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微微皱了皱眉,头埋得更低:“姑娘说得是,是属下鼠目寸光了。”
“进去吧。”鸣幽并未多言,拉起她的手从鬼差中间跨过,进了癸雨榭。
这座城与亮光充盈的冥都不同,到处是死气沉沉的。
虽是夏日,这里的风却带着浓浓的阴冷之气,好似吹过脖颈就能吹进骨缝一般。街上古井早已干涸,花树枯亡,只剩黝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一座接一座的茅屋破破烂烂,不见人家,只有游魂提着灯四处飘荡。
那些游魂四肢僵硬,面无表情,应该都没有知觉了。只是随着他们三人穿城而过,游魂皆远远绕着他们走,就如同感知到什么危险了一般。
承影将他们挨个扫了一遍,正色与鸣幽说道:“今日又来了二十七个,都去到轮回井了。”
“做得好。”鸣幽头也未回,牵着方未晚一路前行,拐了几个弯儿后,停在了一个挂着“离世镜”三字牌匾的建筑外。
“你在这里守着,莫让别人进来。”回头吩咐好承影,他脚下微微顿了顿,迈步走了进去。
这座建筑其貌不扬,但里面的空间很大,其中三面都挂着多个巨大的铜镜,看起来很是晃眼。
鸣幽大步走到角落的一面镜子停下,道:“未晚,陈列在这里的,是一面面离世镜,也是离开青涛的门。其中只有几扇打开过,剩下的则是千万年都关着。而九百年前,你便是从这里离开的。”
他指了指那镜子,道:“那时,你的元神衰弱,奄奄一息。这扇门不知为何自己打开,将你仅剩的魂魄吸了进去。那里面是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垂死的婴孩,名字就叫做方未晚。”
“爸爸妈妈……”方未晚怔怔地念着。
的确,在两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很重很重的病。妈妈每次提起来都会红了眼眶,说大夫都说已经救不回来了。
“你给了那个女婴活下去的机会,也给了那对夫妇希望。”他回手,手指穿过她柔柔的黑发。
方未晚全乱了,半张着嘴巴想了老半天,道:“你意思是,我不是方未晚,方未晚早已经死了?”
鸣幽颔首:“你走前,名字叫作凝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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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晋/江首发,请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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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凝绝。
虽然那日体内的某种东西忽然爆发, 杀尽了几乎一城的恶鬼, 她已有了这样的猜想。但听这名字由鸣幽亲口说出,她依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就仿佛仅仅凝绝二字,便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一般, 刹那间就叫她心潮澎湃。
“千余年前, 我们一同在天道降世。自我来到青涛,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 第一个望见的人便是你。你我并肩百年,征战四方,早已骨血相连。”
他眉宇间尽是凛然,喑哑的声线又携着一丝急切。
先前方未晚总在想凝绝的事,越想越不敢想,纠结来纠结去,也没个什么结果。可听他如此一说,堵在心口的石头落了地。她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这样一个结局, 心境平和得连她自己都觉不可思议。
好似一切都那样理所当然。
继而, 她竟为了他微皱的眉揪起了心来。
整个冥都,未有一个人认识她。九百年来, 他独自一人守着这段旧事,怕是过得比任何人都要辛苦吧。
可在书中,凝绝却是——
她背着手仰起头,小声试探道:“那么九百年前,凝绝和江临子, 他们……是真的吗?”
鸣幽的双瞳短暂地微缩,而后偏开头,阖上眼睛缓缓颔首。默然半晌,他勾起唇角,自嘲道:“其实我不过站在你身后,抑或是挡在你身前,又何来并肩一说?骨血相连、心意相通,不过痴心妄想罢了。从前讨伐恶鬼,我总是故意受些伤回来找你,坐在你身旁,感知你的鬼气流入我的体内。你最初还会露出关切之色,然而后来,怕是乏味了……九百年前,真正与你携手天下的,确是他。”
他虽躲着她的目光,语气却将心中酸涩暴露无遗。方未晚听得鼻尖发酸,又问道:“那你说,我会想起来那些事儿吗?”
鸣幽迟疑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顿了一顿,他又问:“怎么,你想忆起他?”
