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别走——谢知微
时间:2019-09-03 07:39:40

  思量再三,他决定关心一下这对“兄妹”。
  彼时萧承启正坐在亭子里喝茶,他喝得很慢,似乎在想事情,身边空无一人,远远望去十分凄清。谭清远提着一小坛酒找到他,对孤零零的男子露出友好的笑容,揖道:“谭清远见过兄台,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贸然前来还请兄台见谅。”
  萧承启扫了他一眼,放下了茶盏,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随口道:“单名一个启字,表字飞卿。”前者取了自己的名,后者则用了谢煊的字,若有一日算起来,也不算糊弄他。
  谭清远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飞卿兄,说来惭愧,与谢姑娘同行有些日子了,时常听她提起兄长,却到今日才知道兄台名讳。”
  他将酒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本地有名的骊竹酒,一点心意,还请飞卿兄不要嫌弃。”
  谭清远来得不是时候,因为最近谢柔不愿见他,萧承启心里堵着一块石头,若是没有这档子事,他会想借着闲谈打听一下兖州诸事,然而他现在委实提不起精神来,尤其他还要莫名其妙的装作她的兄长,这几乎就是在一块石头上再摞上一堆乱石,压得他愈加惫懒。
  只不过这些事谭清远一概不知,他倒了两杯酒,递到萧承启面前,道:“天寒酒可暖身,兄台试试如何?”
  萧承启却是一抬眉将酒杯推了回去,谭清远僵住了。
  “喝酒误事。”他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平常,话却锥心,谭清远的脸瞬间就涨红了,“误事”两字让他猝然联想到了刺客之事,他是离谢柔最近的男子,然而那时非但没有及时救她,甚至在出事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当日他没有喝酒却也误了事,眼下面对她的“兄长”,很难说话里有无责难之意,只是在他听来,似乎是有的。
  他喃喃道:“飞卿兄说的是。”
  勉强牵了下嘴角,他又道:“多谢兄台提醒,谭某这便将酒戒了,免得日后后悔。”
  萧承启懒得管他戒不戒酒,只想着这人怎么还不走。那厢谭清远扛住了这波发难,重新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继续道:“此番谭某也是想来向兄台致谢的,今次出事多谢兄台及时赶来,否则谭某必定悔恨终生,这一路上,姑娘助我良多,谭某本就无以为报,这次错过了解救姑娘的良机,谭某日夜难安。”他说着话,向萧承启拜了一拜。
  萧承启睨了他一下,习惯性地道:“起来吧。”谭清远觉得他这个语气有点古怪,仿佛居高临下,着实让他心里别扭,不过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就没在意了。
  两人各想各的,一时无言。萧承启本有些烦躁,思绪兀自飘远,许久过后才落到谭清远的言辞上。
  他捕捉到了一丝特别的信息。
  “你说……她曾相助过你处理事情?”
  谭清远没料到他会问起这个,顿了一下,才点头道:“是,姑娘没告诉过飞卿兄么?”
  萧承启闭口不言,吴城的事暗卫和白衍都曾说过,只是重点在于谢柔的病情还有流民闹事,具体如何处理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自然不知道。
  听谭清远提起,他忽然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自从谢柔离宫,本应该鲜活的景象变成了只言片语,她身上好像发生了一些他不了解的事情,这终究和宫里不一样,他闻言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想了解得多一点,也许知道得多了,他可以搞清楚她的想法。
  “没有,她这几日病着,我还没问。”他道。
  这么一听,谭清远来了精神,两个人交流最怕没话题,这么看来做兄长的还是关心自己妹妹的,在这件事情上,两人所想一致,未来也有可聊的切入点,他还有博得好感的机会。
  于是他将路上发生的事,还有谢柔襄助的始末和萧承启说了,溢美之词亦是源源不断铺张开,萧承启默默听着,当听到谢柔出的主意时,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他想起了谢柔在宫里的那些日子,她做事素来灵活多变,随便出个点子,就可以吓倒一片没事找事的嫔妃,最初几年明明位份不高,却也敢出手反击,同时也会存有余力拉一把身边的友人,她救过蔺妃,保过被前皇后囚禁的庄妃,护着雀儿和云姑,有时候他在前朝演累了傀儡、斗累了右相,就回头望一望她,他那时就想,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厉害,是谁给她的勇气和力量?六宫事情如此多,她为何没有烦过?反复思考过几回,他都被那份能量感召了。
  他们不曾有一天停止前进,无数个日夜,他注视着她温柔的身影,逼自己爬起来,他想,一个姑娘都可以撑住,他也可以。他更希望自己尽快成长,保护那个姑娘,让她不要太累。
  后来他们一起攀上了最高的位置,她与他并肩而立,他兴奋之余突然明白,这个姑娘和其它女子不一样,无论处于何种境况,她都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哪怕暂时无法好起来,也会保存一搏之力。
  所以他明白谭清远兴奋的心情,那是发现奇宝一般的感觉。世间有的女子像花,绚烂悦目,有的女子如清茶,越品越有味道,而谢柔,若当真要有所比喻,那么她就像一本书,越往后翻就越是精彩,也像一个精致的妆奁,奇珍异宝都沉淀在最下面,越赏越惊艳。
  他以前还不曾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自从知晓自己的心意,回头再看往昔种种,竟是惊觉自己险些犯了大错,差点放弃她、错过她。
  如今不会了,他会守着。
  看着男子唇边的笑容,谭清远呼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笑,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兄妹之间也是没有的罢,看飞卿兄这般关心姑娘,他们二人就算闹了不快,估摸着过几天就没事了。
  要是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他也算个功臣不是?
