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安慰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突然给夫人递了个眼神:“若想离开那南安郡王府,与他们断了干系,也未必就需要和离。”
长宁侯夫人愣了愣,多年夫妻让她很快明白了长宁侯的意思,挥退下人小声问乔曼道:“曼儿,你与他……可有过夫妻之实?”
乔曼摇摇头:“娘,我昨日才见到他第一面,当夜他便去了那女子的院子,我们之间没有半分瓜葛!”
长宁侯夫人道:“那就好!既无夫妻之实,当年拜礼又未成,你们之间,就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乔靖有些疑惑:“可妹妹在郡王府住了一年多……”
长宁侯老神在在:“你妹妹是与南安郡王有过婚约,不过礼未成郡王便出征,这夫妻便不作数,你妹妹留在郡王府,也是因着太妃的喜爱,住下帮着宽慰太妃的心,也帮着料理家务罢了,至于下人们称呼她‘郡王妃’,不过是那些人不懂事混着叫的,没甚意义,如今郡王回来了,身边既有了‘夫人’,这婚约便作罢,你妹妹因着通家之好帮着打理郡王府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长宁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幸得这一年因前线战事吃紧,京中宴会也少了许多,南安郡太妃又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你竟从未曾在宴会中以郡王妃的身份露面,倒省了我们许多事。”
乔靖也是高兴:“这下好了,我们与那南安郡王府本就不是亲家,如今不过将我妹妹接回来罢了。”
想了想,又有些犹豫:“不过,我们这么说,南安郡王府那边肯认吗?”
长宁侯笃定道:“这事我与你母亲去处理,曼儿尽管放心,他们就算不想认,我也要他们不得不认!”
……
南安郡王府,严柏始终意志坚定,太妃虽然态度强硬,但也不得不在严柏的劝说中软化下来,更何况其中还牵扯到子嗣的事。
“把孩子打掉”毕竟是句气话,太妃虽然嫌弃柳梦莹的出身,但对这个孩子还是有几分怜惜的,毕竟是孙辈的第一个孩子,郡王府子嗣不丰,老郡王在时太妃手段过人,没让任何一个庶子庶女出生,老郡王又英年早逝,郡王府只得严柏这一根独苗,为此太妃没少被宗亲勋贵在背后说三道四。
这次柳梦莹有孕在身,太妃也狠不下心真让这个孩子打掉,看在孩子的份上可以让柳梦莹进王府,但平妻是绝无可能的!
于是太妃提出,可以让柳梦莹以如夫人的身份进王府,但孩子生下后若是长孙,必由郡王妃抚养,以平长宁侯府的不满。
严柏自是不愿,仍在耐心恳求,这是却有下人来报,说郡王妃已经回长宁侯府去了。
“什么,这就回娘家去了?真是沉不住气,”太妃拧眉,又看向一切的罪魁祸首,“你看看你惹出来的事,长宁侯府那些个混不吝的指不定明天就要找上门了,到时候你自去应付,我可是不管了!”
说完也是气得狠了,不愿再与儿子掰扯,径直起身回屋,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不过太妃也不可能真让儿子独自去接待长宁侯府的人,这不合礼数,于是第二天太妃还是一大早便起床梳洗,等着长宁侯府的人上门,甚至还暗自庆幸,若是长宁侯府的人态度嚣张,也可让外人看到他们的不是,这样柳梦莹进门,众人也不会一边倒地说郡王府的不是。
只是等了一天,始终没见到长宁侯府的半个人影。
太妃有些奇怪,长宁侯可不像是这么能忍耐的人,或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她也没敢放下心来,第二天照常等待。
可是连等三天,长宁侯府始终不见半点动静,反倒是“南岸郡王带回来的女子怀孕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其实自严柏班师回朝那日起,郡王府就是京城人的话题中心。大家都知道严柏和乔曼成婚当天,未及拜堂就奉旨出征的事,这本已是郡王府理亏,谁知严柏回来时还带回了个美貌女子,据说将士们私下还称她为“夫人”,这不是给郡王妃难堪吗?
故事如果到此为止,众人也不过感叹一句男人的劣根性罢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后续,那名女子进王府当晚,王府就着急忙慌地找了大夫,大夫一诊,竟是怀孕了!这可让郡王妃如何自处?据说当晚那女子还是把郡王生生从郡王妃院子里抢走的,可见心性骄纵不好相与,郡王妃可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如何忍得下这奇耻大辱,第二天便回长宁侯府去了。
如今又听说郡王闹着要娶那女子作平妻,众人更是替郡王妃不值,都觉得郡王未免过于心狠,甚至还有说郡王要与郡王妃和离,直接娶那女子做王妃的。一时间,郡王府的下人们出门采买时都感受到了众人眼光中的异样,整个郡王府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太妃大怒:“胡言乱语!我们王府内的事外人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必是有家中下人同外面的人嚼舌根了,立刻去查,看是谁乱传主子的事!”
