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不久前俞景行中举一事,再看到这样的画面,心底火气愈旺。
这个病秧子如今中举,往后再不济也是可以做官的。
假使来年春天的那场会试,俞景行同样考中了,往后可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凭什么她当初等不到这一天?
朱嘉芸咬牙,控制不住想问一问,凭什么那个冒充她的人却有这种好运气?
这一切本应该是她的。
现如今竟然会全部都成了那个冒牌货的!
朱嘉芸眼底闪过几分幽怨,手下一个没有轻重,将一枝菊花掐断了。这使得她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又禁不住冷哼一声。
不,她才不会稀罕这些东西。
身体才好转几天,又开始吐血昏迷、卧床不起的人,哪里值得托付?
她绝不会再当冤大头。
只是这两个人毁她的大事着实可恨。
他们坏她的事,就不要怪她有一天报复回去,让他们吃些苦头。
朱嘉芸把玩着手里的那枝菊花,冷着脸转身离去。
宋嘉月注意到远处似乎有人时,抬眼只见丫鬟婆子簇拥朱嘉芸而去的背影。她心里有一种诡异的直觉,这个朱表妹是不喜欢他们,所以这样不打招呼直接离开。
但朱嘉芸的确没有必须喜欢他们的理由。
何况不见得是她想的那样。
宋嘉月很快便收回自己的视线。
折得几枝玉兰,眼看已是夕阳西斜,她又推着俞景行回寿康院。
厨房今天炖的山药乌鸡汤,给俞景行补身子。
其他菜色也基本照顾他的口味,做得比平日里要清淡一些。
他们吃好晚饭。
看着俞景行把药喝了,宋嘉月和他一起回房休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去赴宴?”
两个人穿过长廊,夜风微凉,俞景行忽然的一句话,散落在朦胧月光里。
“不去有什么问题吗?”
宋嘉月反问,“难道你身体这样,我还非盼着你去?”
“这可是鹿鸣宴,定然会有很多人参加的。比如一些官员,一些有名望的文人,举人之间可以互相结交,认识的人多了,将来还可以互相照应。”
“里头的好处是很多的。”
俞景行循循善诱般问宋嘉月,“你不觉得我不去是很大的损失么?”
这个人一贯喜欢用这种方式哄她说些他爱听的话。
宋嘉月见得多了以后,不中俞景行的圈套。
“你去不去,其实我都不要紧的,只要你觉得好,我不会反对。”宋嘉月觑一眼俞景行,“毕竟是你的前途,说到底需要你自己把握,是不是?”
“我们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
见她不上钩,俞景行继续说,“我飞黄腾达,你也有许多好处,不好么?”
“好啊,为什么不好?”
宋嘉月笑吟吟反过来逗他,“可我得到再多好处,也终究不是靠自己得到的。”
“即便我可以有好处,但无非运气好沾上你的光罢了。万一哪天你不高兴,不让我沾光了呢?俗话说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跑了?”
如果非要勉强,俞景行是可以去赴宴的。
即使不能从开始待到结束,但不至于脸都没有办法露。
平心而论,谁不希望伴侣优秀?
宋嘉月也不能免俗。
但由于晓得俞景行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此前是没有多少期待的。而今俞景行中举已经算意外收获,往后这个人可以走多远,她无从判断,同样不想去设下预期。
俞景行却并不因这些话而恼怒。
他手臂扣住宋嘉月的腰肢,稍一用力,把她带入自己怀中。
俞景行垂首,在宋嘉月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抱怨。
“夫人越来越聪明,往后如何是好?”
