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陶靖衣松了一口气。她拢了拢衣裳,下了床。
先前以为段飞白要毒死她,她心如死灰,没注意到其他,现在心结已解,才惊觉肚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来人,我要吃饭!”陶靖衣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坐在院子里的段飞白,听得这一声响亮的女声,不由得失笑,放下心来,起身离开。
红枫山庄的伙食令陶靖衣大开眼界。
就在她喊出那声没过多久,钟灵和毓秀两姐妹领着丫头小厮,将山珍海味布满桌子。
有鱼有肉,有汤有菜,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山里跑的,地里种的,来自天南地北的食材,全都上了桌,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陶靖衣保守估计,这一顿的花费,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伙食,当真是穷侈极奢。
关键的是,她吃饭的时候,还有一排丫鬟站在旁边,有人盛汤,有人夹菜,还有人举着酒盏,殷勤地将美酒送到她唇边。
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吃饭,连筷子都没机会拿,陶靖衣简直受不了,索性将人全部赶了出去,关起门来,一个人大快朵颐。
等她将人喊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倒是钟灵和毓秀二人面色不变,习以为常。
她的好胃口,她们早就在龙泉客栈见识过了。
陶靖衣打着饱嗝,翘着腿,手里拿着饭后甜点红豆糕,边吃边想,如果不作死,去招惹男主,这红枫山庄大小姐的日子确实快活似神仙。
钟灵将一株桂花放在桌上,顿时,一股浓郁的幽香飘入陶靖衣的鼻端。
陶靖衣转头,诧异道:“这桂花从何处来的?”
“回禀小姐的话,是段少侠送过来的,他说今日惹了小姐不高兴,特意送给小姐赔罪的。”钟灵笑道。
陶靖衣凑近,轻轻嗅了一口,桂花的香气是清甜的,呼吸间像是饮了一口美酒,有些微醺的醉意。
红枫山庄内种植的都是红枫,并未栽种桂花,不用想,这株桂花一定是段飞白从外头折下来的。
陶靖衣挺喜欢桂花的香气的,便叫钟灵找了个瓶子,装点清水养在屋子里。
晚饭吃得有些多,她索性出去散一会儿步。
苍穹上挂着一轮冰月,月色清亮,将周围的云层照得一片透亮。
陶靖衣用手托着腰,站在红枫树下。不远处的廊下走过来两名丫鬟,陶靖衣认得她们,方才吃饭的时候见过她们。
“小姐最近的食量见长,今日少爷吃的都没她多,少爷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是啊是啊,原本还想跟着蹭点油水,没想到都被她吃光了,小姐的腰都粗了一圈。”
两名丫鬟窃窃私语,完全没注意到,树影下还站着陶靖衣。陶靖衣发现自己会运用内力之后,走路和呼吸比平日都轻了不少,只要她不出声,普通人很难发现她的踪迹。
她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身,苦恼的想,真的粗了吗?
一片红色的枫叶从树上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头顶。她抬起手,拿起枫叶,抬头望了一眼。树上坐着一名白衣人,他的白衣掩映在一片红枫中,红的似火,白的如雪,交织在一起,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陶靖衣着实吓了一跳,将枫叶揉成了一团,原本想吼一句,大半夜的,扮鬼啊。忽然想起,这里是红枫山庄,她是苏夕颜,树上的是段飞白。
陶靖衣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一分。都怪她自己,吃饭的时候,好奇酒的味道,忍不住尝了一杯,到现在人还是晕乎的。还好,只浅尝了一杯,要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眼换上苏夕颜招牌式的笑容,娇滴滴地唤道:“飞白哥哥。”
段飞白的身影从树上飘下来,落在她的身前。陶靖衣的鼻子微微动了一下,嗅到了他身上的桂花香。
平日里段飞白身上熏的都是梅香,这桂花香一定是他方才折桂花的时候沾上的。
本就清甜的桂花香,混合着段飞白身上的气息,竟意外的有些好闻。
陶靖衣鼻尖耸动着,身体前倾,忍不住凑近了他,想嗅得更清楚一些。
段飞白垂眸,少女毛茸茸的脑袋几乎抵到了他的胸口,只要他微微一低头,唇瓣就能擦上她的头发。
她的发丝是柔软的,刚洗过没多久,还泛着清香。乌黑的发间别着红色的珠花,红黑相间,十分好看。
段飞白有些晃神,直到眼前浮起了一层浓厚的血雾。血雾中,美丽的少女表情是残酷的,朝着他举起手中的剑,霎时间,剧烈的疼痛从四肢蔓延开来……
