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别走——谢知微
时间:2019-09-03 07:39:40

  两人蹙起眉。
  萧承启听出了其中急切,只得让他进来,卓文快步走进,腰间别了刀,神情略有些紧张,跪拜禀道:“少爷,师父有急报呈上,曲州流民被人煽动起事,楚县县令被杀,曲州刺史正向宫里递折子,请求圣上调怀远将军苏仲离出兵镇压。”
  萧承启闻言面色微变,对于曲州,他一直在调派人手,前后不过几日工夫,料想图坦人经刺客一事会有所收敛,却不想蛮夷之辈胆大包天,冒着开战的风险也要胡作非为,难道他们另有依凭?
  谢柔知道北方出了大事,忧心萧承启安危,就道:“不如派苏将军先行查探?”
  萧承启沉吟许久,却道:“如今敌方在明,我方在暗,此乃良机,交给旁人我不放心。”意思是他有意亲自前往。
  若只是流民闹事,不需要他出手,交给苏威也就罢了,但其中还有图坦人的身影,勾结右相之后还要另演一出戏,是可忍孰不可忍。良机在于,他提前布置,让所有人以为他在南方,正是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谢柔从他一个眼神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她不能放任萧承启去做这件事,微服出行已经很危险了,还要去乱局里蹚浑水,历代帝王亲征也不是这个打法。
  “不要去,此行不妥。”谢柔心里罗列了无数条劝说的话,还未启口,却被萧承启拦下了。
  萧承启道:“我知道这一趟较为凶险,但若不去,也许后面还会有大乱子。”
  谢柔知道劝不住他了,就像她不能劝他放过右相一样,她也不能劝他对乱民或者图坦置之不理。
  “少爷,我陪你。”她在短暂的思量之后做了决定,她来自北方,对曲州等地还算熟悉,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总有用处。
  萧承启坚定地拒绝了,且旧事重提,又问了她一遍:“你可愿回宫?”他依然小心翼翼怕她不开心,只是态度格外认真,他必须让她离开这里。
  谢柔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萧承启的忧虑,但不愿就是不愿,她的理由也很充分,无论去何地,他们都可以像以前一样,从前那般刀山火海都由两人一同闯过,眼前乱局又有何难?
  那座皇宫本就不是什么安乐所,除了他,她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现在让她一个人回去,不可能。何况两人安稳相守的日子也着实太少,她还想要更多。
  午后的平静突然被击碎,两人想说的话一句没说,就在榻前僵持起来。
  萧承启注视着站定不动的女子,透过此刻的她,仿佛看到当年迎着箭尖攥紧裙角的小姑娘,倔强起来谁都拉不住,所以他选中她陪自己走下去,可这次不一样。
  刀山火海,他走就好,腥风血雨,他要替她挡住。
  心上人是要好好护着的。
  “少爷,我可以……”可以和你一起去的,谢柔本想这样说,却听萧承启叹了一声,截住她,唤了一声:
  “依依!”
  谢柔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猝然定在了原地。
  萧承启眸光一软:“听话,好不好?”
  谢柔眼中发酸,险些落泪。
  这一次,他不想让她和自己同甘共苦,并肩而立,只想她好好站在他的身后。
  不做皇后,只做他的谢依依。
  *
  谢柔要回凤阳,所有人都惊了惊,谭清远尤其不理解,将难受和不舍全写在了脸上,谢柔没多解释,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就和众人告别了。萧承启派了二十多名暗卫护送她,每到一个联络点都有人递出信件,告知萧承启谢柔的位置。
  谢柔一路抱着阿雪没说话,雀儿和云姑看出她有心事,遂不敢出声惊扰。深冬鹅毛大雪说下就下,北方土路又容易结冰,众人走得不快,到了日落就找客栈歇下了。
  “小姐,天色已晚,赶路辛苦,您吃些东西吧。”云姑道。
  谢柔摇了摇头:“云姑,我心里不安稳,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云姑道:“小姐定是太过担心少爷,少爷武艺高强,身边又有卓总管,不会有事的。”
  谢柔被萧承启一句话劝进了马车,当时感动压过了一切情绪还没什么,等走远了,她心里的不舍和忐忑又卷土重来,还意外夹杂着不安。
  抚了抚胸口,她勉强吃了一点饭,左右放心不下,便叫来同行的卓文,问他是否有曲州的消息。卓文将暗卫可知的信息都告诉了她,曲州状况远比她想象得严重。
  “苏仲离将军和曲州隔着一州距离,抄近路急行军也要走上十五日,曲州死了朝廷命官,刺史正在当地征兵,以农抗农,紧急防卫。”
  按卓文所言,曲州刺史的头脑还算清醒,出事之后没有慌了手脚,上报请求援助和自救是同时进行的,也许等萧承启到了那里,情势便有所缓和了。
  谢柔心头微松,随口问了句:“这位刺史叫什么名字?”
