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你还说不会辜负我?”商姒觉得好笑,猛地推开他,冷笑道:“我使不惯很多小伎俩,将来若有人离间陷害呢,你还会不会信我?商鸢比我温柔体贴,你今日不是还与她坐在一起说话吗?谁知道将来,大将军会不会厌烦我!”
迟聿觉得难以置信,“我岂会杀你!”
商姒抿紧唇,倔强地望着他。
“谁看见自己的女人和别人呆在一处,不会生气的?”迟聿沉声道:“我当时不欲对你下手,日后也不会!当初你初到我身边,我便允诺绝不动你,还要我多说几次?你若喜欢的人是他,我定会杀他,但对你——”
“——对你,我便是磨,也要磨到你从身到心,都是我的人。”
“我对你这般有耐心,又岂会主动厌烦?”
“至于商鸢,今早是她邀我谈论政事,岂有他意!我若是轻易移情别恋之人,以我之手腕,天下哪个女人得不到?与商鸢何干?与你何干?”
他越说越恼,眼神愈冷,死死盯着她道:“商姒!是我先对你动心,亏的是我!我若不是真心,今夜又何必悄悄过来看你!”
此话一出口,他便愣了。
商姒也愣了。
对了,明明是他故意晾着她,今日大半夜的,他偷偷溜过来算什么?
若不是她惦记着手中针线活,睡得极浅,按照往常惯例,便是被他悄无声息地抱到床上去。
然后……
然后他要干什么?
商姒干咳一声,之前的情绪荡然无存,尴尬道:“那你今晚……”
迟聿本来不想这么毫无保留的。
但话已出口,他便坦然承认,“白日我见你不太畅快,今晚便来看看,没想到你会因为商鸢去做刺绣,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不安了。”
话题又扯回到刺绣上,商姒觉得脸被火烧一般。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绢帛上,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抓,把那绢帛抱在怀里,拼命地往后缩去,蜷缩起双腿,露出一双洁白小巧的脚。
迟聿觉得好笑,“我都已经看过了,陛下现在补救,为时已晚。”
她低头不语,抓着绢帛的手微微用力,迟聿不再去和她抢这东西,只坐在床边,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她瘦了很多。
非但瘦了,也病了,脸色十分难看,右手上还裹着纱布。
迟聿觉得那纱布刺眼,冷不丁伸手过来,她以为他又要干什么,连忙侧身去避,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迟聿问道:“疼不疼?”
他其实没想伤她,但是她实在太倔了,非要撞过来,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要连累别人。
她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
迟聿道:“我看看。”他把她那只手抓到跟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上面的被针扎出来的伤口,又检查了一下绷带的结实程度,才起身去拿了药膏,借着烛火,将药小心翼翼地抹在她的伤口之上,语气中不乏不满之意,“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瞒着我了。在我面前倔着有什么用?”
这回要不是她晕倒在他的面前,他还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前世就知道她身子不好,她刚刚被废时,还未被软禁在南宫,便生了一场大病,偏生又不肯让太医探望病情。后来她身子逐渐好转,又被关到了南宫,他没有再听闻她生过什么病,但是吃穿用度也从不克扣,又怕她身子出了问题,只是故意隐瞒着不肯给人看病,也曾送过一些大补的人参过去。
但仅此而已。
从未听说她还有头疼的隐疾。
头疼之疾,不可能十年都不曾发作过,如今她锦衣玉食尚能病发如此频繁,那当初她在南宫……是怎么熬过来的?