那种手脚经脉俱被割裂的疼痛是令人窒息的,绝望的。
浓烈的恨意充斥在段飞白的脑海,令他心生一股厌恶之感。他在陶靖衣凑到胸前的瞬间,冷漠地往后退了一步。
陶靖衣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居然凑到段飞白怀里去嗅他身上的气息,她大概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都说喝酒误事,她不过才喝了一杯,便这般糊里糊涂,差点惹恼段飞白。
从段飞白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是十分厌恶苏夕颜的。对,厌恶,若说的严重一点,便是恶心。
十年的嘘寒问暖,到头来都是假的,而且这人还是段氏灭门惨案的元凶之一,换谁,谁不恶心。
陶靖衣失落地垂下脑袋,也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飞白哥哥可吃过了?”陶靖衣没话找话说,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苏夕颜和段飞白这对冤家,隔着血海深仇,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在比谁演技更好。
陶靖衣对着他笑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僵了。
“嗯。”段飞白颔首,目光落在她的发间,轻声开口,“夕颜,我送你的那根簪子呢?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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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再凶我就亲你
陶靖衣一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大概是他送给苏夕颜的那根定情簪子。
苏夕颜在药师谷照顾了他大半年, 虚情假意了大半年, 终骗到一颗少年心。原本她是想套他的凤凰血玉做定情信物, 只是,凤凰血玉本来就是假的, 他身无长物, 只有一根亲手雕出来的桃木簪子。
那根桃木簪子本来就是他为苏夕颜雕的。
段飞白将那根簪子送给苏夕颜当做定情信物,苏夕颜脸上是欢喜的神色, 心里却极其鄙视。段飞白走后, 她就将那根簪子随手扔了。这会儿段飞白问起这根簪子, 陶靖衣哪里能拿得出来这根簪子。
“簪子、簪子……”陶靖衣心中一阵慌乱,脑海中一瞬间转了上百个念头。
不管段飞白是有意问起这根簪子, 还只是心血来潮, 只要她答错一句,都有一定几率解锁男主的黑化模式。
都这么多年了,就算她记得苏夕颜把簪子丢在哪里,也不可能找回来了。
反正不管怎么答, 都是错,不如不说。
但是不说话的话, 又绕不开这个话题。陶靖衣心念电转, 脑海中灵光一闪,双手负在身后,上前几步, 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段飞白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整套动作完成起来,丝毫不拖沓,从亲他到放开他,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时间。
段飞白一下子懵了,竟没有反应过来。
而陶靖衣亲完了他,为了防止被暴揍,快速的后退着,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并且偷偷的用眼神瞄他,如果见状不对,她就跑。
段飞白的个子太高,她从起跳到接触目标物,完成时间虽短,一套动作做下来,却是出了一身汗。
尤其是她将嘴唇贴在他的唇上那一瞬间,她的心口像是被人猛地丢进了一百只小鹿。
砰砰砰,这一百只小鹿在她的心口处乱撞,撞得她整个人都晕了。
而她的脸颊,像是经过了一场高热,透着滚烫的温度。如果没有月色遮掩的话,段飞白一定会发现,她的脸颊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
段飞白眼神复杂地朝她望过来。
陶靖衣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交握的双手不安的扭动着,出卖了她紧张的心情。
她脸上挂着盈盈笑容,声音轻柔地像是春天里拂过窗棂的微风:“下次告诉你,飞白哥哥。”
说完这句话,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犹如一只轻盈的黄鹂鸟,哼着歌离开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屋门锁上后,陶靖衣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浊气。
吓死她了!
