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五口我最丑[年代]——泷芽
时间:2019-09-04 08:22:41

  焦存来听到这个噩耗时,一夜之间头发几乎全白了。
  焦存来年前回到红县,他压根就没有想着去找那照片上的姑娘。因为不管她和焦忠是什么关系,毕竟过去这么多年,这姑娘应该也嫁人生子了,焦存来不可能因为一个猜测就去敲人家的门,再去盘问一些过去的事情。逝者已去,难道还要教活着的人,陪着在人间熬一辈子的苦吗?焦存来不愿意,也不会那么做。可没想到的是,事情偏偏那么巧,在去辫儿胡同的那天,焦存来看到车窗外走在路上的那女人,那女人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一双眼睛。而恰恰就是只露了那一双眼睛,才会和照片上那个捂着嘴笑的小姑娘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让人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双眼睛上,再也无法移开。
  焦存来回到北京后,又拿起那张照片,仔细对比着回忆,感觉那照片上的姑娘,和那晚他见到的女人,应该就是一个人,所以这才拿了照片请赵亮看一看。
  但只是看一看而已。
  焦存来并没有想去找她,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然而,赵亮说的和他想的,竟然不是同一个人。
  此刻,焦存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赵亮,又一次问道:“你是说,有个小姑娘和照片上的人很像?”
  赵亮点点头,“是,就是。和照片上的这个很像的。年龄也差不多一样大,眼睛就是这样,清凌凌的好看,就是她给我带的路。”
  焦存来猛的站了起来,他当时一直在车里,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给赵亮带路的小姑娘是谁,长的什么样子。焦存来听到赵亮后面的话,心里就开始疑惑了。
  如果他那晚见到的女人就是焦忠的女朋友,那女人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小女孩长的还和她那么像,最关键的一点,那女孩的年龄,竟然也是十几岁。
  如果是焦忠的女儿呢?
  焦存来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连忙拿起照片,把照片翻过来,看一眼后面的时间,上面用黑色钢笔写着,一九六零年三月。
  三月,三月。
  焦存来自言自语道:“三月,三月怀孕的话,是几月份生的?”
  赵亮在一旁听着,不知道老首长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但还是算了一下,然后说:“老首长,应该是十二月吧。”
  “对对。应该是当年就生了。”焦存来拿着照片的手都在抖,一边抖一边问,“那,那个小姑娘多大了?”
  “十几岁的样子。”赵亮想了想说,“对了,老首长,那小姑娘不是和辛师长家的儿子是同学么?”
  焦存来完全忘了这一层关系,实在是关心则乱,一经赵亮提醒,焦存来彻底清醒了。
  他看着赵亮说:“快,快把辛师长找来,我有话问他。”
  赵亮说了声是,立刻就要去,却见焦存来已经坐不住了,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快!”
  徐菱一路子跑回了家,还没进门就嗷嗷叫起来,“妈,妈!”
  刘琴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听见徐菱叫的那么大声,连忙呵斥道:“小点声,就怕别人听不见还是咋地?”
  徐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喘着粗气在那里喊:“妈,妈,生了,生了。”
  刘琴一听,生了,那两条腿立刻就软了,站也站不住了,身子软软的靠在门边,问:“真的,真的生了?”
  “生了!”徐菱叫道,“还是两个,两个!”
  刘琴本来就发软的双腿,听到徐菱说是两个,就更加站不住了,歪歪斜斜道:“你说啥?”
  “妈,月萍生了两个,还都是男孩,两个男孩!双胞胎啊!”徐菱道。
  刘琴那张脸,本来暗黄的皮肤,此刻一下子像充了血一般,脸颊都是红的,用难以抑制的语调问:“两个?”
  “是啊,两个小子!”徐菱说着一拍大腿,“妈,这月萍真的有福气啊,怎么就能一下子生了两个了,还是两个胖小子!”
  刘琴听着,整个人都开始手足无措起来,靠着门边就漫无目的的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自顾自的说:“拿点啥,拿点啥。”
  徐菱连忙跟上去,听见她婆婆说话,就问:“妈,你说什么?”
  “我说拿点什么。”刘琴说:“对,钱,钱,我柜子里有钱,拿钱。还有什么,鸡蛋是不是,红糖对不,还有啥?”
