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系林妹妹[红楼]——芳年
时间:2019-08-31 08:29:33

  贤亲王妃见状,再顾不上其他,退后一步,狠掐了永玙胳膊一把,低斥道:“还不与你皇奶奶说实话!”
  永玙年轻稚嫩的面上写满了挣扎犹豫,不过转眼间,便憋得面红耳赤,鼻头汗珠涔涔。
  皇后娘娘看他模样,吓得六神无主,再顾不得孟皙是否居心叵测,抖着嗓子追问道:“玙儿,你快说,你皇爷爷究竟怎样了?”
  “皇、皇爷爷他,他咳——”永玙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扑通再次跪倒,语带哭腔道。
  然而,他最末一个“血”字还没出口,帐篷内忽然又传出断喝声。
  “放肆!何人敢在行辕外喧哗滋事?”人随声至,福海掀开帐帘,皇上缓步而出。
  呼啦啦,帐篷外跪下一地人去。
  黛玉自然跟着低头跪下,眼神却仍不由自主瞟向永玙方向。
  永玙适才神情慌乱不堪,与他素日情状越发不像!一忽儿镇定自若,一忽儿张皇失措,实在让人看不透。
  对面而立的孟皙,却没闲工夫去看永玙表演,一双丹凤眼全盯在乍然出现的皇帝身上。
  因他所站位置便利,他乃第一个看见皇帝面容的人。
  皇帝面色红润,双目炯炯,看去哪里有半点生病模样?孟皙心底一突,难不成他消息有误,上了皇帝的当?
  可是看永玙和皇后慌张神态,不像有假。再有这周边守卫……孟皙定了定神,虽慢了半拍,也跟着行礼如仪。
  皇后娘娘终于得见龙颜,见皇上并无不妥,一时目中泪花闪烁,几乎再度失态。
  皇帝年老,皇子们蠢蠢欲动。还有前朝旧事纠葛,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皇后身居后宫,虽不问前朝之事,却不是瞎子、聋子,一切都心知肚明。山雨欲来风满楼,当下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哪怕她贵为皇后,下场如何,也难料定。更别提她的儿女、娘家了!
  外面众人乍见皇上,心绪不一,却都难掩激动。
  只有皇上兀自站在原地不动,身形隐在帐帘阴影下,一言不发。
  众人难免又有些焦虑。恰好,一阵微风吹过,吹散暑日燥热,众人都为之一松。
  哪知,身在帐篷之内的皇上却身形颤抖,忙忙后退一步,竟似怕见风模样。
  孟皙见状,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挑——他果然没看错!皇帝还是病了!现下不过是在装腔作势强撑给他看,实在已是强弩之末!
  呵呵,父王没有熬过你!本王却不信这邪!既如此,本王索性将计就计,且陪你把这出大戏演下去!孟皙暗想。
  主意既定,孟皙摆出请旨姿态,躬身道:“午时将至,行围已大有收获。臣斗胆,请圣上亲自点评,暂时评出个首日魁首,也好提振士气,壮我军威。”
  皇后娘娘忍不住皱眉。她虽见皇上气色不错,但适才避风动作也没逃过她的眼睛。她们夫妻多年,彼此还是了解的,现下看着虽然没事,但是若非出了什么大事,皇上绝不会让她平白无故晾她在外这般忧心干等。
  皇后便要开口回绝,却听皇上道:“你所言甚是。只是朕既然许诺魁首重重有赏,便不能做这半日之评。且朕与玙儿还未下场,今日魁首究竟是谁,尚未可知。玙儿,你说是也不是?”
  永玙抬头,复转意气风发,扬声道:“自然皇爷爷是魁首,玙儿腆颜,倒可争个探花郎!”说着,还偷觑了身旁黛玉一眼。
  某个自以为隐秘正偷眼看人的小仙草当场被抓了个正着,耳中又听见那人说的“探花郎”三字,心如鹿撞,恍惚间,几乎把正事全抛却。
  皇上闻言,连说三个“好”字道:“好,好,好,朕尚有军务处置。既如此,玙儿便先随你叔叔狩猎去吧!”
  皇上摆摆手,不容旁人再说话,转身进了帐篷内。福海跟在后面,立刻放下帐帘。
  皇后娘娘望着还在轻微晃动的帐帘,心底怅然。今日之事蹊跷颇多,但是,有些事既然皇上不愿让她知道,那她也就无妨装装糊涂。皇后再望了帐帘一眼,狠了狠心,掉头就走。
  贤亲王妃还有话要跟永玙说,一时并未跟上。
  剩下孟皙,深知皇上不会轻易如他所愿,也不强求。但是到底他已成功将皇上拖出了帐篷。
  既然病了还不好生休养,非要逞强行围,哼——孟皙在心底冷哼一声。
  不过再晚半日工夫罢了,十几年他们父子都等了,还等不及这一时半刻吗?
  皇后前脚离开,孟皙后脚跟着一甩袍袖,看也不看永玙一眼,独自转身回去。却将皇上所说“带着永玙狩猎”之话全抛到九霄云外。
  永玙也不去理他,见人群散去,终于得空,一步窜到黛玉面前,连声问道:“林妹妹,你怎的在此?”
