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系林妹妹[红楼]——芳年
时间:2019-08-31 08:29:33

  几日前,黛玉才在京城弄出了那般大一场动静。
  儒商领袖、巾帼魁首、盛世王妃林妹妹的称号不胫而走。
  本来就准备要给她添妆的人,由此又把添妆加厚了三分。更别提那些慕名而来、锦上添花的人了。
  黛玉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心,静坐看着流水一样被搬进库房里的礼物,忍不住直揉眉心。
  被正待客的凤姐瞅见,过来抓了她的手,嗔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只许笑,不许皱眉。”
  虽是当真开心,但已然笑得脸都僵了的黛玉只得哑然失笑。
  谁知,代表了皇帝皇后前来添妆的探春和太后娘娘的特别代表钮云也跟着点头道:“正是此理。”
  “你可别小看这些添妆,里面的意思可重着呢!”却是探春语带双关补充道。
  黛玉那席女商言论,为商人立言,为女子张目,言人所不敢言,惊世绝俗,发人深省。为假清高之辈所不耻,着实得罪了人,却更有收拢人心之极大妙处。
  高官贵戚、侯府豪门,谁家没有女眷高堂?便是堂堂皇宫,亦有后宫之主并佳丽三千。
  孔圣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青史轮转,淹没了多少聪慧女子?红颜祸水,又有多少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从四德,更让女子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
  黛玉替她们说出了心里的话,她们无力感激,便只能借添妆表一表心意。
  得罪男人,收拢女子。四成之失,六成之获。
  便是启运帝,心里看不上商人,仍旧推行着种种欺商压商的政令。但是吃人家的嘴短,启运帝吃着商税好处,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专门把林如海叫到御前,大大表扬了他教女有方。还巴巴御赐了一套文房四宝,让探春送来添妆。
  女子无才便是德,皇帝亲自命人给女子送文房四宝作为添妆,寓意本就不同。
  听说,那位被启运帝金屋藏娇的原太后娘娘宫中婢女,也曾自请前来添妆,却被启运帝拒绝。
  只因,名为金屋藏娇,她却不是陈阿娇。既然起初便上不得台面,自然后来也走不了明路。
  不提皇帝的添妆,皇后娘娘的礼物可贵重多了。凤冠霞帔,竟是按照公主出嫁时的制式所赐。
  黛玉还不太懂,看到那身衣裳时只觉得十分好看。应妙阳却一眼认出其中区别,再三与探春确认。
  探春笑答道:“太后娘娘也专门传了口谕,郡主放心,便是这样,绝错不了。”
  如此,应妙阳方才放心。
  其余太妃、后妃并皇室宗亲,或看在贤亲王府面上或因和贾敏并应妙阳的情分,都或多或少送了礼物来。
  至于四王八公之家,自然少不得礼来。荣国府虽已名存实亡,贾母毕竟还在,国公夫人身份未去,仍乃超品诰命,彼此情分仍在。更不用说,宁荣二府如今在贾琏和贾蓉支撑下,又渐有死灰复燃、中兴之相。
  其余文武官员,杜明宰辅打头,林如海自个儿坐镇,还有贤亲王不动如山,傻瓜也知道今日盛会,不得不来。
  如此,京城内,凡是既富又贵者,已全部到齐。
  直忙到日落西山,添妆的人才慢慢去尽。
  应妙阳看着面前长长长长长的嫁妆单子,都快愁白了头。
  “这可如何是好?”应妙阳扶额叹息道。
