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刚发出一声“奴才”,胤礽便打断了她,不满意地道:“‘只要太子身体健康长寿’这般套话就别拿来糊弄我。你也别想着耍小聪明,皇阿玛可没全然被你糊弄住,只是未同你计较而已。”
年清芷当然知晓那些套话是糊弄不了康熙,也从未想用这个套话糊弄他。只不过装出一副愚忠的模样讨康熙开心,那位爷倒也知晓,没有捅破这层薄纸而已。
胤礽小小年纪便能洞察人心,相比于康熙却是少了几分宽容,凡是想挖个究竟。
年清芷只能老老实实,闷声闷气地作答道:“回太子的话,奴才从小就被额娘教育‘人怕出名猪怕壮’,猪要是胖了可是会被拉出去杀掉吃了的!”
她一双漂亮的眼眸睁得大大的,白嫩的手捂住脖子,“奴才笨的要命,别的不会只有一个记性好的优点。奴才就想听娘说的那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问心无愧平平安安。”
胤礽被她那副夸张的模样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捧着肚子直乐,“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蠢笨的奴才,到手的富贵竟还不要。”
年清芷说的有三分真心,他瞧不出她有撒谎的迹象。
直到这刻,胤礽才露出符合他年龄的神情。
年清芷藏拙成功,微松了口气,怪不好意思地说道:“额娘说奴才是笨了点。”
胤礽好不容易笑停了,眸光落在年清芷脸上的轻纱上,“你好端端地戴着面纱作甚?把面纱揭掉!”
“奴才脸上都是天花的脓包,恐污了太子的眼。”
胤礽却是自顾自地撩开年清芷的面纱,先是吓了一跳手猛地一颤,面纱从手上滑落。
年清芷以为自己吓到了胤礽,忙是低下头磕头,“奴才惊吓到太子最该万死。”
胤礽愣在原地了几秒,神情有些复杂,“原来是你……以身试药?”
她脸上的天花脓包已经愈合了大半,只是还红肿着,比他的症状要轻些,这副模样明显是比他早服药。
胤礽睡得迷迷糊糊中,倒是听到刘声芳禀报试药之人的状况。
没想到献药之人竟也是试药之人。
听见年清芷轻轻“是”了一声,胤礽的眼神有些古怪,“你叫什么名字?”
本来便觉得这宫女傻乎乎的模样怪可爱的,可做到这种程度倒真的让他有些没想到,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的人。
“回太子的话,奴才年清芷。”
胤礽正襟危坐起来,奶呼呼的脸上写着一本正经,“好,年清芷。你救了我,我定会承你的恩。待皇阿玛来了,我便跟他说把你调到我的宫内专门侍奉我。”
他伸出脑袋瞧她,像宣布什么大事一般带着些许得意,“年清芷你以后有福了,还不快快谢恩!”
“太子,万万不可。”年清芷微吃了一惊,她可是准备坚持书中主线一路不动摇的,怎么能半路倒戈到太子身边。
见着她拒绝,胤礽将得意的神色微敛,有些不高兴地蹙眉,“你竟不想要?”
年清芷想了个理由推辞道:“太子爷,奴才奉了德主子的命前去承乾宫照顾四阿哥,奴才是在德主子面前发了誓要一直陪着四阿哥直到建府成家的,只有如此奴才才能报答德主子的知遇之恩,还望太子体恤。”
胤礽无语地瞪了年清芷半天,先是到手的富贵不要,现在竟还推掉自己的“报恩”,真当是个油盐不进的笨蛋。
却是见她一再坚持,胤礽不满地又躺了回去嘟囔了一句,“你这丫头一点都不识相。”
胤礽比年清芷小三岁,这般叫她丫头的奶呼呼模样倒是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她低下头掩饰微勾的唇角,岔开话题试探道:“太子醒来皇上一定高兴极了,太子为何不让奴才们前去禀报?”
胤礽全身心放松了下来,大喇喇地躺在床榻上说道:“若是让皇阿玛知晓,我过不了几天便又要过上寅时上课(凌晨3-5),满耳皆是之乎者也,一日无休的日子了。倒还不如躺在这床榻上,虽然什么都做不了无趣的要命,但总比操劳的强。”
他又警惕地坐起身来,“其他奴才都以我为天,听话的不得了。就你这丫头执拗的很,你若是将我醒来的事告知皇阿玛,可别怪我不记念你恩情!”