趁宋嘉月不备,他在她的耳后落下一吻。
似乎因这一举动而受到刺激,掌下的人瞬间身体轻||颤。
俞景行起初微微一怔,又闷笑两声。
宋嘉月反倒着恼,红着脸推开他,提起裙摆不管不顾大步往前走去。
……
俞景行和俞景荣同时中举,毕竟是一件喜事,亲自上门或派人上门送礼到宣平侯府的人家很多。俞通海出面将这些贺礼悉数退回去,一样也没有收下。
宋嘉月虽然基本上不插手、不插嘴,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明白。
譬如俞通海的行为,她清楚其中的缘由。
首先这其中当然有宣平侯府一贯如此的原因。俞通海这位宣平侯,向来不喜拉帮结派,行事正直,而许多人的示好都存在巴结之意,他统统谢绝反倒落个清净。
撇开这个不提。
宋嘉月认为,这和现在的朝堂形势同样有关。
皇帝陛下年事已高,身体时好时坏。
因此究竟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便成为权贵人家会多加考量的问题。
站队是大事。
关系到前途,关系到地位,关系到荣华富贵。
在邺京大多数贵胄已经有所倾向的时候,宣平侯府却始终不曾泄露半分这方面的心思。哪怕宣平侯府不至于有随便影响大局的能力,但一样会被拉拢。
多一份支持,等于多一分把握。
何况,俞通海年轻时曾经立下战功无数,不是完全说不上话的人物。
如此再重新审视那些上门祝贺的人,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便有些说不准了。俞通海假使不想叫宣平侯府被拿到什么把柄,必须慎之又慎才行。
宋嘉月既知道,不出意外,不会是大皇子也不会是三皇子……
那么,对于宣平侯府这种态度,她无疑是认同的。
只是不得不承认,手里掌握着这样不为外人所知的信息,立下从龙之功的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摆在面前,宋嘉月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不是没有想过好好利用。
问题在于,怎么不动声色暗示给俞景行。
这是一个技术活。
不但不能暴露自己,还需要让他明白和相信。
宋嘉月不断在心底斟酌着,希望可以有机会让她向俞景行透露天机。
……
在秋闱科考之前,朱氏曾经带俞舒宁到白云寺去为俞景行、俞景荣祈愿。
现今他们两个人都中举,自然是要去还愿的。
朱氏带上俞舒宁和久未出门的朱嘉芸去一趟白云寺。俞景行近来身体如此,侯府上下都晓得他离不开宋嘉月,是以宋嘉月留在府中,没有随她们出门。
在府里连逛个花园都被看得很紧的朱嘉芸,哪怕出府也是如此。朱氏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她也晓得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跑不了,表现得十分安分。
回府之时,朱氏、俞舒宁、朱嘉芸乘马车走在山道上。
道路两侧的灌木丛中,有孩童嬉戏玩闹,举起弹弓朝侯府马匹射石子。
大马一时吃痛,受到惊吓,嘶鸣几声,四下乱窜。
马车里的人东倒西歪,朱氏只顾得上将身边的俞舒宁护在怀中。
过得片刻,马车艰难停得下来。
朱氏才知道是有一位道长出手相助,帮车夫一起将到处乱窜的马匹制服住。
检查过俞舒宁和朱嘉芸,确认他们没有受伤,整理好仪容,朱氏带着她们下马车同那位道长道谢。俞舒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道长,于是悄悄看了好几眼。
道长姓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年纪。
宽额头、小眼睛,嘴边两撇小胡子,乍一眼看过去其实有些滑稽。
“多谢唐道长相救。”
朱氏福一福身,“若不是唐道长,只怕我们今日是要受伤了。”
唐怀清正经与朱氏回了个礼。
他随即笑说:“些许小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救人的事怎么会是小事?”朱氏说,“不知唐道长现下要去何处?若无什么着急的事情,唐道长可否过府一叙?如此也好让我府与道长好好道谢。”
唐怀清闻言眸光微闪,仍是委婉拒绝。
朱氏见状,又一再坚持相请,半晌,他终于长叹一气,松了口。
“不瞒夫人,我今日尚未寻到下榻之处。”
唐怀清似分外不好意思道,“若夫人愿意与一顿饱饭,自是再好不过。”
“我府有多余的厢房,可供唐道长休息。”
朱氏说,“还请道长不要推辞,与我府一个好好道谢的机会。”
唐怀清最终答应下来。
朱嘉芸立在朱氏的身后来回打量过几次这个人,心里慢慢生出一些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会比较晚,要十二点以后,提前说一声,早睡不要等,摸摸大!
