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别走——谢知微
时间:2019-09-03 07:39:40

  “依依!”
  血丝攀上眼眸,他咬着牙闯进林中,雪上有脚印,却都不像她的。他迫使自己沉下心,寻找暗卫的标记,一路沿着坡找了下去。
  坡下,暗卫和黑衣人的尸体越来越多,深红的颜色刺激着他的神经,几乎让人癫狂。
  不知找了多久,他终于在一棵树下,临近断崖处,看到了一片衣角,那里有一个雪洞。
  他浑身发抖,红着眼扑了过去。
 
 
第36章 情意深厚
  天色渐暗,林中起了晚风,吹着雪花四散飘落,雪洞不知深浅,萧承启无法确认谢柔的位置,只能徒手去探。这方洞穴像是地面坍塌而成,再往下一点就是断崖。树林冬季无人踏入,雪有及膝厚,萧承启的手被里层的石块划伤,却毫无所觉。
  他只但愿谢柔在此,千万不要跌下山崖或者被刺客带走,这样的后果他无法承受。身后人影憧憧,有生还的暗卫归队向他靠拢,众人都意识到做错了事情,齐齐跪在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萧承启已经没心思去惩罚他们了,他手上还沾着血,全部力气都用来寻谢柔了,面对满脸羞愧的暗卫,他声音沙哑,只说了一个字:
  “找!”言语中怒火仿佛在冰层下燃烧。
  众人悚然,默然散开。
  他手指紧紧抓着雪,心里的恐惧不断蔓延,最初他不明白,这些年里,暗卫营极少做错事情,为什么他们在谢柔身上会一错再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离开她忽视她,甚至把她当诱饵弄丢?第一次他以为是大意,第二次就不能用意外来搪塞了。直到看到那片衣角,他霍然明白了。
  是他给他们的胆子!他习惯了谢柔坚强的样子,暗卫们也习惯了谢柔冲锋陷阵,以前在皇宫里就是如此,每次出事她都会自己设计退路,所有人都把她当作盟友,白衍跟他说,若她是男子当可入朝堂,暗卫们调侃,惋惜娘娘不会武功。
  可她那么努力做什么,每天兢兢业业筹谋又是为什么?别人家的姑娘在闺房绣花样,她在后宫谋生存,贵女们去看赛马盼情郎,她在烛灯下捧着六宫账册一遍遍查账,跑来冰天雪地和刺客周旋。是不是因为没有人宠,才只能将自己炼成修竹?是不是因为不能依靠,所以学会自力更生?
  所有人都忘了,她还是一个人的妻子。
  吴城重逢,他竟还想听她叫那声“夫君”,简直是笑话,他在过去那么多年里,又何曾叫过她一声“娘子”?便连她的乳名,也是从谢煊信上得知的。
  错了,一切都错了,他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可能不能……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弥补过错,图坦人有甚么要紧,需要她拿命来换?
  他此刻又悔又恨,巨大的冲击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终于,洞口被破开,微光从外照进去,洞内唯有积雪,萧承启心头一空,气血翻涌。
  但他不敢停下,周围的积雪还有三面是完整的,他努力集中精神辨认痕迹,却见雪地空茫,并无女子的脚印。他一时失措,跌坐在地。
  涣散的目光四处逡巡,无法落定。月光微芒透进冰雪,更是寒彻骨髓。
  然而就在他绝望之际,神灵仿佛听到了他的请求,以风拂起一侧薄雪,露出一块黑色的物什,他目光扫过,忽的定住了。
  形状似曾相识……
  他怀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靠近,越走近呼吸便越急促,那竟是一把梳子!
  心间震荡,他立刻查看周围环境,此处地势坑洼,形成了很多断层隐藏在树林里,也许她在这里?
  跳下一块大石,他脚步又是一顿,隐蔽的阴影里钻出一只雪白的猫。它见到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漂亮的瞳孔闪着幽光,在月下静静看着他。
  萧承启在一刹那屏住呼吸,明知猫不会说话,却还是艰难地问:“她……可在此处?”
  阿雪似是认出了他,琢磨了片刻,卷了卷尾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萧承启眼眶瞬间红了!
  快步向深处奔去,他扒开碎石乱雪,在断层石缝间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只是女子神志不清,伏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昏了过去,萧承启心头剧痛。
  “依依?”他轻声唤她。
  谢柔毫无知觉,眼睫上都结了一层霜,萧承启立即扯下自己的外裳盖住了她的身子。
  他要尽快带她离开此地!