他用着软绵绵的童音说着这般威胁的话,虽然有些好笑但年清芷倒也知晓,胤礽可不是说着玩的。
年清芷想起曾经看到过康熙儿子们的作息表,从寅时开始课程事宜布置地密密麻麻一直到酉时(17-19)。中间午时用膳的时候,甚至还要诵读《礼记》。
这样的生活真当不是人过的,也怪不得胤礽分明已经醒了却还是装睡,不肯告知康熙。
年清芷心中微叹一声,这般清闲的日子,胤礽却是也享受不了几日了。
他身为太子被赋予众望,所受得辛劳是常人难想象的。
他要一直承受着这重担,一直到……他被废,后面便又迎来了诸多的苦难。
就在胤礽以为年清芷又要说些“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也是希望您成材”之类的套话劝他时,正准备凶巴巴地骂回去。
却是见跪在地上的小丫头突然微抬了下巴,眨着一双漂亮纯净的眼眸问道:“太子玩过长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我没表述好,康熙还没看上女主呢,只是因为她眼睛漂亮,所以想要揭开面纱~
小太子上线啦~
再过一章女主就长大了,莫急莫急~
第18章
年清芷就这样陪着“孤单无聊”的太子玩了两日长牌,直到太医们都嘀咕算算时辰,太子也该清醒的时候,胤礽挑了个事宜的时候醒来。
让得一向稳重自持的康熙都不禁喜出望外,待太子病彻底好了,便带他特地祭扫方泽、太庙、社稷等,向大清的臣民宣告这一喜讯。
只可怜那胤礽病刚好不仅要去祭扫,康熙还带上了给太子教礼记的师傅,争取要把这段时间欠下的学业补上。
年清芷不由为胤礽捏了把汗,作别可怜巴巴、依依不舍的胤礽,重新回到承乾宫。
年清芷原先不明白为何康熙要罚她来给胤礽侍疾,直到胤礽病好的那天,康熙当着众太医的面脸色不改地点她的名,“看护太子直至病愈,有赏。”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康熙调她来给胤礽侍疾,就是为了等这个时候,能够在不泄露是她献药方的前提下,名正言顺给她赏赐。
年清芷刚踏进承乾宫,便被板着脸的春桦给叫去了佟佳贵妃跟前。
佟佳贵妃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等着撒,她一早便知晓乌雅氏那个贱胚子将年清芷安插进来准没好主意,没想到这狐媚子竟是这么迫不及待,竟是刚来便献媚去了皇上面前。
她打定了主意将年清芷叫过来找个由头责打一顿,再把她撵回钟粹宫去,谁曾想却是见着年清芷脸上蒙着个面纱,只剩一双纯净娇柔的眸子露在外面。
佟佳贵妃心中暗骂一声,随后给了春桦一个眼神。
春桦瞬间领会,忙是沉下声音骂道:“拜见贵妃竟带着面纱有没有半点礼!还不快把面纱摘下。”
年清芷装作被吓了一跳地颤了下身子,“奴才染了天花才愈,面容粗鄙难堪,怕惊吓着娘娘故而一直带着面纱。”
佟佳贵妃微微一愣,她只收到了年清芷在太子身边侍疾的消息,却是不知晓她竟也得了天花。
她开口:“将面纱拿下来。”
年清芷依言将面纱接下来,露出痘印斑驳的脸,让得在场不少宫女们不由轻吸一口气。
当日她们对年清芷的容貌有多惊艳,如今就有多惊恐和惋惜。
佟佳贵妃也是吓了一跳,毕竟染了天花还能治愈的人她还从未见过,竟不知道是如此可怖的样子。
在看到年清芷那张脸,她在畅快之余心中的愤怒也消散了一半。
“把面纱戴上。”佟佳贵妃端坐了身子,问出了积压已久的疑惑,“你怎么好端端地会被皇上调去给太子侍疾?”
年清芷垂下眼睑,露出伤心的神色来,又将面纱蒙了回去。
年清芷将如何遇到采菱之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只是省去了献药方这一环节,只道自己因为接触到采菱而染上了天花。
她为了保护采菱不被送到掖庭便隐瞒了此事,偷偷去找刘声芳求药,正好碰见刘声芳研究出治疗天花的药方来,便自愿试药,最后成功治愈被皇上派去伺候尚未痊愈的太子。
年清芷这话真假各掺了五分,佟佳贵妃倒也未起疑,只是听说皇上给侍疾的宫人们都进行了封赏,年清芷这头儿却是没有半分动静。
年清芷虽然容貌暂时毁了,但到底底子在那边是个美人胚子,佟佳贵妃生怕康熙看上了她直接赏了位分。
只是这话她问了掉份子,像是她贪图那封赏一般。
佟佳贵妃眼眸微转了下随即又看了眼春桦。
春桦从小便跟在佟佳贵妃身边,岂能不知晓她的心思,她只是一个眼波飘来,春桦立马笑着道:“清芷,你先有试药之功,后有侍疾之功。为大清立下如此功劳,不仅是皇上要赏你,娘娘也要赏你。只是不知皇上赏的是什么,可别重了才好。”
年清芷见着她们兜转了一圈想将此事盘问个究竟,心中有些了然,看来那一次佟佳贵妃谋害德嫔之事终究还是伤了佟佳贵妃的根本,只能打听到一些无足轻重的消息。
