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是我白月光——大茶娓娓
时间:2019-09-04 08:29:12

  说要抓是一回事,抓到了又是一回事,抓到了还这么摸来摸去,更是罪加一等。
  崔公公额上渗出冷汗,昔日迟聿惩处下人的种种从脑海里闪过去,吓得他哆嗦不已。
  头顶上,商姒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冒犯什么?朕在与你玩游戏,还不快点起来?”
  崔公公愕然。
  商姒等他站起身来,才伸手扯过崔公公手上系带,淡淡道:“朕说话算话,绝不出尔反尔。你既然抓到了朕,朕就亲自抓人。”
  “姣月!”
  姣月应了一声,在一众宫女期待的目光下,轻轻帮商姒把眼睛蒙上。
  倒数一二三,宫女们四散逃开,欢声笑语再次响起。
  这一回却与之前不同,连崔公公都暗自咋舌。这群小宫女,一个个主动投怀送抱,连笑声都娇滴滴了不少,商姒不费吹灰之力抓到好几个,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这处在欢声笑语,不远处的拐角,前将军贺毅却一身盔甲,站在游廊之中,淡淡看着远处的嬉戏。
  昭世子终于率军出征,但还是留下了宋勖,他本以为宋勖是文官,没有大用,但这几日,宋勖重新分配内外兵力,将长安内外看管得严严实实,贺毅这才知道,宋勖也不容小觑。
  但迟聿不在,长安城中,昭国和大晔兵力各占一半,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可天子呢?还在这里与人寻欢作乐,丝毫不理朝政,令他心凉。
  贺毅脸色越发冷凝,死死盯着人群中的那抹少年身影。
  商姒玩得累了,才终于揭下来了蒙眼系带,笑道:“朕累了,下回再玩。”侍卫闻言,上前驱赶宫女们,商姒坐在一边歇了歇,姣月端上茶水来,笑道:“陛下喝口茶。”
  商姒抬起茶盏一饮而尽,抬眼时却看见姣月满面笑意,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陛下好香。”姣月掩唇笑道:“全是女儿家的脂粉味儿,看来她们当真是喜欢陛下。”
  商姒哑然失笑,伸手一敲这丫头脑门儿,“别以为朕看不出来,朕坐得这么高,你们不故意去拽,能把朕拽下来?”
  姣月嬉笑道:“陛下恕罪!陛下您最好了,肯定不会与奴婢计较是不是?”
  商姒正要说话,却总觉得有人在看她,顺着余光往那处一看,果然瞧见了贺毅。
  贺毅执掌皇宫禁卫,来御花园做什么?
  商姒敛了笑意,起身走了过去。
  贺毅见天子走来,连忙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
  “前将军在这处做什么?”
  贺毅低头道:“臣偶然路过,不料陛下在此玩耍,臣被欢声笑语所引,不由得驻足观望。”
  商姒一笑,“既然如此,贺将军便早些回去罢,擅离职守可不好。”她说完,便转身要走。
  “陛下!”贺毅连忙出声,商姒脚步微顿,转身道:“还有何事?”
  贺毅垂下眼道:“臣只是方才忽然想到,前尚书令陆大人如今病危,陆大人乃三朝元老,臣恐陛下不知,特地提醒一下。”
  商姒眼色微深。
  说来,陆含之自从被放出来后,缠绵病榻至今,已经有数月了。
  怎么突然就病危了?
  她低眸打量着贺毅,贺毅至始至终低着头,姿态十分谦恭。
  贺毅是大晔旧臣,听说他颇有才干,上回他帮她收留了阿宝祖孙,她还记得。
  听说他至今,也没有臣服于昭国势力。
  商姒沉吟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贺毅抬手道:“臣告辞!”他倏然起身,目光划过商姒的眼睛,很快地撇了开去,转身离去。
  商姒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久久不语。
  “陛下怎么了?”姣月看她脸色不对,连忙关切询问。
  “朕无碍。”商姒蓦地回神,垂眼道:“朕只是想到,朕如今已经接受现实,可总有些人,还是念着旧时的一切,苦苦坚守着,其实这又何必呢?”
  “大晔气数已尽,朕去民间问百姓,连百姓都不知是谁当权。”
  “朕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群‘忠臣’。”
  商姒叹了一声,转身回去。
  日落之前,宋勖一身深红官袍,早早就在御书房等候,只听见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少帝推开殿门,漫不经心地笑道:“哟,原来是宋先生来这么早。”她极其自然地坐回了御座之上,支着下巴冲宋勖笑了笑,眼眸弯得跟月牙似的。
  被她的情绪感染,宋勖也露出笑容来,“臣听说,今日的御花园热闹极了。”
  “朕与宫人们玩捉迷藏,宋先生下回要不要也加入一个?”