  寒夜里冷风呼啸,穿过胸膛,前所未有的酷寒,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再次颤抖起来,往日记忆压迫着他,挑动着最疼的那根神经,让他动弹不得。
  与人接触的痛苦像潜伏在身躯里的恶兽,不断让记忆回放,刺痛他提醒他,哪怕只是握一下手腕,都会变成一场凌迟。
  可她等不起,萧承启眼眸通红。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无人知道在这小小的缝隙间正在发生着什么。没有刺客攻击,也没有千军万马,可对于萧承启而言,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二十多年的心魔纠缠,耳边尽是图坦人诡谲的讥讽和嘲笑,肌肤上的滑腻触感,变成了锥子钉进身体。
  一下,接着一下……
  萧承启跪在地上,开始了无尽的煎熬,只是他倔强的没有放手,咬紧牙关硬撑着。
  最痛的时候,他就低头看看她的脸,一遍遍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有多重要,她需要他。
  谢柔昏迷时,容颜也是温柔的,如清风安抚着他。
  “陛下,我在。”他怔然想起女子曾对他说的一句话,柔软的、浅笑嫣嫣,与她有关的回忆慢慢扩大,那是所有力量的来源。
  忽然,他咳出一口血,低吼了一声,然后猛然收臂,用尽全力将女子抱在了怀里!
  依依,别怕,我们回家。
  鲜血从嘴角滴落,他抱起了她。
  铺满雪的树林被月光照亮,雪色如漫天星河闪烁着光芒,世间倏尔缱绻如画,画中只有他们两个,一个拥抱连起时光与山河。
  *
  不知过了几日,谢柔才从药香中苏醒,外面天光大亮,她眯了眯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全然睁开,弗一转头便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她弯了弯唇角,还未开口说什么,那厢已然哭开了。
  谢柔无奈,只好牵住了身边人的手,有意逗她,道:“我家雀儿好好的一张脸,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在她床边抹泪的正是雀儿和云姑两人。
  两人与谢柔分别许久,方从卓文那里得知事情始末,顿时心疼懊恼涌上心头,怎么都控制不住,云姑还好些,能与谢柔好好说上两句话,雀儿就不行了,除了哭再说不出其它的。
  “小姐吓死奴婢们了,我和雀儿赶过来看到小姐的样子,险些以为……”云姑掩唇哽咽。
  谢柔也知道这次是真的吓到她们了,抬手摸了下额头,那里厚厚的缠着纱布,谁看都吓人,可她觉得还好,至少留下一条性命,还帮卓海把事情办成了。
  “我没事,你们看我身上拢共就两处小伤,无碍的。”谢柔故作轻松地说完,非但没劝住两人,雀儿哭得更大声了,云姑眼泪也止不住地流,谢柔连忙住了口。
  “小姐,我们回宫吧,再这么下去,奴婢们也受不了了,若再有一次,雀儿定要赶在您前面,断胳臂断腿也就罢了,若小姐出了事,奴婢就跟着您去了,呜呜呜。”
  谢柔嗔道:“莫胡说,甚么断胳臂断腿,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雀儿一抹眼泪道:“一点都不好,若不是少爷去的及时,雀儿就见不到您了!”言罢,她失声大哭,几乎哭得喘不上来气。
  谢柔闻言一怔,原来他还是知道了,还带着暗卫来救她。
  “少爷……可有受伤?”她不禁问道。
  云姑道:“小姐放心,少爷很好。”
  谢柔松了口气,当日她摔下断层撞到了头,直接晕了过去,不太清楚外面的战况,遂不知晓他来时有没有碰到刺客,今次听来他是安全的。
  “那少爷人呢?”她咬了下唇,看向两人。
  云姑迟疑了一下,道:“少爷去处理公事了。”她说的语意模糊,谢柔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重点。
  “是不是和暗卫有关?”
  云姑叹息点头:“小姐,暗卫这次真的做错事了。”谢柔差点丢了性命,其中有决策者的失误,有施行者的大意,萧承启忍无可忍。
  谢柔蹙紧眉,思量一刻,拉住她道:“云姑,你去请少爷过来一趟,我想……”
  她的话刚说一半,房门就开了。
  谢柔松开手,看萧承启从门外走进来,云姑和雀儿赶忙拭净泪,退到了一旁。
  萧承启望着她,眼中酝酿出些许喜色,而后转头道:“你们先退下罢。”
  云姑和雀儿行礼告退。
  谢柔没多想,见到他便打算将方才的话说完,她道:“少爷,不要责罚卓叔他们。”
  萧承启没想到她清醒之后见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愣了一下,断然道:“非罚不可。”
  谢柔放低声音,认真同他解释:“这次是我擅作主张,和卓叔无关,他只是拿我没办法,才答应我的。”
  萧承启注视着她,没说话。
  谢柔以为他还在生气,于是道:“暗卫此番已用尽心力,纵使有谋策失误的地方,但也未触及底线,可否功过相抵?”
  萧承启皱了皱眉,沉默良久,他咀嚼着她说的这番话,缓缓道:“底线?”
