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不醒,再分不清是幻是真。
眼看着就要生乱,永玙抬手打了个响指。外间,文竹得令,立时叫住了正在舞蹈的少女,快步上前,挥起红布,将少女连人带珠衣再次一齐罩住。
华光顿失,便连那飘渺的蜃气似乎也随之消散了。
就这般,还过了约盏茶工夫,大堂里众人才相继清醒过来。
其中有些专门做珠宝生意的商人,常年出海见识过蜃气的厉害,认出茜香国展示的这件金缕珠衣上的珍珠定然每一颗都是取自深海蚌精体内。且吸收了充足的日月精华,方能有此等魅惑之力。
珠宝商人们深知此乃百年难遇的绝世珍宝出世,各个喜红了眼,顾不上赛珍斗宝大会的规矩,冲上前来就要和文竹商议购买或者以货易货,求得这件金缕珠衣。
文竹自然是不卖的。
这件珠衣是永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仿造古时金缕玉衣,好不容易裁制成,要送给黛玉的。此遭不过是借给曼娜,作为茜香国的珍宝,以助她夺得比试的魁首。
为了收集这些南珠,文竹他们可没少费工夫。单单文竹就日夜蹲守在葫芦岛上,甚至藏身在死亡的蚌精贝壳内,混入晒贝的蚌精群里,好不容易才收集到蚌精们体内多余的珍珠。
再由雪雁带人精心选出这些大小一致、晶莹透亮且有蜃气缭绕的南珠,交给林家绣娘们,按照永玙绘制的金缕珠衣图样,日夜赶工,这才终于在赛珍斗宝大会之前裁制成功。
因着这珠衣太美,黛玉本来准备亲自穿了登场。却被永玙制止。
永玙的理由也十分充分。
“若是由妹妹你穿着这身衣裳出场,参赛者定然不服。”永玙不赞同道。
“却是为何?”黛玉不解反问。
永玙摇着头道:“到时候就算咱们夺了魁首,旁人也定然会说,不是这件衣裳美得绝世无双,而是穿着这衣裳的人太美,美得世无其匹。”
“噗嗤!”文竹再忍不住,偷笑出声。
却迎来黛玉和永玙两道凌厉的目光。
“怎么,文竹你觉得我当不起你家王爷的称赞?”准王妃黛玉双眼眯成了一道缝,盯着文竹问道。
文竹额头上立时冷汗涔涔,求助地望向永玙。哪知他家没良心的王爷正抱着双臂,一脸嫌弃地望着他。
文竹自知闯祸,忙不得摆着手道:“不不不,奴、奴才不敢。奴才绝不是在笑林姑娘,而是,而是笑——”
“难不成是笑我?”永玙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个儿鼻尖,不敢置信地插话道。
文竹:……
文竹一把抓住站在旁边看了半天好戏的雪雁,求饶道:“雪雁姐姐,救命啊!”
“噗嗤!”却是黛玉、永玙和雪雁三人一齐笑出了声。
最后,几人便商定,寻一个擅舞的女子,戴着面具出场。且还要用红布罩住,提前不能泄露一点消息。这才有了赛珍斗宝大会上的一鸣惊人、一举成名!
毫无意外,茜香国暌违多年,再次夺得了此次比试的魁首。而黛玉虽没看上什么特殊的珍宝,却也收获匪浅。
毕竟,曼娜会做人,夺魁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放出风去,说那件金缕珠衣是由茜香国出珍宝,林家商铺出人制作。
闻风而来、为了珠衣争红了眼的商人、富户甚至国王们,纷纷求到了林淼面前。
更别提林淼和夔家管事两人,趁着斗宝大会的机会,已经先行和许多南洋有名的商人都搭上了桥。
就冲黛玉拿出的这件金缕珠衣,那群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们也认定了林家船队财力雄厚、家底殷实,最是可以打交道的!
所谓南洋商路,说通便就通了。
赛珍斗宝大会圆满结束,黛玉和永玙把最后的“正事”也了了,无事一身清。两人正准备离了茜香国,出海再四处去好好逛一逛,却还没想好究竟要去哪里的时候,忽然接到京城来的一封家书。
却是林如海亲笔所书。信上语焉不详,只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让他们即刻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归京是好事,不要担心!
我准备了好几篇番外,都是些正文没来得及写的有趣细节,现在摩拳擦掌地就等写番外了!