  孙氏怕她劳累,亲自拿了靠枕帮她垫在腰下面,扶着她歪靠在榻上,瞅了一眼单子,也是吓了一跳。
  “怎么又多出这么多东西?”孙氏不由问道。
  黛玉的嫁妆本就丰厚,不算林如海这么些年来为她准备的以及贾敏当年旧物,光是黛玉自个儿手底下的铺面并雅舍的收益,已是惊人之数。几日前,黛玉雅舍盘查不过在人前显露了冰山一角,已是震惊京华。更别提,还有这么多贵人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压箱底添妆之物,彼此相加,数目已非惊人可以形容。
  孙氏并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在黛玉离京期间,许多她名下的店铺都是由孙氏经手打理的,黛玉家底有多厚,孙氏自然清楚。且就连黛玉的嫁妆单子,应妙阳也不瞒着孙氏,总是当着孙氏的面筹备。孙氏记得那单子有多骇人,可是现下看见目前这份单子,还是忍不住叫她心肝儿连颤了颤。
  “便是嫁个公主,也不过如此吧?”孙氏小心翼翼问道。
  应妙阳一拍手,道:“可不是嘛!要我说,便是有朝一日十五公主出嫁,她的嫁妆单子也绝不会比玉儿这一份丰厚。”
  孙氏想了想,笑道:“姐姐怕啥?贤亲王府不是一般人家,便是嫁妆再多,聘礼他们也出得起。”
  应妙阳瞪了孙氏一眼,嗔道:“你啊,就是宠溺玉儿太过。树大招风,玉儿这丫头,近日风头出的还小吗?如果我们两家真的放开手去,你送这般多,我还那般多,把这嫁妆、聘礼抬出一比,还不得举国轰动?咱们自己心里有数便是!”
  孙氏也跟着点头。
  应妙阳沉吟片刻,又道:“依我看,这单子还是得改。旁人的添妆不能动,你看着帮我把里面打眼的那些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都挑出来,我命人速速去折换成商铺、钱庄,或者地契、田产。总不能叫人看红了眼,再怎么样这嫁妆抬数也不能超过二百抬去!”
  孙氏笑应着,去了。
  那头儿,紫鹃快步奔来,向黛玉传达应妙阳的口信,直说添妆忒也多了,预备和贤亲王府商议,控制一下聘礼的抬数。
  黛玉知道应妙阳深意,自然没意见,全权交给应妙阳去处理。
  好不容易,过了添妆的日子,云来的客人散去。又该林府送嫁妆了。
  说起来林府和贤亲王府以及新建的逍遥王府都相距不远。尤其是黛玉和永玙大婚后要入住的逍遥王府,恰在林府和贤亲王府中间,守在内城要道四通八达的好去处。
  黛玉的嫁妆有一百九十九抬之多。也就是说,第一抬嫁妆进了逍遥王府大门,第一百抬嫁妆还出不了林府大门!单单送嫁妆,便得用去大半天的功夫。
  这日,天才大明,林府正门大开,喜天喜地,红绸飘飞,丈许长的炮仗响声震天。抬嫁妆的小厮们一色崭新的红马褂,一样的个头儿,笑容满面,精神抖擞,伴着礼乐与鼓声,两人一抬,抬着嫁妆箱笼鱼贯而出。
  黛玉呆在自个儿院子里,听见外头动静,知道送嫁妆的人已经出发,这才堪堪松了口气,便觉得瞌睡虫找上了门。黛玉刚想歪到榻上,眯缝一会儿,忽地,雪雁奔进屋来,大声道:“哎呀,姑娘,你快去看看!送嫁妆的队伍走不动了!”
  “什么?”黛玉惊呼出声,瞌睡一下子就没了。
  什么人这般胆大包天,竟然敢拦林府送嫁妆的队伍?
  黛玉面上神色淡淡,实则每每想到要与永玙大婚,她便抑制不住脸红心跳,生怕好事多磨,功败垂成,最后再出什么幺蛾子,比谁都紧张、在乎。此刻,眼见大礼将成,又生变故,黛玉怎么不急怒攻心,再也镇定从容不得!
  黛玉腾地起身,不等雪雁把话说完,绕开她就往外冲。
  还是紫鹃稳重,没来得及拉住黛玉,转身急忙拽着雪雁跟上,边追边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清楚!”
