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濮司友说,“这都第几批了,轮也该轮到叔叔了,再说他也算不上是资本家当时,只不过家里有一些钱,送他去国外读书了而已。”
孔卉连忙点头,“是,就是。”
“那就是了,我觉得吧,咱叔估计也快。”
“这么好的事,你看你,还藏着掖着的,咋不给咱叔也说了。”孔卉往锅里滴了点酱油,差不多煮好了,又扔进去一把小菠菜。
“我哪里敢说,我劝你也不要说。”濮司友说。
“为什么?”
濮司友往锅里看一眼:“打个鸡蛋吧,咱叔明天就走了。”
孔卉笑了笑,“也是。那就打一个吧,反正就三个人吃,剩下的鸡蛋,明天煮了让他们拿了路上吃。”
濮司友已经去拿鸡蛋了,本来拿了两个,听孔卉这么说,又放回去一个,道:“也是,那这个鸡蛋就给你和叔吃了,我就不吃了。”
孔卉感激的看他一眼,“一起吃。”
然后又说,“你还没说为什么呢。”
“哦。”濮司友道:“我怕啊,这一次再没咱叔,他就该失望了,还不如不说的好,万一突然摘了帽,他也高兴,这万一摘不了还……”
孔卉点点头:“也是,还是别说了。”
金多在家里等好了包子,拿个布袋兜了五个就往外跑,这是他算好的,他和向南每人两个,米多一个,正好五个包子,也不敢多拿,怕拿多了,万一见了同学或者认识的人,都来给他吃咯。
金多拿着布袋兜就往外冲,在胡同口被孔宇叫住了:“金多。”
金多一个急刹车,看见是孔宇,问:“有事吗?”
孔宇向金多走过来,问一句:“你大姐,麦多在家吗?”
“还没下班呢。”金多说。
“哦。”孔宇笑笑,“谢谢。”
金多也不问孔宇问他大姐什么事,他不用问也知道,这孔宇喜欢他大姐麦多,而且这几乎是整个胡同住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就看他没事就往李家跑就能知道,看见麦多就是笑,也就麦多那个人不开窍,整天忙着做实验,忙着保质增量,什么都看不出来。
金多拔腿要跑,又突然停了下来,对孔宇说:“我和你说,我姐最喜欢看电影了,我觉得吧,你在这里等她,倒不如去文化宫等,肯定一等一个准。”
孔宇见就连金多都看出来了,不好意思笑一笑,“谢谢。”
“客气。”金多说完,一溜烟先跑了,着急去看位置占好了没,还有一个就是这包子要凉了,一定要趁热吃才好吃。
等他跑到文化宫,幕布前已经被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了,金多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米多和辛向南,只能往前挤,一直挤到最前面,就看见正中间那里的米多在朝她招手。她身边就是辛向南,在地上坐着。
金多连忙把包子举起来,举过头顶往中间挤,他就怕把包子挤坏了,胳膊伸的直直的,举到最高处,一边走一边喊让一下,大家都已经坐好了,他在想挤进去,难着呢,引的大家怨声载道的。
金多一过去就问:“你们行啊,竟然抢到了这么好的位置。”
米多却指了指旁边:“不是我们抢的,是大姐,下午三点人家就来站位了。”
金多这才发现坐在地上的麦多,惊讶道:“大姐,你怎么在这里?”
李麦多这才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一屁股坐在米多身边的马扎上,然后指一指地上她坐的那个印子说:“你坐地上,换一下。”
金多当然愿意了,他坐哪儿都无所谓。
不过后面的人不愿意了,本来是个姑娘坐那里,突然换一个大高个子的金多,往那里一坐,头顶海拔高出许多,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后面的那些人又埋怨起来。
麦多往后一转头,狠狠瞪一眼,大家都不敢吭声了。
后面一个人问一句:“那是谁啊,这么厉害。”
“我认识,是咱们红县的第一批红袖章,不得了,听说厉害着呢。”
“哦,那别看她了。”
金多早就听见了,知道麦多肯定也听见了,斜眼看一眼她姐,想安慰她一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拿着布袋兜问:“大姐,吃包子吗?”
