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主人一个德行,一点吃的就能哄得近身。
将最近跑自己身边跑习惯了的格里芬投喂过,爱德蒙才出了门。
今天还是去圣詹姆斯街,有一位在枪械俱乐部认识的先生愿意将他引荐进一家高级俱乐部。
爱德蒙下了马车,走到门口,得知费茨威廉上校还没到,表示愿意等一会,结果很快就有人请他进去。
侍者将他引进了一楼的公共休息室。
这时候还很早,这间最大的休息室里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负手站着,面前是可以轻松看到整条俱乐部街街景的弓形落地凸窗,逆着光,身影熟悉。
连续三天遇到同一个人,就算前面是巧合,至少这次也是故意安排的碰面。
刚用诱饵引诱过这个人的宠物,爱德蒙很快明白过来,自己也被这个入会机会给引诱上钩。现在避无可避,他干脆走上前。
“早上好,勋爵先生。”
克莉丝回身微笑,语气轻松打着招呼,就见面前的金发绅士沉了那张英俊的脸,因为额发长过眉骨,显得非常冷峻。
“班纳特先生。”
他吞咽了一声,像是在克制什么,“您认识费茨威廉上校。”
“是的,也是我拜托他帮忙把您带来的。”
克莉丝开门见山道,“我从他那里听说了您的枪术。关于里德上校的事,谢谢您。”
爱德蒙心中一惊,想到克莉丝的本事,倒也并不意外她这么快知道了,只是讥讽说:“我知道您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但是请不要多想,我做这些并非为了您。只是因为单纯打靶无法展示我的技术,与他比试有助于我在俱乐部里获得地位。”
“就像我今天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爬得更高。”
面前的人这次却没有因为这副模样冷脸,笑意反而变深了。
她还没说谢什么,完全可以是替哈洛德向他道谢,或者感谢他挫败了里德上校的锐气。
因为这个不打自招,克莉丝发现,由于某种现在还不清楚的原因,眼前的人和往常不太一样,非常好撬话。
于是她故意道: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少爷的小逃妻(无责任误解向)#
1.女主爵住进豪宅,邂逅了少爷傲气据说谁都不理的宠物,和它搞好了关系。
2.女主爵第二次带球跑,带着发带(大儿子)和情书(二儿子)再次回国。
3.带球跑必备剧情之男主死党发现孩子
威廉:这发带,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熟悉!长得真像克里斯(送给他男仆的那条)!
第98章 'abime
“……你, 你说什么。”
金发勋爵脸色变得煞白,呆了一会, 才从恍惚和惊惧的洋流里挣扎出水, 恢复呼吸,得以开口说话,语调颤抖。
如同秋风中要被吹落的枯叶, 只要轻轻的触碰就会倾泻出更多的翻涌心潮。
“承认吧。”
克莉丝挑衅一样说。
年长者不掩惊讶回视,诸多念头和猜测都克制不住冒了出来,好在经历赋予他谨慎,自尊心尤强,在这桩涉及他性命的恋情上更加如此, 因而没有回应,只是目光闪烁, 如求证探寻, 又回归了冷静。
——没有让他惊惧的嫌恶,更没有他妄想的心悦。
果然,敏锐的年轻人抬眼看他,露出从容骄矜的笑, 顺势不再用敬词,换了更随意的说话方式,“你不该对红制服管理的俱乐部私密性抱有幻想,我甚至知道了你们在洗手房间的对话。”
“我还有一百种方法论证你的想法, 你不会想试试的。”
克莉丝欣赏了一会煞是好看的表情变幻。
一个从无感情经历、也将心与爱情彻底隔绝的人,在翻阅这本书时就像一个只会看插画的外国人, 根本读不懂其中的情意,只觉得被戳破心思后露出的表情有趣,既然扯平了,也就不再逼迫心口不一的假勋爵,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圆场。
爱德蒙自然接过,却不喝,只静静等下文。
“找你来其实没有别的事情。”
克莉丝在柜台里翻找出自己专用的杯子,也倒了一杯,还不忘讥诮说:“既然你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所以我决定回报你。你不是想要‘爬得足够高’吗,那么我给你提供一个机会。”
爱德蒙立刻想起他们在纺织厂中的争执,知道这是“我不喜欢欠人情”的班纳特式说法。
也好,这份“恩情”还完,班纳特少爷和威尔莫勋爵就再次两清了。
“我能知道具体是什么吗?”
