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总想套路我——傅渝
时间:2019-09-09 07:40:50

  严苓春没有看严以律,她无视了他的愤怒,说道:“我愿意像窗外的鸟儿一般,哪怕危险,哪怕坎坷,但唯愿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生死。”
  “也不再愿意像被禁锢的盆栽一般,痛苦的死在充满福尔马林药味的病房里。”
  “或许,药物能让我活下来,但是那让我痛苦。”
  “我不想那么痛了。”
  “我痛,你也痛。”
  “小律,我不想你那么痛了。”
  严苓春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越大越像那个女人。
  那人曾经是她的耻辱,她一生清高自律,却养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儿。
  这个孩子,送过来的时候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了。
  起初,她是讨厌他的。
  她也怕他成为第二个她。
  但最后,他虽然满腹心机,却时刻压抑着自己。
  后来,她开始试着理解那个女人。
  每个人都要自己选择的活法。
  只是一开始,他们就选择了不一样的活法。
  她不喜欢她,只是不喜欢也不认可她活着的方式罢了。
  她笑了笑,眼眶一片湿热。
  “尽管想活着,活着看着我们的小律结婚生子,有自己的美好人生,但是这样拖累的活着,太累了。”
  “小律啊,接下来,外婆不能陪你了,你要努力自己的生活了。”
  从头到尾,严以律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他像一个冷酷的杀手一般,没有丝毫感情。
  “你怎么知道,我会如你若愿,活得好好的。”
  他邪恶一笑,和那个女人一眼,阴森恐怖。
  “或许,我会比她更加放浪,毁了周围所有的人。”
  也毁了自己。
  “你不会。”
  严苓春泪中带着笑,虽然虚弱,却无比坚定。
  “只要我们小七在,你就不会。”
  一瞬间,严以律像是被捏住七寸的毒蛇一般,虽然是致命的,但却失去了牙齿,再也不能咬人了。
  尽管这样,外婆还是坚持了一个月才走。
  这一年的四月,滨海连绵多雨。
  那是一个安静如往日的夜晚,乌淇淇家的房门被敲开。
  杨晓武打开门,看到了全身淋得湿透的严以律。
  他脸色惨白,唇色毫无血色,见到她,眼神淬着冰一般,“武姨,我有事情找小七。”
  “你这孩子,外面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带个伞。”
  杨晓武大为心痛,朝里屋喊,“小七,拿条干净的毛巾出来,小律来了。大海,给孩子熬一碗盐开水,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
  “这是怎么了?”
  乌云海从厨房钻了出来,见到严以律这个样子,面色一沉。
  “谁欺负你了!”
  在护短这件事情上,乌家人的确是一家人。
  严以律被按在沙发上,没有回答,水滴从他发梢落下,全部都滴落在地板上。
  很快汇集成一片小湖泊。
  “武姨,抱歉,把你的房间打湿了。”
  杨晓武一愣,随即骂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
  看着严以律没有任何神色的模样,她闭上了嘴巴。
  乌淇淇拿着毛巾出来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小律,你怎么不带伞?”
  这人总是这么没生活常识。
  乌淇淇还要抱怨,被杨晓武拦住。
  她的声音罕见严厉。
  “小七,带小律回房间。把他弄干。”
  乌淇淇吓了一跳,从杨晓武的眼神中看到了凝重。
  她心中微微一抖,手已经主动牵起了严以律的手。
  他的手,真冰。
  像冰天雪地中走出来一般。
  可是,明明已经是晚春。
  乌淇淇的卧室,严以律不是第一次来。
  但却是他第一次一言不发。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严以律就蚌壳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乌淇淇问了几句,没有得到反应后,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
  她拿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和她不一样,严以律的头发有些硬。
  不像她,软软的,还带着自然卷。
  “冷不冷,我帮你把外套脱下来好吗?”
