年立即道:“王爷,方才厨房那边来了几次,似是有事。”
秦肃道:“速去。”
徐年担忧看了眼秦肃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段棠忍着笑,推了秦肃一把,一下却没有推倒,又推了一下,还没有倒。
秦肃似乎不打算理段棠,端正的站在床侧,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情绪,动也不动。
段棠见推不动他,整个人扑了过去,秦肃几乎是下意识的搂住了她,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床上。
段棠坐在了秦肃身上拽住了他的衣襟,冷着脸道:“为什么骗我!”
秦肃撇开了脸,沉默了好半晌:“没有。”
段棠怒道:“你敢说没有!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便拔掉了发簪……
徐年站在屏风的地方,急声道:“小姐!有话好好说!那东西又长又尖,万一伤着了可就不好了啊!”
段棠回头看了一眼满眸焦灼的徐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脱了身上的披肩,解上身的衣扣。秦肃忙抓住了段棠的手,看向屏风一侧的徐年:“出去。”
徐年站了片刻,眼里都是担忧,似乎很是沮丧:“是。”快步退了出去。
段棠扔了发簪忍着笑,佯怒道:“王爷,把伺候你的人,叫出来也让我认识认识,顺道说说她们都碰你哪里了。”
秦肃赌气道:“不必。”
段棠挑眉:“除了徐年和陈镇江还有谁?”
秦肃道:“京城里还有。”
段棠颌首,小声道:“是宫女,还是宦官?”
秦肃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宦官。”
段棠道:“那你为何要骗我!”
秦肃与段棠对视了片刻,抿着唇:“本王未曾骗……”
段棠捏了捏秦肃的脸颊:“不许用本王!”
秦肃道:“没骗。”
这黛色的绸缎这个人的肤色衬得十分的好看,昨夜该是没休息好,可这脸上不见倦色,竟是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当得上秀色可餐。可这对襟的衣服,里面该是还有两层,很是保守。段棠下意识的便拽了拽他的前襟,却看见里面的内衬竟有三层之多。秦肃抬手遮住了裸/露的肌肤,瞪着段棠,满眼的羞愤。
段棠对上那忿忿的眼神,再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摘了他发冠上的长簪,那琥珀发冠落到了床上。段棠伏下身来,啄了啄秦肃的嘴唇,轻声道:“有人这样伺候过你吗?”
秦肃红了耳根,回眸看了段棠好一会,轻声道:“我……我未曾让他们近过身,沐浴穿衣从不曾让人伺候。”
段棠实在受不了秦肃那双水漾又晶晶闪亮的眼睛,单手捂住了他的眼,手心便有些痒,他还睁着眼,那睫毛一直在动。段棠搂着他的脖颈,低低的笑了起来:“我昨夜和你生气,是以为你有了别人。”
秦肃虽是被捂住了眼睛看不到,还是立即道:“不曾有别人。”
段棠应道:“嗯,没有才成,有的话那就是人脏了,我真就不要了。”
秦肃拿开了段棠的手,侧目看向她:“没有,除了你,谁也没有。”
段棠道:“我也是啊,认识你到现在,我可是谁都没有过……在你之前啊,和顾纪安也就是牵了牵手,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年纪都小,也不能作数。”
秦肃沉默了片刻:“嗯,不作数。”
段棠道:“那你现在知道我为何生气,还不来哄我?”
秦肃道:“是我未曾说清楚。”
段棠道:“好,那我相信你了,以后若是敢……吵架你不是我对手,你若动手,我……”
秦肃道:“不敢的,我将侍卫队给了你,若我再动手,你便让他们将我捆起来,如何?”
段棠微微一愣,没想到秦肃那么说,这怕不是临时决定的:“侍卫队啊,守在门口的那些人吗?”
秦肃道:“嗯。”
段棠笑道:“他们可是你的亲卫队,要是都听我的,你就不怕我跑了?”
秦肃微微一怔,似乎是真的没想到:“那……”
段棠打断道:“哦——你现在是要出尔反尔吗?”
秦肃沉默了片刻:“我……”
段棠道:“你出尔反尔!我又生气了!你要哄我!”