  卓文道:“姓魏名延,领刺史一职已有十多年了。”
  谢柔点了点头,卓文见她不再发问,就打算退下了。
  “等等!”谢柔默然片刻,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说他叫什么?”
  “魏延,魏蜀之魏,绵延之延。”
  谢柔神情渐渐变了,她想起忽略的是何事了,这个名字她曾听萧承启提起过,此人是右相党羽,却因为人谨慎、毫无把柄被留下了。
  一个将自己的势力经营得如铁桶一般的人,怎会在流民一事上出错?
  会不会……还有其它的猫腻?谢柔难安至极,忽的向门外走去。
 
 
第35章 风雪交加
  萧承启连夜出了吴城,带着暗卫往曲州的方向驰去,从吴城到曲州州府星夜兼程需走七日夜,萧承启抄近路只走了五日,就和卓海汇合了。曲州州府顺城曾是薛相发家之地,薛家虽被他连根拔起,但还遗落了不少根系,比如曲州刺史就是薛贼的学生。
  只可惜这个人太过聪明,做事滴水不漏,甚至还颇得百姓爱戴,萧承启审视他许久没有动手。一路进了顺城,卓海已经将城里情况摸清了,见了他立刻呈上调查的细册,上面记载着流民起事的详细信息,并排查了可疑之人。
  “刺史魏延反应迅速,控制了顺城各个城门,流民被压在城里,杀掉楚县县令的人已经就地格杀,看起来一切顺利,只等皇上旨意,府兵人数不足,怀远将军如能跨州协理,事情当可在半个月内解决。”
  萧承启点了下头,问他:“此行有什么意外收获?”
  卓海道:“流民里有人煽动情绪,小老儿已派人去查了,至于是不是和刺客有关,现在不能确认。”
  萧承启道:“好,那我们就等等看,最好抓回来一个。”
  卓海领命退下。
  萧承启食指指节在桌子上敲了一下,看着面前的沙盘陷入沉思。
  屋外夜色由浓转淡,萧承启一夜未眠,卓海去得快回来也快,他衣襟上血渍还未干涸,右手还提着一个细长的包裹,萧承启看向他,眸中有问询之意,卓海道:“人死了,留下了东西,少爷看看就知道了。”
  他将手里的包裹呈上,萧承启挑开一瞧,是柄双刃剑,一面光滑,另一侧带着细钩,竟是当日卓海描述之物,与图坦横刺戟一脉相承。他将剑扔在了桌上。
  “那些人狡猾得很,小老儿抓到的全部是本土人,图坦刺客藏得很深。”
  萧承启冷笑道:“那就不必调怀远将军来了,安排些人手,将顺城这滩水搅浑,再滑的泥鳅也怕棍子搅,咱们在暗处,不用忌惮他们。”
  卓海也觉此法不错,有些人利用流民太过顺手了,正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非要看看图坦要做什么不可。他即刻行动起来,按照指令带着一队人马乔装成流民钻进了民众聚集的地方,两方各自煽动一批人马,顺城起事的流民从众,辨不清真伪,不怀好意者很快坐不住了。
  三日之中,卓海处理掉了十数名刺客,遗憾的是其中依然没有图坦人,他们明显比上一次更为小心。顺城起事的影响还在扩大,萧承启将沙盘上的棋子逐个拔去,插在图坦的国土上。
  “卓叔,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蛇带出洞穴?”
  卓海怔了一下,神情变幻:“少爷,咱们……还缺一枚诱饵。”
  萧承启皱了皱眉。
  *
  “卓叔,我来做这个诱饵如何?”
  顺城郊外客栈,卓海站在一个女子身前,听她幽幽说道。在看到女子的一刻,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双眼睛从女子身上移到她身边的暗卫卓文身上。
  除了卓文,还有十名暗卫跪在她的身侧,女子因连夜赶路,面容有些苍白,连雪色的裘衣下摆都染了灰。
  “不可!”卓海听到女子说的话,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女子却有自己的考量,思路清晰地对他言道:“在吴城,刺客的目标就是我,在他们的计划里,我已经被废,必定会一路北上,哪怕刺客猖狂,我也没有后路可退,既然如此,我来做饵最适合不过。图坦煽动流民是在下一盘棋,那么我就是最重要的那枚棋子,若能抓住了我,哥哥便会极为被动,而世人也会知道皇上圣旨作假,愚弄百官万民,如果由我出面,图坦念及种种好处,必定蠢蠢欲动,卓叔当可斩之。”
  卓海脸色微变,但依然没有松口:“不行,娘娘千金之躯,何等贵重,小老儿若今日答应了,愧对皇上,若娘娘出了事,小老儿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女子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要卓叔帮我瞒着。”
  卓海无从应对,他没想到谢柔会回来,更没想到她对局势分析得这般透彻,还要自己去做诱饵,谢柔素来胆子大,今次为了萧承启,竟连命都拿出来搏了。
  谢柔确是在为难卓海,她自己也知道,但是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眼下这个主意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容易达到目的的方式,也是她前来曲州的原因。
  “只要做完这件事,我立刻回宫,卓叔武艺高强,定能护我,莫再犹豫。”谢柔淡然而坚决地道。
  卓海内心天人交接,谢柔说得不错,这是个好机会,可是……
  谢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卓海胸膛起伏,在漫长的思量后,无奈地点了头。
  谢柔放了心,向他淡淡一笑。卓海打量着她,仰头叹息。
  “你将这纸条放在怀里,今夜戌时,若为师没有回联络点,立即将纸条交给少爷。”避开谢柔,卓海将一张纸递给身边的暗卫,暗卫领命,消失在阴影里。
  卓海走回了谢柔身边。
  “小姐当真要瞒着少爷?”
