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双亲早逝,没有家族庇护,为了给自己和妹妹搏个未来,他冲进沙场去拼命,然而哪怕如此,他在朝廷依然根系不稳。出事之后,从前和他还算亲近的同僚对他避如蛇蝎,唯有户部尚书的独子齐郁来看过他,他没有开口求齐郁什么,他却告诉他一件事。
“你的妹妹进宫去了。”
他还记得那时的茫然和震惊,齐郁话音未落,他便断然道:“不可能。”谢柔在北方,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走到凤阳的,她更不可能去做秀女,无论是她的性子还是家族资格。
齐郁叹了口气,道:“是我送她进去的。”
又道:“她想救你出来,普天之下能在右相股掌间谋得余地的只有圣上了,她求我将她改了年纪送进宫,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和你说。”
霎时间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什么尘埃落定?”
齐郁看着他的眼睛,道:“她中选了,被圣上封了贵人。”
他怒火上涌,扑到牢房边沿,一把拽过齐郁的领子,怒道:“齐郁你这个疯子,她才十二岁!”
齐郁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神决绝,喝道:“谁才是疯子,你难道要在牢里蹉跎一辈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右相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谢煊怎能猜不出他言下之意,眼睛瞬间被血丝覆盖,冷笑一声,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是保皇党,自然愿意多一个筹码握在手上,以依依作为交换,实在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而后他忽然话音一转,厉声道:“可依依不过十二岁,后宫尽是右相党羽,两派斗争血雨腥风,她一个孩子怎么应付得了!?”他从未这样生气过,哪怕在疆场上被砍了一刀,也没有这般痛苦难忍,在他眼里,那座皇宫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地方,妹妹进去,与羊入虎口并无二致。
齐郁望着他额上的青筋,却忽的“呵”了一声,他一把将他的手腕扫开,冷然道:“对,你说得对,你的妹妹就是筹码,只是恰巧被我利用,现在好了,筹码生效了,皇上看在你妹妹面子上,打算放你出来,右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追究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是皇上这派的人了。如今圣旨已下,有本事你抗旨啊!”
他闻言怔住。
齐郁从袖子里抽出圣旨甩给他,他僵着背一动未动,圣旨摔落在稻草上。
“谢煊,我最后再给你个忠告,皇上与右相势同水火,你势必要选择一方,边关离朝廷太远,诸事不便,谢柔进宫可做你耳目,你们兄妹配合,未必不会有个好结果。若你固执己见,破坏了皇上一番布置,最先受影响的就是你妹妹,你好好考虑。”
齐郁言毕,拂袖离去,独留谢煊沉浸在黑暗中。
谢煊永远都记得那个晚上,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捡起那张圣旨,他不怕死在右相手下,只怕谢柔在争斗漩涡中受到伤害,他想不到十二岁的姑娘怎么在后宫保全自己,也无法想象原本自由自在的傻丫头被束缚的样子。
为了救他,她把自由和后半生的幸福都交出去了,还押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想起和她分别的时候,她催他娶妻,他打着哈哈搪塞过去,反问她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夫君。
她笑着说:“高宅大院规矩极多,依依不喜欢,如果有一日成亲,定要选个自己喜欢的,那人要像哥哥一样,让依依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摸摸她的头,颇有些自豪,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和寻常女子不一样,以后嫁的夫君定然也不一般的。他想,只有他足够强大,妹妹才有更多选择的余地,毕竟她的标准很高呢。
可惜世事无常,不喜束缚的妹妹竟然进了宫,虽然后来登上后位,但宫廷里女子身不由己,难求真心。在谢煊看来,妹妹当年提及的那些标准,萧承启一个都不符合。
再加上当日筹码之说,让他多年如鲠在喉,因此对着这位‘妹夫’,除了君臣之谊以外难谈其它,心头诸多情绪翻腾,只是席间他顾及谢柔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一顿饭面子上说得过去,算是君臣皆欢,但萧承启也不傻,于细枝末节处渐渐琢磨出些异样来。
