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些我从没有考虑过,否则,我身边该有许多人了。”
刘煜看一眼俞舒宁,终于低头一笑,“原来你已经把我们想得那么远……”
一句话足以闹得俞舒宁脸上烧得慌。
她咬唇,不服气道:“换个别人,我一样会想这么多的。”
“我的意思是,我很高兴你当真想得这么远。”刘煜笑着伸出手,轻轻摸一摸俞舒宁的脑袋,满是笑意说,“你什么都不想,我恐怕得好好发愁一下了。”
俞舒宁斜眼看向刘煜,拂开他的手。鼓一鼓脸颊,她默默说:“我还想万一你欺负我怎么办?你比我厉害,我打不过你,你兄弟姐妹也厉害……”
话音刚落,她的眼前出现一块龙纹玉佩。
俞舒宁怔一怔。
“喏。”
刘煜把玉佩塞到俞舒宁的手中,“你把这个收下,我绝对不敢欺负你。”
……
朱康请俞景荣去喝酒。
这天放衙之后,俞景荣便去往悦来酒楼赴约。
他到悦来酒楼的时候,朱康已等候多时。
尽管他们只两个人,但是此前朱康特地预定一个雅间。
未几时,各色菜肴上桌、佳酿茶水备下。
店小二退出雅间,将房门关得严实,朱康即刻为他们各自倒一杯酒。
“这一段时间我实在太苦了,必须找人好好倒倒苦水。”
朱康当即仰头灌下一杯酒,复对俞景荣道,“表弟,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俞景荣手指扶着酒杯,犹豫之下,最后选择饮下这一杯酒。搁下酒杯,他说:“明日我还得去衙署,不能多喝,有什么话,表哥你说,我好好听着便是。”
“在翰林院当差就是不一样……”
朱康酸溜溜,“我那时若非身体不太舒服也不至于没考上了。”
俞景荣把茶杯拿过来放在自己面前,没有说什么。朱康显然同样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马上提起别的:“表弟你且说一说,我妹妹以后当真不能回来么?”
“她做错了事这不假,可她也认错了,对不对?就算她犯下死罪,可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要把我的婚事搅黄?闹得到现在也没有媒婆肯上我们朱家来!”
“表妹既然做错了,自然得认罚。”
俞景荣冷漠道,“在这件事上,我帮不上忙,即使能帮忙也不是现在。”
“她今年都已经十六了呐!”朱康愤愤又灌下一杯酒,“一个小娘子被退亲,又摊上这种事,往后更难寻到好亲事,这辈子说不定就这样葬送了!”
“没有人逼她害人。”俞景荣摇摇头,却在瞬间想起朱倩求过他,越是无奈,“她不该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的。表哥同样须得收敛,往后莫花天酒地。”
“嘿!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
朱康很是不服,“表弟,不是我夸张,要教训该是我教训你才对!”
“教训我什么?”
俞景荣表情有些漠然,“洗耳恭听。”
“哎,你又不笨,就是死脑筋,叫人看不下去。你认真想一想,若不是你平日里太好欺负,事情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么?他怎么可能敢这么对待我们朱家?”
“我们平日里怎么对你,你心里有数,我们谁不盼着你好呢?可是,表弟,你不能总是像这样处处被人压一头啊……难道你真心甘愿被压一辈子吗?”
“当真是为你好。”
朱康颇为语重心长,“你自己该好好想一想才是。”
“既我不如人便是不如人。”
俞景荣蹙眉问,“再则,又何谓处处被压?”
“真不晓得姑姑到底怎么把你养得这么实心眼。”朱康啧啧两声,凑到俞景荣的面前,“你想一想我那个姑父怎么偏心,明明都是侯府少爷,怎就不一样了?”
俞景荣说:“父亲和大哥待我挺好。”
“哎哟!当真是个傻子!”朱康一脸无奈,“那一点好能算什么?”
“且不说你们宣平侯府多少家财,便是世子身份以及背后的尊荣也不是其他东西轻易可以比拟的。你这样随随便便放弃,焉知自己他日不会遇到困难?”
“这又是何意?”
俞景荣口中虽然这样问,但眸光沉沉,表情肃然。
朱康没有觉察到俞景荣的变化,一心要为他“出主意”,因而道:“自然是提醒你不该这样随便放弃,你既为侯府的二少爷,同是嫡出,为何不能争取一回?”
“我若不争取,表哥待如何?”