  他今日事多,便早早嘱咐了母亲将黛玉并应妙阳请到顶上观围以免她被那等溜须拍马之辈歪缠。却没想到竟在大帐之外又见伊人。
  昨夜贾蓉冒冒失失当着黛玉的面提起那等事情,将黛玉平白无故卷入朝堂纷争之中,便让永玙甚感不悦。
  这会儿,黛玉又在此目睹旁观了诸多变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怕黛玉懵懂无知,什么也不知道,以孟皙为首之人却不会信。
  黛玉可谓是被彻彻底底卷入了这无底深渊之中,永玙心中实在有气难平,语气中忍不住带出了责备之意。
  黛玉知他乃好意,自不会与他计较语气如何。见他顾不上与贤亲王妃说话,便先跑来自己这边,其中情意,不言自明。又见那人无论之前怎样莫测高深难以辨明,此刻到了自己面前,还是那副大智若愚模样,忍不住红了脸,含情目向他一睕。
  这一睕,好险将永玙魂魄勾走。
  好半晌,他才定下神,将目光转到母亲面上,略带不满地道:“母亲怎地擅自做主,强拉了林妹妹来!”
  被点名批评的贤亲王妃:……
  那边儿,贤亲王妃也是不由感叹,谁说女大不中留,儿大也是不由娘呀!她这宝贝儿子眼里哪里还有半点她这位母亲在?
  又想起确实是自己强拉了黛玉来,才给她惹了这一身“官司”,心底也觉得愧疚并难为情。再迎上儿子责备的目光,贤亲王妃只觉得母亲难当,好人难为!
  “为娘若不是为了你……”贤亲王妃食指直直点向永玙,恨铁不成钢道。
  她若不是想着有永玙的小心思,为防自家儿子再吃飞醋,故意假借今日场合,诸般做派,公然“定下”黛玉,让别家不敢再有肖想,又哪里需要走到哪儿将黛玉带到哪儿,做得这般明显!
  偏偏,永玙还不能理解她的苦心,竟“责怪”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贤亲王妃一颗真心几被揉碎,连带着看儿子便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了。
  可怜永玙,前一刻还是母亲的心肝宝贝,下一刻就被嫌弃了,傻傻站在两个最爱的女子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还是黛玉先回过味来,主动走到贤亲王妃身边,代她开口问道:“怎么不见贤亲王?”
  贤亲王妃一时气昏了头,经黛玉一提醒,才想起正事,忙追问道:“正是。你父王呢?怎么半日不见他踪影?还有,适才怎么是你父王身边的福海在圣上跟前伺候,李公公呢?”
  永玙被贤亲王妃连串问话问住了,结结巴巴半天才道:“父亲、父亲躲懒的老毛病又犯了,跟皇爷爷告了假,先、先自行回府了。”
  “呸,又说胡话!内围守卫们分明说了没有人出去过,怎么你父王就不告而别了呢?”贤亲王妃轻啐一声,一针见血指出道。
  永玙悄悄抹了把汗,实在是他不曾在母亲面前撒谎,今日两次开口竟都错漏百出。
  黛玉在旁边听了半日,早看出皇上八成和贤亲王有些算计,不欲旁人知晓,就连皇后娘娘也被蒙在鼓里。贤亲王妃夫妻情深,一时没有看破,而永玙又不擅长欺瞒母亲,再这样下去,怕是便要泄密,忙插口道:“听说贤亲王才是本次行围护卫大臣,适才侍卫也说了,圣上口谕,只有贤亲王和世子可以自由进出。想来贤亲王离开的时候,不曾惊动旁人,见着的人并不多。”
  永玙连忙附和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贤亲王妃半信半疑,只要他们父子无事便好,旁的她也不想管,暂且把这话儿记下。
  那头儿皇后一行人早已走远。贤亲王妃又嘱咐了永玙许多好生伺候、骑射小心的话,这才拉着黛玉跟上。
  永玙目送母亲并黛玉背影离去,面上笑容眨眼儿消失不见。
  身后,一帘之隔,贤亲王沉声问道:“玙儿,依你看,今日之事,可有几分成算?”
