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妖[娱乐圈]——云华掠影
时间:2019-08-31 08:33:09

  倒是楚其姝笑眯眯的转过头来安抚战战兢兢的工作人员,左右聊了几句后表示自己已经提前背过了剧本可以直接开始, 完全没有丝毫的影后架子。
  季南星神经质的走过来在楚其姝旁边溜达了几圈,眼睛里还带着血丝,声音也像是浸透了许久未曾认真休息的疲倦感一样,透着某种说不出的诡异烦躁:“你的状态如何?”
  “还不错?”楚其姝挑眉, “怎么, 导演担心我不能入戏?”
  季南星挠了挠脑袋, 摇了摇头。
  他不是担心楚其姝不能入戏,他担心的是楚其姝这个人已经彻底让“戏”成为了她本身, 代替了她个人的意志。
  楚其姝这一趟行程并不是保密的,颁奖晚会他也是从头跟到位, 但凡是有楚其姝的镜头季南星眼神错也没错一下,他看过《遗梦》自然知道烟霞的模样是什么样的,他看着镜头下巧笑嫣然的楚其姝,偶尔也会生出“这是不是楚其姝,这是烟霞”的错觉。
  老实说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一部电影结束之后常常会有演员分不清戏里戏外,在某个瞬间呈现出戏中角色的状态的时候;程安国自打认识楚其姝的那一天开始她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状态是维持着烟霞的姿态的,又考虑到了避嫌问题他对与楚其姝本人的精神并不是特别关注,完全不像季南星这样一不小心就隐约撞破了楚其姝的“秘密”。
  季南星盯着楚其姝的侧脸,不曾确定这是他想看的姑媱,还是这就是真正的楚其姝。
  他当然不可能仅凭一双眼睛确认一个某种意义上和他不过是泛泛之交的女演员,更不可能直接开口询问她是不是楚其姝,季南星能做的只是以某种过分深刻热切的目光看着楚其姝的脸,而楚其姝也就安安静静的站在这里,任由季南星的目光从头扫视到脚,目光平静又自然。
  若是颜雪青站在这里,大抵能隐隐察觉出什么,只不过这段时间季南星开始拍摄有关温渚的剧情暂时用不到颜道长出场,所以他也就回了道观继续“清修”,并不在这里打卡刷存在感。
  楚其姝带着优雅的微笑,回望着季南星的眼睛。
  “……还行。”过了几十秒之后,季南星终于露出了他一贯的那种极为欠揍的轻浮笑脸,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去国外溜达一圈回来外形没什么变化,若是突然胖了瘦了可是很麻烦的。”
  其余的工作人员便转开了视线,不再因为导演的突然抽风而神经紧张。
  好在季南星经常会有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所以他哪怕此刻盯着楚其姝几十秒旁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最多就是心想导演又在发什么疯这种程度而已。
  季南星的嘴角有些往下垮。
  ……但是当他看到了楚其姝本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季南星原本惶惶不安的心忽然就稳定了下来,觉得先前那些揣测和想象都不过是凭空出现的妄想。
  他也许只是真的太累了,太想见见楚其姝了。
  季南星努力安慰自己,用自我催眠一样不断重复的几句话一点点平复自己躁动冰冷的神经,像是那些个日日夜夜让他手指神经发凉发痛的幻想都不存在一样,楚其姝的眼神太真实,她的存在感让他的后颈生出某种仿佛被抚顺皮毛一样温暖幻觉,极大限度的驱散了那些曾让他无法安然入睡的噩梦。
  毕竟人也会有长时间盯着一个字然后就会突然不认识的感觉,大概他这段时间太过关注楚其姝,给自己增添了一些不必要的压力吧。
  他并未察觉到下意识回避了那个可能更加贴近真实却也更加令人悚然的可能,而楚其姝若有所觉的从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向着他转过头,那双盈盈亮亮如满天星河倒影般的眼睛弯出来一个温柔的弧度,一下子就让季南星彻底放弃了那些“不靠谱”的幻想。
  最终他只是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没什么。”他嘀咕起来。
  “……我们来拍接下来的剧情吧。”
  楚其姝被送进了化妆间重新换上了属于姑媱的衣服,剧情已经发展到了后面,楚其姝的衣服也不再是最初的那种冷沉寡淡的风格,。
  照理来说妇人该把头发梳起来另做发髻,可是姑媱和叶胥然一来还不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二来他们身份也不需要完全遵循世俗礼节,所以她仍是道袍翩翩,和韩唐饰演的叶胥然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十足般配的神仙眷侣。
  无论季南星有多担心楚其姝的状态,镜头下的楚其姝永远都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一个。
