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衍拿下手里的书:“圣人治理有方,大梁朝国泰民安,你出的哪门子征?”
“南边夷国。”她说道。
“你最近不是在查褚国议和的事?”李长赢随口说道:“褚国和夷国原来联合抗梁,是我大梁西南边境的心腹大患,如今褚国来和,却也没有断了和夷国的来往。”
两国都是狡诈之辈,谁知道褚国是不是不怀好意?
她补充道:“夷国人骨头都硬,那就敲碎他们几根骨头。”
相衍登时知道,她这根本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思虑良久的结果。
“我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是太子被囚,父皇前些日子身子又不好,手头诸事繁忙,才一拖再拖。”
“现在也好,我没有挂念了,可以安心杀敌。”
相衍并不同意,他摇头说:“你多年不上战场,身子也不如当年,去送死么?”
“加上......”相衍斟酌着言辞。
褚国的突然求和确实像虞渊说的,恐怕另有内情,那此时的西南边境就是危险地带,她去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相衍。”李长赢忽然认真地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哪样不是用命换来的?”
“我怕的话,二十年前就死在深宫里了,根本长不到这么大。”
相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触动,最后妥协说:“现在的鲁王,蜀王和太子现在都在长安,你此时退出他们之间的争斗也不是坏事。”
他想了想,说:“这样罢,这几日沈渡濂会回长安,你若是要走,跟他一起走。”
沈家本来就是李长赢的人,安南府也是大梁在西南边境最大的一个州府,李长赢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只不过有一条,我去西南的事你别给我捅出去,对外就说,我回江阴了。”
“好。”
*
大公主和褚国的拱月公主为了争夺同一个男人被气昏,还气冲冲说要回封邑的事,没几天就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疯传起来,将安南大都护进献年贡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沈渡濂带来一对情蛊,在长安呆了几天以后就走了,只是没人知道的是,他离开的车马里还混了不少延昌宫的人,更有不少边防军被秘密调动,随着沈家军一起远赴西南。
相府——
连海深被种下情蛊的第五天,徐太医来看了一次,点点头说情况还算稳定,与此同时她的食欲也慢慢变好,原来因为孕吐迅速消瘦下去的身子也慢慢养回来了,相衍可算松了一口气。
没了李长赢,万拱月和虞渊几乎是形影不离,虞渊不在的时候也是李至陪在她身边,让很多人都猜测除夕夜的年宴哪里还有开的必要——这褚国公主明显是鲁王的囊中之物啊。
万拱月早和李至说好是不可能嫁给他的,李至表面表示了理解,暗地里却动作不断,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进了腊月。
往年明德帝都有一场宴请朝堂百官的年宴,今年的年宴因为褚国使团的缘故多了些特殊,受邀的适龄男子多了许多,明面上还是个年宴,暗地里却被叫做万拱月的‘择婿宴’。
连海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原本平坦的腰肢肚大如萝,看着很是吓人,相衍无形中都推了许多不重要的事,专心在家陪她,可这年宴却是两人避无可避的。
他是重臣,一整个晚上都有大小官员,宗亲贵胄来找他敬酒说事,身边几乎没有停下过,连海深身子实在不方便,没陪一会儿就借口去一旁休息了。
“赠芍。”
赠芍回过身:“夫人?”
“那边怎么这么吵?”连海深探身瞧了瞧,不远处一群人聚在一起,而万拱月橙黄色的衣裳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赠芍和观壁对视了一眼,说:“是......是拱月公主和雪微小姐。”
连家二房从连士良离开长安以后就没有往来过,说起来连海深也许久没有见过二房的人了。
“好像是雪微小姐冲撞了拱月公主,那位是个脾气大的,当下两人就吵起来了。”
连雪微的脾气和万拱月真是一模一样的,连海深点点头不再过问。
不料那边却更加不依不饶起来,万拱月抓着连雪微不放,褚国公主是贵客,肯定不是连雪微一个小小四品官员女儿能够相比的,明德帝无奈之下只能先将连雪微请出去。
万拱月得意洋洋地插着腰,连雪微连带连士善夫妻只能灰溜溜被内侍请了出去。
赠芍小声嘀咕说:“这褚国公主脾气也太大了......”
连海深看着,点点头:“是啊。”
庭院外忽然骚动起来,一个穿着杏黄蟒袍的身影带着内侍匆匆走进来,赠芍捂着嘴惊呼:“那不是东宫殿下吗?”