  严以律还是没有回答。
  乌淇淇叹息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慢慢把他的外套脱了下来。
  他里面也全部湿透了。
  条纹的T恤都在滴水。
  乌淇淇咬咬牙,然后狠心把他的T恤都脱了下来。
  “冷不冷?我的睡衣借给你。”
  乌淇淇从柜子里翻到了一件宽宽松松的睡衣,给严以律套上。
  今晚的严以律很乖,乖得让人胆寒。
  若是平时的严以律,怎么会穿女生的衣服,那简直要他的命。
  可是他今天毫无抵抗,乖乖顺从,像是傀儡一般。
  事反必有妖。
  乌淇淇越想越心惊,越心惊越害怕。
  “小律,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到最后,乌淇淇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颤音。
  终于,严以律的手指动了动,冷漠的眼眸也有了一丝生机。
  “乌淇淇,你会陪我一辈子吗?”
  少年盯着她,执意地问道。
  一辈子?
  这是承诺吗?
  可是,乌淇淇认为人只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才会轻易地许下承诺。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严以律忽然笑了。
  “不要说,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不能相信,不能期待。就算是身体上的器官、**、血脉、头发都可以离你而去,还不要说朋友和家人。”
  严以律又低下了头。
  声音又轻又软,撩人心弦。
  “是我奢求了。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陪我一辈子,她也不会。可是……纵然知道,纵然做了准备的,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那么痛呢?”
  “小律……”
  乌淇淇不算聪明。
  但在这一刻,她格外的敏感。
  “外婆……”
  这个名字像魔咒一般,严以律浑身僵住了,半晌之后才颤抖起来。
  “她死了。”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乌淇淇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打架的声音。
  她蹲下身体,想安抚严以律。
  却看到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地上。
  “小律。”
  无声的眼泪落了下来。
  “你不要哭。”
  他是那么聪明,又是那么坚强。
  他不要哭。
  可是,此时他却软弱地像个孩子一般,在她的怀里无声的落着眼泪。
  “小七,她不要我了。连她都不要我了。”
  她拍着他的脑袋,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声音干哑,带着一丝痛意。
  “没有。她没有。外婆说过,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有旅程,她只是走完了她的那段。余下的,交给你了。毕竟……那是你的人生呀。”
  谁也不能替谁做主。
  胸口湿了一大片,怀中颤抖的人慢慢停止了动作。
  她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脸颊的眼泪,然后俯身下来把他抱得更紧。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小律,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透过门缝,乌云海怒发冲冠。
  “妈的,那小子是占我家小七便宜吗?”
  两人搂得紧紧的,当他这个父亲是死的吗?
  大块头父亲即将冲进去,却被杨晓武拧着耳朵退了回来。
  “你进去干什么?”
  “那小子没个好心,居然抱着我们小七。”
  “你没看到是你女儿把人家抱着紧紧的吗?还有,你没发现吗?小律这个孩子的状态不对,你快去隔壁看看,我怕是严老师出事了。”
  虽然还是有手撕臭小子的冲动,但乌云海在大是大非面前,果断听从了老婆。
  “你是说,她……”
  杨晓武点头,面色沉静,口气严肃,“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到那孩子这个样子,还在我们女儿面前哭。我想,应该是严老师没了。”
  在乌淇淇看来,那晚上严以律的脆弱和眼泪就像是梦一般。
  第二天,他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应该说是,比平日更加冷。
  严苓春果然在那个春雨连绵的夜里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乌淇淇大哭了一场。
  纵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可是当知道结果的时候还是会撕心裂肺的痛哭。