他姿态谦逊问。
穿着暗红色夫拉克的人倚了窗座,用一种并不标准的姿势拿了杯子,笼着杯子上缘的五指伸出一只手指,示意他看街道对面那座哥特风建筑。
她用平静的语气说:“这条街已经是高档俱乐部区了,对面那家则是全英最老牌的四家之一,大半数的贵族在那都有会籍。”
“我年纪太小,无职无爵,自然没有这个‘荣幸’了,不过他们的委员会里有位先生欠我一些人情,所以替你运作也不是没有办法。以你的‘阔绰’,加入的难度不大。”
爱德蒙是头一次听克莉丝谈论公事,这不同于对男仆的命令,与神甫的闲谈。
这种认真的模样,虽然像在米尔顿的那番自信发言,内容却是全在为他计较打算。
只想听更多这样的话,他心下激荡,还是用那种冷冰冰的语调道:“你将你的机会让给我,这不算公平的交易,而我并不想欠人情。”
俱乐部只是一个团体组织,并没有具体的管理者,所谓委员会,就是其中老资历的会员组成的委托人,有一些特权,同样也需要对会员负责。
老牌的私人俱乐部有着严格的入会机制,加入者需要一个甚至更多引见人,委员会的人会投黑球或者白球决定这个人有没有入会资格,黑球有一票否决的权利。
会在委员会里有这种关系,爱德蒙已经猜到,这是年轻人给自己留的一条路径,只是没有爵位,而且年纪太小,所以一直搁置着。
克莉丝禁不住笑了,满不在乎说:“你也太为我着想了。不过我有了新的目标,所以不会去这家啦,你不嫌它是我不要的资格就行。”
也就是说,社交季里,他们不会在俱乐部见面了。
这是值得松一口气的事情。
爱德蒙在心里提醒自己。
而且,有那家俱乐部的资格,他就可以尽快离开英国,换另一个身份赴约。
连“基督山伯爵”和“威尔莫勋爵”的决斗也可以顺势解决。
绝不是想要正大光明与克里斯班纳特见面。
“最近几天你作为新成员都要来这家俱乐部,等大家熟悉你这个新成员后,我会安排你和那位先生在这间俱乐部见面,他会先考核你。毕竟你收到黑球,他也得从委员会离职,所以你要小心应付。当然,在你加入之前,我会一直在一边帮你。”
她可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委托人,连着这份人情外还收了那么大一笔关于纳什的“委托金”,就给他把事情办好。
克莉丝想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胸针,非常顺手替面前的人别上。
爱德蒙僵在原地,如同被美杜莎看了一眼,全身所有知觉都被调动去感知那只手隔着好几层衣料的触碰。
不解风情的人倒退几步打量,挑剔说:“和你这件外套不配,到时候你记得换一套和这个相匹配的衣服。那些人可不好打发,一旦你的爵衔不够高,就要从你的打扮挑剔你。”
克莉丝继续道:“那位先生其实并不认识我。总之,你就当做买这个身份一样,装作从我这里买到了这份信物。”
爱德蒙猜这和她卖护照的事业有关,好在威尔莫勋爵的性格设定也不会多问,只是点头。
又将自己了解到的入会资格告诉他,仔细描述了一些注意事项,戴上帽子,克莉丝向他告辞道别。
“我还有个约会,就先与你别过了,今晚我在这家俱乐部有牌局,希望能见到你。”
“……今晚见。”
距离晚上的“约会”还有很长时间,爱德蒙便请那位引自己进来的侍者带着参观一下俱乐部。
这家俱乐部从外面看并不气派,不过里面却别有洞天,酒窖餐厅游泳池图书室一应俱全,也有给会员待客谈事用的小会客厅,穿过后部的小花园甚至能直接到达一座公园。
走到三楼时,侍者引他看了健身房,“西面就都是住间了,您如果喝多酒,或者打牌太晚,不想回去,可以提出留宿,房间每天都会有人打扫。”
想到这位勋爵的引见人,侍者又随口提了一句:“最尽头那间就是班纳特先生的房间,他的都是常留用的。”
爱德蒙问:“原来他在伦敦时常常来这里吗?”