  新晋影后回归的第一场戏,理所当然的获得了最大程度的围观。
  容安小姐穿着一身秾艳红裙踩着十厘米高跟鞋风风火火的走到了片场,哪怕今天明天这一周都没有她的戏份也不妨碍她百忙之中挤出一天时间跑到这里围观楚其姝演戏——她演的戏不多不少,唯独国内最吃香也是最多的感情戏她反倒是没怎么拍过。
  ……也可以说无论是王爷也好还是厉良也好,容安完全不承认那是官方配对。
  容安在这期间也顺手关注了一下楚其姝的消息,演员本人存在感太低她丝毫不慌,开着小号搞事情的容安看着私信页面无数楚其姝的粉丝暗搓搓给她塞的一堆同人图同人文剪辑视频等等预示着新世界大门的东西,欢快的成为了酥糖的其中一员。
  ——然后开始磕水仙,每天都在彩虹屁赞美神仙太太产粮,唯一的缺点是官方那边输出太少,翻来覆去就这么点粮,饿的容安眼睛绿到发蓝。
  不要和她说前面两部戏的cp官方不官方,她磕cp的风格是cp真的我不搞不是真的我才搞,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反复咂摸那一点恰到好处让人无限回想的余韵,深得国画的留白艺术精髓。
  大多数直接往她嘴里塞的那种官方配对她反而要嫌弃再嫌弃——比如说现在,姑媱和叶胥然的互动模式其实就不是那种刻意往观众面前塞糖近乎强迫性质的告诉你“看这是一对我在给你们发糖”的感觉,而是水到渠成的慢慢发展,即使因为电影的时间限制很多地方都只是一笔带过,但是这两位演员实在是非常优秀,完全没有刻意营业的油腻感,符合容安磕cp的风格。
  她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两个人研究镜头走位,场务在一旁忙碌准备,顺便斜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秦慕之,脑子里的画面从厉音女孩到俄狄浦斯,最后回头一看仙风道骨的姑媱道长,撇了撇嘴。
  ……还是姑媱×我比较爽。
  容安眼巴巴的盯着和韩唐并肩而立的楚其姝,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她对楚其姝自信至极,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她分分钟脑补八千字小论文回头就吹给小姐妹听。
  刚刚站过去的楚其姝似乎还没入戏,反倒是韩唐已经是叶胥然的神情模样了,随着导演季南星一声“开始”,镜头下楚其姝便敛去了脸上最后一丝的笑容,在瞬间成为了姑媱的模样。
  她微微挺起腰杆,肩膀却微微垂下,肩颈的线条贴合着道袍特有的流畅飘逸,,几乎是眨眼间她身上最为温暖迷人的那一部分便随着她眼里的光一起散去了,道袍里包裹的是一个冰冷而苍白却又极为强势的灵魂,姑媱回望着叶胥然,眸子里只能看见一片死寂。
  叶胥然却像是没看见她眼中的冷漠和麻木一样,脸上的微笑仍然春日暖阳,和煦又温柔。
  阳光照入姑媱眼底的荒野,只能映出一片令人心惊的萧条。
  叶胥然的眸子里仍然有光,那点细微又深切的怜爱映在他的眸子里,追随在姑媱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之中。
  他望着姑媱的眼睛,看得她有些无意识的羞恼。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叶胥然故作严肃:“夫人生得漂亮,我自然愿意多看。”
  姑媱张了张嘴,却是下意识地转开了头,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措之下,是被慌乱包裹的欢喜。
  因为不曾被夸赞,所以慌乱;因为被肯定,所以欢喜。
  她的眼底灰沉黯淡,可叶胥然在姑媱的眼里留下了光。
  于是她看着他笑,眼底也有了光。
 
 
第56章 
  对于姑媱来说,幸福永远都是奢侈品。
  她看着叶胥然的眼睛里从一片荒芜的空洞渐渐生出了普通到平庸的幸福感, 那是一点对她来说无限奢侈的幸福, 女人的手轻轻搭放在叶胥然的手腕上, 嘴角的弧度像是春煦的落花, 眼里噙的满满都是欢喜的笑意。
  ——但是,这是错误的。
  每一个人看着他们的眼神, 都在说着这句话。
  平庸是错, 无争是错,无欲是错。
  ——爱本身就是错的。
  修道之人, 寡情绝爱, 她可以是容器,可以是道具,可以是一门之主,唯独不可以是一个纯粹的姑媱。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 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姑媱看着这些拒绝她否认她的人,垂在身侧僵硬发冷的手却有一人细心握住护在背后, 掌心温度荡去她指尖冰冷, 姑媱抬起头, 对上叶胥然的眼睛。
  “夫人。”
  这男人眼中晕染笑意,握着姑媱的手渐渐用力, 脖颈低垂,头颅在她面前空悬出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
  吞噬一切过分刺目的光被叶胥然挡在自己的影子之后, 怀抱之外,男人张开手臂,看着自己怀中的妻子将手指小心的藏进了他袖摆之下,怯怯的不曾露出半分白皙的皮肤。
