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刀还没从那日兵的肚子里抽出来,下一个日兵又冲了过去,二麻子二话不说,大吼一声跳起来,一把抱住那个日本兵的腰,把他狠狠摁在地上,池槿秋急走两步,反手又往那日兵的肚子上狠狠一扎——两人再次合力干掉了第三个日本兵……
可很快,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近七/八个日本兵又从拐角处的村道冲下来。他们都是拿着枪的,看见池槿秋就要一阵扫射,池槿秋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怎么想的,回身挡住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二麻子,冲他大喊:“大叔快走!不要管我!”
她尖利的叫喊声,在一众厮打刀枪声尤为突兀,本来打算继续扫射的日兵忽然停止了攻击,紧接着用日语兴奋的喊了起来,“喂,喂!兄弟们,这里有个支那女人,声音听着不错,身材也很好,应该是个年轻的花姑娘!”
此时经过大半天的厮杀,双方的脸都是被泥土硝烟弄得一脸漆黑,雨水都冲刷不干净,根本无法分辨出对方是男是女,是敌是友。如果不是双方的军衣颜色不同,说不定双方都能把自己人都给结果了。
可正因为如此,经过雨水一刷,所有人的湿衣服紧贴身躯,将池槿秋原本就玲珑的曲线凸显的更加明显,在一帮大老爷们儿中简直鹤立鸡群,活脱脱的目标活靶子。
“哇!真的是女人啊!胸好大!”那日兵一喊完,周遭几个日兵纷纷发出惊叹,都持着枪跑过来说,“快,拖到旁边房子去,那里还没完全炸毁,趁大队长他们没注意我们,赶紧拖过爽一爽!打了好几天的仗都快累死了,得舒服舒服才有力气继续打。”
池槿秋死死咬着牙,默然无言的看着他们,手里紧紧握着从腿上拔出的军匕,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拼尽了,内伤的剧痛,射杀近两小时后的脱力,已经让她光站着就已经摇摇欲坠。
她只希望麻子大叔赶紧离开,不要看见她割颈自尽的画面,因为到死,她也不愿意被这些畜/生侮辱。
可二麻子哪会丢下她于不顾,啊啊啊的叫着,就要赤手空拳的冲上去和日兵拼命。那群日兵条件反射的一同举枪就要射击,却看见一个小玩意从天而降,那几个日兵脸色大变,用日语大喊:“炸/弹!隐蔽!”
却已为时已晚,只听轰的一声,手/雷炸裂,几个日兵应声倒地,向远那张年轻的脸从墙后探了出来,“没事吧,黎小姐?”
“没……”事字还哽在喉咙里,池槿秋倏然睁大眼睛,一个日兵不知怎么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向元的身后,正举着步/枪上的刺刀,要刺他的背!
“小心!”池槿秋大吼!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手中的军匕朝着他的方向狠狠一掷,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军匕擦着向元的脸,正中他身后的日军眉心,那日军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反应过来的向元红樱大刀结果掉。
池槿秋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询问向元有没有受伤,就听见拐角处传来密集的枪声,日军已经突破前面的队伍,向村后最后一条巷子冲过来了。
二十来个战士边战边退,且都浑身欲血,伤痕累累,池槿秋忍住内脏翻江倒海,疼得她几欲昏厥的感觉,捡起那几个被炸日兵还完好的枪支,丢给向元、二麻子一人一把,和已经退到他们面前的战士共同进退。
……肉搏战持续了许久,左右阵地上的日兵源源不断的从两侧赶来,403团已近弹尽粮绝,战况惨烈到无法用言语描述,村道上,屋子里,院子里,水渠沟……到处都是疯狂厮打的士兵和血流成河的尸体,有些尸体堆叠起来,还保持着厮杀的动作,怒目圆瞪的表情,仿佛还没有死去……
很快,403团士兵数目已经从一千二百多人,剩下不到四十个人,那些死去的士兵已经永远沉寂,而剩余活着的,现在凑在一起,在一间稍微完好的屋子里稍事休息。
团长程继贤以及其他的军官都已战死,现在四十个士兵个个带伤,官最大的,居然是已经伤痕累累,双目猩红,接近癫狂的炮兵排长二麻子。
外面已经被日军团团包围了,众人呆在屋子里,能清楚听见日军从四面八方靠近这座屋子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日军长官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劝降声。
所有人安静的听着,表情麻木又平静,眼里却都噙着绝望,那是对死的恐惧,又对无法逃离此境的不甘。
处于癫狂中的二麻子总算没忘记他是军人,且是这帮兵最大长官的身份,偏头看了众人一眼,嘶哑着声音问:“都还有几颗雷?”
“九颗。”众人摸索了一阵,一个班长清点了数目回答。
“够了。”二麻子点点头,“都靠紧一点。”又回头问池槿秋,“丫头,怕不怕?”