俞景荣心觉这话是不必继续聊下去,“有这个闲心,还是管管自己为好。”
朱康愣一愣,不能理解俞景荣突然的态度转变。
待回神,只见俞景荣拂袖而去。
离开悦来酒楼之后,俞景荣乘马车回府。
他脸色非常不好。
今日之所以来赴他这个表哥的约,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自己妹妹不久前无意说漏嘴的话。俞景荣想起俞舒宁说有人教唆她,以致于她对他们大哥有偏见。
能让自己妹妹这样偏听偏信的人不多,她身边的人,他也不是不知道,兼之出了朱倩这样一桩事情……他当时免不了联想到自己舅舅家,有所猜测。
他的表哥往日里不是没有过暗示。
只是见他不喜,很快改口,此后没有再提,他多少忽视。
想到这些,俞景荣禁不住抿唇,同样有一些无言。似乎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个人这样想——他身为侯府的少爷,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不去争世子之位?
但他确实没有这样的想法。
反倒外人不相信,甚至恨不得帮他去争去抢。
今日朱康的种种言行,再加上朱倩之前的事以及自己妹妹的那些,恐怕自己舅舅家不止一个人是这种态度……这样一门亲戚往后还有留着的必要么?
俞景荣轻轻叹气。
只怕自己娘亲心软舍不得,想着到底是自己哥哥嫂嫂一家。
……
刘煜找过俞舒宁、俞舒宁收下那块玉佩。
之后,她缓过一阵子,方才主动去找自己的二哥。
尽管那天夜里,他们除了说得会儿话,没做别的,但是俞舒宁依然没有胆量把这些直接说给俞景荣听。到头来,也不过把玉佩悄悄摸摸给俞景荣看上一眼。
刘煜交给俞舒宁的玉佩是极特殊的物件。
准确一点,它象征刘煜皇子身份且绝无仅有,甚至可以代表他。
俞景荣看见这块龙纹玉佩时,饶是平日如何镇静的人,亦暗暗吃惊。但这又似乎多少说明对方的态度与心意,他接触过六皇子,倒不认为对方是没有分寸的人。
“二哥,他和我说不会那个什么……”
俞舒宁扭扭捏捏,声音不自觉低下去,“就是不会再有别的小娘子……”
“虽然以后会怎么样,不是靠几句话可以完全确定的,但是我想,起码现在他和我是这么说的。我觉得相信一下也无妨,二哥,你觉得呢?”
现在这样,他能够说什么?
俞景荣将玉佩还给俞舒宁:“东西你好好收着,不过最好找机会还回去。”
“这样的物件,一旦丢了是很难办的,还是早些还回去为好。”见俞舒宁一脸的懵懂,俞景荣轻轻叹气,“左右你是想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当真是为着这个。”
“倘若你们心意坚定,必不会是什么坏事。”
“现今的情况,多等一等,反而好一些,亦无须着急。”
“总之,二哥会帮你的。”
俞景荣笑一笑,随即立刻补上一句,“在我认为可以帮的情况下。”
“谢谢二哥!”
反正她听明白最后两句,俞舒宁粲然一笑,欢欢喜喜应声。
遵从俞景荣的建议,不久之前,俞舒宁想办法当面把玉佩还给刘煜,没有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好在她用自己亲手做的剑穗作为补偿,才算是稳住了这位六殿下。
令人发愁的种种问题似乎得到解决。
俞舒宁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
朱嘉芸的日子却远远谈不上好过。
自从被指婚、被困在侯府,她终日痛苦,然而束手无策。
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身边没有愿意帮她的人,朱嘉芸只能待在这方院落,再一直等到出嫁那一天的到来。俞景行那些话深深刺激了她,她恨不能报复又无力。
起初,朱嘉芸考虑过自我了结。
至少这样,宣平侯府便没有办法向皇后娘娘交待。
然而俞景行比她更早一步有所交待,仆人更不可能拿这种事来赌身家性命,是以对她看管得极为严格。与此同时,无论朱嘉芸说什么,他们全部不听不信。
最开始日日大吵大闹、砸东西、以死相威胁,一段时间之后,朱嘉芸却慢慢放弃这些想法,整个人变得沉寂下去。不是接受现实,而是更不甘心。
她现今绝无可能会心甘情愿嫁给董齐光。
只是毫无办法,且又觉得,自己倘若当真死了,也未必如何。
纵然侯府需要给皇后娘娘一个交待,但她人在侯府,侯府自有自己的路子,上下打点说她急病去了……届时她能如何?她是死是活难道他们当真会在意么?