  *
  谢柔这辈子都没闹过这么长时间的脾气,她借着养伤的名义窝在房间里谁都不见,包括萧承启。她就坐在窗边上,看着雀儿折腾他。
  唯有前几天,她见雀儿把他的衣裳弄湿时站起来了一下,一个念头飞快从脑海划过:天寒水冷,她怕他着凉。这念头就像以往多年根植下的习惯一样,在特定的情景下“噌”地冒出来,幸好谢柔如今心眼多了,不像几日前那般心软,很快硬生生按住了自己:
  他病了关她甚么事?她亲他,他还没反应呢!
  这样一琢磨,她便硬气起来,继续坐在屋子里,该吃点心吃点心,该看书看书。
  这一等,就是三日。
  结果萧承启依然没表示,谢柔揉着书角,快要气笑了。
  “小姐,今天那个人没来诶!”雀儿这几天也习惯折腾人了,此刻拉着云姑往外瞧,惊讶地道。
  谢柔将书翻了一页,轻哼了一声。
  云姑无奈地笑道:“你看这个做什么,没来就没来吧,小姐也得个清净。”
  雀儿指了指旁边道:“哎呀,我水桶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来呢,现在好了,我还得还回去。”
  云姑“噗嗤”一声笑了,对谢柔道:“小姐,你快管管雀儿,要不然就管不住了。”
  谢柔淡淡一弯唇道:“随她去吧。”意思是她不管。云姑也看出来,她是有意折腾那个男子,可究竟为何却没同两人说,连那男子是何身份都不曾言明,这就怪了。她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所以时而会留心拦着雀儿,让她别太过分。
  雀儿却完全没多想,每日沉浸在热闹里,变着花样找法子寻开心,那人一日不来她甚至觉得手痒。
  “小姐,奴婢方才去问了,说那人一大早就出去了呢,如今到掌灯时候都没回来。”
  她原以为谢柔会不以为意,未曾想谢柔这次听完竟少有的抬起了头。
  “还没回来?”谢柔微微蹙眉,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雀儿点头道:“是呢,天色晚了,小姐要歇下吗?”
  谢柔将书卷握在手里想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道:“先不了,等等吧。”雀儿点了点头,帮她换了一根新蜡烛点上。
  又听女子开口道:“你差人去外面看着点,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雀儿一愣:“嗯,小姐你是说那个……”被她折腾的、看起来不太重要的男子?
  谢柔道:“去吧。”
  雀儿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那盏灯就这样一直亮了半夜,直到萧承启重新踏进徐府。
  他望着院落里的灯光怔了怔,寒夜里,全府的灯烛都灭了,只有东厢房的一盏还吞吐着灯花。他怔愣许久,眼中竟是微热,情不自禁摸了摸胸口处的物什,那是他想要送给她的东西。
  另一边,雀儿进了屋子对谢柔道:“人回来了。”
  谢柔这才放下书卷,她揉了揉额角道:“好,睡吧。”
  雀儿替她更衣洗漱,拉上了帷帐。
  躺在帐中,她想,她好像又犯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采访一下谭大人,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谭大人:不太清楚
 
 
第31章 等一个人
  萧承启把东西交给了雀儿,却没来得及和谢柔说上话。天未明,卓海带着暗卫来禀,说有要事商议,他犹豫了一刻,便让雀儿代为转交,想着等他回来谢柔也醒了,若这礼物她看着喜欢,自然会消气,等到那时他再出现也不迟。
  他出了徐府,一路跟着卓海进了暗卫在吴城的联络点,然而刚一踏入他眉头就皱紧了,这里的血腥气未免太重了些。
  卓海解释道:“前往曲州的人回来了,刚到边界就受了伏击,小老儿看情势不对,就让他们先撤回来了。”
  萧承启上前查看了一下暗卫的伤口,按道理讲,暗卫行踪隐蔽是很难被发现的,而且这几个人武功都不差,普通的劫匪刺客应当伤不了他们,只能猜测这些人有备而来,曲州已在他们的掌控范围。
  “伏击之人身份查清了么?”
