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账挺厚,用的纸质量显然不错,印花干净清新,配图是林翊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网图,滤镜一打,什么菜都显得很诱人。配字是林翊手写的菜谱,简单明了,偶尔有个把“放这个不会让菜更好吃,但会让你买不起”“这样摆盘对味道没影响,就是比较做作”之类的吐槽。
手账本大概写了四分之三,很有点托孤的意思,林微吟吃过的没吃过的菜都见了不少,最后一页写的是薯饼和芝士酱的做法,大概还没找到合适的配图,上方空着,底下林翊打了个星:「百事可乐就是洁厕灵!!!」
林微吟忽然想起来,她刚进大学,还是傻愣愣一个新生,遭受了时长半个月的军训折磨,每天都遭受白水煮白菜的折磨,还得和同学抢。等到社团招新那天,林翊一盘子薯饼,她惊为天人火速加入,死死抱住部长大腿不撒手。
可是现在会做薯饼的人不在了。
世事无常,终于有一天轮到了她头上。
林微吟摸过早就干了的手写字,心里空空荡荡,都没有什么想哭的情绪,但她还是抬手捂住了脸。
闻人以谨在床边坐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喝牛奶吗?”
林微吟没拒绝:“喝。”
她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品质挺好,奶香浓郁,入口微烫,喝下去还挺舒服。但主要问题是,这是个纯牛奶,连糖都没放。
闻人以谨看着她喝完:“喝个牛奶会开心点吗?”
林微吟吨完牛奶,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多喝热水的变体,刚才那种复杂的感伤情绪一扫而空,很想拿杯子锤一锤身边这个直男的头。她叹了口气,无力地说:“还行。”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闻人以谨忽然问。
“她?”林微吟一愣,“你是说林翊吗?”
“对。”闻人以谨点头,“我只吃过她做的菜,还没来得及见面。”
“其实就是普通人啊。有开心的事,也有难过的事,但是一直都努力活着,和身边的人没什么不一样。”林微吟发现她很难给闻人以谨描述这种感觉,在手账本里翻了翻,摸出一张明信片递给闻人以谨,“自己看吧。”
明信片正面的图闻人以谨见过,是微博上一个著名中国风画师画的套图,灵感来自中国古代的各种传说。林翊这张上画了一排排的书架,色调偏暗,他还真看不出来是哪个。
林微吟看出他有点迷惑:“是琅嬛书库。就是《琅嬛福地记》的那个,据说里边全是书。情怀一点讲,像我们这种文学院出身的,应该是毕生所求了。”
“是吗。”闻人以谨点头,把明信片翻过来。背面是手写的一行字,字迹流畅清晰,练字时大概临的是瘦金体,风骨天成,隐约能感觉到写字时的心境。
「我若身死,无需悲戚。我将至高天,至沧海,见我辗转周旋时不得见,知我尚存人世时不可知。」
闻人以谨忽然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把明信片放回去,听见林微吟说:“既然老林劝我别难过,那我就不难过了啊。”
“那刚刚在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微妙而已。当时你也看到了吧,总共就这么点东西,她妈还要和我抢,好像我吞了她女儿的钱。”林微吟靠在枕头上,“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父母,一点都不爱自己孩子的。”
“这样的父母不是很多吗?”闻人以谨淡淡地说,“不用在意。”
林微吟愣了愣,忽然想到江如烟,也是完全不爱孩子的典范之一。闻人以谨的表情很淡,她看不出他怎么想,局促地吞咽一下:“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提的。”
“和我道歉干什么?”闻人以谨一脸诧异,“本来就很多,想想灰姑娘?”
“不是,我寻思着灰姑娘的也不是亲妈啊……”
闻人以谨笑笑,没说话。
林微吟忽然意识到他是故意把话题岔开,顿了顿,顺着闻人以谨的意思:“那我现在想,要是灰姑娘蹬着水晶鞋去参加晚宴,然后没被王子看上,回家还有个作天作地的后妈,那她该怎么办?”
“非选王子不可吗?”
林微吟沉吟片刻:“……这个故事里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男配。”
“不是还有马车夫吗?”闻人以谨单手撑在她身边,靠近一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
林微吟一惊,耳朵迅速红起来,清清嗓子:“可是马车夫是鹅变的啊。”
“而且,就算灰姑娘不介意。”她合拢手账本,放在枕头边上,“难道马车夫敢主动吻灰姑娘吗?”