第49章 福气
唐怀清被朱氏请回侯府,以贵客之礼相待。
俞通海得知他们在路上发生的事情,对唐怀清亦非常客气。
朱氏回府便吩咐下人准备厢房、准备饭食,交待他们注意一些忌口问题。因为唐怀清出手相救,俞家待他颇为热情,待到酒足饭饱,又让管家引他去休息。
俞景行正值休养期间,这件事其实没有惊动寿康院。
然而府里平白多出一个人,其中存在这般因由,仍然传到俞景行和宋嘉月耳中。
让丫鬟留心着,等到宴席散后,宋嘉月到风荷院探望去俞舒宁。
见到她人,确认没有受伤、无什么大碍,略小坐一会儿,宋嘉月便回来了。
“舒宁有些被今天的事被吓到了,好在没有受伤,大夫也开过几剂安神汤,我是看她喝过药才回来的。这个样子估摸得等缓几天才能变好,不过问题倒不大。”
“临走的时候,我让紫杏夜里多留心点儿,担心舒宁睡觉会魇着。”
宋嘉月坐下来对俞景行说一说俞舒宁的情况。
“没有受伤便是万幸。”
俞景行说,“明天早上用过早膳,我们去张神医那里一趟。”
“好,那我们今天早些休息。”宋嘉月轻轻点头,又伸出手,像呼噜小狗那样挠一挠俞景行下巴,“休息好了才好让张神医瞧一瞧,我把你养得可好啦。”
俞景行抬眼,一瞬不瞬默默看她。
宋嘉月知错不改,笑嘻嘻捧住他的脸亲一口:“我去让他们送热水进来洗漱。”
翌日清早。
俞景行和宋嘉月用过早膳,先去和朱氏请安问好才出门。
他们过去张神医那里。
期间,另一边,朱嘉芸找上道士唐怀清。
唐怀清暗地里打量着朱嘉芸,笑一笑问:“朱小姐找贫道有何事?”
朱嘉芸开门见山说:“耳闻唐道长神机妙算,特来相求。”
事先准备好装着金裸子的荷包被拿出来,转而又被她塞到唐怀清手里。朱嘉芸见唐怀清没有拒绝的意思,知道事情相当于已经成了一半,一时又是笑。
“若唐道长得闲,可以先帮我算一算将来的姻缘如何。”嘴角微翘,朱嘉芸的声音低下去,对唐怀清暗示道,“若不得闲,只等晚些帮少夫人算一卦,如何?”
……
宋嘉月和俞景行到了张神医这儿,叶明珠在,此外还有一位故人也在。
今天会在这里见到谢道长,宋嘉月着实意外。
上一回得知谢归真的消息,是听闻他被皇帝陛下召见。
现在这是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么?
谢归真见到他们两个,分外热情帮俞景行诊脉,片刻之后不住点头。他先肯定张神医的医术见长,接下来又表扬宋嘉月把俞景行这个病人照顾得很好。
寒暄过后,谢归真开始为他们介绍叶明珠这位张神医的爱徒。
甚至羡慕张神医收到这么好的徒弟。
得知宋嘉月和叶明珠是表姐妹,谢道长抚掌而笑:“这缘分当真是妙。”同时不忘谆谆教导,“这么难得又稀罕的缘分,你们记得以后都要好好相处才行啊。”
宋嘉月和叶明珠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事实上,她依然认为她们能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就很好,其他的不强求。
俞景行更看不出情绪。
等到谢道长暂且消停以后,他说:“昨天正巧有一位道长在我府做客。”
“只是不晓得是不是谢道长认识的人。”
谢归真好奇问:“你府上那一位道长姓甚名谁?”
“我府的那位道长姓唐,名唤唐怀清。”
谢归真闻言,顿时嘿然道:“唐怀清这个孽障竟然跑到你们侯府去了?”
“踏破特写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神医在旁边抚须而笑,“尊长一直在找的人总算是找到了。”
唐怀清居然是谢道长去年就在找的那个孽障徒孙?
反应过来这一点,宋嘉月眨眨眼,感觉这发展有种说不出来的神奇。
谢归真追问:“这个孽障可还在你们府上?”
俞景行肯定颔首:“在。”
谢归真撸起袖子,一副做好干架准备的模样,催促俞景行:“走走走,快些带我过去找人,免得这孽障又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还得费那心思去找。”
“你夫君身子比去年我见你们好多啦,你就放心吧!”
谢归真注意到宋嘉月看向张神医,连忙说,“现在帮我抓人才是正经事!”
宋嘉月:“……”
俞景行微笑,牵起宋嘉月的手,“夫人,我们还是先帮一帮谢道长为好。”
于是没待上两刻钟,他们便离开张神医这里,回侯府。
路上,谢道长不停催促车夫快一点,车夫便在他的催促声里一路匆匆赶回去。
他们回到宣平侯府,得知唐怀清此时在正厅与朱氏等人看相论道。因而俞景行和宋嘉月没有回寿康院也没有去别处,和谢道长一起直奔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