  “依依,你告诉我,你认为的底线是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几乎要望进她心里。
  谢柔一怔,答道:“江山社稷。暗卫应忠于陛下,忠于江山。”
  “不,”萧承启打断了她,“你错了。”
  谢柔愣住,她隐约感觉今日萧承启格外郑重,于是不自觉抿紧了唇。
  “少爷的意思是?”
  萧承启一字一字道:“我的底线,是你。”
  谢柔怔怔望着他,不敢置信的颜色浮上眼眸。
  “依依,若你今日出事,江山再大,我要去哪里找一个谢依依?”
  他的话有千斤重,皆是他从未表达过的情意,沉甸甸的落在她心上,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他这样说。心脏跃动得厉害,仿佛不是自己的,她脸颊微红,连忙将视线放到别处,缓了许久,又道:“少爷,暗卫们年少时和你一同长大,卓叔更是你的左膀右臂,你……”
  萧承启淡淡道:“所以他们更应该清楚我的底线。”
  “若以前不清楚,现在也该清楚了。”
  这番言辞很有天子威势,谢柔说不出话来了。
 
 
第37章 地久天长
  谢柔受伤不轻,之后的几日一直窝在床上养病,萧承启每日都会来看她,有时她醒着,有时是在她睡着以后。朦胧间,她时常觉得鬓角有温热的触感,似有人轻抚她的发,她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毕竟云姑雀儿不会在她熟睡时近前侍奉,萧承启更不会碰她。
  那种感觉太过温暖,她一时贪念,悄悄将身子靠近了一点,在那人掌心缩成一团,于是滚烫的温度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脸颊,哄着她入睡。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舒心,谢柔也享受得紧,每日吃吃睡睡,脸色一日比一日好。阳光明媚的午后,雀儿和云姑扶着她到外面晒太阳,阿雪打了个呵欠跳到她膝盖上。
  “小姐,听说顺城的流民被安顿好了呢。”雀儿一边替她梳发,一边同她说着。
  谢柔点了点头,萧承启这次是冲着图坦来的,流民不过是图坦手中的工具,不足为虑,曲州刺史也不是个愚蠢之人,何时该做什么,他自会掂量。
  “少爷好厉害,吴城的流民闹了一月有余还不肯罢休,少爷只用了十日就在暗处帮助主官平复了祸乱,不亏是……”她想说不亏是陛下,但顾虑场合不对就将最后两字咽了回去。
  云姑也在旁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而且少爷还能一心多用,每日变着法送好吃的过来,这人生地不熟的,亏得少爷有办法。”
  雀儿忙不迭地点头。
  谢柔却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她靠在藤椅上瞧了她们一眼,温声道:“嗯,少爷最好,少爷超厉害。”
  她眨了眨眼道:“你们两个只管夸少爷吧,旁人看在眼里,还以为你们是他派来说媒的呢。”
  云姑和雀儿噗嗤一声笑了。
  谢柔点了雀儿额头一下,假意嗔道:“快从实招来,收了他多少好处。”
  雀儿揉着额笑起来:“小姐,奴婢们是高兴。”
  谢柔收回了手,淡笑不语。
  云姑道:“小姐的付出如今有了回报,奴婢们看着小姐和少爷在一起,心里也欢喜。”
  谢柔抿唇浅笑,却又不想让旁人猜透心思,便低头揉了阿雪两遍,阿雪睡得好好的被揉醒,睁开一只眼瞥了她一下,略显气愤的将她手指收在怀里咬了一口。
  谢柔温柔一笑,不去管它。
  “少爷这两日还忙吗?”她问。
  云姑道:“看起来还好,只是前些日子动了肝火,最近在整理暗卫营事务。”
  谢柔没有什么表示,那天他说的话她还记得,感动和忐忑都有,不过担忧倒是消了不少,想想也对,只要她这个出主意的人没事,暗卫们约莫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
  之所以每日都问,其实不过是……她想他了。
  “小姐,奴婢们算着日子,再过半个月就开春了,少爷说,春日行路最好,那时流民之事也处理完了,路上清静,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谢柔轻声应了。是呀,回家……
  用过了午膳,谢柔舍不得院子里的阳光,让云姑帮忙拿了毯子铺在藤椅上,她抱着阿雪继续赖在上面,闻着雪和梅花的香气昏昏欲睡。
  忽然膝上一轻,似是阿雪被人移开了,她没有摸到熟悉的软毛,一下子睁开眼睛,口中唤道:“云……”等到看清眼前的人,她的话倏地断了。
  身旁的矮凳上,坐着熟悉的玄色身影,他正一手揪着阿雪的后颈将它提起来,看见谢柔醒来,他微怔,而后道:“阿雪胖了。”言外之意是嫌弃它太重,会压到谢柔。阿雪闻言似乎听懂了,怒视于他,四腿乱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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