用完膳,两人谈起战事后续安排,萧承启原本打算将扫尾工作交给白衍,忽的一顿,道:“飞卿对边关最为熟悉,待卓叔消息传回,就由你接应罢。”
谢柔闻言想要说话,还未出声,便见谢煊看了自己一眼,接了旨意。
她看着两人蹙了蹙眉。
戌时,谢柔跟着萧承启回了住处绮兰轩,一路上谢柔默默缀在后面,萧承启也没说话,两人之间气氛古怪,侍卫随从察觉不妥,特意拉开十步距离,远远跟着。
只是直至进了屋子,两人都没说话。
房中点了一盏灯,无人在旁伺候,萧承启从前不愿宫人触碰,换衣服都是自己来,故而习惯性的伸手解扣子,许是这几日心情不舒坦,他用的力大了一点,险些将扣子扯下来,手指勒出了一条红印。
谢柔看着,心下轻叹,上前帮他解开,他们离得很近,他已经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素手带着一丝凉意擦过他的喉结。
萧承启喉咙动了动,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被勾了出来。
下一刻,他忽然扣住她的手,将她抵在桌沿,低头吻了下去。
记忆里,他从未这般激烈的吻过她,里面似乎有太多难以释怀的情绪,谢柔无从辨别,被他紧紧扣在怀里,一步都不能移。
她双颊发热,好像沐浴在正午的艳阳下,烫得浑身战栗,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吻离开了她的唇瓣,蜿蜒向下,谢柔身子颤了颤,想伸手推据,却发现动弹不得,他将她的手扣在背后,整个人紧贴着她。
柔软的弧度如此分明,几乎让人深陷其中,他低喃着唤她“依依”。
谢柔被他搓揉久了,筋骨酥软,再听他微哑的声音,心都要化了。
她亦是想他的。
他离开的每一天她都在想,站在烽烟缭绕的城楼上,她甚至生出了决然的念头,护他爱的江山,等他归来,生也好死也罢,他们总之要在一起的。
他的吻里有刻骨的思念,只有唇瓣相合的一刻,才能将所有的不安和忐忑消解,她抬头迎他,微微喘息着,感受湿漉漉的唇瓣抚过肌肤。
烛光明灭摇曳,野火刹那燎原。
冰肌玉骨染上一层艳色,再回神,她已深陷在床榻间,被褥拥着他们,如温暖绵软云朵,他微屈了腿覆上来,气息火热,在方寸间缓慢燃烧。
谢柔脸色轻红,觉着今日萧承启心思重了些,只是她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种情绪,竟不知如何安抚。乌发纠缠,她的衣衫已经乱成一团,淌在床边,他的吻还在继续,逐渐令她无法招架,然而这回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晶莹的脚趾蜷缩起来,在褥子上揉出褶皱,腿弯落在他掌中。
她知道他忍不住了。
水珠滴落在眉梢,妩媚处正自撩人,他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记在心里,于最缠绵时刻,吻上她的眉心,低声道:
“依依,不要离开我。”
他早该说出口,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
第64章 柔情缱绻
常年吃素的人一旦开了荤很容易食髓知味、索求无度,萧承启便是如此,从前习惯独自入眠,于满宫女色退避三舍,如今美味含在嘴里,倏地就上了瘾,怎么都不愿松口。
疾风骤雨来得凶猛,谢柔也是初承情露,颇有些受不住,脸颊被熏染得嫣红,内里掀起滚烫的热浪,鬓角反复沁出细汗,又被男子反复吻去。洁白的贝齿咬着被角,红唇一点万分撩人,最重的一下,她轻吟一声,声音又娇又媚,萧承启贪婪地注视着女子每一寸肌肤,连细小的颤抖都锁进心里,只觉得无处不可爱,天下女子都比不上她一根发丝。
他唤着她的名字,每唤一下便是一次,吻很深,情亦浓,直在床榻间翻云覆雨不停息,像海浪冲刷着礁石,又似暖风微抚过山丘。谢柔在他掌下颤了又颤,也不知他哪里来得精神,仿佛用不尽。
“夫君……”她实在是太累了,不由得低喃,甚至带了点哭腔,然而没有用,反倒多添了一层兴致。
萧承启今夜难得放纵,随着时间愈长,愈是爱极了她,磋磨地便久了些。谢柔终是眼睫挂着珠泪,半昏半睡了过去,萧承启这才放开她。
隔间放好了热水,他亲了亲她的眼睛,将她抱起来打理干净。
瓷白的肌肤遍布红痕,他放轻力道替她拭去水渍,然后团在怀里。
看着她疲倦的容颜,他很是心疼却不后悔,往日他对她总是尊重多过疼爱,因此错过了太多,甚至于她离开皇宫他都没拦着。可深心之中,他早已认定了她,所谓的尊重多少有几分畏惧,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她不喜,虽为君王,却也有忐忑难安的时候。
然而在见过谢煊之后,他忽然发现,这些思量都是错的,有些东西不争取,你永远无法掌控它,若要心安便要先伸出手去,攻城略地如此,爱一个人也要如此。
