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
他现在又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人了啊!
还跑什么跑?!
凌潇从江舟肩膀后面露出一双眼眸,盯着面前的女纸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纸人一身大户人家婢女的装扮,一头乌发梳成了垂挂髻,两边用烟粉色的发带绑着,发间缀着小小的珠花,就像是偷懒倚在树下小憩,风吹下花瓣落在它的发间。微挑的小山眉下,是一双微微弯起的月牙眼,鼻子小巧挺拔,唇似含着一抹媚笑,颊上泛着淡淡的粉色,不像城中其他女纸人那般又艳又红,倒的确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好看是好看,但它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且眼珠不会转动,看久了有点慎得慌。
“公子不记得我了吗?”女纸人声音软绵绵的,似藏了一腔情意在里头,“公子为何一直躲着我呀?”
“我记得什么啊记得!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凌潇涨红着脸,似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接着道,“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一上来就扒我衣服,我不躲你我躲谁?!”
几人听到这话,眉头蓦地一挑。
他们在街上少说也逛了将近一个时辰,除了最开始那个骂人的女纸人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纸人和他们有过交流和接触。
怎么到凌潇这儿就不一样?
还是上来就扒衣服??
女纸人似乎很伤心,语气里是难掩的低落:“可是公子,我们明明白天才见过啊,你还夸了人家呢!”
“你们看这婢女,雾鬓云鬟,面若桃花,唇含媚笑,腰如柳枝,当真美极、真极。”女纸人柔柔念完这段话后,脖子转动了一下,向左侧轻轻歪下,“这话,不是公子说的吗?”
林菀呼吸一滞,说实话,她被吓到了……
这个动作,要换成别的女子来做,再加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肯定是俏皮可爱极了,可这女纸人……它眼珠不会动啊!!!
它僵硬地歪着个脑袋,脸上表情端的是一派妩媚含羞,说出口的话又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再用那双弯起的月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看。
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比那丑陋不堪的邪物还吓人。
凌潇脸瞬间变得很古怪,他想起来了。
这个追了他好几条街的女纸人,不就是白天他为了缓解众人低落的情绪时,夸赞过的那个女纸人!
他算是发现了,自己那个好师兄,别的什么都一般,唯独这乌鸦嘴天下一绝。
平日里在门内说谁那叫一个准儿。
白天刚调侃完自己,说什么这女纸人夜里会来找他,现在这不就真的来了……
“你想干什么?”江舟盯着女纸人,假意伸手把凌潇按的脑袋从肩上按下去,实则悄悄摸到背着的重剑剑柄上,只要女纸人有什么动作,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劈下去。
女纸人扭回脑袋,往前走了几步。
傅予安拉过林菀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
女纸人停在江舟面前,往前倾了倾身子,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公子走不掉的,要留下来陪我了啊。”
它这句话说得又媚又柔,和刚刚截然不同,似把钩子,会勾人心魄。
说罢,它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退回刚刚的位置,朝几人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一个礼,转动脖子看着凌潇道:“那,下次见了。”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舟眼眸一凝,掌心涌起一团真气,凌潇发现后刚想拦住他,真气就已经从江舟掌心拍出,直朝女纸人的后心拍去,女纸人被真气击中,瞬间化为了成千上万片碎纸片,在空中飘舞着,随后又渐渐凝聚起来,眨眼间又变回了原样,它停下步子,脖子动了动,侧首笑道:“背后偷袭,可不是好习惯。”
常人若做这个动作,眼珠肯定也是会跟着转动,瞥向身后的人,可女纸人的眼眶里却只有眼白。
女纸人拐过拐角,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条街,正是白日他们遇见,在门口摆放了女纸人铺面所在的长街。
“你怎么没和其他人在一起?还有你的修为……”江舟转身问凌潇。
一提到修为,凌潇简直苦不堪言,“你们也看见了,攻击它根本就没用,反而还会被它吸走真气。”
“吸走修为?!”林菀心里一惊,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出客栈后,先是在周围逛了一圈,除了对面那个三层阁楼大门紧闭,其他铺面都是开着门,不用进去都能看清。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城门口看看禁制,结果走错了路。”凌潇指了指女纸人消失的拐角处,“就走到了那条街上,那女纸人也不知是从哪里蹿出来的,上来就要扒我衣服,师兄们见状立刻拔剑刺它,就像刚刚那样,先是碎成纸片,然后又恢复成原样。”
“我们动静太大,很快就吸引来其他纸人,明明才几个纸人而已,我们却越打越吃力,到最后竟险些被擒,这才发现真气被吸走一大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无奈只得分开走,甩掉它们后直接在城门口见,然后我就遇上你们了。”
江舟皱起眉:“那些纸人没有伤你们?”
凌潇摇摇头:“没有,它们只是和我们纠缠,并不出手伤人。”
林菀心里一沉,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第55章 阁楼
“它们是故意的,故意把你们的真气耗没。”林菀眼珠转动, 沉思片刻后又道, “可是你们的真气只是暂时没有, 又不是彻底被耗尽,只要金丹还在, 休息一会儿真气就会渐渐恢复,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会对它们有什么好处呢……”
他们此行来酆都的人,皆是两派长老亲自挑选, 修为、剑法都要比旁的弟子高出一筹。盛仙门那边林菀不太清楚, 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就逍遥门这边的十人来说, 没结金丹的弟子并不多, 只有有万、有幸二人。
其实严格来说, 他二人是不能与他们一起历练的,逍遥门内还有很多结了金丹, 剑法也很优秀的弟子, 但谁叫他二人有个好师傅。
掌门常年不在门内, 一切事宜都是苏长老说了算, 除了没有那个掌门令, 基本上和掌门无异了。有万、有幸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能让苏长老那么喜欢他们,什么好事儿都不忘记。
只要他们的金丹还在,真气回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而那群纸人又不伤人,真气在不在对它们来说都没甚区别,为什么还非要和他们纠缠呢?