  商姒捧起姣月端上来的热茶,无比真诚地望着宋勖。
  宋勖失笑道:“臣这把骨头禁不起折腾,陛下自己玩便好。只是,从前臣竟不知道,陛下也有这般活泼的一面。”
  看来她在主公面前,还是被压抑了很多天性,宋勖在想,要不要把这几日的事情写信告诉主公呢?
  自商姒重获自由,与身边的宫人们相处得极好,她斗蛐蛐捉迷藏,偶尔也会安静下来认真看书写字,没有人逼她之后,宋勖只当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本来,也不该对她强行要求太多,主公将来既然意欲将她留在身边,也要清楚,强硬的手段终究不会长久,如何消除隔阂,才是重中之重。
  商姒听见宋勖这话,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笑容来,打马虎眼道:“我留在长安,镇日无聊,总得自得其乐,才不会闷得慌不是?”
  宋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商姒身边来,翻开她面前的书,问道:“陛下还记得上回看到哪里吗?”
  商姒把书本翻到上回读的那一页,笑道:“朕不曾偷懒,宋先生尽管放心。”
  宋勖抚须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臣来考考陛下?”
  商姒:“……”
  商姒想跑,奈何宋勖不放过,只好被他逮着考了几个问题,商姒都只能答出一半来,宋勖眉头越走越深,陷入沉默之中,商姒观察着他的脸色,讪笑道:“其实……朕昨日是真的好好看书了,只是睡了一觉忘了……”
  宋勖看着面前一脸羞赧的少女,叹了口气,“陛下其实,不是不聪明,只是读书太晚,早年读书习惯尚未养成,如今又沉不住气,臣让陛下看书,也并非是让陛下在学识上有何造诣,只是想磨磨陛下这浮于表面的性子。”
  商姒好奇道:“浮于表面?”
  “陛下冲动易怒,当年陛下遇刺逃出宫,后来杖责薛翕,再后来几件事,臣不必多言。”宋勖淡淡问道:“陛下做事之前,当真有权衡过利弊吗?每一桩事,当真不是临时起意,逞一时意气吗?”
  商姒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诛心之言。
  说起很多谋略,她真的不是这些摸爬打滚多年的老狐狸的对手,但有些意气又不得不逞,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她都不后悔。
  被刺杀那次,她若不选择离开皇宫,她或许至今都还未曾解开心结,不知人性善良的一面;沈熙意欲送她出城,逃离这杀机四伏的长安,她却翻墙逃跑,是因为她清楚自己若逃了,会给别人带来什么灾祸;薛翕对付皎月那次,如果她选择隐忍,她更是懦弱之辈,不配被皎月叫一声“陛下”;后来对付商鸢,她也是为了自保,虽然是她自讨苦吃,但如今也确实解决了隐患。
  她承认只是方法笨点,但是有些意气,还真的不得不逞。
  商姒撑着脸颊,不看宋勖,闷闷地伏到桌上去。
  宋勖解释道:“臣方才说话不留情面,陛下莫气,陛下其实还是有优点的。”
  商姒偏过头,不理他。
  宋勖沉吟道:“譬如说,陛下生得好看,性子活泼,臣见过这么多人,俱死气沉沉无趣至极,可陛下所到之处,却万分讨人喜欢。”
  “又譬如说,臣的主公——大将军,本是万分冷漠霸道的性子,臣身为下属,平日都不可随意置喙其决定,可自打遇见了陛下,他越来越懂得退让。”
  “陛下自己能力不好又如何?陛下能让人甘愿为您做事,岂不是好事?”
 
 
第65章 亡故
  商姒把脸埋进臂弯里,迟迟不说话。
  宋勖继续循序渐进,开始引经据典,“陛下您看,汉高祖本无名之辈,因其知人善用,察纳雅言,方能成就霸业。陛下再想,齐桓公有管仲,高祖有张良、韩信,秦皇有韩非、李斯,您如今有昭鼎力扶持,还怕什么?”
  商姒身子微抖,宋勖面露诧异之色,心道这不应该啊,正要继续说,却见少女一下子站起身来,大笑出声道:“朕知道了,宋先生不必再说!”
  她因为憋笑憋得久了,双靥有些泛红,但无论怎么看,脸上都无一丝伤心之色。
  她哪有那么脆弱,倒是没料到,宋勖说上一句重话来,就直觉地补上十句马屁,当真让她想笑。
  宋勖得知自己是被骗了,哭笑不得,终是甩袖道:“罢了,罢了!陛下既然高兴,那就拿臣寻开心罢!”