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严柏,“现下流言沸沸扬扬,如不将事情解决,郡王府就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你还要坚持吗?!”
面对此情此景,严柏也是自责不已,然而他又怎么忍心让柳梦莹受委屈,左右权衡,终是对柳梦莹的怜惜占了上风:“母亲,孩儿自知有错,必亲去长宁侯府求夫人及岳父岳母谅解,然而梦莹毕竟有了孩子……”
太妃见他如此顽固,登时气得发昏,立刻就要将这个不孝子赶出去,却在这时,一个下人匆匆来报:“太妃,长宁侯及侯夫人、郡王妃来了。”
太妃连忙重整衣容,警告地瞪了严柏一眼,与他一道往正厅去,两相见面,长宁侯与侯夫人欲对太妃行礼,太妃连忙扶起,难得地摆出笑脸道:“亲家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
一偏头,见到跟在后面的乔曼,见她竟梳了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的发式,微微皱眉,以为她这是在赌气,心中有些不爽,但知道现在不是论这个的好时机,只得摁下,转头看向严柏:“柏儿,这是你岳父岳母,你成亲一年多还未正式见过,是你的不是,还不速速问礼。”
严柏上前,恭敬行礼道:“小婿严柏,见过岳父岳母。”
长宁侯与侯夫人却侧身避开,没有受他的礼,长宁侯语气淡淡道:“太妃、郡王客气,这声‘亲家’不敢生受,我与内子也算不得郡王的‘岳父岳母’。”
长宁侯这番回答让太妃与严柏都有些尴尬,不过他们觉得长宁侯是在气头上,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罢了,于是笑笑揭过,几人重新坐下。
太妃细细看了他们的脸色,见三人都是表情淡淡,并不十分激动,觉得他们未必不想好好解决这件事,此次冲突应能平稳化解,于是寒暄几句说到正题。
太妃:“自柏儿回来,府中生出这么多事端,还连带着亲家也跟着忧心,实是小辈们的不是,柏儿,还不向岳父岳母道歉。”
太妃这么说,虽然是摆低了姿态,但话里话外其实也有指责乔曼的意思,她终究是对乔曼有怨,觉得她一出事就闹着回娘家,还把娘家人叫过来替她撑腰,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严柏依着母亲的意思道歉了,躬身到一半,长宁侯却直接起身不容拒绝地将他扶起,嘴上还道:“郡王不必多礼,此事说到底,是郡王的家事,与我们有何相干。”
这话说得不太好听,听着像是在骂严柏自作主张,伤了正妻的颜面,也丝毫不顾及长宁侯府的态度,严柏脸上讪讪,太妃表情也不太好,勉强着扯了扯嘴角道:“柏儿带那名女子入府,我原也是不同意的,后又说那女子有了身孕,我更是大怒,岂有正妻尚在,就先有庶子的道理,这是他的不是,我已训斥过他了。”
顿了顿,太妃又道:“柏儿也知道自己的错处,听说曼儿被气得回了娘家,更是懊悔不已,一早就想亲去长宁侯府向诸位长辈诚心致歉,得到曼儿的谅解将她接回来,只是被军中琐事耽搁了,今日正要去的,不想亲家正好来了。”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严柏也配合着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太妃以为话说道这份上,长宁侯发一通脾气,这事应该也能揭过去了,谁知长宁侯丝毫不动怒,反而轻笑一声道:“太妃言重,小女此番冲动归家,也有错处,我已说过她了,她不该没把事情说清楚就回来,这次我与内子前来,也是想让两家把话说开,以免伤了和气的好。”
长宁侯如此通情达理,侯夫人与乔曼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实在大大出乎太妃的意料,虽然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总归是件好事,于是道:“侯爷如此通情达理,老身实在惭愧,曼儿还年轻,一时冲动也是有的,不碍事,只是……”
话锋一转,太妃假意叹了口气:“郡王府子嗣不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若是留不下来,我实在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还望侯爷、夫人体谅老身的苦处……”
长宁侯点点头:“子嗣要紧,应该的,应该的。”
见长宁侯如此退让,太妃不免得寸进尺,当即把对柳梦莹的安排说了出来:“侯爷放心,我已同柏儿商量好,若是个男孩,必会交由曼儿抚养,至于那个女子,给个如夫人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越不过曼儿的王妃之位。”
严柏听了当即就要反驳,却被太妃以眼神逼退,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
岂料长宁侯道:“何至于此,孩子自然是跟着亲母的好,至于‘如夫人’那更是不必,听闻郡王对那位女子很是宠爱,想娶为平妻,如今有了孩子,本侯觉得,娶为正妻,也未尝不可啊!”
长宁侯虽是笑着说的这些,但这次大家都察觉出不对了,太妃有些慌乱:“侯爷,你此话何意?柏儿的正妻,不是曼儿吗?”