难道……那群纸人不知道?
林菀旋即又想到,那群纸人既不是什么得道的散仙又不是邪物,更何况酆都城这禁制又设下多年,城内消息闭塞,它们又是夜间出没,不知道这个众所周知的事,也不是没可能。
“它们难道是靠吸食真气为生?”徐忧刚说就又否定了,“不对,酆都多年无人前来,要靠真气的话,它们早就死翘翘了。”
“总之,城内这些纸人邪门的很,它们明明能看见我们,却又装作看不见,我们最好少和它们接触。”凌潇沉声道,“还有客栈里的那两个人,他们也很奇怪。”
他又道:“也不知城门口那边是什么个情况,禁制还在不在。你们去城门口看过了吗?”
“我们已经去城门看过了,禁制还在,纸人并不往那边靠近。”江舟道,“它们应该是知道出不去,所以才不往那边走。”
凌潇点点头,心想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还在就好,就是怕这些纸人出去祸害百姓。”
“对了,有件事想问一下你。”林菀道,“你们盛仙门那边,有说完成此次历练的要求是什么吗?”
凌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江舟疑惑道:“你出发前没有单独和掌门、长老们谈话?”
凌潇身为盛仙门此次历练的带头人,出发前肯定会被单独叫去谈话的。
“此事是我们掌门和苏长老两人决定的,其他几位长老并没有参与,若是他们参与定不会同意来这酆都城。”凌潇笑了下,“若是他们参与,定不会同意来这酆都城。”
“我们掌门已经许久没回门内了,此次历练一事也是传信回来,只说要在酆都城内呆上一周,并没有说别的什么。”凌潇道,“我还想着问下你们,没想到你们也不知道。”
林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仙门百家中排名一、二的掌门竟然都是不爱回家的人???
占着茅坑不拉……咳……坐着掌门位不干掌门事???
林菀再看凌潇时,眼里带了几丝怜悯,这孩子也真是惨,拜了一个不爱回家的师傅,还能刻苦修习没长歪,也实属不易。
“我们先回客栈吧。”凌潇道,“这么逛下去也不是个法子,酆都城内现在除了纸人,就只有客栈里那两个半真不假的人了,与其这么闲逛,不如回去套套那两个人的话,我看他们颇为热情,很乐意和我们说话,也许还能套出点什么,不像这些纸人对我们视而不见。”
徐忧见他为人亲切好接触,和他开起了玩笑:“也不是全都视而不见,刚刚不就还有位俏纸人追着你跑。”
“不是说‘它敢来我便敢处’吗?”林菀调侃道,“怎的人家到你面前了,你反而临阵脱逃了?”
凌潇毫不在乎,眼睛一眯,也跟着笑道:“要不是攻击不顶用,我早除它八百回了。”
徐忧挤眉弄眼道:“如此佳人,你也忍心?”
“我那是瞎说的。虽说我盛仙门不收女弟子这点,确实让我有些不满。”凌潇一副为难的样子,“但我也不是毫无要求的,将来若是寻道侣,怎么也得照着二位师姐来找才行。”
他笑了笑,又道:“又美又厉害。”
他话把徐忧和林菀都给逗笑了,女子没有不爱听好话的,特别是那个说好话的人,长的玉雪可爱。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高兴,傅予安和江舟反应淡淡,立在一旁看着笑成一团的三人,没有打算多谈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三人说个没完没了,别看凌潇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是很多,也去过许多地方历练,什么事儿都能聊上那么几句。
傅予安和江舟则走在后面,一语不发。
就要到客栈时,原本还在说着话的凌潇忽然止住了话头,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望着客栈对面那个三层阁楼,声音哽咽道:“我好久没见您了,真的……特别特别想您……”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阁楼和他们出来时一样,偶尔能听见里面有阵阵歌声传出,夹杂着一两声女子的娇嗔声。
虽然这个三层阁楼大门紧闭,但就阁楼的名字,楼内的声音,以及门前那些画着山水画的伞型花灯,其实不难看出这是烟花之地。还是个特别高雅的烟花之地,有种只谈风雅,无关风月的意思。
但在凌潇的眼中似乎并不是那样,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甚至抬起腿朝那三层楼阁走起,眼泪流了满脸,泣不成声道:“他们……都不让我见您……”
林菀和徐忧拉住他的衣袖,“凌潇你怎么了?”
凌潇一把挥开她们的手,吼道:“放开我!!”
江舟见情况不对,快速走上前拦住凌潇,按着他的肩膀,“凌潇!你看见了什么?!”
凌潇抬手去推江舟的手,他真气虽然暂时被耗掉了,但力气却不小,边推边道:“滚开!都是你们!是你们害得我见不着她!”说着说着,他用手掩着面,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我求求你……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她。”
林菀抬眸看向对面的三层楼阁,眉头拧得紧紧的,随即想到什么,冲着江舟喊:“蒙住他的眼睛!他是看到那个阁楼才会这样的!”
江舟刚准备抬起扯了他缠在剑鞘上的黑布来蒙眼,就感觉到凌潇身子一软,直直倒在了地上。
傅予安收回手,斜斜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麻烦。”
江舟把人从地上扛起来,几人往客栈走。
刚一进客栈,那个年轻的男子就笑脸迎上来:“几位,出去走了一圈该饿了吧?要来点酆都特色小菜吗?”
江舟一手扛着凌潇,一手不耐烦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人,“不吃。”
男子也不生气,往旁边让了让,看到江舟肩上扛着的凌潇时,眉头轻轻挑了一挑,“看来这位客官玩得很尽兴啊,瞧着路都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