“我说怎么闻到一股包子味。”麦多说,“快给我,饿死我了。”
金多连忙把布袋给了麦多,麦多往里一看,就五个,瞪金多一眼:“你就拿这些啊。”
金多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啊。”
麦多数数人头,一人分一个包子,分完了,她拿着布袋子说:“这里我最大,我吃的最多,剩下的两个是我的了,有意见吗?”
剩下的三个人连忙说:“没有没有。”
不是没有,是不敢有。
麦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拿起包子就吃了起来。
这一个人吃包子,已经够可以了,四个人一起吃,这把包子一咬开,味道就散发了出来,猪肉洋葱馅的,香味传满了整个场地,后面的人都受不了了,前两排的人还能看见是麦多在吃,不敢说话,后面看不见的小年轻就喊了,“谁那么不要脸吃包子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第一排正中间一个女青年站了起来,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往后看,朗声道:“我。”
后面的人不吱声了,压根就没想着会有人应,没想到人不但应了还站了起来。
米多和金多都笑的不行了。
人群外,一个人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射过来,最后落在了站着的麦多身上。
孔宇看着她,实在忍不住,又笑了。
麦多往后看一眼,好巧不巧的,正好看到孔宇无奈的笑着,正在啃包子的嘴突然停住了,脸上也没了表情,只想赶紧转回来。
谁知道孔宇却朝她挥挥手,无声的打了个招呼。
麦多也只能挥挥手,手刚伸出来,就听见放映的人在那里喊:“平原游击队开始放映了,请大家安静,请大家安静。”
趁着这个档口,麦多连忙转身坐了下来。
手里的那个布袋子也不想拿了,完全吃不下了,转头递给金多,“里面这个你吃吧。”
金多他们早就吃完一个包子了,根本不够塞牙缝啊,见麦多把剩下的那个给她了,连忙问:“你不吃了啊姐。”
麦多摇摇头:“不吃了。”
金多问一句米多:“你吃饱了吗?”
米多知道金多是想分着吃,也知道这两个男孩一向饭量极大,还没放学就喊饿,一个包子哪里够他们吃,便摆手道:“我吃饱了。”
金多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拿起包子一掰两瓣,想让麦多传给向南,看看她的脸色,又不敢,只能略略站起身,把包子递给米多:“你给向南。”
米多接过来就给了身边坐在地上的辛向南。
一个包子也不够辛向南吃的啊,他的饭量比金多还大,看见米多递过来,就听见旁边的人肚子咕的一声响了。
米多脸都红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饿,我是吃撑了。”
辛向南看她一眼,手一伸,接了过来,问:“真的不吃?”
米多连忙说:“不吃。”
“不饿吗?”辛向南问。
“不饿。”米多说。
辛向南又说:“那我也不想吃了,你还是给金多吧。”
“为什么不吃?”米多问。
辛向南答的特别诚实:“今天中午吃撑了,现在胃里还难受呢。”
米多只能再递过去,还没伸手,就听见身边的麦多说:“你们烦不烦啊递来递去的,别递了,你吃喽!”
米多手里拿着包子,也不敢递了,就听见金多说:“对,米多你吃了吧。”
米多看着那半个包子,还没送进嘴里,又转头问向南一句:“你真的不吃?”
辛向南转头给她一个大白眼。
米多不说话了,因为电影已经开始了,包子也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了。
这次放映的平原游击队依然是老版的。当李铁军扮演的李向阳一出场时,便引起了全场的掌声。直到电影放完了,所有的人还都不肯走,每个人都学会了里面的台词,翻来覆去的念着,就怕给忘了。
这其中李金多最兴奋,当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后,李金多还在那里,那手比了一个□□,对着辛向南说:“不许动,举起手来,我是李向阳!”