第112章 大小同登科
黛玉等人正在茜香国玩的风生水起时候, 忽然接到了京城林如海快马加鞭送来的家书。
黛玉急忙打开来看, 却发现通篇林如海都在闪烁其词, 顾左右而言他, 只说家里有喜事,让他们不要耽搁, 速速归家。至于什么喜事,却只字不提。
黛玉对着这样一封家书, 愁皱了眉。
永玙见状, 宽慰她道:“你莫要多思,岳丈大人做事最为稳妥、周到。若是当真有甚了不得的大事,哪怕为防泄密,也会或多或少提示你我一二。可你看,这封家书, 字里行间全是思念喜悦之情。八成是家里有了什么大喜事, 岳丈大人急于告诉你, 却又有些难为情,故而才语焉不详。”
黛玉还是不放心, 一面让雪雁和林淼等打点行装, 准备返程,一面仍旧对着那几页竹笺费尽思量。“究竟是什么好事, 爹爹还会不好意思和我明说?”
“兴许是表姑姑有了身孕,岳丈大人老来得子,既兴奋又有些难为情……”永玙放着胆子瞎猜道。
可是不等他把话说完,黛玉抄起手边一枚芭蕉扇, 冲着他那张俊脸就是一个招呼。
“不许没大没小的!仔细被爹爹听见,不叫你——”黛玉佯装嗔怒道。
“好啊!”永玙却不依了,抓住黛玉握着芭蕉扇的玉手,摆出一张受尽欺凌的面孔,夸张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脸颊,委屈控诉道,“你,你竟然殴打夫君!还、还搬出岳丈大人来压我。我,我不活了!”说着竟当真大放起了悲声。
“你!”黛玉唬得整个人扑过去,用右手死死捂住永玙的嘴,恶狠狠地道,“你也不怕丢人!堂堂逍遥王,好的不学,偏偏学那些面首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永玙闻言,轻轻一挑眉,在贵妃榻上顺势翻了个身,就把黛玉压到了身子底下。他还恶意地不支起身体,两人就那般肌肤相贴着。
“明明是你薄情寡性,才过门几个月,便急言令色对待人家,却还怪人家不该委屈难过,呜呜……”永玙把头埋进黛玉颈窝,边“哭”边蹭道。
“你……”便宜被占尽了却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的黛玉,终于醒悟了哪怕没有林如海的那封家书,她也必须马上离开茜香国。
只因,她不想像曼娜似的,身后多出一群“爱妃”!
她还是喜欢那个仗剑独立,银甲金弓的绝世小王爷多一些!多很多!
那边厢,曼娜得了宫人禀报,说天使大人和逍遥王不日便要返京。想起,茜香国内才将开办的儒学院并那些林家商铺,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舍得黛玉等人骤然离去。曼娜顾不上正与大臣们商议军国大事,离了议政殿,如飞一般奔到黛玉和永玙暂住的别院行宫。
自然少不得宫人通传。
可惜,曼娜是女王,整个茜香国都是她的,更别提皇宫里的一处行馆了。
故而,当曼娜长驱直入走到黛玉书房门口之时,恰好雪雁出去吩咐事情,旁的宫人见是女王来了,只顾着躬身行礼,就这般让曼娜撞了进去。
一眼看见在贵妃榻上滚成一团的两人。
正你推我挡、你进我退、你来我往、你侬我侬的黛玉和永玙闹得正欢,忽然觉得头顶多了一片阴影,猛地停住了动作,一齐扭头一看。
只看见,曼娜一身明皇袍子傻愣愣站在书房门口,僵硬着嘴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曼娜看见两人望过来,自觉打搅了别人的好事,忙不迭就要退出,嘴上还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不,不是。我们没有。你误会了!”黛玉挣扎着要起身,欲盖弥彰地道。
“哎呦!”却有颓然坐倒。只因她的头发不知怎的搅进了永玙的衣纽里,更有几缕缠进了他的发冠中,彼此纠缠勾连,难解难分。再被他们骤然分开,使劲拉扯,立时痛得黛玉眼泪都要出来了。
“别动!仔细伤着你!”永玙一低头就看见黛玉痛得紧紧蹙起的眉梢和眼角似有若无的泪花,心脏砰砰狂跳起来,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哑着嗓子叮嘱黛玉道。
落在刚退出门以为黛玉和永玙已经分开整理完毕准备再次进门的曼娜耳中,又别有了一番滋味。
“我,还是先走吧!”心有不甘,想要拼命留人的曼娜女王,终于在满脑子想入非非里主动败退,转回了自个儿的后宫。
最后一点清白也荡然无存的黛玉表示:她冤枉!
最后一点清白也荡然无存的逍遥王永玙表示:不,一点儿也不冤枉!
………………
茜香国最繁华的街道上,新开张的林家绸缎铺内,黛玉坐在内堂,看着外间来来往往采买的男人们,良久,还是不能适应。
林淼亲自捧了账册过来,给黛玉查看。
黛玉只是略微翻看了几页,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问道:“竟,竟有这么多的流水?”
林淼笑出了一脸奸商相,点头不叠道:“可不是嘛!中原衣料在南洋本就吃香。再加上咱们铺子的衣饰新颖别致,裁缝更是好手艺,量体裁衣,统一制式的服装还能让人穿出独一无二的感觉。每一匹绸缎只要摆上柜台就会被抢购一空。生意比在姑苏和京城的店铺还要好上三分呢!”