李圣的突然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起来,明德帝的禁令才没下几个月,他九光明正大出现在国宴上,那是不是意味着皇后解禁的日子快到了?
为此,陈贵妃和李至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裴明和相衍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裴明说:“圣人始终是心软了,大公主才走没多久,便放东宫殿下出来了。”
李圣瘦了一大圈,本来就是半大小子,现在看来显得更小了,杏黄色的蟒袍穿起来空荡荡的,看着真可怜。
相衍说:“圣人还当让太子出来是好事,可是没了李长赢的朝堂,比重兵把守的潜邸可危险多了。”
“大公主和太子毕竟不是真的一母同胞,圣人偏心中宫,一直防备着大公主也是情理之中。”裴明说道。
相衍看着李圣和明德帝父子情深的样子,微微挑眉:“是啊。”
宴席的重点当然是在万拱月,她跟连雪微吵过架后,犹如斗胜的公鸡高高昂着头,当明德帝问起她可心有所属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虞渊。
但是她不能说,只能吞下一口酒,说:“回皇帝陛下,我还想再看看。”
明德帝哪里不知道她和虞渊的破事,他看了一眼虞渊,说:“褚国使长方大人跟朕说,等年后冰雪初融的时候就要离开了,届时拱月公主若是还没寻到合心佳婿,会教方大人离开斗不得安心的。”
言辞中威逼意味明显。
万拱月咬着唇,说:“皇帝陛下放心,拱月心里有数的。”
宴过一半明德帝就走了,相衍推了身边的人回到连海深身边,看起来十分疲惫。
连海深扶着腰,还空出一只手,用手背滑过他的脸:“喝多了?”
每年的年宴都是重头戏,东一杯西一杯也灌下去不少,相衍揉揉眉心:“无妨,再过一会我们就回去。”
两人坐了一会借故要回府,不想刚出大殿就看见万拱月将虞渊堵在角落,大声道:“你到底愿不愿意!”
虞渊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他说:“公主,莫忘了您出来的时候,王和王后的嘱咐。”
万拱月语气一松:“原来你是怕这个,别怕,我能解决,只要你愿意娶我。”
相衍拉着连海深避在隐蔽的地方,将额头压在她肩上,一手圈着她的腰肢:“嘘,听听看。”
虞渊说:“您是要嫁给大梁贵胄的,皇帝陛下今晚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我都说了我有办法!你到底信不信我?”万拱月瞪着眼说:“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我都说了好几次......你要你愿意,前面所有障碍,我都能替你扫除!”
虞渊闭口不答。
万拱月气得原地打转,说:“你不信是不是?”
虞渊算是默认,万拱月说:“好,我会尽快解决的。”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开了,等她离开后许久,虞渊才动了动,轻声说:“听见了?”
相衍神色一动,慢慢抬起头,那头的虞渊已经走了。
连海深愣了愣,说:“小虞将军是跟您说的?”
相衍缓缓点了点头,说:“我们先回去。”
*
万拱月说到做到,年后第一个大朝会上,向明德帝递了折子,说想嫁给蜀王李墨。
消息一出,震惊朝野,不仅李圣李至兄弟十分惊讶,连李墨自己都惊讶得直打嗝:“拱,拱月公主,您......是开玩笑的罢?”
万拱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抬头去明德帝说:“皇帝陛下,拱月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蜀王殿下很好。”
万拱月和李墨半分交集都没有,朝上所有人几乎都想到了虞渊——按着李墨的性格,就算万拱月婚后与他只是表面夫妻,暗地里养些个面首估计李墨都不敢吭声,他这蜀王本来做得就风雨飘摇,若是和万拱月的婚姻出了问题,明德帝看在褚国份上,肯定是站儿媳妇这边的。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
太子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嫁给李墨也好,只要不是嫁给鲁王就好!
李至则气得差点把万拱月生吞活剥了,他竟然被一个女人耍了!
不过转念一想,万拱月虽然没嫁给自己,至少也没有归了太子一派的人,嫁给李墨也好,反正李墨与废人无异,就算有了褚国做靠山又如何,还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明德帝将几个儿子的表现都看在心里,最后才点点头:“既然是拱月公主想清楚了,那朕就为你与墨儿赐婚。”
万拱月硬邦邦地谢恩:“谢陛下!”