这话刚问出口,他便后悔。可心里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她的想法。
哪怕骗他也好。
方未晚赶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挺想问问我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非得跟那个老道……”
原文中,从未提过鸣幽对凝绝的这番感情。也许那时鸣幽从未说过,她也从未了解。
大概对江临子抱有好感,是他第一次讲凡间的趣事与她听的时候。她自落生便与鸣幽在冥都,肩上担着重任,却从未像一个少女一样被人哄过、疼过。忽地有个人愿意与她谈天说地,愿意送她些小女子喜欢的物什,她那颗心自然也就跟着跑了。
只是在江临子心中,好似这天下苍生、门派兴衰始终重于她。
因而二人一路磕磕绊绊,并肩作战中生的情愫,纠葛得很是辛苦。
如若鸣幽早些表露心迹,怕那书的结局就要变上一变了。
她一直歪着脑袋想原文,自是忽略了鸣幽眼中因提起江临子而浮现的不悦。半晌,她抬起头,表情十分认真地说道:“鸣幽,你放心,你对我比江临子对凝绝好,我都记着呢。万一有一天我想起来原来的事儿了,这些我也不会忘。”
鸣幽一愣,喜悦直冲至脑际,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肯定他了,认可他了!
她知道,他对她好。
眼眶热得灼痛了他的神经。他伸手将她紧紧裹在怀里,鼻尖使劲嗅着她发间令他贪恋的香气:“未晚。”
她乖乖地将全部重量靠在他身上,又在他颈窝蹭了蹭,道:“放心吧,我不去十方阁。”
他并未多言,只静静地抱着她,抱了好久好久。
满屋的镜子,倒映着二人的身影,甜得发腻。
之后,他依旧不舍得放开她,紧紧地拉着她的小手回过身看了看那面大铜镜:“只是这镜子,自你回来后便再没打开过。两次开合相隔了九百余年,我——”
“没关系,你知道的,我今天就是想跟着你出来,并不是急着回家的。”嘴上虽这样说,方未晚依旧两步走上去,颇有些惋惜地摸了摸那铜镜。
鸣幽望着她的背影,眸中愧疚一闪而过。
看过了离世镜,他又带她去看轮回井。
承影一路跟在二人身后保护,让她颇有种领导视察的威风感。
路上,他与她讲了许多,有青涛旧事,也有最近这些。刚迎她回来时,她的鬼气藏匿得很深,连他亦探查不到。他怕恶鬼或是道士们知道凝绝变为凡鬼回来,毫无还手之力,欲杀之而后快,方才隐瞒了她的身份。
而对于她,他更是希望她可以毫无负担,毫无压力地在冥都住下,不去想那些天下大事,因而也未将那些过往讲来烦她。
陆烟波耍心机跟到了错误的冥都,他本是想自豹头村早走一步气走她,再叫刀疤引她到安全的地方藏身,待一切平复,再带她回来。
可她偏偏又留了那么一本精装书给他,还在上面写他的名字。
他只好将她捉回来,放在身边看着,这才心安。
讲到这,鸣幽默了一默:“未晚,留灵泉一条性命,乃是无奈之举。上次你魂魄摇摆不定,飘入了离世镜,我今日想起,依旧胆战心惊。你我虽为鬼王,却只是魂灵之身。若得一具身体固魂,便不会再轻易离开了。望你不要介怀。待此事弄清,我必亲手了结了她。”
“我当然不会生气了。”方未晚耸肩:“如果能弄来的话,那就弄两个,你一个我一个,省的哪天你飘走了我找不见你。九百年啊,如果是我等你,我真要崩溃了。”
鸣幽一怔,转眼便挂上了笑颜。
她又继续数落着:“那身子吧,应是反面之界的土特产。类似于晶矿之类的。哎呀我们要能弄到大量的,给鬼爪刀疤花瑾他们一人弄一个嗯。”
“这些事我本想一人来操心,你只消留在冥都吃吃喝喝便是。可没想到,你一安排起这些,倒是轻松得很,不似我,总以最坏来打算。”鸣幽说到这,苦笑了一声:“我亦没料到,你的力量如此快便觉醒了,更是爆发得一发不可收拾。大概鬼王凝绝注定就是这天下的,而非我一人的。”
方未晚听得实在心酸,有种想要开口安慰他的冲动。
九百年前的凝绝虽然不是,但现在的方未晚完全可以是啊。
但转念想想,这么回答显然矫情了些。
她大义凛然地回过头,踮起脚尖环着脖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接下来,从这里到轮回井,这么长的一段路,鬼王大人脸上的两坨红晕仿佛就沁进了皮肉里,再也消不下去了。
但困扰方未晚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原文中,凝绝的鬼术并不精进,甚至可以说一窍不通。可她却有操控天下阴阳之气的能力。
在青涛,凡人主阳,灵鬼主阴。凡人死了变作鬼,魂魄游荡至癸雨榭,入轮回再世为人。生生世世,轮回不尽,灵魂之力彻底枯竭方至尽头。初时的青涛,阴阳平衡,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炎染贪恋尘世,死后不愿入轮回,修习鬼术成为了真气满溢的恶鬼,并将恶鬼之气渡给一众手下,渐渐集结了一支森严的军队。青涛阴气始盛于阳气,游魂越来越多,惊扰了凡世的人类,这才有了修仙门派的兴起。
阴阳衡平彻底被打破,两股势力此消彼长。
而鬼王凝绝体内鬼气深厚,可与阴阳之差抗衡,更可从中调和。
方未晚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女主角的金手指,开得实在有点大。
可那一日真体会到身体里住着的那只巨兽之后,她就彻底的服了。
但问题就在这里。她抬起头问鸣幽:“你说,如果九百年前的我真有那么厉害,为什么只把炎染封印到了反面之界,而没有吸干他的鬼气,杀了他?”