  即使已经身为人|妻身怀有孕,姑媱的气质仍然清冷干净,但是那种如孤山冰雪一样遥不可及的冷意已经散去了,留在叶胥然怀抱之中的这一个其实是冷冰雕琢的美人,玉洁冰清,经得起风霜拷打却受不住一丝阳光照射。
  一点温暖就能让这个人溃不成军,瞬间变成手足无措的孩子。
  叶胥然本身的心也是冷的,于是两个冷冰冰的家伙凑在一起反而能彼此安慰彼此维持不会死去的温度,男人在姑媱的身侧投下自己的影子挡住所有过分灼热的光,在这片黑暗之下给妻子一丝喘息的余地。
  时间过得很快,姑媱的小腹在渐渐隆起。
  这是个饱受期待的孩子,他们夫妻希望这是个普通的孩子,安然平静地度过一生就好;而潇湘子和其他们众却是以未来继承人的目光看待她腹中的孩子的,姑媱不是菟丝子一样的女人,但是她的前半生却孤身一人经历了太多,她渴望的不曾得到,她恐惧的始终常伴左右。
  她并不是柔弱,只是终于在叶胥然的面前,察觉到自己原来早已筋疲力竭。
  ……她太累了。
  叶胥然握紧了妻子的手。
  “别怕。”
  他低声说着:“我让人去找杜衡回来了……等他回来继承掌门之外我就带你离开,功法也好还是什么掌门也好,那劳什子的天下第一也好,我们全都不争。”
  姑媱眼中含笑,任由丈夫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在一旁阴凉小亭里坐下来,大手缓缓覆在自己的肚子上,那双一贯温文从容的眼中是孩子一样的好奇和兴奋,她看着叶胥然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又摸,然后转头去探自己的额头看她是否有被阳光晒得发热:“我只是肚子里揣了一个小的而已,又不是被废了修为什么也做不了。”
  “那不一样。”
  叶胥然振振有词的说。
  “我先前见过那些普通人家的夫妻,人家没有修为都晓得如何保护妻子,我既是修道之人,姑且不谈那远在天边的济世救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叫什么修道之人。”
  姑媱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上扬的弧度。
  “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可都没有你这么说话的。”
  “怎么就没有我这样的?”叶胥然振振有词的反驳道,他蹲下身子握住了姑媱的双手,眼神写满了认真:“我已经想好了,等到这一切结束,我就带你和孩子走,只要我能带回杜衡,潇湘子……会放我们走的。”
  姑媱张了张嘴,点点头。
  “……好。”
  她温温柔柔的笑,被叶胥然握在掌心的那双手终于开始泛起一点温热的软,十指纤长白皙如玉,像是欣然在对方掌心缓缓绽开的栀子花。
  柔嫩,洁白,纤细又馥郁的脆弱之美。
  “我听你的。”她听见自己的回答。
  姑媱的怀中孕育着他们未来的孩子,胸腔中涌动的是对未来的渴望。她在父亲和丈夫和新生的孩子之间撕裂自己的灵魂,勉力挣扎着夺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等着那个叶胥然为她许下的未来,如孩子期待人生第一次糖果一样天真又乖巧的姿态想象着那些平凡却陌生的甜蜜,坐在婴孩的床畔低声吟唱幼年听过的歌谣,每个字音都浸透着她那份无限的期待。
  ……然后?
  若这只是纯粹讲述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姑媱还有漫长又短暂的时间可以享受自己的幸福;若这是属于她的剧本,那么她至少还有一段缓冲的时间迎接她的“死亡”。
  可这是一部电影。
  季南星和所有人以一种刻薄又冷漠的态度撕裂了属于“姑媱”的时间,于是她几乎是转瞬间就要面对自己短暂幸福故事的结局——拍摄完和叶胥然的互动之后,紧跟着出现在姑媱面前的就是天一门灭门惨案,“她”甚至没有一个思考和疑惑的余地,铺陈在她面前的就已经是死亡和毁灭的未来。
  ——没人会觉得她是存在的。
  最认真入戏的也会在许久之后察觉到这不过是文字描述的故事。
  只有戏妖知道真假,于是姑媱只能近乎无措的面对自己被迫撕裂开强行剪辑的人生,她跌坐在长长的石阶上,周遭是虚假又真实的血,是无数战死的同僚。
  她睁大眼睛,眼眶如血通红,却流不出半滴泪水。
  ……为什么?
  女人张开嘴,被这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荒谬感夺走了所有的理智和思考的力气,她的胸口僵直不动,仿佛所有的肌肉都已经遗忘了呼吸的方式。
  ……为什么???
  她是姑媱,是天一门的掌门,是被无数次命运撕裂人生的角色。
  ——她是终其一生被操纵的无辜傀儡。
  女人几乎快要被这种漠然的痛苦逼到崩溃窒息,她忽然听见几声嘶哑的咳嗽,于是姑媱缓慢地扭过头去,看见了捂着胸口跪在那里的叶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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