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拉到赞助了,”习岚笑着凑近她,悄悄说道,“景豪大酒店这次全程赞助我们的元旦晚会,出手可大方了,这些灯光啊、音响啊,都是白白借给我们的。”
……
这名字好耳熟。
丁汀很久没有周旋于这些奢华酒店,故而印象淡了也正常。
学生们活动顺利,她这个当老师的自然高兴,便也没再深问,只嘱咐了几句,“你们忙里忙外大半个月,今天晚上很多学校领导都会来,千万别掉链子啊,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老师您放心,大家干劲十足,保证不会出问题。”
年少轻狂真是好。
在后台又看了看安全通道,确定没有被物资挡住,她也就功成而退了。
回到办公室时,几个收到晚会邀请的老师都干脆没有回家,能凑热闹也是好的,都挺有情绪坐在这儿等。
邵卿还埋头于元旦后期末考试的出题,头发都快掉光了。
见到她进来,连忙拖着椅子过去,“你期末考试题出好了吗?我要崩溃了。”
耸了耸肩,丁汀指着电脑桌面上的演示文稿。
“我期末考实践作业,不用出题,抱歉啦,而且我都结课了,没有这种烦恼。”
“哇,你太鸡贼了,美术史都敢考实践课程,完全就是把采风活动拿过来用嘛。”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这个行为的可行性。
办公室另外一边却也爆发出声音。
丁汀侧目望过去,只见穆阳手里提着包装精美的点心盒,正在每桌派发伴手礼。
“我家人去台湾带回来的,大家都尝尝,我新入职很多事情都靠大家担待了。”
名家之子如此识大体,老师们都挺受用的。
客气话不绝于耳,倒显得她们这边冷清许多。
却见穆阳神情波澜不惊,提着最后两袋礼品走过来,分别递给她们。
但是,丁汀拿到的那份显然与其他不同。
是比较特殊的粉色盒子——草莓牛轧糖。
好几双眼睛盯着,丁汀看着拿盒子接也不是,不接又不礼貌。
“我记得你很喜欢草莓味,这是专门托人帮我买的。”
这话暧昧的紧。
丁汀猛然抬头,眼神晦暗不明。
最终只是拎过来递给了邵卿,“你大概记错了吧,我草莓过敏,喏,我们俩换着吃就行,多谢你了。”
自从跟慕言闹离婚后,她行为举止都收敛了乖戾,圆滑了许多。
邵卿迷茫地接过那盒珍贵牛轧糖。
心想,如果丁汀在说这话之前,能把桌上的草莓冻干收起来……
那就完美了。
-
经过了这段小插曲,丁汀找借口离开办公室,又去了礼堂看学生忙碌。
穆阳奇怪行径惹人猜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正在为了离婚绞尽脑汁,努力做新时代独立女知识分子,不可能跟个逃婚的浪费口舌。
心事重重坐在观众席,习岚正在布置前排领导座位,挨个贴上名字标签,省得有些没抢到票的学生偷溜进来乱坐。
“老师,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她声音甜亮,忙碌着却还顾及着跟丁汀说话解闷。
丁汀回神,后知后觉笑了,“你这么了解我?小蛔虫?”
把最后一张标签贴好。
习岚站直了身子拍拍手,亲昵凑到她身旁,“美术史和色彩课都结束了,您还板着一张脸,那就是不开心。”
其实,大家嘴上说害怕丁汀,心里又都想靠近。
毕竟年轻又漂亮的女老师,除了时间观念严肃了些,其他方面简直无懈可击。
故而观察的久了,大家才发现,丁汀是典型的面冷心热,私下里对学生都很温和,没有老师的架子。
但是这几天,习岚经常在礼堂碰见她,每次都冷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想到,自己竟然表现这样明显。
丁汀摸了摸脸,被学生看透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挥手,“没有,可能天冷了,比较累吧。”
看了眼时间,距离晚会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丁汀问她,“请你去便利店吃点东西吧,待会儿忙起来估计要到十一二点了。”
“好呀,那就谢谢老师啦,”习岚笑眯了眼,拍着手乖乖跟在她身后,“每次跟丁老师在一起,都能被喂饱。”
笑谈着往外走,丁汀回身看了眼灯光架。
眼神在第一排座位上扫了一眼。
散光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老师?”