今晚是他越界了,他有些卑鄙的选择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心意,不会因为他的隐瞒而踟躇,不会因为谢煊而摇摆,魂魄契合的时候,他真正放下心来。
她是爱他的,所以什么都原谅、什么都愿意。
她一直是他的依依,从进入那座皇宫起,就是他一个人的。
*
翌日天光大亮,谢柔才醒过来,层层纱幔挡住外面的阳光,辨不清时辰,但依稀看日头,恐怕到了午膳时分。
枕边空荡荡的,萧承启应该去处理政事了,而哥哥作为辅国将军应当已经领兵出征了。萧承启的指令下得急,边关战事瞬息万变,不由人耽搁,前两天的空闲已是格外恩典。
想起昨夜,谢柔抱着被子叹了口气,她太熟悉萧承启了,所以哪怕一开始没想明白,经过一晚也明白了。
这个男人怕是醋了,吃的还是自己亲哥哥的醋。可是谢煊和她相见不过两日,连话都没聊上几句……思来想去,她只能想到那封信,信上字句看着没什么,却暗藏哥哥的心结。
他对萧承启有种莫名的排斥,与君臣身份无关,只与她有关,萧承启一定察觉到了,才会有那样的神情。
最初她还想为哥哥多争取些休养时间,结果话到嘴边没人给她机会,现在想来,萧承启在哥哥面前好似落了下风,哥哥竟让那么骄傲的男人不安了……她一时只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这个傻瓜。
说起来也怪她不周全,他出征回来,她连亲亲抱抱都不曾给,还一连消失了两天,萧承启难受也在情理之中。
捋清了思绪,她便想着怎么哄他才好,只道既是用午膳,不如同他一起,一边琢磨着一边就坐起了身,怎料弗一下地,她脸颊忽的腾起了红云,身上腰肢酸疼得紧,连站起来都觉得没力气,还没拉开帐幔就跌坐回了被褥里。
她咬唇闷哼了一声。
门扉恰巧于此刻打开,她以为是婢女进来服侍,素手掀起帐纱一角欲吩咐些什么,结果看到面前的人却是呆住了。萧承启竟去而复返,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怔了一下,随即忆起自己衣衫零乱,形同虚设,脸上又是一红,连忙拉高锦被,将一身玉色遮一遮。
萧承启骤然撞见红梅艳雪,心口不受控地跳了两跳,平日本就温柔的女子经历过□□,愈发显得柔似春水,眼角眉梢点缀了难以描摹的媚色,勾得人食指大动。
他记得她腰肢微弯的弧度,也记得她唤他时的诱人模样,一想就会犯瘾。
舔了舔微干的唇,萧承启将心上的女子环进怀里,很是顺手,当她嵌进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谢柔念及昨夜还有些羞意,想退又不舍得,只好将被子裹好,安静地伏在他身前。
“夫君怎么回来了?”她正有哄他的心思,遂主动开口问。
萧承启将一盒药从袖中取出,下颌抵着她的额角,道:“西域进贡的药,我问了医女,今日你用来外敷会舒服些。”
这些事哪用得着他亲自交代,谢柔闻言微窘。
萧承启抱着她没说话,昨晚他情绪不对,今天醒过来看到她脸色依然不好,委实担心,怕自己伤到她,于是便寻了药来。
看似平常的事情,谢柔却品出了其它味道,他眸中有不灭的欲望,有无尽的怜惜,有小心的呵护。
他也在哄她。
谢柔眼中一软,窝在他肩上说不出话。在哥哥这件事上,他们好像保留了一贯的默契,只一夜工夫,他们两个进了一步,也同时让了一步。她知道他作为帝王,必须有所筹谋才能护好江山,他也明白谢煊对于她的意义,是永远斩不断的羁绊。
除了血脉相连的兄长,也只有他愿意这么体谅她爱护她了。
“边关战局明朗,明天谢煊就能回来,这次行军不会太久。”萧承启道。
谢柔忍不住从锦被里伸出手臂抱住他,原来他已经计划好了,并非针对哥哥,微微叹息,她轻声道:“夫君真好。”
这句话说得人通体舒畅,萧承启笑了笑,低头望她的眼眸颜色却依旧极深,视线顺着她晶莹的手臂向内滑去,指尖掠过雪肤,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道:“不过依依欠我的怎么还?”
谢柔眨了眨眼睛,刹那间便明了,这是要前两日的补偿呢,方才刚夸他大度,如今这个样子却是小气极了。
“夫君想要什么?”她弯着眼眉问他。
萧承启嘴角一勾,道:“想用午膳。”
谢柔一怔,脸上好不容易退去的热度再次攀上来。
萧承启低头吻上她的唇。
第65章 针锋相对
谢柔在屋子里一歇就是整日,巳时外面传回战报,占据沙城和瓜州部分地区的敌军不断溃散,图坦大军后退百里。谢柔闻信连忙起身,收拾了一番去了前院,图坦退兵,哥哥谢煊便完成了差事,估摸着亥时就能到天门关。
战事收尾,萧承启也忙碌起来,边关重臣来往不绝,奏折如雪堆积在案头。众人对于战事结束得如此之快都有些诧异,等到卓海先一步进城才发现了其中关键:萧承启此次冒险进盘岭,卓海并没有跟在身边。只是那几日战局纷乱,无人注意到这点。
卓海带着数千暗卫连同兖州兵马,日夜潜行,穿过漫漫黄沙直捣图坦王城,在王城所在的木述放火扫荡,并生擒了图坦三王子,图坦大惊,夜里连发军令调遣大军回援,卓海也不恋战,达成围魏救赵的目的后立刻调转马头,连同谢煊、白衍三方夹击回援的军队,在沙漠边缘收割人头,待图坦回过味来,已损失十万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