她倒也知晓佟佳贵妃打听此事是为何,坦坦荡荡地说道:“皇上问奴才想要什么赏赐,奴才愚笨并不知道要什么才好,只讨了皇上一个承诺,在二十五岁出宫之时给奴才添一份嫁妆,好让奴才风风光光地嫁人。”
佟佳贵妃轻轻一怔,竟是没想到年清芷提出了这个赏,心中最后半分恼怒顿时消散。
皇上是一国之君,说的话就没有收回的先例,既然允了她这个承诺,便是断了年清芷在宫中为妃的机会。
知晓了年清芷对康熙没有任何企图,又加上她的容貌暂毁没了半点威胁。
佟佳贵妃彻底放松下来,不再计较她私自行事的罪,露出了笑脸,“春桦,去将我那套红玛瑙头面拿出来,算作我给清芷的一份嫁妆。”
佟佳贵妃此话一出,在场的宫女们顿时露出了艳羡或嫉妒的神色,那套红玛瑙头面红得潋滟纯粹、价值不菲,佟佳贵妃竟是就这般赏赐给了年清芷。
年清芷谢完恩、领完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门拴上坐到铜镜面前,将面纱揭开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眸中微闪着光,她一向不喜欢自己这副太美的皮囊,这皮囊注定了原主不平凡的一生。
不过这一次因祸得福,她不仅得到了康熙的承诺和嫁妆,还得了个可以掩饰容貌的借口。
年清芷拿起面巾浸湿了水,轻轻将脸上“痘印”的擦去露出原本的肌肤,白嫩的肌肤上只有零星几个粉色尚未完全好的疤。
胤礽将太医给他开的去疤药分了她一半,故而她脸上的疤才能这么快愈合。
只是这对于她并不是好事,年清芷提前想到回去必定会受佟佳贵妃刁难,故而特地装作毁了容貌的模样。
至少这段时间能够消停些了。
年清芷从袖间荷包中拿出胤礽给的去疤药,轻轻涂在了那几个粉色的疤上。
刚涂好门口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心中一提忙是又用胭脂在脸上画上红肿的脓包,这才开口询问。
门口传来的是同院子小宫女知秋的声音,“清芷,宫外有人给你递了条子。”
***
每月初二是清朝宫女与家人见面的日子,这个月因为宫内天花顿起,康熙便半封闭了宫廷,这个月的探视暂停一次。
年清芷原本以为递条子的家人,谁知接到条子才知晓原来是念慈姑姑家人的条子。
念慈姑姑的嫡亲妹子念九进宫做宫女,递了条子是拜托她照顾照顾。
年清芷在内务府找到念九时,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她瘦瘦小小的不过九岁的模样,样子却是和念慈姑姑有三分相似。
念九站在一群宫女中显得格格不入,极为迷茫的模样像极了三年前的她。
三年前年清芷突然穿越进书中,未遭受过磨砺的她桀骜不驯、恃才傲物、锋芒毕露。
无数次闯了祸端都是念慈姑姑在后面收拾残局,她当时问念慈姑姑为何对她这般好。
年清芷还记得念慈姑姑的回答,她说“每次看到你,便想到家中与你同岁的妹子,便情不自禁地想多照顾三分,多攒几分福报。往后我妹子进宫,希望也有好心人能够多照顾她三分。”
年清芷当时还笑,“到时候念慈姑姑你不是还待在宫中,自己照顾她不就好了。”
念慈姑姑是这么说的,“万事无常,这宫中险境丛生,谁又能确保自己一直活着呢。”
年清芷当时不以为然,笑念慈姑姑多心,谁知后来竟是一语成谶。
念慈姑姑死在了那夜,去为闯祸的她求情的路上。
冰冷冷的一滩水里头葬着十八岁的念慈姑姑。
年清芷在湖水旁呆坐了一夜,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就变了。
她变成了另一个温柔和顺、谦逊从容的念慈姑姑。
年清芷微怔了片刻上前拉住念九的手,以着念慈姑姑那般温柔的语调道:“我是年清芷,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
***
时间的流逝宛如风吹过树梢一般自然,就这样过去了八年。
康熙二十五年初夏,承乾宫。
七月份的季节闷热,承乾宫一早便备上了冰块以供消暑散热。
康熙躺在佟佳皇贵妃的身边,身下的绸缎微凉为这暑天多了一丝凉爽,他却是被蝉鸣声闹得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地。
最后实在是被蝉鸣声叨扰地受不了,康熙索性从床榻上翻身起来,看了眼一旁熟睡着的佟佳皇贵妃,刻意放轻了动作将脚踩在黑段靴中站起来。
饶过屏风贴身太监梁九功正在外面候着,见着康熙起身他嘴唇刚一张,却是被康熙示意噤声。
梁九功看了眼屏风后透过的身影,忙是了然地笑了笑闭上了嘴。
康熙走到深红色的支摘窗前,不用使眼色,一旁的梁九功忙是上前帮忙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