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鹿时安的答话,荆屿眼神里的雾色愈浓。
他将毛巾折起,放在沙发扶手上,身子朝前,与她四目相对,“那个华晁,说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可以谈恋爱,否则万劫不复。”
“没,没那么夸张。”只是她也没想过要谈恋爱,跟谁谈啊?
“那为什么蒋格格安排沈彩颜带我,却没有安排你?”
鹿时安认真地想了想,“大概觉得我不会谈恋爱,演了也不像。”
“你不会吗?”
鹿时安一哽。除了上学时那点懵懂的小心思之外,她确实不会谈恋爱。在圈子里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万人迷的男爱豆,可她总觉得也不过就那样嘛……还没有曾经的那个少年一半好看,所以才会被井洁说成对“男|色”没有兴趣。
“……不怎么会。”鹿时安老实回答。
“五年了,就没谈过恋爱吗?”
“考试、念书、写歌、演出——忙都忙死了,哪有闲工夫谈恋爱?”鹿时安嘟囔着,“何况,跟谁谈啊?”
“……华晁?”
鹿时安一惊,“他就是公司的领导而已。”
荆屿垂眼,忽然从沙发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
鹿时安吓得把抱枕往怀里一抱,往后躲去,“你、你|干嘛?”
荆屿俯身,拿起她刚放下的玻璃水杯,一仰而尽,然后捏着水杯居高临下地睇着她,嘴角微挑,“你以为我要干嘛?”
“……那是我的水杯。”
“我以前就用过。”理所当然。
鹿时安:“……”
不是!她明明是想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理清,不可以再这么牵扯下去,这是有悖人|伦的!怎么越搅越暧昧了呢!
“荆屿,我们不可以再这样——”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鹿时安的话。
她吓得脸一下都白了。
难道是鹿煜城和时念临时提前回来了吗?她声音略带哆嗦,“谁、谁呀?”
“是我,鹿鹿,你还没睡吧?开个门。”蒋格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鹿时安回头,满眼惊慌地看向荆屿,比着口型说:怎么办?
荆屿耸肩,站起身就往玄关走。
鹿时安吓得魂儿都要没了,连忙冲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洗手间里推。
“你在干嘛?外面热死了,快来开门啊。”蒋格格不耐烦地又敲了敲门。
鹿时安忙说:“我洗澡呢,擦一下、就来啊!”说完,又压低了嗓门警告荆屿,“你千万不许出来,听见了没?”
两人之间贴得极近,近得连她鼻梁上细碎的小小雀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荆屿一言不发,低头凝着她,好像下一秒,随时都会低头吻她一样。
鹿时安慌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无声地说:听见没?
荆屿这才眉眼微弯,颔首。
鹿时安小心翼翼地掩上了浴室的门,冲过去给蒋格格开门。
“哎,都是女的,裹个浴巾先给我开个门不行吗?”蒋格格拿纸巾扇着风,走进客厅,仰头对着空调乘凉,边说,“还非穿戴这么整齐才出来见我呐?”
“应该的……对格格姐要尊重嘛。”鹿时安打着哈哈。
蒋格格在荆屿刚坐过的沙发上落了座,四处看了眼,“住你爸妈家,还不如住公司给租的屋呢,宽敞。”
“我觉得这儿虽然小,但好歹是自己家,还是舒服点儿。”
“有水吗?晚上喝多了,有点上头。”
蒋格格作势要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水,没想到鹿时安慌里慌张地挡在了她面前,“格格姐你坐,我给你倒水,你坐着,别动——”
回头看向厨房里忙碌的小姑娘,蒋格格老怀甚慰地感慨道,“队里四个女孩儿,就属你最知道疼人。鹿鹿,要我说,你其实真不用为了这队伍死撑着。”
鹿时安把柠檬水端过来,放在蒋格格面前,“我没觉得自己在撑啊。”
“你人气高,单飞没什么问题,硬要拖着其他三个一起,曲风受限不说,实际到手的酬劳也低不少。”蒋格格抿了口柠檬水,舒坦地呼出一口气,“这话由我说,你可能觉得假,毕竟寓言是我一手带大的,但我不光是你们的经纪人,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姐姐,对我来说你们不是摇钱树,是一个个未来可期的苗子——艾欢擅长跳舞,井洁有时尚触觉,你就更不用说了,能写会唱,反倒沈彩颜,她出道时是靠着够美够野够艳,但年年选秀出来的新人不要太多,能取代她的新鲜面孔比雨后春笋都多,我不能不替她多筹划。”
鹿时安坐在她对面,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指,“我明白,格格姐,所以你才会安排她跟……Kiyu。”
蒋格格敛起刚刚的伤感,凝着她,“你懂得我的苦心就好,将来你们四个小姑娘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我得替沈彩颜备好出路。”
“出路?”