李墨则迷迷糊糊就得了个背景强大的媳妇,明德帝为了不让他的条件与万拱月差太远,甚至破天荒提了万氏的位份,又加了一万封邑给他,如今他的封地也和李至差不多了。
李至差点没把牙咬碎!
李圣人小鬼大,斜眼看见李至额角跳动的青筋,只觉得痛快!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他微微抬起头,看见站在对面一向谨小慎微的二哥李墨,心里开始盘算如何拉拢这个哥哥。
陈贵妃的枕头风吹得急,年都过了明德帝也没有让李至回鲁地的意思,一个藩王在京都待久了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
可惜皇后现在在明德帝面前不顶用,皇姐又回江阴去了......
李圣眯了眯眼睛。
相衍站在幼太子身后,他比李圣高大许多,完全将他偶尔露出来的表情收在眼里。
朝会快结束的时候,旁边的小门忽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内侍,他悄悄跑到兵部尚书身边耳语了什么,兵部尚书差点没站住脚:”你说什么?“
明德帝坐得高,将两人的动静收在眼底:“怎么了?”
兵部尚书连忙出列:“圣人,是安南府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塘报——”
朝堂忽然鸦雀无声,相衍唰得回过身看着兵部尚书,内心的不安突然被无限放大。
安南在大梁西南,一直与几个蛮夷小国接壤,包括剽悍凶残的褚国和夷国,大过年的,安南来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明德帝急急道:“宣!”
报信的令兵着急忙慌地冲进殿里,手里高高举着塘报:“报——安南府八百里加急塘报!”
明德帝从龙椅里探出身子:“取过来!”
王全儿一溜小碎步下了台阶,从令兵手里拿过塘报,迅速递到明德帝手里,明德帝打开火漆密封的塘报,迅速扫了几行,脸色突变!
相衍等人一直在观察明德帝的脸色,忽然见他喉头滚了滚,眼神突变,直直射向站在一旁的万拱月。
相衍心道不好!
肯定是边境的褚国和夷国出事了!
“无事,是沈将军......递来的塘报,说边关宁静,百姓祥和。”
明德帝干巴巴解释了两句,连忙叫王全儿喊了退朝。
退朝虽然是退朝了,王全儿却喊住相衍:“右相大人,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是除夕啦,大家吃饺子了吗~
鹅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落,阖家幸福,万事大吉啦!
(存稿告捷拼命熬夜码字的鹅)
——2019.02.04凌晨1点47分
第75章 狼子野心
王全儿走后,吏部尚书裴明走到相衍身边, 说:“相大人,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啊。”
相衍扫了一眼三三两两退出去的百官,语气平淡地说:“你也看出来了?”
“是啊。”裴明避开百官,小声说:“圣人只宣召了您一人, 将太子和两个王爷都放了回去, 依臣看, 这事情恐怕......”
他话还没说完, 看见左相崔毅走过来两步连忙闭上嘴,崔毅扶着腰上玉带,阴阳怪气地说:“相大人实在得圣人信赖,安南府加急塘报偏叫了你一人前去商议。”
相衍扫了眼这老头,对裴明说:“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同崔毅打声招呼,径直跟着内侍去了后殿。
相衍到内殿的时候,王全儿正在门口把着,看见相衍连忙将人迎到一边, 说:“恕奴多嘴一句, 相大人,圣人气得安神茶都砸了, 您待会儿可小心回话呀!”
相衍冲王全儿道了一声谢,踏进内殿。
明德帝背着手,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塘报,手指攥得发白,还微微颤抖, 正在看墙上挂着的万里江山图。
相衍上前参礼:“臣参见圣人。”
明德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相爱卿。”
相衍看他的视线一直钉在大梁版图的西南地带,试探着问:“回圣人,是......大公主处,出了问题吗?”
明德帝“唰!”地回过身,眼眶有些微红,他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只把手里的塘报递给相衍:“你看看吧。”
相衍一目十行地看完,不禁失声问:“大公主率部与夷国一战,后失踪?”
明德帝表情十分沉痛:“沈束河率军找了七八日,不见下落。”
相衍猛地回过神:“圣人,大公主身边有边防军护卫,夷国不过是边陲小国,大公主怎么会突然失踪?”
明德帝看了他一眼,说:“朕哪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