不远处,习岚疑惑顿住脚步往后瞧,轻声叫她。
“来了。”
摇晃着头。
丁汀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大学生一个普通的晚会,跟他有什么干系?
怎么可能会来?
况且,自从上次从家属院被赶走,他都两三天没露面了,只是不断发着微信消息,询问她吃饭休息的近况。
临近年末,他大概也很忙吧。
站在关东煮面前发呆,已经选好了食材的习岚再次招手。
语气揶揄,“老师,您不专心哦。”
便利店被推开的门缝露出几缕冬日刺骨的风,吹在她露着的脚踝,微微疼痛。
丁汀抬起付款码扫了下。
“有点冷,来杯热牛奶吧。”
-
两人吃完回到礼堂也才耗费了十来分钟,大家正紧张做着最后盘点。
六点半,大门会准时开启,凭票入场。
丁汀从后门把邵卿提前接过来,在教职工那排座位上随便挑了两个靠旁边的,便坐下来闲聊。
邵卿从包里掏出草莓牛轧糖,“喏,物归原主。”
粉红色包装盒子在灯光下更显得自然可爱,如果不是主人意有所图,丁汀大概会很乐于接受。
毕竟这盒牛轧糖,就连打包丝带都漂亮到她的心坎里。
抿着嘴推回去,她闷声道,“我不要,你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先前还以为她是为了避嫌故意说给穆阳听的。
邵卿诧异,没想到丁汀铁了心不接受这个礼物。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感觉奇奇怪怪的,穆阳最近跟你接触频繁了点儿。”
旁观者都看得这么清,丁汀怎么能感觉不到。
可她已经厌倦了猜忌的猫鼠游戏,整颗心已经分不出空隙去甄别他人的虚情假意。
索性她现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利可图的存在。
难道还能惦记她一个月七千多的工资吗?
叹了口气,她语气沧桑,“魅力这么大,我也不想的。”
……
邵卿默默收回手,觉得自己多余一问。
场地陆陆续续进来人,不多时两层礼堂就被填满,倒是各位学院领导姗姗来迟,在观众席的灯关闭后才落座。
节目正式开始前,除了主持人开场外,还会请院长亲自讲话。
只可惜,老院长今年身体大不如前,这些场面事都交给了基础学院的张院长。
内容无非是庆祝元旦,感恩教职工,并鼓励学子进步之类。
正昏昏欲睡中,丁汀撑着下巴,听见张院长沙哑的嗓音进行指名感谢。
“……同时,也感谢世逸集团旗下景豪大酒店对此次活动的大力支持,也欢迎感谢世逸集团董事慕言先生莅临现场,与我们共度元旦佳节。”
瞬间清醒,她坐直了身子。
清楚听见身后传来“哄”的一声讨论。
“哪里?卧槽,世逸的老板来了?咱们学校这么大面子啊?”
“听说世逸去年开始对美院投资了好多,今天还来陪我们过小晚会,这总裁是不是有美术情结,小时候没考上美院之类的经历啊?”
“天呐,为什么不给他特写镜头,我好想见见天神下凡的样子。”
……
邵卿抓着她胳膊问,“你们家赞助了晚会,你居然不知道?作为大金主,你居然还坐在第六排的角落?”
无奈地摸着鼻子,丁汀这才想起景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和慕言的订婚宴是在那里举办的。
这么想来,她对这场婚姻,也实在不太上心。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但现在想起来了。”
但是慕言最近这么空闲,居然真的有时间来看小孩子表演节目?
这么空……他居然没来负荆请罪求和好,而是来看这种破晚会?
丁汀一时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委屈巴巴窝在座位上,把每个夸奖慕言的人都在心里鄙视了一遍。
狗屁的天神下凡。
他就是个不会疼老婆的二郎犬。
从这里根本看不到他的后脑勺,丁汀握着手机,正犹豫要不要发消息谴责他。
但这样就会显得她很在乎他。
冷战这种事,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思及于此,丁汀冷着脸把手机锁屏扣在膝盖上。
很快,又被一阵震动声惊动,在黑暗中打开看了看。
[慕言:元旦快乐,我来陪你过节。]
作者有话要说:丁汀:不用。
第42章
“怎么了?一副雷劈的表情。”邵卿刚要问丁汀现在什么情况,就看到她微张着最,举着手机无所措的模样。
……
该不会离个婚,把慕言的隐藏第二人格给离出来了?