鸣幽停下脚步,耐心解释:“因为当初的你说,你的力量难以达到。即使我们三人联手,亦无法取他性命。”
“哦……”方未晚点点头,感慨道:“那么拯救世界的路还长呢。现下炎染得了那副不坏的身子,比原来更难对付了。好在我们已经捉到一个门神。而且——你做得真的很好,我们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就灭了那么多的恶鬼。大概在当鬼王这个方面,你比我在行多了。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也许我们真的能变成皆大欢喜的结局也说不定……”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纠结了一会儿,方才问道,“鸣幽,你就不好奇,我这些关于青涛的情报是打哪来的?”
“你愿意告诉我时,自然会说。”鸣幽抚了抚她的脸颊:“大抵是你带走了些记忆吗?”
“并不是。”方未晚摇头:“我在离世镜的那边,曾经看过一本叫做《倾世鬼王》的书。讲的就是九百年后,凝绝回到青涛讨伐恶鬼的故事。但她并没有像我一样失去金手指啊。”
这答案显然出乎鸣幽的预料。他蹙起了眉头:“那么那本书的结局是什么呢?不好的吗?”
“嗯,不算是。”方未晚话间便下了个决定,开口道:“就是个开放式结局吧,让读者自己想的那种。看了跟没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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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晋/江首发,请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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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幽浅笑间是无尽温柔。他抚了抚她的唇, 道:“你不必多言。数日前你刚刚回到冥都, 却口口声声说怕我命丧于道士手中。如今听你一言,到底是清明了些许。”
方未晚没想到早先露了破绽,竟被他记到今日, 于是连忙摆手:“我那只是关心你啊, 因为在我们那边, 道士都很厉害, 一个个御剑飞仙的。不过现在看来,你那么厉害,我肯定是多虑了。”
“无妨。”他捉起她的小手握在掌心:“纵是最后真遭不测,亦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朝夕相对这样久,天道待我不薄。”
“哎呀真是你想多了。”方未晚见他目光黯淡,也不知如何安慰,索性转移话题道:“那你说,既然我是凝绝, 那那本《倾世鬼王》又是谁写的呢?有这个闲工夫给我写自传什么的……”
“这倒是难倒我了。”鸣幽展颜, 道:“不过倾世二字,倒甚是恰切。”
方未晚被夸得蛮不好意思, 小脸一红,站定了身子发现已经来到了轮回井外。
正在这时,打不远处飘来了一个头戴儒巾、身着素白麻布衣服的小瘦子。他浓眉大眼,高鼻薄唇,文绉绉的似个酸秀才模样。他左手提着小灯, 右手拿着一把金算盘,挑着眉毛讪讪就行了过来。
这小鬼长得不算好看,可就是很有特点,让人一眼看去就记住了。方未晚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可这一看不要紧,又打后头飘来好多长发女鬼,身着彩衣七窍流血,阴沉沉地跟在小秀才身后,垂着手臂,指甲长得老长。
虽然是刚飘来癸雨榭的,然而一脸戾气十足,让方未晚瞬间就想到了“厉鬼”二字。
简直是恐怖电影里的标配。
她一下就慌了,抓着鸣幽的胳膊退了几步,道:“这这这,怨气冲天,什么鬼!”
“莫怕。”鸣幽将她护在身后,低声道:“应是有极大冤屈横死的人。”
“啊?”方未晚耷拉着嘴角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哪个对上眼睛,勾了魂儿走。然而她堂堂一任鬼王,司青涛衡平阴阳二气,如此这般胆小真的好么?
鸣幽忍俊,道:“放心。不管生前有如何冤屈,死后入了轮回井,记忆被清洗一空,便是一丁点也带不到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