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池槿秋晒然一笑,“不怕!”
活了两世,见到两个不同的世界风情,虽然都苦的一比,但她觉得自己活够本了,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机会活两世,她还有什么不甘心,有什么可怕的呢。
“好姑娘。”二麻子眼含热泪,把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她,捂住她的眼睛,柔声安慰:“不要怕,很快的,不会有痛觉。”
池槿秋想说什么,忽得感觉颈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在昏过去的时候,听见了一声整耳欲聋的炸/弹声。
终于解脱了……这是她最后的想法。
第060章
池槿秋觉得自己做了好几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有时处在无穷无尽的丧尸群中, 无数丧尸疯狂嘶扯着她的身体, 她惊恐的向站在一边的高级异能者们求助, 他们却不屑一顾的指着她骂:“你就是个废物!作为一个异能者, 你既不能打,又心软的像个蠢货,还想学着别的末世女在乱世大施拳脚,普度众生,成为乱世枭雄,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丧尸咬的她骨头生疼, 那已经腐烂恶臭的气息,熏得她生不如死。
她拼命的挣扎, 哭着向高级异能者们大吼:“不是所有异能者都拥有高级无敌异能的!也不是所有异能者都能做到心硬如石, 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游荡在乱世!我是一个活人,我也有血有肉, 我也怕死!我作为一个中低层的异能者, 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难道有错吗?你们凭什么骂我蠢?凭什么觉得我该一直大杀四方,要像个超人一样才算在末世生活过的人?”
没人回答她,但高级异能者们不屑一顾的冷笑和骂她蠢的话始终回荡在耳边, 一声声, 一遍遍,听得她心神俱裂,想逃离这里,却怎么也逃脱不了丧尸们那干枯已经腐烂的鬼爪。只能放弃抵抗,任由它们撕咬自己, 世界只剩下一片血红。
有时她又处在鹿儿庄的池家祖宅里,听着池大太太向还未死去的池老爷尖声哭泣:“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早就死了!她就是个霸占我女儿身体的讨债鬼!我不会管她的死活,也不会承认她是我的女儿!”
大哥和二哥都在池大太太的身后,看见她进池家,皆目光深沉的望着她,不约而同地开口:“你不是我们的妹妹,你滚吧!爱上哪就上哪,你的死活已与我们无关,不叫我们哥哥,我们受不起!”
她想争辩一二,却觉得说什么都无力,只能流着泪看着他们一一离去,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孤独寂寞,冷风凄凄。
有时,她也会梦见余从濂,他穿着八路军那灰扑扑的军装,手持长/枪趴在战壕里,射击远处战场冲过来的日兵。
周遭无数个炮/弹炸在他的身边,掀起一阵沙石雨,淅沥沥的往战壕里落,他像没感觉一样,依旧趴在那里瞄准,射击。
她叫了他几声,他像没听见,她便想走近点看看他,却见一颗炸弹正落在他的前方,当场把他炸飞了起来,狠狠摔到战壕里!整个身体被炸的血肉模糊,脸部却直直望着她,嘴里鲜血不止的一张一翕喊她:“秋儿……对不起……”
她脑袋轰隆,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余从濂,几乎不敢下手,也不知道该按哪儿止血!只能哭着喊:“余从濂,你伤到哪了?!你不要吓我!”
余从濂睁大着眼睛想说什么,她听不清,只能凑在他的嘴边,听见一声沙哑的,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说:“好姑娘,不要怕,很快的……”
这分明是麻子大叔的声音!她一怔,直起身来,怀里的余从濂已经变成了二麻子,正慈爱的看着她,嘴里重复不停说着不要怕,而在她身后,一道震耳欲聋的炸弹声响起来……
如此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火烧火燎之中,想辗转反侧,却处处疼痛难忍,有人在她耳边撕心裂肺的喊她,她听着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想睁开眼睛看看,可眼睛像被千金重的石头沉沉压住,怎么睁也睁不开。
于是她放弃挣扎,就在黑暗和梦里沉沉浮浮了不知道多久,等她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只觉得心力交瘁,好像退了一层皮一般,缓了许久都没回神。
雪白的天花板,柔软的床,刺鼻的消毒水和药味。池槿秋睁大着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在何处,是死是活。
她试图爬起身,一动却疼得龇牙咧嘴,感觉整个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疼!这种感觉,是活着?
她心中大惊,用余光四处一暼,她像是住在一间单人病房里,周围静悄悄的,她像个木乃伊,从头到脚缠着着厚实的绷带,手上打着吊针,鼻子还插着吸氧器,一动就疼得要死不活。这是重症医患者才有的待遇啊!