  只是,那晚上后,严以律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包括在严苓春的葬礼上。
  严苓春的葬礼,乌衣巷来了很多人帮忙。
  严苓春平素待人温和,积累了不少好感度。
  她去世,留下了还没成年的严以律。
  乌淇淇听到背后很多人在议论纷纷。
  大部分都是围绕一个主题。
  严以律还没成年,家里就没有个大人,以后可怎么办。
  乌淇淇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那天后,严以律基本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
  他像是一个被迫长大的孩子一般,在一夜之间,长成大人了。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乌淇淇偷偷看了一眼严以律,他穿着黑色的外套,送走前来悼念的客人。
  那些人,有的她从来没有见过。
  但严以律却能精准地叫出他们的名字,并礼貌地和对方打招呼。
  晚上的时候,客人们终于分批离开了。
  杨晓武和乌云海收拾残局,夏冰和夏雪也是一脸疲倦,再也撑不住了。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严家帮忙。
  “小七,时间太晚了。我们先回去了。”
  “嗯。”乌淇淇送两人回来的时候,乌家夫妇也把院子简单打扫了一下。
  “小七,今晚上小律要守夜的。我担心有事。你留下来陪他。”
  杨晓武擦了擦手,看了一眼灵堂面前跪着的严以律,又悄悄嘱咐乌淇淇。
  “给他吃点东西。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乌淇淇乖乖点点头。
  其实不用杨晓武提醒,她也知道。
  她已经留意很久了。
  最开始,他是忙得没时间吃饭。
  后来,她发现他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乌淇淇送走了父母,转身去了灵堂。
  “你还没走?”
  严以律看了一眼她,淡淡道。
  “嗯。我再陪陪外婆。”
  乌淇淇跟着跪下来,给快要熄灭的盆里放了一叠冥币。
  “这边有我,你去吃点东西吧。”
  严以律没有动,“我不饿。”
  乌淇淇嘴巴动了动,犹豫了半晌,才幽幽开口。
  “那随便你。反正身体是你的。”
  尽管这样,乌淇淇还是去厨房找了一圈。
  这几天比较忙,厨房里基本不剩下东西。
  她在厨房里看到了饿得喵喵叫的大黑。
  “你都饿了?你哥哥却说不饿。骗子。”
  乌淇淇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最后,她抱着大黑回了家。
  “还是跟我回家吧。起码,管饱。”
  不知道是猫儿通灵性还是什么的,大黑喵了一声,乖顺地趴在她的怀里。
  再也没有平日的张牙舞爪。
  乌家夫妇累了几天,早就睡了。
  乌淇淇在冰箱只找到了一些剩饭。
  鱼干倒是有,她倒了一些给大黑。
  大黑嗅到了好吃的东西,立刻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还是当猫幸福。就算面临生离死别,但没有人那么感情深刻。”
  听说,记忆最短的动物是鱼。
  比猫儿还幸福,只有七秒。
  爱上,仇恨,忘却,通通只有七秒。
  安顿好大黑,乌淇淇去厨房炒了个剩饭给严以律。
  她出门的时候,还带上了自己的被子。
  今晚上,她执意陪着严以律。
  严家老旧的沙发上,还残留着一股洗衣粉的芳香。
  严苓春在的时候,总是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老旧的布沙发虽然洗得发白,但躺在上面,总是香香的。
  乌淇淇最喜欢睡在上面,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昏昏欲睡。
  今晚,没有温暖的阳光,只有清幽的月光,她还是躺在上面就睡着了。
  梦里,她又见到了严苓春。
  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怀里安睡着膘肥体键的大黑。
  “外婆。”
  她欢快地走了过去。
  然后,走了一半,她猛地掉下了眼泪。
  严以律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炒饭已经冷了。
  他记得先前小姑娘凶巴巴地走过来,端给他一碗炒饭。
  “我不喜欢浪费食物。这是家里剩饭做的。你爱吃不吃。”
  他的确不爱吃。
  更不想吃。
  半晌之后,严以律还是端起了饭,开始慢慢吃那炒饭。
  严家家境不算差,但严苓春一直奉行艰苦奋斗,厉行节约,家里是不允许剩饭的。
  夏冰总是说乌淇淇抠门,其实他觉得她有些特性就是被严苓春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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