丁汀纠结地握住手机,不知从何解释。
正在组织语言,决定要不要回复那条消息,又被振动唤地低了头。
[慕言:夫人开心吗?]
这种民国式称呼让人忍不住浑身发麻。
丁汀搓了搓胳膊,想冲出屏幕捏住他胡乱打字的双手。
钢筋直男突然搞花样,除了令人惊悚起鸡皮疙瘩,并没有一点惊喜的感觉。
她咽了咽口水,彻底没了回复的想法。
晚会无非就是各个学院挑选出来的学生唱歌跳舞、说相声、演小品,这次学生会走心,还跑到旁边的影视学院请了个话剧团,来了段二十分钟的舞台剧。
效果不错,观众们离场率很低。
丁汀坐在那儿,只觉得头顶往下狂吹热风,吹得人口干舌燥,满脑袋浆糊。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坚持了大半场,她头晕恶心,最终还是跟旁边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
邵卿见她脸色确实不佳,惨白无血色,有些担心握着她手腕,“你没事吧,我陪你回去吧,这大晚上的你别晕在路上。”
双脚有些虚浮,丁汀摇头,“没关系,从南门走十来分钟就到了,你老公待会儿还有表演呢,你在这儿等吧。”
说完就再也没有给邵卿争辩的机会,她弓着身子悄悄离开。
从礼堂出来便是交流中心的大堂,冰冷空旷,把刚才的一身燥热都给驱逐干净了。
那股隐隐的恶心也被逐渐压制下去。
交流中心旁的林荫路可以直通学校南门,从那里回家属院是最抄近的路。
丁汀背着包慢悠悠走在柏油路上,两旁虽然亮着路灯,却始终有种难言的黑暗。
记得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就说,美院这个地方阴盛阳衰,晚上多少灯都照不亮,简直是地狱之门。
自从那之后到现在,丁汀还是头一次一个人走在夜晚的美院。
两旁吹来徐徐北风,她拉了拉羽绒服的领子,抱着胳膊往前面一路小跑。
“丁汀。”
幽幽的声音从旁边树林传来。
莫名有种农村跳大神的感觉。
她被骇地顿在原地跳了一下。
不受控制侧目而去,只见有个明灭的火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是个高挑人影。
缓缓走近后才得以辨认出来。
是穆阳。
丁汀往后退了一步,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种生理性恶心。
-
“不在里面看晚会吗?”
穆阳自动忽视她后退半步的动作,从衣兜里掏出盒口香糖,挑一颗扔进嘴里。
但是难掩他身上浓郁的烟味。
丁汀左顾右盼,不情愿回答道,“不看了,我回家了,再见。”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继续小跑。
可惜,拼不过那些一米八的大长腿。
穆阳三步并两步,跟轻易就能追上她的龟速。
“你最近总是躲着我,相比起来,我更喜欢你以前骂我的样子,至少还能说得上话。”
神经病吧,还有人专门来找骂的。
丁汀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最近碰见的奇葩越来越多,她都有些心力交瘁了。
看她这副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的模样,穆阳心里是有些受伤的。
至少在记忆中,丁汀和他,曾经是最完美的拍档,后来的分崩离析,也委实掺杂了太多的无奈。
到头来,他却成了罪魁祸首。
美院的路灯一如既往无用。
只是可以拉出人们长长的影子,踩在脚下。
穆阳心有不甘,伸手拉住丁汀削瘦的肩膀,“你听我解释,当年我们家突然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是因为慕……”
话音未落,他那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已经被人狠狠攥住。
力道之大,让穆阳不禁倒吸了口气。
两个人甚至都没能注意,这个颀长的影子,是如何一步步靠近的。
慕言手上还挎着黑色大衣,比穆阳还要高一头。
眼睛里写满了威胁和暴戾,在冬风里比刀还凛冽。
“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
对峙的气氛严峻,丁汀在旁边,默默又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