“圈子里许久没有高人气的男女组合,尤其是颜值双在线的CP组合。”
蒋格格刚说完,就看见面前娃娃脸少女仿佛被定格了。
“鹿鹿?”蒋格格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你又没喝多少,发什么呆呢?”
鹿时安舔了下唇,“格格姐,你要让颜颜跟Kiyu组CP?不是一时带一下人气,是要长久——”
“刚开始当然不能说死喽,”蒋格格抿着水说,“今天演唱会,让他俩互动本来就是试水,看看粉丝的反应再决定,没想到……哎,Kiyu这死小子,真是气死老娘了。”
听见蒋格格抱怨,鹿时安心一惊,不由自主地朝浴室方向瞄了一眼。
哪知蒋格格像是被暗示了,忽然站起身,“我去上个卫生间,真喝多了——”
“等、等等!”鹿时安一把拉住她,差点把圆润的经纪人蒋小姐拽得跌进沙发,“我有事想问你,格格姐!”
蒋格格狐疑地看她,“问什么这么着急?”
鹿时安哪里想好要问什么呀,只想拖住她罢了,“那以后颜颜要是真的跟Kiyu组团,我们其他人怎么办?”
“艾欢走舞曲风,不愁没综艺上,井洁代言和杂志邀约不缺,唱歌可以当成副业,”蒋格格拍了下她的手背,“至于你,没有拖累,可以专心创作,想写什么样的曲子都可以,反正你都能演绎得了,单飞之后榜单成绩只会走高——更何况,还有华晁挺你。”
突然听见华晁的名字,鹿时安一头雾水,“跟华总有什么关系?”
蒋格格重新坐回了沙发里,语重心长地对鹿时安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姐姐装傻?这么些年了,华晁对你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有人要炸毛~
第44章 食髓知味(44)
五年了,鹿时安还能记得头一次见到华总是在抵达帝都的机场, 她被告知原创曲目涉及抄袭, 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跌跌撞撞, 四下无援。
华晁帮她提了行李, 又顺道送她回酒店, 还主动带着她去找隔壁节目组讨说法,放在偶像剧里就是妥妥的骑着白马而来的王子。
但搁鹿时安这里,他始终只是顶头上司,公司老板,甚至这么多年来, 对他的称呼也只从“华经理”升格为“华总”。
其他的心思?华晁有没有鹿时安不能确定, 但起码她没有。
眼见着鹿时安满脸茫然,蒋格格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 圈子里管你们这些选秀出来的艺人叫什么?叫娃娃机艺人——夹出来的时候兴奋得像中了彩票, 但搁家里要不了24小时就没了新鲜感, 转头到落满灰都未见得再拿起来抱一次。”
这说法听着凄凉, 但其实鹿时安并不太懂。
她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没经历过太多风浪,也不曾被市场遗忘。
蒋格格接着说:“没听过吧?那是因为没人会在你眼前提。且不提你爸妈在音乐圈子里的地位,就光华晁在背后替你遮风避雨,挡了多少明刀暗箭,也没人会让你不舒坦。可是你知道吗?当初为了签下你, 华晁跟公司上层差点没撕破脸。”
鹿时安微愕,当年她拿了Forever Girl的全国第二,被华晁说服签了约,后来成为寓言少女组的一员,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没什么波折。
“公司本来不打算签你,反正你那会儿也未成年。”蒋格格回忆着往事,“再加上你自己当初也没什么配合热情,高层觉得少女组合三人刚好,四人嫌多,不打算加上你。是华晁拿自己在佰晔的前途作保,打包票你一定会成为整个寓言的灵魂人物,家喻户晓,成为佰晔旗下最有前途的艺人——否则他就引咎辞职,如果哪天你待不下去、离开了佰晔,那天也将是他辞职的日子。”
鹿时安听得直愣,这些事从来没有人对她说,就连华晁自己也没流露过一星半点。他总是说公司看好她,愿意给她资源和时间,让她做自己喜欢的音乐,让她不要有负担,认真做音乐就好。
如今听蒋格格这么说,她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每次回公司开会,只要有高层在场,华晁就一定会陪同,坐在她们身边。
“不过好在,你够争气,华晁才能因为知人善用,这些年平步青云,走到如今的位置上。”蒋格格笑了下,“鹿时安,要我说啊,他不仅是你的伯乐,也是你命中的贵人。”
鹿时安喃喃,“是啊,华总真的帮了我很多,我应该好好谢谢他。”
“他才不要你谢!”蒋格格失笑,“你还不懂他要的是什么吗?”