“可能持久?”黛玉追问道。
一时红火,若是等黛玉他们离开之后,生意便一落千丈,还要他们耗费人力物力勉强维持,岂不得不偿失?
林淼答道:“姑娘放心,绝对不会。这茜香国位居要津,来往商人众多。便是此刻外间那些人,有许多便是别国的商贩,欺负咱们认不出来,低价买入,回去后再高价卖出。”
“哦?你就准备放任他们坐收渔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黛玉也学会了永玙的小习惯,挑起半边眉毛道。
林淼又笑了,低声道:“自然不会。广而告之,待他们帮咱们林家绸缎铺在各自老家闯出声名之后,咱们的分店也正好该开过去了!”
“好!”永玙拍着手掌走过来,冲林淼比了个大拇指,赞道,“不愧是林家船队的大管事。看样子,有你坐镇,我和妹妹便是今日就返京也没有妨碍了。”
“姑娘,这么急着就走?葫芦岛的别院还没建好呢?”林淼忙问道。
黛玉一挥手,答道:“别院的事情不需你费心了,我给你寻了位好帮手。”
“不知是哪位高人?”林淼疑惑问道。
又是永玙插话道:“便是那位第一,哦,不,第二美男阿泰公子。”
黛玉听着永玙那句“第二美男”,忍不住好笑,瞥了他一眼,见他还当真有些拈酸模样,好心解释了一句道:“阿泰公子水性极佳,从小在船上长大。且为人忠厚,做事认真,又是伊娜将军的夫君。由他从旁帮衬你,有些宵小,也得收敛点。”
“谢姑娘体恤!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林淼不吝拍马屁道。
见绸缎铺这里没甚要事,黛玉又带着永玙逛了逛他们专门给百戏艺人建的百戏场,果然也是人流如织。
黛玉放了心,最后陪着众人吃了一顿离别饭之后,终于踏上了归程。
返程那日,曼娜、伊娜姐妹亲自带着茜香国文武百官直送到岸边码头。
就连吴次仁也巴巴赶了来。
黛玉与曼娜执手告别,约定彼此常通消息,哪怕久别不见,也不能生分了去。
伊娜也上前,虽不是相看泪眼,却也难得说了许多想念的话。
而阿泰,本就多愁善感,望着黛玉和永玙,眼泪竟哭湿了衣襟,惹得黛玉又想哭又想笑,表情精彩极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一别,再会无期。只是,人不见,情依旧。”黛玉站在船头,最后挥手道。
曼娜重重点头,回道:“还有你那座葫芦岛,别院建好了,你要是不来看看,仔细被伊娜抢了去!”
眼眶泛红的伊娜闻言,忽然挥拳扬声道:“还有第一美男的比试,我可不甘心。等你们生了儿子,咱们再来比过。看谁的儿子更俊俏!”说着,一把揽过阿泰,耀武扬威地拍了拍阿泰的肚皮。
虽是美人,可并不能生孩子的阿泰惊恐地望着理所应当拍着他肚皮的伊娜,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将军,想要儿子得你生。”
得意忘形拍错了人的伊娜:……
“哈哈哈……”站在船头看见这一幕的黛玉,再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之声在海上直传出老远去。
同样,觉得伊娜的主意十分不错的永玙悄悄靠近一步,偷偷环住黛玉的纤腰,趁她笑得正欢时候,轻轻拍了拍她的肚皮,冲着伊娜和阿泰比了个手势。
意思是一言为定!
船帆扬起,官船缓缓启动,礼乐齐奏,纷扬的鲜花,这次却宣告了离别。
吴次仁还在那里假惺惺地抹眼泪,忽然右边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林淼。
“嗝!”吴次仁的眼泪一下子被憋了回去。“林、林管事,您、您怎么没一同回去?”吴次仁一边打嗝一边问道。
林淼又摆出了他那副老实敦厚、人畜无害的面孔,揽着吴次仁的肩膀道:“嘿嘿嘿,我家大人肩负重任,需要归京处置。小弟区区一个管事,职责就是做点生意,挣些小钱,旁处用不上我,自然要留下啦!说起来,小弟听说吴岛主的乌有岛上有一种何首乌与旁处的都不同,不仅可黑白发,还能……”
林淼拉着吴次仁到一边谈生意去了。阿泰看这两人的背影,忍不住替吴次仁掬一把同情泪。
从此,自诩精滑的吴次仁,便被老实本分的林大管事哄得吃干抹净渣都不剩,还日日上竿子求着林淼“帮衬”“教导”带发财!
……………
另一头,黛玉和永玙的船队顺着东南季风,一路扬帆,除了必要补给之时,船不靠岸,只用了月余,便赶到了东海逍遥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