“谁知道呢。不过梅菲斯特一定敢。”
这剧组说跳就跳,林微吟还没反应过来,闻人以谨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他敢,不仅敢吻,还敢把她压在床上吻。
这次四舍五入算是林微吟主动,她本来就不喜欢欲擒故纵,这么多年的小黄文也不是白看的,摸索两下就十分熟练,环住闻人以谨的肩颈,热切地回应他,甚至还能主动勾他一下。
她刚洗完澡,身上带着微微濡湿的热气,蒸出来的是沐浴露的水蜜桃味儿,但她又喝了牛奶,唇齿间是奶香。这俩味道凑在一起,融合得恰到好处,像是未成年少女喜欢的款式,让闻人以谨隐约有点犯罪的感觉。
他在林微吟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林微吟皱眉,稍微推开他。她嘴唇红润,眼睛里雾蒙蒙的,声音都带着点抖:“我问你,你之前说喜欢我,想和我结婚,现在还算数吗?”
作者有话要说:闻人:?
闻人: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的吗?
第65章 第六十五天没复明
“当然算。”这话问得妙,闻人以谨直觉不对,皱了皱眉,又迅速恢复成风轻云淡的样子,带了点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微吟没答,抛了第二个问题:“那我再问你,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她定定地看着闻人以谨,眼睛里蒙着层薄薄的水雾,睫毛末端都沾着点不明显的泪珠。刚才亲了这么一通,林微吟还有点喘,胸口起伏,从脸颊一直红到眼尾。但她这个样子并没有太多暗示,那双眼睛太澄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猫,反倒让人心疼。
闻人以谨忍住吻她的冲动,只在她嘴唇上磨了一下:“可能,因为你可爱。”
“认真答!”
林微吟的语气突然重起来,眉毛却皱着,好像更委屈,闻人以谨赶紧摸了摸她的脸,算是个安慰。他感觉情况不对,关系能不能再进一步就在此一举,答得好就走向人生巅峰,答不好就是在欢声笑语里打出GG。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之前你陪我的那段时间,如果说一点影响都没有,这个谎我撒不出来,但是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闻人以谨揣测着林微吟的心理,斟酌着说,“我现在觉得,你确实可爱。拿着文件平地摔的时候可爱,撞到我身上也可爱,就算你怼我,我都觉得很开心。”
可爱。
他居然用这个词。
林微吟当年在文学院里看的书不少,乱七八糟的论调看得也挺多,这么多年下来隐约还记得其中一个。那个观点大概是这样,说中国男人的爱情处于一个很微妙的状态,会因为某个女人的美貌或者才情突然萌生,但不是最深层的,藏在最深处触动他们的,恰巧就是“可爱”。
古代某些语境下“可怜”和“可爱”是一个意思,四舍五入能互通,如果一个男人觉得某个女人可爱可怜,对她生出怜爱之心,那就是完完全全地栽了。
母胎solo这么多年,林微吟也找不着一个男人来判定一下这个说法到底对不对,但她躺在床上,盯着闻人以谨的眼睛,想起这个男人亲口说过爱她,现在又笨拙地说她可爱。
林微吟的心跳陡然加快,下一瞬对闻人以谨陡然产生怜惜之情。
天啊,这兄弟也太惨了,居然觉得她可爱,这何止是被爱情蒙蔽双眼,这是直接瞎了啊,一百斤莎普爱思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她舔舔嘴唇:“那最开始的时候,你怎么不答应我?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你还拒绝我,伤透我一颗八星八箭镶钻玻璃心。”
闻人以谨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胸口:“我给你揉揉?”
林微吟:“……”
她面无表情,抬腿就踢:“我现在宣布你喜欢我也没用了,本人不谈恋爱,告辞。”
闻人以谨赶紧摁住她,小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我不敢。”
“……什么?”