迟聿看着她的目光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侧脸,他忽然低头,商姒丝毫没有躲闪,被他亲到了唇。
唇瓣上柔软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温热,他的呼吸沉重起来,身影铺天盖地地下压,她身子霎时一软,摊到到软褥之上,十指被他轻柔地扣住,呼吸被他掌控着、诱导着,眼神都迷蒙起来。
他就这么抱着她,两人耳鬓厮磨着,温存许久,他才道:“头疼起来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
其实这个问题明知故问,商姒却认真答道:“当然疼,我常常想,要是能换个脑袋就好了。”
他低笑,疼惜地吻了吻她的眉心,“那些药不能根治,等天下一统,我为你遍寻名医,治好你的病。”
她笑,伸手抱住他的腰肢,侧脸贴上他的胸膛,“好。我想,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你能救我了。”
烛光跳动,迟聿的瞳孔显得幽暗,“一定治好你。”这个承诺在他的心理又慢慢被复述了一遍,他抬手轻拍着她的背脊,似爱抚,似安慰,她忽然感觉安心,之前纠结的一切都犹如过眼云烟,整个人都在他轻拍的节奏中慢慢安静下来,沉溺其中,永久地沉眠下去。
迟聿等她睡着了,才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小心地把她受伤的那只手放进被子里。
他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
他忽然又想起前世,她的猝然病故。
当年噩耗传来之时,他的震惊和心痛,到如今都记忆犹新。
那时她才二十六岁,刚过花信之年,本来不至于这么早亡故,或许是因为十年的寂寥生活让她日渐抑郁成疾,又或许,是因为她旧疾发作。
若真是后者,那么十年之内,他必须一统天下,为她寻到良医。
一统天下谈何容易,前世一统,便生生消耗了他的大半生光阴,这一世虽提前知道很多未来之事,可一个国家的军事发展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拔苗助长一定不行,他还得细细思量。
但愿不会有什么意外。
翌日,迟聿便重新接见了楚国使臣。
他答应了昭楚联盟之事,并让商鸢承诺,半月内楚国的粮草辎重必须送达长安,再暗令轻骑回昭国调兵,连夜召集大将们商讨如何西征。
昭国和长安将分别发兵,由楚国绕道包抄敌人后方,先攻孤立无援的魏国。
魏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迟聿日夜与军师商议行军之策,只在每次用午膳之时,去乾康殿陪陪商姒。
一面暗暗筹备战事,迟聿又以大晔天子的名义,对诸侯分别下诏,各自加封,用以营造各自猜忌之势。
静待其变,从前迟聿肯耐心去磨,可如今时间紧迫,他只有十年的时间,不能单单只用武力征服。
一切都在以正常的轨迹进行,但偏偏没有让商鸢如意。
商鸢等待几日,却见迟聿和商姒又有和好的迹象,而两国联盟已经达成,迟聿已催促她尽早回国,商鸢自然不愿——她一旦离去,便与迟聿失之交臂,再也不能得到他。
商鸢看尽世间无数好儿郎,但唯有迟聿令她怦然心动。
一为自己,二为权势,将来这天下若要一统,帝王之位非他莫属,既然如此,商鸢更要好好把握住机会,若能成为将来的昭王妃,她便有机会一举成为皇后。
时间刻不容缓,是以商鸢让秋炆提前回楚国,一边等待粮草辎重运来,一边暗中与薛翕连夜商议了许久。
乾康殿内灯火通明,商姒披衣坐在御座之上,御案上烛火照出一片光亮,商姒垂眼看着书,下垂的一片睫毛落下淡淡阴影。
外面响起脚步声,随即殿门被大力推开,迟陵快步进来,更深露重,身上落得满身清寒。
听见声音,商姒抬头,果然看见是迟陵。
迟陵开门见山道:“商鸢和薛翕勾搭在一起了。”
第53章 女装
商姒怔了一下,重复道:“商鸢和薛翕?”
这两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陛下在想,为什么他们会凑到一起吧?”迟陵寻了个地方坐下,打了个哈欠,才优哉游哉道:“我也觉得纳闷,不过后来我一想,薛翕上回被你打了一顿,如今肯定怀恨在心,至于商鸢,她肯定对我二哥有意思。”
商姒沉默须臾,忽然冷声道:“薛翕不是你的亲信么?”
迟陵勾着眉梢看向她,“他?就凭他,也配?一个叛徒,目无尊卑,鄙贱不堪,以前能背叛王赟,谁知将来能否背叛我?我早就看出,他就是想利用我巴结我二哥,顺便对付你,此人我如今不动,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迟陵根本不傻,若说第一次薛翕在一边煽风点火起了作用,第二回,他要是还没发觉薛翕有问题,他还配站在此处么?