秦肃愣愣的看着段棠,好半晌,侧了侧脸,小心翼翼的亲了亲的唇,一碰即离,他竟是先红了脸,可还是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不生气,我在想想。”
四目相对,秦肃虽是很羞涩,可没有移开眼。他每次只要开心了,双眼便比平时明亮,那清凌凌的光也会变成软软的水波,一层层的潋滟着,极好看的。
段棠俯下身来,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秦肃一只手揽着身上的人,另一只手护着她受伤的胳膊,唇也凑了上去。两个人便这般亲吻着,段棠伸手去扯他腰间的白玉束带,秦肃支起身来,好方便段棠的动作,那束带便应声落了下来。
段棠吻着秦肃,又将压了下去,如愿以偿的将那三层内衬扯乱了,那黛色的长袍更是拽得不成样子。
段靖南被徐年快步引进门来,几乎被这一幕撞得倒退两步,段风忙伸头去看,呆滞当场。
徐年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这便想将两个人带出去,可请神容易送神难!
徐年这一动,段靖南终于回过身来,怒喝一声:“混账东西!”
段棠动作微微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来,期间不忘用衣袖擦了擦嘴,回头讨好的看向段靖南,讪讪道:“爹……”
段靖南看向地上的秦肃,他身上的衣袍被扯的七零八落,肩膀都露了出来,长发凌乱的散在脑后,嘴唇似乎还有些肿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段棠身上的衣裙除了有点不整齐,哪里都好好的,刚才还将人家压在身下……
段靖南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受打击,呼吸越发的急促。段风忙给段靖南顺顺气,忙道“爹!吃饭了吃完饭再给她算账!……”
徐年忙道:“对对对!吃饭吃饭!外面已经备好了!”
段靖南终是回过神来,手指颤抖的指着段棠:“孽障!孽障!你给老子滚出来!”
段棠回头对秦肃眨了眨眼,从善如流的跑了过去,快速的穿上了鞋,拽着段靖南便朝外面走:“爹!你怎么起那么早!昨天一天没见你,怎么火气那么大呀!”又给徐年使了使颜色,“徐大哥还不快扶王爷起来……”
父子三人走了出来,便看见站在门外的陈镇江,他站在门口,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也没有与段靖南父子三人一起打招呼的意思。段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他,自然看到了他眼里的笑意。他似乎是看见了段棠盯着自己看,掩饰的转了转身,快步走进屋里,仿佛故意给父子三人腾地方一般。
主院里虽是守卫森严,只有门口有守卫,院中再也没有别的守卫。这个院落不大不小,走到中央的地方四面都没有遮挡,正好说话。
段棠小声道:“那件事静王不知道,我与陈镇江做了交易,他们会放了爹和段风。”
段靖南根本听也不听,咬牙道:“爹和段风不需要你卖身求荣!”
段棠看了段靖南一会:“不会啊,我还挺喜欢他。”
段静安道:“那也不行!这事现在瞒都住,是因为那些人肯定有用你的地方,可如果你进了静王的后院,这件事同样也能成为威胁你一辈子的把柄!我不同意你喜欢他!”
段风道:“对,纸里包不住火!我和爹会想办法,我们肯定能逃出去的!”
段棠对秦肃那么了解,知道他定然不会让他们再逃走一次,可是如果让段靖南与段风单独逃走,段棠就怕她不在他们身边,他们两个依旧逃不开原本的命运。其实,虽是陈镇江做了保障,可段靖南说得对,有一就有二,这件事他可以拿来威胁自己的地方太多了。
段靖南对段棠也有些了解,不禁劝道:“女儿,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你们现在看着他对你还成……这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更何况,这事只要发生过,就肯定会有暴露的一天,不是今天也是以后,这样两个人哪有长久,将来他知道了这事,必然不能善待你!你别和我说相信他,若是相信他,六年前咱们父子三人也不用背井离乡……”
“我看着那静王年纪要小一些,等过几年,那小姑娘水葱一样,一个个才抬进门,哪里还有你的地方。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好好的姑娘,怎么也不能去给人做妾室,就是皇家的妾,不还是妾,那生出来的都是庶子……”
段风皱眉道:“你要是真喜欢也不是不可以,要是为了我和爹那就不能!”
实然,从昨日道今天段棠的心都乱的很,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来。秦肃这些年过得也不好,陈镇江现在能用得到自己,现在肯定什么不会说的,可若是他的病好了,那就不好说了……
按照陈镇江的脾气,到时候又会觉得自己是配不上秦肃的,他若出尔反尔,自己一家人又能如何。可是,两个人是真心的喜欢,六年前自己一句话不说,便已经算是杀了他一次。一别经年,再见这个人,段棠才明白自己有多少放不下,心里也比想得还要在意他。若这般喜欢,为何不给他一个选择机会……最少自己选择相信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