“或许我一开始就喜欢你,但是那种喜欢太流于表面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怎么了解你。很难有好结果吧?何况当时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活着。”闻人以谨顿了顿,轻轻地说,“我只是不敢。”
林微吟一惊,这话比较难接,想来想去,她干脆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还行,心理疏导还算有效,这段时间停药也没事。不过胃的问题暂时没法解决,有概率会犯胃病。”生理上的毛病总比心理上的好解决,闻人以谨轻松一点,鼻尖在林微吟脸上蹭了蹭,“绕回来,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因为我不想再折腾了。”
“嗯?”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的,只是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我也不敢信你是真的喜欢我。我没谈过恋爱,虽然老是莫名其妙当感情树洞,但我其实不懂,看不出来是真是假。所以我才一直拖着。”林微吟看着闻人以谨,“可是现在我不想再拖了。世事无常,时光短暂,我害怕来不及告诉你。”
闻人以谨一顿,忽然笑了一下。他低头,在林微吟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来得及。现在我知道了。”
林微吟“嗯”了一声,双手用力把他拉下来,撑起身体再去吻他。
这个吻比之前还动情,林微吟闭着眼睛,紧紧搂着闻人以谨,几乎是把自己送上去。明明在自己家里,完全不用考虑安全问题,硬生生吻出一种诀别的感觉,仿佛是在战前,并且闻人以谨明天就要牺牲。
她喘着气,在吻结束的时候收回一只手,直接把睡裙领口的结抽了。这身睡裙有个小心机,领口可调节,抽紧打结是普通圆领,结一散开,就是宽松的一字肩,林微吟一动,一侧圆润的肩头露出来,肌肤白皙得像是珍珠或者象牙。
“……来吧。”她吞咽一下,颤抖着握住闻人以谨的手,往自己胸口放。
这个举动已经不只是暗示了,简直是明示,还是特别居心不良的明示。讲道理,闻人以谨不是那种会良心不安的秩序善,林微吟这么主动,他还挺乐意,但显然林微吟的状态有点不对。
明明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却没有羞涩、忐忑之类的正常情绪,林微吟抿着嘴唇,定定地看着闻人以谨,一脸视死如归,仿佛一个饱受折磨以后终于可以来一刀痛快的革命战士。
闻人以谨叹了口气,在碰到她胸口之前收手,手指转了个方向,把细绳抽紧。
林微吟一愣:“你……”
“不是这样。”闻人以谨用指尖勾起细绳,“答应和我在一起,或者干脆答应结婚,这样就可以了。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证明。我觉得你还没准备好,也没想清楚,这不是情侣之间表达爱意,这得叫牺牲。”
他打了个漂亮的结,理好林微吟的领口,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纯粹的安抚意味:“我现在是想做你的男友,不是想做屠夫。”
林微吟愣住了。
她刚才确实是一时冲动,但也做好了准备,如果闻人以谨顺理成章地进行下一步,她不会抗拒。就算将来因为什么原因,他们的关系没能维持住,林微吟也不会翻过来后悔或者怨恨。
但是闻人以谨克制地拒绝了,用的还是这样的理由。
一个正常直男,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像极了爱情。
林微吟十分感动,简直热泪盈眶,一感动就管不住输出:“你放心,就算你不怎么行,我也不抛弃你。”
“我反悔了。”闻人以谨懒得理她,直接伸手去拉领口的系带。
“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气氛没了,这个举动就很奇怪,林微吟死死护住胸口,扭动着从闻人以谨的阴影里钻出来,抱住被子,诚恳地看着他,“你行,你特别行。是我不行,嗯。”
闻人以谨不和她继续没营养的对话:“那我问问新任的女朋友,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林微吟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同居,她不抗拒这个,但是想到情侣同居时不可避免要密集发生的事情,她还是有点不适应,犹豫着说:“虽然大清亡了吧,但我觉得是不是不太好……事先声明我不是讨厌你啊,但是我也需要个人空间的嘛,而且我习惯自己住……”
“你在想什么?”闻人以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说,跟我回去见见外公外婆,我答应过让他们见见我喜欢的人。”
林微吟盯着闻人以谨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不是开玩笑,脸腾地红了。现在把闻人以谨锤成失忆显然不太可行,她也没法手动删除记忆,只能往被子里一钻,开始装鸵鸟:“我们现在分手吧,我觉得还来得及……”
“没事,我失忆了。”闻人以谨十分上道,“去不去?”
林微吟用被子捂着头:“不对吧,我这算是见家长?哪儿有刚确定关系就去见家长的……”
“那似乎也没有刚确定关系就想着同……”
“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林微吟打断他,一掀被子,抄起枕头对着闻人以谨的脑壳锤了两下,红着脸虚张声势,“那也行吧,反正最后成不成也不是我的锅。”
“好。”闻人以谨说,“这周六去吧,吃个晚饭。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