迟陵固然从前怀疑商姒,但这不代表谁都能利用他。
人人都道四公子性情火爆,爱冲动行事,可他毕竟也是出身王室,若当真没脑子,如今也不会被迟聿重用,更不会活着从昭王宫里出来。
身为昭四公子,看似身份尊贵,可只有迟陵知道,他从小不被母亲喜爱,打小身边只有几个宫人,为了不被其他人迫害致死,他是过得多么如履薄冰,若非早早被二哥护在身边,他或许都没有机会长大。
迟陵想起从前之事,脸色算不上好看,又冷淡道:“反正我告诉你,薛翕做的事,别算在我头上。他这回不知在和商鸢密谋些什么,我倒是希望这人快点做些什么来,我好直接处置了他。”
这一观点,与商姒不谋而合。
商姒微微一笑,“那朕就等着小将军宝剑饮血了。”
自上回迟陵贸然闯入她的寝宫,商姒后来又见着了商鸢,便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便知道楚国和昭国仅仅这一次的合作其实是大材小用,商鸢既然主动送迟聿荷包,肯定也有旁的心思。
所以商姒派蓝衣去向迟陵送了信,让迟陵代她去监视商鸢。
司隶校尉是迟陵的人,司隶校尉既然负责暗中督查各个官僚,长安城中眼线必然分布各个角落,让迟陵去监视商鸢,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迟陵前些日子冲撞商姒,这事儿还没翻篇,想到商姒如今与他哥的关系,没准当真是未来嫂嫂,更不能拒绝了。
于是迟陵一边冷哼着,摆出一副大爷样吩咐底下人,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替商姒把着关,免得她大病初愈,转眼又被人给害了。
没想到的是,商姒还真是料事如神,怀疑谁谁就有鬼。
姣月沏好了茶进来,把茶水端到御案上,商姒吩咐道:“给迟将军看茶。”姣月瞧了一眼迟陵,依言又去沏好一杯端来,她有些怕迟陵,便始终低垂着眼不敢抬头,却听迟陵笑吟吟道:“咦?陛下,你身边这小宫女倒是有些可爱。”
姣月猛地抖了一下,差点没直接跪下,商姒瞪他道:“你吓她做什么?”她对姣月挥了挥手,姣月抱紧拖盘,几乎是落荒而逃了,商姒起身走下御阶,忽然低声道:“有件事情,朕要问问你。”
迟陵敛了笑,“什么?”
“将军当初知道朕是女儿身,薛翕可知道?”
此话一出,迟陵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他坐直了身子,猛然抬头,商姒一见他此刻神情,心底便是一沉。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也难怪如今这么急切地对付朕。”商姒冷笑一声,原地踱步几下,猛地转身看向迟陵,“以他的秉性,定然唯恐天下不乱,他撼动不了朕,但是天下臣民悠悠众口足以让朕万劫不复!”
她眼底寒意浓重,红唇抿起,脸色极为冷峻。
薛翕,薛翕。
这个人怎么还不死!
商姒当真是恼火至极,这件事情终究和迟陵脱不了关系,但她也知道,当时以迟陵那样的立场,调查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也怪不了他什么。
她快步走到御座边,右手虚握着龙椅一侧的描金龙首,冷淡道:“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今夜既然与商鸢秘密商议,此事必然会泄露给她,他们既然在密谋,还未出事,便说明还有转机,说来说去,所针对者不过是朕,只是朕想不到,他们要用什么计策。”
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迟陵有些过意不去,便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调兵,把他们都抓来。”
他转身就要走。“不行!”商姒断然喝止他,飞快道:“商鸢是楚国王女,你这是不仅仅要终止联盟,还要多添外敌?你若敢抓人,明日即便朕不能动你,你二哥又岂会轻易放过你?”
迟陵右手狠狠一攥,转过了身来,闷声道:“那……找二哥想办法可以吗?”
“你即刻去派人暗中注定这二人的动向,若有什么风声走漏出来,记得及时封锁消息。”商姒没有急着回答迟陵的话,反而冷静地思考片刻,又道:“与其坐以待毙,他暗我明,不如主动防范于未然,你过来,朕有一计。”
迟陵挑了挑眉,俯身凑了过去。
“……”
“不行,你应该……”
“……可以了吧?”
“唉,我看这样……”
“……”
乾康殿中灯火幢幢,两人从未如此关系亲近地说话,此番窃窃私语了许久,最终迟陵挂着满面笑容满意离去,商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唤人进来伺候沐浴更衣。
歇了一夜,翌日早朝过后,商姒便借故说自己头疼之疾又犯了,缩在乾康殿内不出来。
沿密道从冷宫出来,商姒轻车熟路地进了“商姒公主”的寝殿,换了一身女装,又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
一路宫人纷纷侧目看她,或面露惊奇,或面露惊艳,商姒迎着众人目光一路招摇,便到了元泰殿外。
元泰殿的守门侍卫还认得她,见她来了,忙主动上前道:“公主好久不见了,小的这就为您通传。”
商姒笑容亲切,问道:“里面只有世子吗?”
那侍卫笑道:“还有楚国郡主呢。”说到这里,哪怕是侍卫,也察觉到了一丝微妙,这段时间,郡主三天两头就主动来找世子,可世子不是喜欢公主吗?细细一想,莫不是二女争一男的戏码?
那侍卫眼神透出一丝微妙的探究,见商姒笑意没变,又连忙打下心头疑虑,笑道:“小的这就去通报,公主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