  卓海道:“可以肯定与图坦有密切关联。”
  萧承启道:“有何依据?”
  卓海道:“他们用的武器是特别定制的,少爷可还记得图坦特有的‘横刺戟’?”
  萧承启瞳孔缩紧,手指蜷了起来,他虽未在边关参与过战事,但他幼年的记忆都与图坦紧紧捆绑在一起,那些回忆都是冰冷而痛苦的,其中便有横刺戟的存在,那是一个边缘制有倒刺的长戟,倒刺如弯钩,刺进肉里再拔出来,对人的伤害极大。
  小时候,曾有一个醉醺醺的图坦将军看他不顺眼,随手拿了长戟扎进他的肩膀,要不是卓海发现救下他,他就要疼死了。可哪怕刺得不深,他的伤口还是疼了一个月。
  “你是说他们用了‘横刺戟’?”萧承启抿紧唇道。
  卓海却摇头:“是用了一样的设计,边缘的倒刺无论是长度弯度,还是对人造成的创伤,都与横刺戟一般无二。”
  萧承启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没想到曲州形势已经严峻到这等地步,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可能还不知道北方有这么多暗流,图坦表面上战败,野心却不死,想尽一切办法安插眼线进来。眼线也就罢了,毕竟两国之间这种事太多见,只是他们这次手伸得太长了,竟然妄图在政事上插上一脚,更把矛头对准了谢柔。
  他想到此处拍了一下桌子,火气陡然腾了上来。曲州是去边关的必经之地,如果他没有意外赶来,今日暗卫受的罪就要落在谢柔身上了。
  “少爷,北方不适宜久留,是不是重新安排一下小姐的行程?”卓海明白他的担忧,于是提议。
  萧承启抬头看着墙上的舆图,蹙眉沉思。
  *
  谢柔醒来看见窗外阳光明媚,是冬日少有的好天气。她起来后用了早膳,忽见雀儿吐舌笑了笑,将一个匣子放在她眼皮底下。
  “这是什么?”谢柔不禁好奇,拿起来看了一眼,匣子只有巴掌大,纹路朴素,不像是什么稀罕物件。
  雀儿道:“奴婢也不知道,是那个人给的,说是送给小姐的。”她虽然不喜那个男子,但她怕这件东西对谢柔有用,所以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递上来。
  谢柔闻言一怔,竟是他送来的么?摩挲着匣子上的花纹,她唇角提了提,世上的女子大多喜欢礼物,尤其是心上人送的,她也不例外。虽然还在气头上,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
  这不是他送的第一个东西,但时间不同,心境自然不同,她想看看他的心意。
  云姑和雀儿也满心好奇,站在旁边偷偷地瞧。
  谢柔打开匣子,怔愣了片刻。
  里面是一把木梳,做工略显粗糙,似是极短时间赶制而成。
  雀儿撇了撇嘴,张口便道:“梳子有什么了不起……”话未说完,云姑忽然狠抓了她一把,用力之大几乎让她疼得叫出声来。
  “云姑你做什么,这梳子在街上一文钱能买好几把呢。”雀儿还待继续,被云姑瞪了一眼,她一脸莫名,讪讪住了嘴。
  云姑盯着那梳子脸都白了,抓着雀儿的衣袖,直怪这丫头太傻,而自己也不够机敏,这几日在姑娘身边伺候竟恍然无知,还以为那个陌生男子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现在才发觉两人错得有多离谱。
  男女之间是可以随便送梳子的吗?结发同心,以梳为礼,梳子可是相约白首的定情之物!能和自家小姐这般来往的还能有谁?
  她扭着雀儿,直给她递眼色,雀儿却依然一脸懵懂,她心底无奈极了,只想着一会儿定要跟她说明白。
  而另一旁的谢柔,在微怔之后反应过来,脸颊竟是微微泛起红晕,梳子是香木做的,细闻有兰花香气,虽不如店家卖的精致,但每个棱角都处理得很好,她细心得看了一圈,确定这是某人自己制的。
  和云姑、雀儿想的不太一样,她从梳子上看出了第二层意思,一般男子送女子以香囊珥钗居多,因为“梳”同“输”,有些男子会在意这个,但看萧承启却不以为意,今日将它送来,可是……服软了么?
  她一时好笑,心里那点气恼顿时消了大半。
  这个男人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她把梳子放在掌心,温柔的暖意直达心底。
  摩挲半晌,她终于舍得将它好好的放回匣子里,刚想叮嘱雀儿将它安置好,门外忽的传来谭清远的声音,说是有事打扰。
  谢柔不知他为何而来,略收拾了一番就推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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