  谢柔笑了笑,道:“离开吴城时,他叫我听话,可我若真的是个听话的人,我二人也不会在荆棘满地的皇城相见。”
  “我尊重他,喜欢他,也愿意听他的话,可是这次不行,”她眼中有光芒,唇边笑意浅浅,“他需要我,所以我一定要来。”
  “别告诉他,下一次……我再做回谢依依吧。”
  卓海无言,皱着眉摇了摇头。
  卓海以最快的速度制定了战术,谢柔的马车由暗卫驾着驶向近郊,在离城不到十里的地方经过一片复杂的地势,一旁连着裂谷,另一侧则是被雪覆盖的树林,谢柔抱着阿雪,拢了拢裘衣。日色西沉,车轮滚滚,马车上格外安静,无人松懈。就在空寂的小道上,方才安睡的阿雪耳朵一动,倏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
  谢柔眼眸紧了紧,素手收回袖中,那里绑着卓海交给她的臂弩。
  “小姐小心。”卓文将马车赶得快了些,侧头提醒道。
  谢柔没说话,将车帘拉开一道缝隙,向外看去,两侧树影阴翳,天际阴云密布,着实是适合伏击的好天气,但愿卓海可以得手。
  就像回应她一般,林中树枝悄悄弯折,然后忽然弹了起来!
  一声箭啸穿过雪色,直射向卓文,卓文拔剑击开,细箭划过马身,留下一道伤痕,马匹受了惊,前蹄猛然抬起,嘶鸣着停了下来,谢柔扶住车体。
  无数黑衣人踏雪而来,将两人团团包围,谢柔视线被马车遮挡,一翻手腕将臂弩射了出去,啸声尖锐刺破寂静的林海,黑衣人瞳孔一缩,叫了声:“不好!”
  卓文守在马车边也不恋战,驾车就走,黑衣人吹了声口哨,分出数名去追,另外一批留在了此地。
  剑雨落下!
  卓海带着暗卫直扑进黑衣人中,如风卷怒浪从天而降,两批人马撞在了一处。风雪中,也不见卓海有何动作,脚下已倒了三个黑衣男子,鲜血染红了雪地。
  不过领头的黑衣人武艺不差,在卓海手下竟能过十招。长剑带着弯钩,划在暗卫剑刃上,迸出火花。
  两人纠缠不休,卓海微眯了下眼眸,从对方的剑术上看出了长刀的影子,知道钓到了大鱼,出手更加狠厉,黑衣人冷笑迎上。
  另一旁卓文身后已有黑衣人追上,赶来的暗卫被黑衣人强攻围住,卓文一手驾车,一手反刺向后方,黑衣人大怒,一脚踹到马身上。
  马匹一歪撞在树干上,马车晃了几晃伴着巨响散了架,谢柔不得已跳车,虽有暗卫护着,然而积雪太厚,看不到雪里的物什,她左脚撞到一块石头,钻心的疼,疼得眼泪都要落下。
  来不及喘息,后面的剑已经跟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用弩箭去挡,下一刻鲜血溅在她的衣裙上。
  毕竟是女子,看见血难免发怵,她忍着疼愣了一瞬,忽听卓文惊慌地喊道:“小姐别动!”
  *
  顺城联络点,萧承启在等卓海,从晌午等到戌时都见到他的身影。街巷已有灯火亮起,卓海没来,来的却是一名暗卫。
  他起初没想起他的名字,暗卫太多,他不是对每个人都熟悉。
  “少爷,属下卓叶。”暗卫迟疑一刻,报上了姓名。
  萧承启咣当一声站了起来,他想起这个人了,在吴城他派了二十名暗卫给谢柔,此人正是其中之一,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可是小姐有事?”萧承启冷然道。
  暗卫连忙把卓海交给他的纸条递上,萧承启垂眼扫过,只一刹那,心胆俱裂——
  “小姐潜行顺城,作诱饵襄助我等追查图坦,西郊十里,事态紧急。”
  他骑着马狂奔而出。
  西郊战局无从知晓,他到时只见一辆破碎的马车,血渍散落一地。他身子晃了晃,呼吸都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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