她不断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平复着胸腔里节奏早已乱拍的心跳。
还好她机智,居然想出了这种方式来转移话题。说真的,亲到段飞白的那一刻,她真担心自己被他一剑捅死。不过还好,她在亲他之前就观察过了,他没有带剑。
就算他恼怒,顶多也只能暴揍她一顿。
陶靖衣觉着,自己与男主虚与委蛇了这么久,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称得上皮糙肉厚。
挨一顿男主的胖揍,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以她的动作,男主未必能反应过来。
想起段飞白呆愣在红枫树下的模样,陶靖衣有些洋洋自得。
但得意了那么一会儿,她又想起来,这会儿男主是不追究了,等他一觉睡醒,明白是怎么回事,没准会拎着剑上门捅她。
陶靖衣坐在桌边,双手捧着下巴,满脸愁容。
段飞白送给苏夕颜的那根簪子她是见过的,在梦里那回。
是用桃木雕出来的,原书里也曾提及过,在药师谷那半年的时间里,段飞白虽对苏夕颜冷脸相对,却暗中为她雕了这根簪子。
少年的心总是温柔又细腻的。
那时,他四肢俱废,深夜里,避着他人,自己转动着轮椅,在山里找最好的桃木,又练习了无数遍,才雕出最满意的一根发簪。
段飞白双手捧给苏夕颜的定情簪子,却被她当垃圾一样丢掉。
苏夕颜不知道,她丢掉的,还有段飞白那满腔的柔情。
所以,这根簪子很重要。
如果处理得不好,陶靖衣可能就没命等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她拿起一张纸和一支笔,努力回想着记忆里那根簪子的模样,并且在纸上画了下来。
到底不是专业的画手,记忆又有些模糊,画了半天,终究是不如意。
陶靖衣烦躁地将画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地面上,还有无数个这样的纸团。
就这样,画了约莫大半夜的时间,总算将那根簪子的模样还原出来。
虽说不是一模一样,也有七八分相似吧。段飞白将簪子送出去十年,没准他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了。
陶靖衣打了个呵欠,搁下笔,拿出镇纸,将画压住了,自己伸了个懒腰,走到床上躺下。
忙活了大半夜,也着实困了。
她抱着绵软的被子,翻了个身,便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她睡下没多久之后,一道人影从半开的窗户中翻了进来。他推动窗户的时候,窗门发出“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刺耳,却半点没引起陶靖衣的注意。
段飞白站在床前,静静盯着陶靖衣。以前的她,向来是很警觉的,别说这么大的动静,便是屋外刮过一阵风,她也会疑神疑鬼。
而此刻的她,非但没有惊醒,睡得还极其不老实,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在床角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被她抱在怀里的被子早已皱巴巴的,揉成了一团。
段飞白看了半天,伸手去拽她的被子,陶靖衣似有所感,立即用双腿缠住被子,并且拿手去拍他。
段飞白触电一般地后退了一步,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朝着桌子走去。
脚尖踢到了什么,段飞白垂眸,地面一堆纸团引起他的注意,他弯下身将纸团捡起来打开。
皱巴巴的纸上画着一幅画,线条歪歪扭扭的,跟蚯蚓爬过似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他将纸再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团尽头,是一张桌子,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幅画上。
画纸展开着,用镇纸压住。这幅画进步了许多,至少看得出来,是一根簪子。
簪子有些眼熟,段飞白盯了半晌,确定,这应该是他送给苏夕颜的那根簪子。
他还记得,为了雕这根簪子,他被刀划得满手是伤。
从前以为,送出去的是他的一颗真心,一切想起来才醒悟,苏夕颜根本不稀罕他的一片情深。
才知道,这根簪子到底有多可笑。
怀疑陶靖衣的身份后,他暗中查探了不少,但每一项证据都证明,她是苏夕颜,既没有易容,也不是他人伪装。
段飞白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品性却相差如此之大。
他试探地问出簪子之事。
看她的反应,也是知道簪子的存在的,并且知道,簪子已经不见了。
这就说明,她的确是苏夕颜,因为只有苏夕颜知道那根簪子的存在。看到这幅画之后,他更确定,她知道簪子的存在。
段飞白的思绪更乱了,如果她是苏夕颜,为什么她的性情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如果她不是苏夕颜,她怎会和苏夕颜一模一样,还拥有她的部分记忆?
之所以说是部分记忆,是因为据他观察,她竟然不知道红枫山庄的布局,尽管她很聪明的借着钟灵毓秀两姐妹,找到自己的房间,但段飞白可以确定,她对红枫山庄的布局不熟悉。
苏夕颜是在红枫山庄长大的,若说连自己的房间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甚至,段飞白怀疑,这一切都是苏夕颜的阴谋。她洞悉了他和鬼公子之间的联系,察觉到他对红枫山庄的企图,所以装疯卖傻,故意做出那么多可疑的行为,露出无数个破绽。
她想迷惑他,在他方寸大乱时,杀了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将她千刀万剁,以泄心头之恨。
段飞白揉着眉心,眼神阴郁可怕,不管她是谁,藏了多少秘密,他一定要刨出她真正的身份。
陶靖衣心里还记挂着簪子的事情,一大早就醒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拉着钟灵和毓秀,揣着昨晚画出来的那幅画,离开了红枫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