辛向南正要站起来,却被米多一把按着,学着电影里的人说:“慌什么,一个李向阳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辛向南看看米多,又看看还在他面前架着“枪”的李金多,说:“行了,你俩,回家吧。”
三个人正要叫麦多走,就看见人群中一个逆行的人,朝他们走来。
那人正是孔宇。
看见孔宇,三个人十分有默契的选择赶紧走,不喊麦多了。
麦多眼看着孔宇朝她走来,低下头去找马扎,准备和三个人一起回去。
和孔宇相处的这段时间,麦多自己清楚,他只要是回红县了,必定会出现在她的周围,有时是在她家,有时是在胡同口,有时是在路上,有时还会在酿酒厂的门口,反正会有无数次的偶遇再偶遇。
这见得多了,相处的时间长了,麦多就感觉,好像滋生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在心底。
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自己也弄不清是什么,反正她知道,她不想让他看见她不好的一面就对了,就比如刚刚吃包子那一段。
麦多连忙拿起马扎想逃,放映前的那个眼神交汇似乎是刚刚发生了一般,她不敢再面对孔宇了,他那么有教养,那么有涵养,不知道会怎么看她刚刚的表现的。麦多一想到这里就感觉脑袋大,三十六计,逃吧!
可那三个同龄人似乎早就把她给忘了,趁她拿马扎的工夫,已经汇入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孔宇笑着朝麦多伸出手,说,“给我吧。”
李麦多紧紧拿着那个马扎,“不用,我自己拿。”
孔宇见她这样,也没有强求,说道:“那走一走?”
你已经拒绝过人家一次了,第二次还怎么拒绝,这大晚上的,总不能说自己不回家吧。麦多实在没了办法,只能说:“行吧。”
孔宇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们走出文化宫的广场,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路上人少了,便安静了许多,路灯昏昏的,发着豆子黄的光,又似乎带了点橘色调,极其温暖的撒在了这个秋夜里。
金多、米多和辛向南在前面走着,金多回头看一眼后面,有点担心的对米多说:“咱们是不是该等等大姐?”
米多抱着马扎,“不用了,不是有濮阳舅舅嘛。”
“所以才得等啊。”金多还是担心,往后看着,又问一句:“他会不会,会不会……”
米多瞪他一眼:“你别瞎说,孔宇不是那种人。”
金多哼一声,“就跟你知道一样。”
然后看向辛向南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辛向南伸手去拿米多的马扎。
米多紧紧攥着没撒手。
“就是濮阳的舅舅。”金多道。
“不知道。”辛向南说着话,手上用了力,直接去拽。
米多又加了一把力,顺便瞪他一眼,谁叫他不向着她说了。
辛向南也瞪了回来,再次用力,马扎终于被他抢了过来。
米多气的哼了一声。
一边的金多压根就不关心两人这幅样子,他早就看习惯了,这两个人吧,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互相斗,像两只鸡一样斗来斗去。
米多不想做的,辛向南偏偏要做。
辛向南不想做的,米多就硬着头皮也要上。
反正两人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神经。
金多看一眼米多,由衷发出感慨:“米多,你以后是不是也像大姐一样?”
米多正在和辛向南斗气,没注意金多的前后话,顺口问一句:“像大姐什么样?”
“谈恋爱,然后再结婚呗。”金多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些伤感。
米多突然停一下脚步,大方道:“那肯定的啊。”
金多哼一声:“看起来你还很向往?”
米多也哼他:“谁不向往美好的人生和恋爱,你不向往吗?你不向往你还暗恋人家白雪那么长时间。”
“别说了啊,我已经对她失去兴趣了。”金多道。
“那还不是因为人已经有对象了。”辛向南神补刀。
米多看一眼辛向南:“我怎么听你的话有点点酸。”
辛向南懒的理她。
米多又说:“白雪是咱们的校花,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你别说你不喜欢她,你以前说过,你也有喜欢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就是她了。”
辛向南一手拿着马扎:“竟想些没用的。”
金多依旧沉浸在家里两个女孩总要结婚嫁人离开这个家的想象中,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舍得,都走了,他该多孤单啊,便拉着米多说:“米多,等你有了对象的时候,一定先带来让我看看,我同意了你才能和他在一起。”
“凭什么?”米多还没说话,辛向南先张了嘴。
“就凭我们是龙凤胎,龙凤胎你知不知道!”李金多同志怒吼道。
*
刘琴一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白天见到的那一幕。
她带关喜莲去扎针,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关喜东工作的厂子,正好厂子下工,刘琴就带着关喜莲往对面的胡同里一坐,想看看关喜东会不会出来。
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关喜东,倒是等到了张月萍。张月萍穿一件白色衬衣,外面是一件工装,下面踩了一双劳动鞋,张月萍从厂子里走出来,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往旁边宿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