 
 
第48章 只愿得见伊人倾国笑
  红日渐薄西山, 今日围猎, 已进行大半。那些蠢笨点儿的、老是爱在外面晃悠的野兽都被捕获殆尽, 剩下的几乎全是精滑狡诈、身量较小、速度飞快的猎物。单靠围堵射箭已难捕获。
  为争魁首, 便有人动了旁的心思,布陷阱便是最快手段。
  当然围猎有规矩, 所有陷阱必须有明确标识,所用器具也需是在拱卫大臣处领取并报备过的。
  树林深处, 有两条小河蜿蜒流过。河流交叉处, 形成一片浅滩,时不时就有小动物到此饮水。这会儿,就有一只野鸡扑腾着翅膀,在浅滩上蹦来跳去,正玩得欢快。
  浅滩不远处, 草丛中, 趴伏着四个人, 八只眼睛都直勾勾盯着野鸡两只爪子,看它就在陷阱旁边绕来绕去, 急得抓心挠肝。
  “快走进去, 快走进去……”其中一人年纪还小,尚未及冠, 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那野鸡也不知是否耳力特别好,只这些许动静,便忽然站住不动了, 两只小眼警惕地四下张望。
  另外三人都对早先说话那人怒目而视。
  要知,今日首围三甲都得了金口玉言重重有赏,如今行围过了大半,唱名榜上三甲的争夺也愈发激烈。个中差距也不过一两件猎物而已。故而此刻谁能再率先多有一点收获,便能如愿得到魁首。
  这边厢四人一鸡正屏气凝神,忽然东方飞来一箭。
  箭破长空,正中野鸡脖颈。
  野鸡往旁边一歪,堪堪倒在四人所布陷阱旁边一线位置。
  “哎呀!”四人异口同声都是叹息。却也忍不住回头去看东方。
  适才一箭如从天外飞来,其疾如电,其迅赛风,且又准又狠,正中靶心,一箭刺穿野鸡咽喉,它连扑腾都来不及便气绝而亡,直愣愣倒地。
  端的箭术出神入化,叫人不得不服!
  哪知四人扭头望去时,只来得及看见一袭白衣脚踏火红层云,扬长而去的背影。
  “啊——”那不及冠的少年忽地惊呼出声。
  旁边三人本来都看直了眼,被他呼声所惊,领头的高壮青年一巴掌拍在那少年头上,“瞎咋呼什么!”
  那少年神色慌张,怯生生道:“大哥,我、我们刚才是不是撞鬼了?老人们都说山里有精怪,你看刚才那人箭法身形,他、他还会腾云驾雾,那裹在他身边的红云……这、这可就不是妖法嘛!”
  被唤作大哥的人也被他这话儿说的愣住了,本想开口痛斥他怪力乱神、无稽之谈,又隐约觉得他所说实在有理。适才他回头最快,还看见了那人侧脸,俊俏不似凡人。
  莫非、莫非适才之人当真是山精异兽乃至神仙化形?
  大哥一时也说不出话了。偏偏这四人都是同族兄弟,家中全是武将,但官职低微,不曾见过世面。又才入南安郡王跪下,如今都是南安郡王之子霍霖的跟班。
  四人中以大哥王铨最是老练沉稳,心思缜密,其余兄弟皆以王铨马首是瞻。此刻见王铨也默不作声,以为他是默认了小弟的话,各个骇得面色发白。
  “噗嗤!”旁边浅滩上忽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
  四人再度一致转头,只看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正一手拿着野鸡翅尖毛色最绚丽的一只翎毛,一手捂住嘴巴,憋笑憋得几乎岔了气。
  那人见兄弟四人望过来,再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还一面指着王铨道:“哈哈、哈哈,你们、你们几人真有意思!山精神仙的话也相信!哈哈,忒也没有见识。刚才的人是我家世子爷,那红雾浓云……”
  说着,还夸张地用手比划出一个大圈子,又道:“是世子爷的坐骑,名唤吴钩。哈哈,亏你们还是行伍出身,没见识过流星箭也罢,怎地胆子也这么小!”
  王铨最先反应过来,国字脸涨的通红,有心反驳几句,但是确实是自家丢人现眼、见识浅薄。何况,听对面人的言语,他乃世子爷随从,并非自家能得罪的。
  王家剩余三兄弟却都是莽汉,自诩乃南安郡王世子爷的侍从,也不比对方差些什么,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干架。
  王铨还不及阻拦,远远传来一声低哨,似乎有人撮唇轻呼。
  刚才还有恃无恐、捧腹大笑的书童猛地一拍脑门,将野鸡翎毛随手往腰间皮囊里一塞,撒腿飞奔而去。
  没跑几步,一匹纯黑的宝马从斜刺里窜出来。书童一手攀住马脖子,稍一用力,飞身上马,眨眼儿身影已消失不见。
  风过处,树顶一片枯叶悠悠飘落。
  树下的王家四兄弟:……
  另一头,围场北面一片泥沼泽地前,霍霖带着五六个手下正围捕一头成年野猪。
  这头野猪身形比普通成年家猪大了三四倍,皮毛黑亮,硬如钢针,根根直竖,寻常羽箭根本射之不透。且獠牙尖利,明晃晃顶在外面,跑动间,鼻息喷在草地上,便是好大一片水渍。
  说起霍霖,他便是现下唱名榜上魁首。
  本来时辰将至,三甲位置几乎再难变动。哪怕有甚差池,也不过在现今的三甲之中再换一个魁首。三甲之间也只需互相提防。
  哪知如今唱名榜上突然杀出一匹黑马,便是适才被错认作神仙妖怪的永玙。
  夏苗开始前,永玙本就是魁星第一人选,然而他上午并未参加围猎,截止午时,仍是零收获,不知给了多少人争雄的信心。
  其中最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便是霍霖。霍霖也是打小便有才名,且南安郡王手握兵权,自然尚武,霍霖也常与武艺超群、骑射过人自诩。
  然,自打永玙八岁那年,横空出世,在皇家校场信手拈来射出宫中教习密不外传的“流星三射”之后,才名一举盖过霍霖,且从此不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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