  徐菱在身后看一眼她婆婆,不高兴的撇一撇嘴:“拿什么啊,想去的话去看一眼不就完了。”
  徐菱这么想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她生关逸国和关双双的时候,可一个鸡蛋都没吃过她婆婆的,她婆婆别说看她了,当时能管住关喜莲就不错了,那时候是关喜莲刚疯的头几年,整天都在犯病中,一犯病就要往外跑,刘琴就会在后头追。
  徐菱见她婆婆这时候倒是稀罕孙子了,而且一来还俩,心里就不舒坦了,这是区别对待啊,偏心眼啊这老太太。
  “不行,得拿,得拿。”刘琴自言自语道,可在家里转了一圈,根本就没有红糖,鸡蛋也剩两个了,总不能拿着两个鸡蛋去吧。
  刘琴连忙看一眼徐菱说:“菱啊,你屋里有红糖吗?”
  徐菱连忙摆手道:“我屋里怎么会有红糖啊吗,啥糖都没有。这几年我们屋过的一直苦哈哈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一家三口的花销,还要给逸国省着……”
  徐菱嘟嘟囔囔抱怨着说了一大堆,也不管刘琴听没听,感觉可算捡着了个机会,就要嘟囔嘟囔。
  刘琴压根没听啊,打断了徐菱的话,“那就去买,我现在就去。”
  刘琴说着,就要往外走,刚要出门,又回来嘱咐一声徐菱:“你照顾着喜莲点,中午让她跟着你吃饭。”
  徐菱还没应呢,刘琴已经一脚踏出了门,就出去了。
  刘琴这一出门,正好赶上关喜杰下班回家,他骑着自行车,看家他妈了,刹车一捏,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问:“妈,这个时候你干啥去。”
  刘琴压根没理他,就随便一指,慌慌张继续走。
  关喜杰进了门,就喊:“咱妈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中午吃什么啊?”
  徐菱从堂屋走出来,没好气的看一眼关喜杰,小声道:“吃,吃就知道吃。”
  关喜杰脸一黑,“你说什么?”
  徐菱还没说话,那边大门又开了,刘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话还没说,就拉起了徐菱:“走,走,你跟着我去,一会儿还得去医院呢,我一个人不行。”
  这说着就把徐菱往外拉,徐菱还系着围裙呢,就说:“妈,你等等,我先解了围裙再说。”
  “妈,你们去哪儿啊,这饭还没做呢。”关喜杰喊。
  刘琴一摆手,“你做,再看着你妹点,我们不回来,你下午也别去上班了。”
  还没等关喜杰反驳,刘琴已经拉着徐菱走远了。
  两个人一口气走到了供销社,买了两大包红糖,还有鸡蛋,又往医院赶。
  金多和米多没事干,都是在医院待着,中午李强做好了饭,两个人放学就会家取,取完拿到医院,和他们小姨和姑姑一起吃,吃完也不回去了,就在医院待着,一会儿直接去上学。
  这大中午的吃过饭,病房里的人都睡了,安安静静的,小孩子们也睡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惊醒了病房里好多的人,张月萍也抬抬眼,先看一眼双胞胎,见他们没事,就皱着眉问:“这是怎么了,大中午的嚎什么呢。”
  李苗看她一眼:“谁知道啊,你睡吧,下午就回家了,回到家就安静了。”
  李金多正在和米多坐在床边看着五一和劳动,听到惨叫声,两人都吓的大气也不敢喘,眼睛直直的看着两个小表弟,就怕他们被吵醒了,突然哇哇哭起来。
  可还好,两个小人儿睡的挺香的,都没听见。
  李金多皱皱眉,十分厌恶的说一句:“这是干什么呢,大中午的。”
  “是啊,一般这时候都没人来了。”李米多也说。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金多立刻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李苗也站了起来,小声道:“乖乖,不会是有人偷孩子吧。”
  听到偷孩子,张月萍迷迷糊糊中立刻清醒了,睁开眼就问:“偷孩子?什么偷孩子?”
  李苗啧一声,“别提了,我听外面护士说的,说有人不是不会生吗,就到医院来偷。看见这大人孩子都睡熟了,就进来把孩子抱走了。但是一般都是晚上后半夜来偷的多,怎么这大白天的还敢有人来?”
  李苗正说着,就看到李金多进来了。
  李金多神秘道:“有人把孩子扔厕所了。”
  “什么?”
  李苗和李米多都诧异的站起来。
  张月萍也不困了,用手撑着床坐起来说:“扔孩子?”
  “是,扔厕所里了。被人发现了,才叫了起来。好像是刚出生的。”李金多说。
  说完他就要再出去看,然后回头看一眼米多,问:“你不去看看?”
  李米多的脸都白了,本来她就皮肤白,可这一瞬间,竟成了灰白色。站在那里也站不稳,只是浑身打颤。
  李苗离的近,看的也清楚,用手轻推了李米多一下,问:“你怎么了?”