长宁侯收起笑容,正色道:“太妃,郡王,这正是本侯此番来意,我家小女与郡王虽有婚约在先,然拜礼未成,便算不得真正的夫妻,我家小女见太妃操持府务辛苦,看在两家世代交情的份上留在郡王府帮忙,如今郡王已回,身边有妻有子,我家小女与郡王既无夫妻之实,那这婚约干脆就作罢,从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罢。”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几乎让太妃与严柏都失了分寸。
“不可!”严柏慌乱道,“我与王妃已过‘三书六礼’,如何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长宁侯:“郡王,拜礼未成,这婚就作不得数!你如今已有妻子,难道要让我的曼儿继续留在王府受你折辱吗?!”
严柏一时无话,太妃见状道:“侯爷莫要说气话,曼儿嫁入王府已有一年多,京城人都知道他是南安郡王妃……”
长宁侯打断道:“太妃,我已经说了,曼儿只是帮着料理府务罢了,至于什么‘郡王妃’,那是下人们混叫的,不是实情。”
太妃暗暗威胁道:“侯爷可知三人成虎,这一年多乔曼都是郡王妃,如今你说不是便不是了?”
长宁侯态度强硬:“我说不是便不是,谁要敢说是,我手中的□□第一个不答应!”
长宁侯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此时身上的杀伐之意毫不收敛,连太妃也不免避让。
场面一时僵住了,过了一会儿,长宁侯夫人柔声道:“郡王太妃不必心焦,此时若能解除婚约对两家都好,毕竟府外流言日甚,若不解除婚约,众人便会以为郡王为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逼迫郡王妃与其和离,如此,郡王府的名声可不甚好听了……”
言下之意,就是无论如何,乔曼都要离开这郡王府了,太妃心中暗恨,可是想到郡王府的名声,又不免犹豫。
长宁侯夫人又道:“若是解除婚约,两家不必结怨,郡王亦可大大方方娶了心爱的女子,小女也可重寻如意郎君,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到这里,严柏有些意动,他看向一直未发话的乔曼,哑声道:“夫人,你真的想与我断绝这夫妻之情吗?”
乔曼冷冷一笑:“郡王言重,你我本不是夫妻,何来的情意?”
第41章 侯门嫡女04
严柏见她如此冷漠, 心中说不上是解脱还是什么, 低头道:“原是我对你不起……”
他咬咬牙, 猛地在太妃面前跪下:“母亲, 事已至此, 就让我同乔家妹妹解除婚约吧!”
“你!”太妃捂住心口,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妥协了, 几乎要背过气去。
长宁侯步步紧逼:“太妃, 郡王既已同意,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把退婚办了吧,正好我把郡王的庚帖也带来了。”
太妃气得浑身发颤:“长宁侯府果真意已决,不顾两家世交之情, 一定要退了这婚?!”
长宁侯斩钉截铁道:“太妃此言差矣,正是为了顾全两家交情,这婚才非退不可, 此情此景, 如若再继续下去, 那就不是结婚, 而是结仇了!”
长宁侯夫人接话道:“太妃莫怪,我家侯爷一向性情耿直, 口无遮拦,但本意是好的, 长宁侯府能与南安郡王府结两姓之好,本是喜事, 可如今喜事成了怨事,再坚持下去也毫无意义,不若就此作罢,以全两家世交之情,我家侯爷、长子与郡王同为天子重臣,如若彼此心生嫌隙,必然影响差事,到时候,怕就真的不好了。”
这两夫妻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太妃步步败退,虽不想咽下这口气,但真要跟他们对着来,场面必然会更难堪,看着座下跪着的儿子,想着外面沸沸扬扬的谣言,太妃紧闭双眼深吸几口气,终是道:“好,退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终于得偿所愿,长宁侯府三人自然是喜笑颜开,不过退婚毕竟不是简单的事,婚书、彩礼、聘礼、嫁妆……一样样地都得各归各家,更别提乔曼掌王府中馈一年之久,一应权柄也要全部交出,很是繁琐。
好在乔曼虽然名为“郡王妃”,却一直没录上皇室宗亲名册,原是等郡王回来时亲自带郡王妃去开宗祠,入宗册的,如今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长宁侯夫人早有准备,过来时便带了乌泱泱一群下人,人手总是够的,只是太妃见了又是一阵气不顺。
含玥帮着整理王府账簿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靠近乔曼低声道:“小姐,咱们走是能走得轻巧,可您不会忘了,您曾以嫁妆填补府库的事吧?”
含玥说的事,和太妃贴补严婉有关。太妃心疼女儿,对女儿多是有求必应,养得严婉胃口越来越大,太妃自己的私房有时现银不足,便会让人先从公中支取,说是日后填上,但却总是一不小心就“忘了填”,郡王府家底也算不上丰厚,再加上用钱的地方也多,时间一长总有周转不过来的时候,原主从前不敢与婆婆、小姑争辩,只得用自己的嫁妆填上,久而久之,竟也费了不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