  雪雁万没想到黛玉这般激动,连话都不听她说完,眼瞅着黛玉都冲到院门口了,雪雁急忙高呼道:“姑娘、姑娘,不是,你误会了。并非有人恶意阻拦,而是要添妆的路人太多,咱们负责送嫁妆的管事不收他们的礼,他们却死活不肯走。如今,两下里反倒僵持住了。”
  “什么?”这次,却是紫鹃先脱口而出。
  半条腿已经奔到院门之外的黛玉,也是头一回听见这等天方夜谭,眨了眨眼,忽然转回了房。
  紫鹃和雪雁互视,刚刚松了口气。却见才进房间不久的黛玉,忽然又转了出来。
  只是这回儿,黛玉身上多加了一件大红披风,头上还戴了一个等身高的帷帽。
  帽纱放下来,便将黛玉整个人都罩在了其中。又有披风遮住身形,便是熟人,也认她不出。
  黛玉也不叫人,自顾自又出了门。
  剩下紫鹃和雪雁面面相觑,全不知道黛玉究竟做何打算?
  还没回过神来的雪雁被紫鹃猛地一推,这才慌手忙脚跟了上去。
  紫鹃还是不放心,转身去了应妙阳院中。
  彼时,应妙阳也得了小厮回报。
  “怎么凑热闹的人这般多?都是些什么人要来添妆?”应妙阳问得可比黛玉仔细多了。
  小厮回答:“看衣着,竟像是些小商小贩。也有豪绅过客之流,有些干脆便说是奉家中长辈之命特来添妆。还有……”
  小厮还要再说,却被应妙阳挥手打断。
  “也罢,他们既是一片好意,咱们便都收下。命人一一登记在册,回头照着这份单子加倍采买了物品,都送到林家善堂去。”应妙阳吩咐道。
  紫鹃赶到之时,正听见应妙阳如此吩咐。小厮退下,紫鹃附耳上去,将黛玉悄悄溜出门瞧热闹的话说了。
  应妙阳急得直跺脚,气道:“这丫头真是野了心了,哪有成亲前一日还往外跑的道理?”一面立刻吩咐人跟上去,保护黛玉安全。
  赶巧,刚从前院送完客回来的林如海,听见黛玉又跑了出去,扶额叹息道:“罢罢罢,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呀!我不管了,紫鹃,你找人去告诉永玙小子,就说玉儿在家闲不住,又跑出去看热闹去了。以后都让他操心去吧!”
  林如海要当甩手掌柜,应妙阳却不相信。美
  眸斜飞,睨了林如海一眼,应妙阳一针见血地道:“老爷你就嘴硬吧!也不知是谁,想起女儿要出嫁,竟然在被窝里……”
  “呜呜……”应妙阳还要说话,却被林如海飞扑过去,一把捂住了嘴。
  两人就差在榻上滚作一团了。
  站在旁边的紫鹃却能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见两人实在无暇旁顾,紫鹃向两人躬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房去,体贴地关上门后,才“扑哧”笑出声来。至于去寻永玙禀报黛玉偷溜出门的事情,紫鹃可不傻,她才不干呢!
  再说黛玉裹成一团,在前面走,雪雁却在身后急追,好不容易才在大门口赶上了她。
  雪雁抓着黛玉衣袖,苦口婆心要劝她回去。
  黛玉却道:“雪雁你莫拦我。我不去远,就在门口看看。再说,此生我也只此一日,能亲眼看一看我出嫁时的情形。”
  “明日逍遥王来迎亲时——”雪雁还想再劝。
  黛玉却打断她道:“那时候我盖着红盖头,坐在花轿里,又哪里能看得见?”
  “这……”雪雁一想,黛玉言之有理,可又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就在雪雁还在思量时候,黛玉看准时机,挤进送嫁妆的队伍里,转眼儿就不见了踪迹。
  等到雪雁想清楚了,再想来寻黛玉的时候,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哪里还能看见她的身影?