朱嘉芸变得安静。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个非常糟糕的境况,却仍不想屈服。
一直到出嫁,朱嘉芸都十分安静。
她心里抱着念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活下去,才能有算账的一天。
宣平侯府上上下下为朱嘉芸出嫁之事,忙碌数月的时间。到得出嫁之日,无论发生过什么,哪怕为了表面的祥和,俞景行和宋嘉月也一样回来侯府了。
宋嘉月没有去见朱嘉芸。
不过,她按照之前和俞景行商量好的,把属于对方的那些嫁妆都还回去。
物归原主而已,宋嘉月不留恋。
虽则这样一来她手里没有剩下多少的银钱,更没有了田庄铺子。
无论如何,朱嘉芸的顺利出嫁使得侯府上下终于松一口气。
看守朱嘉芸的仆从,亦全都得到一些赏银。
宋嘉月一整天忙着陪朱氏招呼来吃喜酒的女眷,回到宅院时,少不了困顿。当她沐浴之后回来,却见俞景行正对着个雕花匣子在研究,并且招手要她过去。
走近她才晓得是俞景行用来装田契、地契之类的匣子。
宋嘉月当即领悟自己夫君的心思。
“你也不必搬出这些来……”
她一句话方才出口,俞景行便笑着道,“搬出来瞧一瞧又怎么了?”
“我晓得你没有想靠着我的意思,但我们何必非要分你我。那酒楼、那铺子自然也能赚些银子,到底需要时间,平日里你要用银钱的地方,如何会肯等一等?”
“你之前不是还说想收留一些孤女么?”
俞景行淡定问宋嘉月,“你想做这些事情,难道不费银钱?”
“说得半天,不就是一个目的么……”宋嘉月想一想,提醒俞景行,“但我真的不太会打理这些,未必能做得很好,你可要想明白了,届时没地方后悔。”
“黄白之物不过身外之物。”
俞景行凑近宋嘉月耳边,“若能博得美人一笑,倒算是有些价值。”
宋嘉月:“……”
这人上哪学来的土味情话?
朱嘉芸出嫁之后,指婚的皇后娘娘也有所赏赐,在外人眼里,当得上殊荣。她嫁入肃宁伯府,从此成为了董齐光的夫人,便也是肃宁伯府的七少夫人。
宋嘉月以添妆之名还回去的那些嫁妆,她只知道朱嘉芸悉数收下。在朱嘉芸刚刚出嫁那一阵子,不少人在宋嘉月面前提起这事,复又慢慢淡下去。
直到约莫过得半个多月,一日晌午,夏露忽然来找宋嘉月。宋嘉月本以为是酒楼、铺子或者她们谈论过的其他事,却不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已然变得陌生的名字。
“小姐,我今日见到春花了。”
夏露语气里藏着几分惊悚与不可置信,“而且我看到她进了肃宁伯府。”
“肃宁伯府?”
宋嘉月同样心生疑窦,“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第73章 厚望
宋嘉月让夏露坐下来慢慢说。
秋月竖着耳朵,还主动帮忙倒一杯茶水。
夏露灌下一杯冷茶,一五一十道:“我今日出门办事,恰巧在街上瞧见她。太久没有见面,起初有些不相信,又感觉心里不踏实,我便悄悄跟上去。”
“认真辨认一番发现当真是我认识的那个春花。”
“当时我也没有马上走,一路跟过去,发现她进了肃宁伯府。”
“小姐,这……”夏露欲言又止,仍是说,“我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只是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所以赶着来告诉您这事,而且我实在是太惊讶了……她怎么会?”
春花这个丫鬟怎么会和肃宁伯府有牵扯?
这是夏露心里的疑问,同样是秋月心里的疑惑,宋嘉月却不大诧异这个。
当初那些话依旧能想得起来,这个姑娘自己说过和董齐光有纠葛的。再则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那个孩子也是董齐光的……问题在于,她怎么会来邺京了?
这几年,春花和那个孩子都被留在了庄子上。
一直也没有收到什么消息的。
若是人不见了,不是应该有个信儿才对?宋嘉月暗忖,要么便是那庄子上的人一直糊弄她,何况她也确实很长时间不大过问这些,难免容易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