“当然,班纳特先生是好多年的老资历会员了,我们这里虽然比不上那些有名气的,申请名单也排到下个月了,您能提前入会,完全是因为他。”
“他并没和我说这些,没想到才二十就已经有这样的资历了。”
“您不是伦敦人吧。”侍者笑了,“说句实话,俱乐部区,会留宿的基本是对婚姻完全没有念想的老绅士,那些年轻公子当然也来俱乐部打牌玩乐,不过都眠花宿柳。一个还没结婚就在俱乐部有常住间的年轻绅士,当然是因为无处可去啦。”
想到班纳特家四小姐的离家求学故事,爱德蒙明白过来。
再次谴责了自己竟然想要束缚这个人自由的念头后,他失去了继续在外面逛的心情,便先一步回到摄政街,交代男仆将“勋爵”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
最后站在镜子前,爱德蒙才惊觉,这套有多么像他的邻居今早的打扮。
迈入十九世纪之后,男装其实花样不多,尤其英式上装,无非夫拉克,夹克,背心的三件套,一旦照着颜色选,想要穿得相似根本不难。
还好为了防止被拆穿伪装,他从来不让男仆服侍穿衣。
因为换了太多套衣服甚至重新洗漱打扮后,爱德蒙才到了那间俱乐部。
克莉丝已经在打牌了,注意到他进来,用一种轻快的语气招呼:
“威尔莫。”
虽然已经被提醒过会装作关系不错,爱德蒙心里还是因为这份亲密惊跳了一下。
因为室内很热,只穿了背心马甲的年轻人看过来,仰了白皙的面庞,弯起双眼,连笑容温和动人。
和前些天的视若无睹简直是两个人。
意大利首富这时候的心境,在他并不自知的时候,和某位计量单位富婆达成了一致。
——也太会演了!
终于意识到这并不会意味着“两清”,反而会把两个人的关系搅得更近,爱德蒙深深嫉妒起一个假身份来。
可以被自己的心上人介绍给相熟的牌友。
有机会坐在心上人身边,看着打牌,并被耳语着问意见。
在被旁人问及不想回答的问题时,身边打牌的人也会立刻发现,体贴护着,滴水不漏以雅谑圆场带过。
反观,基督山伯爵只有信件。
从基督山岛分别后,他们根本没有见面,更加不会有对外公布友情的机会。
一开始,扮作神甫的爱德蒙担心,年轻人被维尔福检察官查到,受到自己复仇的波及。
现在他已经明白,垂耳兔根本有颗狐狸心,连自己亲自到英国还砸了重金都查不出什么,维尔福根本捉不到任何小尾巴,他们交往其实不必顾忌。
——要尽快把和“威尔莫勋爵”的决斗提上日程了。
爱德蒙甚至很快就从这份相处里找到了原型。
是班纳特家的大女婿和二女婿。
对达西先生的观察和学习派上了用场,他当然不能表现得太相似引对方怀疑,所以很多时候都沉默应对,将那种内敛专注的目光倒学了十成十。
于是俱乐部里所有人很快相信,这两个人是相见恨晚的好友。
对于还是个小家伙就住在俱乐部里的班纳特,大家都很照顾,于是也相信冷面勋爵是个高尚体面的绅士,所以纷纷向他投出接纳的橄榄枝。
也在观战的一位爵士和他聊起旅行来。
“您去过巴黎吗?”
爱德蒙一愣,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源自心底的抗拒和仇恨就控制不住涌了上来,下意识摇头。
他的三位仇人现在都在巴黎,所以这出复仇的戏剧舞台就在那里。
爵士好奇说:“真奇怪,那可是欧洲第一都市,您从美洲回来一年多啦,就没想过去那里?”
爱德蒙露出古怪的笑容,用英国人的讥讽语气说:“我从没去过巴黎,包括法国,我此生也只打算去一次。”
法国是他的祖国没错,他却不但没有受到保护,反而被时局杀害了。
所以,他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出现在巴黎。
也就是他复仇帷幕拉开的时候。
而事情了结后,他也不会再回法国这个水手唐泰斯的殒身地了。
爵士笑了,由衷说:“我很欣赏您对法国的态度,看来您骨子里的确是个英国人啦。不过我也发现,您身上确实带着美洲特有的习气。”
因为美洲这么大块的殖民地独立出去,时下的英国人对美国的偏见,或者说嘲意不比对法国低多少。
“我听说,那边有无数淘金者,还有牛仔,他们的政府还太年轻,所以那里很多对决都很原始,于是他们大多很不遵守规则而且粗鲁。您也好像与一个社会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要好好清算一遭的。”
不错,我对那个社会毫无敬意,因为被它注意到时,它更多是为了毁灭我。
爱德蒙正要说话,突然,他的手被一片温暖柔软的细腻握住了,甚至轻轻按了按。
意识到这只手来自谁,那片温暖就变成了烙铁,灼烫得他差点自座位上跳起来。
爱德蒙下意识庆幸,自己坐得离壁炉很近,所以手的温度并不那么冷,接着,他就听见了自己心脏的狂跳声,以至于他担心这会不会被身边的人听见,再没有心思去想什么仇恨,连什么爵士也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