“啊?”鹿时安懵了,隐隐觉得接下来的对话危机四伏。
蒋格格指着鹿时安的左胸口,“鹿鹿,你扪心自问,五年了,你可曾看到华晁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不管是女明星,还是女同事,有吗?”
鹿时安茫然,“没……”
蒋格格得意,“没有吧?”
鹿时安:“不是,我是说没注意……”
蒋格格:“……”
三秒真空,蒋格格一脸怒其不争,“人心都是肉长的,鹿时安,华晁他对你好不好,我一个人外人都看在眼里,你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我知道华总对我挺好的,”鹿时安脸都红了,“可我也只能好好做音乐,不丢他的人,其他我给不了啊。”
“为什么给不了?”蒋格格一针见血地问,“你这大学都快毕业了,也没谈过对象不是吗?没谈过,你怎么知道心里头喜欢的是哪样的?”
可她知道自己喜欢哪样的。
做的多说的少,一副驴脾气,年少不羁爱音乐,拨弄琴弦的时候像在抚弄情人心弦,抬眼看人时桃花眼里像蓄着春江水,和人说话时就像情人在耳边低语。
没头没脑地闯进她的生命里,然后又匪夷所思地以“异母兄妹”的身份猝然离场的那个少年。
蒋格格见她愣神,反倒意外,“……等会,鹿鹿,你心里头该不是真的有人了吧?”
“没有的事!”鹿时安矢口否认。
就算有过,那也是过去式了!他们没可能,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既然没有,就考虑一下华晁——”
“怎么没有?”
突兀传来的男声,吓得蒋格格一个激灵,鹿时安更是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箭步冲向浴室,试图将已经被推开的浴室门重新堵上。
奈何力量悬殊,小鹿鹿同学的反抗很快就宣告了失败。
蒋格格目瞪口呆地看着头发湿漉漉的年轻男人,从她爱将的浴室里大大方方地走出来,竟还牵着小姑娘的手?!
“Kiyu?”蒋格格拿手背揉了下眼睛,生怕是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是我。”荆屿低头,看了眼试图从自己掌心挣脱的小姑娘,哑声半是威胁,“别动,再动别怪我把你抱起来。”
这招管用,鹿时安瞬间蔫儿了,一动不动,心如死灰地看向错愕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经纪人。
蒋格格失语了整整半分钟,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来讲,鹿时安,我要听你讲。”
鹿时安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他喝多了,胃疼,倒我家门口,说冲个暖水会比较舒服,所以我才把浴室借给他用。”
“这不是关键,”蒋格格感觉自己的脑仁疼得厉害,“第一,他怎么会认识你家?第二,他怎么会牵着你的手?第三,你跟我说老实话,演唱会上那一幕是不是你俩早就计划好了的,啊?”
鹿时安被她一迭声的质问给弄得发懵,一时不知从哪个问题答起,只知道她格格姐离发飙不远了。
“你别问她了,问也白问。”荆屿将手掌收紧,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两只掌心,“鹿时安心里有人,而且有了好多年了……是我。”
不等蒋格格倒吸完冷气,也不等鹿时安开口解释,荆屿又接着说,“我认识这儿是因为五年前天天都来,就差没抱铺盖睡这儿。那会就牵过手,现在牵着是理所当然,所以别再给她跟那个什么华总牵线搭桥,她忙着牵我还来不及,没空搭理那谁谁。”
蒋格格一口冷气分了两段,从鼻腔到胸腔,差点没别过气,“五年前?五年前你俩才多大啊,毛都没长齐,谈个P的恋爱,骗谁呢?老娘入行久了,见的妖魔鬼怪多了去,都是千年的狐狸别跟我搁这儿聊斋!”
“她十七,我十八,”荆屿神色平淡,“别你自个儿三十七八单着,就觉得别人十七八不能谈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