靠!这都没死!如果她身处一部里,作者绝壁是亲妈!这是她第一个想法,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想法接踵而来,包成这样,她有没有毁容?是谁救了她,她又在哪里……
“张医生,444号病床的病人醒了!”就在她各种黑人问号时,一个脚步走进了她住的病房,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声音惊呼起来,伴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向她奔来。
一个头发谢顶,看起来五十多岁,戴着一副厚厚眼睛的中年医生率先跑进来,先用左手扒了下她的眼睛,右手拿个小电筒照她瞳孔确定病情。
被强光一次,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得池槿秋只能闭上眼睛,躲开强光。
“这是完全恢复意识了。”张医生喜出望外,不断赞叹:“洋人的医术就是高明!都炸成那样了,给她做了几天几夜的手术,硬是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看看她刚才闭眼的样子,用不了一个月,她肯定能下床自由活动!”
周遭一阵附和声,听起来像是一群年轻的实习医生一样,都围着池槿秋指指点点,说着一些专业医术语。
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的池槿秋,抿了抿干涩的唇,想说什么,喉咙里酝酿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惊恐的看向那个被众人称呼为张医生的医生,眼神流露出来的询问眼色,几乎快要戳穿张医生的眼。
“你没什么大碍。”张医生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就是离炸弹太近伤了五脏六腑,查理斯已经给你开膛破肚,该换的换了,该缝合的缝合了,该修补的修补了。另外,你的骨头和皮肤多处炸伤,查理斯像修补破娃娃一样的给你缝缝补补,总算没白费功夫。你在这里躺了近一个月,我们都还以为你要成植物人,永远醒不过来呢。”
卧槽!全身都做了手术,还叫没什么大碍?等等,查理斯?他不是走了吗?怎会给她做手术?难道他回去了?可是403团都团灭了,他不可能再掉头去送菜……
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张医生耐心的给她一条又一条的解释:“你是被后勤部排张蔡秀中救回来的,他奉命撤退,却始终无法放下403团团长的安危,他们走了半天后,又换了条路线回到了鹞子涧,当时日兵已经撤走了,村里满地的尸体,蔡秀中他们以为你们全死光了,但他们在一座炸毁的屋子里,发现了你……”
说到这里,张医生顿了顿道:“你后背和身体周围层层叠叠的压了几十个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士兵,他们好像是故意围着你,把你被压在最下面,虽然你被炸弹震伤,可因为有那几十个士兵围着,你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那些日兵只匆匆翻开最上面的几具尸体确定他们有没有活口,压在最下面的你,侥幸还有口气……蔡秀中他们原本不抱希望的把你背回了太原,查理斯听闻你还活着,就动用了他一切能用的人脉和顶级医疗设备,亲自操刀来救你。”
“现在,你在南京军区医院,查理斯有事出去办公了,你只管尽心养病,卢莉会照顾你,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她。”
池槿秋恍恍惚惚的听着,胸口像积压了一块巨石,难受得她喘不上气来。说好一起死的,到最后竟然变成麻子大叔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干净的活着。
可他们却不知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做好已经死去准备的人,偏偏独自活着,在往后余生,她会一直重复记着他们的脸,重复记着当时所有的点点滴滴,重复铭记她独活的事实,那种茫然、愧疚、不安、难过,会随着她的记忆,终身让她无法忘记,永远活在“独活”这个词汇阴影里。
泪水无声滑落眼眶,池槿秋闭上眼,不再听张医生还在对她说什么,她只想再度进入睡眠,将这些痛苦的事情,全都积压进心底,像做梦一样,独自一人舔好伤口。
她这一躺,又是大半个月。
在此期间,她都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营养液,吃点稀水一样的稀粥,保证身体基本的营养,从而保证她不会营养不良到饿死。
这日天气良好,外面阳光明媚,每天都来看她的查理斯说她可以下床试着走动了。于是她在查理斯和一直照顾她的马尾小护士卢莉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一步又一步,从脚步不稳,到渐渐能独自行走,已过大半天的时间。
练完走路的池槿秋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坐在军区医院后的花园长排木椅上,伸出苍白已经瘦成鸡爪子一样干瘪的手掌,遮挡住那许久不见阳光。
已经步入十一月下旬了,地处秦淮以南的南京,既没有北方的寒冷刺骨,也没有南方的潮湿干冷感觉。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微风轻轻拂面十分舒服,叫人忍不住想像花坛边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小黄猫一样,来个闭目养神。
可查理斯知道,看似宁静的池槿秋,其实内心有多焦躁不安,这种感觉,从她清醒过来,到渐渐能自己活动身体,再到她今日能勉强下地走动,并且能开口说话更为明显。
“为什么一直想离开南京?”他坐过去,将她暴躁丢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侧放在长椅的扶手旁,“你身体还在复原中,不能到处走动。你若此时离开你们国家首都最好的医院器材治疗,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我不想看到你成为瘸子,或者再次成为植物人,屎尿失禁,一辈子都躺在床上让别人伺候吃喝拉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