  雪雁眼泪登时便要急出来了,闷头就要冲进人群里乱找,蓦地右边肩膀被人拍了一拍。
  雪雁连忙回头去看。
  只见拍她之人竟穿着和她一样的林府丫鬟服饰。从头到脚一身新,绯红外衫映着双丫髻,可爱喜庆里透着一丢丢的别扭,似乎眼前人并不该穿这身衣裳似的。
  “啊,穆白姐姐!”雪雁惊喜出声。
  原来便是黛玉在平安州时那位大发神威的女侍卫。
  穆白冲雪雁竖起一指,示意她噤声,再往不远处人群堵塞之处指了一指,低声道:“妹妹莫慌,姑娘在那里呢!”
  雪雁早就不慌了,喜滋滋上手挽住穆白的胳膊,便道:“有姐姐在,我还担心什么?平安州之后,便再没见过姐姐。我和紫鹃都当姐姐回宫当差去了,不成想今日还能再会。难道姐姐也是来给姑娘添妆的吗?”
  雪雁孩童性情,至今仍旧丝毫未变。找人关头还有闲心和她话家常,穆白一时哭笑不得。眼见黛玉又要走远了,穆白忙拖着雪雁边尾随边答道:“妹妹忘了,我并非大内侍卫,而是贤亲王府的亲兵。自打平安州一役后,我便被小王爷派到了府上,做姑娘的贴身侍卫。只不过——”
  穆白正说着话,忽然望见对面来了一人,知道再不用她担心了,便索性扭头冲雪雁道:“我是三等丫鬟,只在院里伺候。雪雁姐姐事忙,便不曾识得。”说着还冲雪雁挤了挤眼睛。
  雪雁蓦地有些难为情。可是转念一想,黛玉院子里大小丫鬟加起来有二十多个,还有专门训练了来跟各位管事学习做生意的丫鬟学童。穆白又擅长潜踪匿迹,平日无事,轻易并不露面,也不怪自己竟没发觉。
  思及此,雪雁这才想起又把黛玉忘记了,慌忙扭头再去看时,只见黛玉身边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人。
  那人身形十分挺拔,一袭紫衣,便是挤在人群,也十分扎眼。且两人站得极近,肩膀挨着肩膀,似乎,那人的手还碰到了黛玉的柔荑。
  “哪里来的浪荡子,快放开——”雪雁蹦起老高,拽着穆白就要冲过去给那个浪荡子一个教训。
  哪知堂堂王府亲兵、如今黛玉的贴身女侍卫不帮忙就算了,还一把捂住了雪雁的嘴,任凭她挣扎,拖着她就往人群外钻。
  雪雁惊恐地看着自个儿被越拖越远,而那个浪荡子不仅不收敛,反倒俯下身去,冲着黛玉低声说话。
  竟然还掀开了黛玉的面纱!
  可是,黛玉面纱下的脸,竟是笑着的。
  姑娘在笑?雪雁忽然不动了。
  穆白见她不挣扎了,这才松开手,急忙解释道:“雪雁妹妹,你别误会,那人是——”
  “姑爷!”雪雁脱口道。
  正是姑爷永玙。
  且说永玙,本在逍遥王府内试他大婚时的吉服。文竹忽然来报说,林府送嫁妆的队伍才出大门就被人群拦住了。据说是一方要添妆,另一方不收。
  永玙也是头一回听见还有这种事,顾不得宫廷裁缝还没给他量体,一把扯下吉服,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因为他报信结果放跑了新郎官的文竹和奉旨来改衣服量尺却还拿在手里的宫廷裁缝:……
  等到文竹追到门口,照旧只能看见他家王爷一骑绝尘的背影。
  话分两头,再说黛玉好不容易摆脱雪雁的纠缠,一头扎进人堆里,这才看清眼前热闹的景象。
  林府小厮们本来抬着嫁妆后脚贴着前脚如串珠一般往逍遥王府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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