  商姒笑着笑着,却敛了笑意,忽然对宋勖抬手一礼,“这几日有劳先生费心,朕还是要谢过先生。”
  宋勖连忙去搀她,大惊道:“陛下万万不可行礼,礼法不可废。”
  商姒轻笑道:“礼法?若非要这般计较,朕是商姒,不是商述,先生自然受得起这一礼。”
  宋勖也不再阻拦,只能受下这真心诚意的一拜,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忽然发自内心地慨叹道:“臣对陛下又再一次改观了。”
  商姒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宋勖却忽然反应过来,急急道:“差点就忘了,方才已经浪费了些许时间了,陛下快看书罢,臣就在这里守着陛下。”
  “……”商姒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
  算你狠。
  ……
  虽长安入秋了,入秋的第一场雨却下得迟,白日天气沉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到了晚间,瓢泼大雨却倾泻而下,暴雨拍打着屋檐,风声交杂着嘈杂的雨声、雷声,将商姒从梦中吵醒。
  商姒坐起身来,摸黑喝了口茶润嗓子,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守卫宫门的侍卫一进来,就立刻跪伏在地,大呼道:“陛下!宫外传来消息,说、说是……”那侍卫面露哀伤之色,“陆大人病逝了!”
  商姒霍然起身,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陆大人在日落之前便有些不行了,陆广大人已经命人开始筹备后事,就在方才,陆府传出隐约哭声,陆大人是三朝元老,随后尚书台便连夜差人来了,小的不敢拖延消息,连忙过来通知陛下。”侍卫哀恸道:“陛下节哀!”
  商姒闭了闭眼。
  之前康黎就来跟她提过,说是陆老病危,但陆老身份特殊,她也不好直接出宫去探望,加之康黎突然那么说,显得别有居心,商姒更加不会去了。
  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陆含之是忠心老臣,当初也只有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衅迟聿,这世上人心都向着利益,大晔那一批旧臣都渐渐开始妥协,只有那些老臣勉强支撑着王朝最后的气数,陆含之一倒,这片天也塌了大半。
  “传朕旨意,追封陆含之为怀乡候,以王侯之礼厚葬。”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明日一早,朕便亲自去陆府吊唁。”
  其时正是九月末,三朝元老过世,满朝大臣都要前往,陆府一片缟素,陆家长子陆广站在灵前,对每一个前来祭奠先父的人弯腰行礼,以示感恩,双方见过礼,陆广便站在一边,默默垂泪,听着他们对陆老的说着最后的告别之语。
  商姒换了素雅装束,乘车从宫门出来,径直到了陆府,陆家下人知道是天子亲临,诚惶诚恐进来送信,陆广闻言便出来迎接,领着百官就要对商姒下跪,商姒连忙伸手托住陆广,低声道:“你父陆老,光明磊落,一心为民,勤恳一生,朕心底亦是难受,不必行礼。”
  “谢陛下。”陆广站起身来,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少年,只让开了身子,商姒站在陆含之的灵柩前,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百官,每个人都心思暗藏。不得不说,若单论风骨品德,她是万分钦佩陆含之的,但是若论审时度势,这些朝前看的百官又能有多大错呢?
  她不动声色,祭拜完陆含之,待到天色渐晚,百官都渐渐散去时,商姒正要离去,原本跪在地上的陆广却忽然唤道:“陛下!”
  商姒转身,“何事?”
  陆广抬头,人生第一次大胆地直视天颜,却发现眼前的天子,年纪竟比他小上许多,看着不过是个俊秀的少年郎,陆广更加有底气,低头朝天子拜道:“家君亡故,如今在家君灵前,恕臣无礼,陛下想知道,家君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商姒不语,陆广又径直说道:“家君说,这个大晔的天要榻了,他呕了血,大喊三声‘亡也’‘亡也’‘亡也’,便再也没了气息。”
  商姒冷淡道:“你与朕说这话是何意?”
  “陛下!”陆广抬头,急切地看着她,“陛下!如今昭世子不在长安,陛下当真不想重新夺回自己的权力吗?重振这大晔王朝!”
  商姒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正要转身,陆广却膝行数步,一把抱住了她双腿,大喊道:“陛下!如今在臣父亲的灵前,陛下身为天子,却还是打算不断地退让吗?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们定会以陛下为首,立刻起兵包围皇宫,拿下宋勖!”陆广从胸口掏出一封血书来,急切道:“陛下!这是百官的联名书!我们都想扫清逆贼啊陛下!”
  那封血书摊在商姒的面前,上面写着许多大臣的名字。
  大部分昔日的老臣。
  商姒的心瞬间凉至冰点,缓缓道:“你们这是约好了,利用你父亲的丧礼,在此用这封血书绑架朕吗?”
  简直天真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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