  李金多已经走了回来,用手拉住米多的胳膊,“这就吓着了?走,咱俩一起出去看。”
  李苗这也想去呢,张月萍见她要走,立刻喊一声:“李苗。”
  李苗转头看张月萍。
  张月萍有点为难道:“你,你不是说有偷孩子的吗,我这一直犯困,你,你不能出去。”
  李苗心想着,你困你的,我还不能出去看看了?正不准备理她,想要走,一回头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五一和劳动。
  两个大胖小子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呼呼呼睡的香死了。
  李苗这腿就迈不开了,就算外面放烟花,她也不能去了。
  得守着这俩小东西啊。
  李苗重新坐下,遗憾的看着米多金多的背影道:“回来给我讲讲啊。”
  米多被金多拉着,也汇入了人群中。
  一开始看热闹的人多,大家都跑出来看了,一个个的踮着脚尖往护士站里看。
  可看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屋里还有娃呢,又纷纷折了回去,也没啥好看的了,就是有人生了孩子,又把孩子给扔了。
  这人来的快,散的也快,彼此唏嘘着,只是来看个热闹,觉得事情和他们无关,看完了,又纷纷散去,只当是留了一个以后聊天的说辞。
  人群散开,这米多和金多才走到了前面。
  护士站里,两个值班护士在那里给刚出生的孩子那毛巾擦拭,一个梳着麻花辫的护士就说了:“哎,又一个扔孩子的,这做爹妈的啊,不想要就别生啊。”
  旁边那个短头发的护士接道:“这也是一看是个闺女就给扔了,哎。”
  那麻花辫护士也跟着叹口气,顺手拿了酒精说:“这身上还有血,脐带也是刚剪的,都没有消毒,哎。”
  她快速的给孩子消了毒,就问:“还有大毛巾没有,得给她裹上啊。看这给冻的,都紫了,不知道放地上多久了,就一块布一裹。”
  那短头发的护士立刻说:“库房也下班了,上哪弄去。连个医生这一会儿也没有啊。”
  两个人说着话,米多和金多一人一边,扒着门口看,谁也没留意她俩,就听见米多突然说:“我去拿。”
  米多说完,就跑到了病房,和张月萍说了情况,也没等张月萍同意,就拿了早就一套五一和劳动多余的衣服,还有一个小薄被。
  张月萍也点头,“拿吧,怪可怜的,也算是给五一劳动积福了。”
  米多拿了小衣服和小薄被子就给送过去,站在门口,对着护士说:“我拿来了。”
  那大辫子护士立刻道:“你进来吧,递给我。”
  李米多走近了,护士一把拿走了被子,然后自言自语道:“这还是新的呢,你们心眼真好。”
  两个护士一直说着感谢的话,然后就给那孩子穿衣服,谁也没留意米多站在她们身边,脚步都挪不开了。
  李米多紧紧的盯着那个躺在桌子上的女婴,她被冻得全身都紫了,身上都是擦不干净的血渍,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任凭那两个护士怎么弄,她都没有哭一声。
  还有她的那两只小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像是对这个命运发出最沉痛的反抗。
  李米多看着这个刚刚出生就被抛弃了的小姑娘,脑子轰的一声,炸了起来。
  如果自己生下来就有记忆的话,那么是不是也能记得自己被抛弃的时候?
  李米多不知道自己被抛弃时的样子,她只是听院长妈妈说过,她是被扔在保育院门口的,也是刚刚生下来。
  李米多没有那种超能力,她不可能记得自己被抛弃时的样子,所以,在她的感情里,从来没有碰触道这个场景,她从来不去想,更不敢想。
  可现在,这个场景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米多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就像在看她自己,在看上一世,那个被扔在保育院门口的自己。
  李米多自来了这七十年代,有了妈妈爸爸,还有了姐姐弟弟,她早就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尤其是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悲恸,像被人用手从喉咙里塞进去,直接把心从胸腔里拽出来一样的疼,李米多就站在那里,受着自己以为绝对不可能忍受住的疼,就那么看着,直到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见那个孩子。
  大辫子护士给新生儿穿好了衣服,又用小被子包好了,这一回头,才发现那个好心眼的姑娘还在。
  可是,她自己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早就哭的不成样子,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悄无声息。
  那护士大惊道:“这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了?”
  李金多的注意力也完全在那孩子身上,压根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米多在哭,听到护士这么说,立刻走上去,拉了一下米多。
  这一拉,米多顺着金多的力气被拉的转了一下身,李金多惊呼道:“天哪,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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