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白抬手,袖箭射出,穿过那侍卫的喉咙,侍卫“轰”的一声倒下。
苏合挥剑的动作越来越凝滞,他面色大变,一下子明白过来,段飞白满身藏着利器,又暗中给他下毒,定然是早就知晓今日的计划。他大惊之下,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计划周密无缝,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
他下意识的朝陶靖衣的方向望去,只是地上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大滩暗红的血迹。
苏合转眸,朝窗边望去,陶靖衣正艰难地推着窗门,翻身离开。
苏合大怒,认为是自己的女儿背叛了自己,一时怒极攻心,方寸大乱,喷出一口黑血。
段飞白的目光落在陶靖衣消失的方向,眼神狠厉了几分,速战速决,一剑穿透了苏合的喉咙。
苏合死后,他立即追着陶靖衣离开的方向而去。
陶靖衣捂着小腹,站在长廊下,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竹哨。
竹哨是风临止给她的,小红马跟了风临止一段时间,被风临止用特殊的手段训过,只要一吹口哨,它就会过来。
哨音响起后,果然有一阵蹄音朝着这边奔过来。陶靖衣弯身将裙摆塞入腰间,翻身爬上马背,低声喝道:“驾——”
小红马四蹄如风,朝着大门的方向奔去。
陶靖衣转眸,山庄内处处都是人影和火光,火舌舔舐着雕梁画栋的建筑,无数箭矢擦着她的身体飞过。大门是敞开的,并无人守着,陶靖衣松了一口气,小红马载着她,一跃而起,跨过门槛,朝着茫茫夜色奔去。
段飞白追出来的时候,一支流矢正擦着陶靖衣的后背飞过,他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陶靖衣和小红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段飞白眼底的光芒黯下来,运起轻功,朝大门的方向掠了出去。
小红马是汗血宝马的后代,狂奔起来如足下生风,饶是段飞白轻功如神,追了半天,也还是远远被甩在后面。
陶靖衣腹中剧痛难忍,坐在马背上的身体摇摇欲坠,若非她的意识还有几分清醒,恐早已摔了下去。
总算挨到了与风临止约定的地方,她“吁”了一声,拽紧缰绳,小红马高高扬起前蹄,止住步伐。
陶靖衣浑身脱力,“砰”地一声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地面上因沾了露水有些潮湿,她滚过的地方是一片草地,草屑沾满她的全身。
头顶挂着一轮清寒的圆月,月色皎洁如霜,将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再往前面,就是云海翻腾的万丈悬崖。
见陶靖衣停下来,段飞白也不再急于追捕,他放慢脚步,缓缓朝陶靖衣走去。
月色洒落在他的面颊上,如镀上一层寒霜。他的眉眼堆霜砌雪一般冷,幽深的眸子紧紧注视着陶靖衣的身影。
陶靖衣撑着手肘,从地上站起来,藏在她袖中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她的掌中,被她紧紧握住。
她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击鼓一般撞击着她的胸膛。
她喉中俱是腥甜之气,身下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血痕。段飞白每进一步,她便退一步,退到最后,已是万丈悬崖,无路可退。
“你站住!”陶靖衣高声道。只是这一声大喊,就花费她不少的力气。她的喉中再次涌出鲜血,血迹糊了她满脸,在月色的映衬下,绝望又凄厉。
“过来。”段飞白朝她递出自己的手,眼底俱是阴鸷之色,疯狂又冰冷,“你害我的事,我不再追究。你是谁,从何而来,我也不想知道了。只要你答应我,留在我身边,永远不再背叛我……”
“你够了!段飞白,你这个疯子!”陶靖衣满面怒色地咬牙,单薄的身形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段飞白的呼吸紧了几分,冷声道:“这个世上,只有人偶不会背叛,你听话,我不想把你变成人偶。”
陶靖衣的心头堆满寒意,整个人像是浸入了冰水般地冷,浑身不由自主得颤抖起来。
她不要变成段飞白的人偶……
绝不……
她用力地摇着脑袋,眼角泛着点点泪光:“段飞白,你放过我。”
段飞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固执地伸出手,声音里满是厉色:“过来!”
陶靖衣望了一眼身后漆黑的悬崖,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她再次冲他摇了摇头。
段飞白嘴角咧出一个阴森的弧度,他一眼便猜出了她的心思,冷声笑道:“你惹怒我了,你猜,是你跳崖的速度更快,还是我的轻功更快。”
陶靖衣的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段飞白抬步朝着她走过去,他浑身紧绷着,已经做好随时飞扑过去的准备。
但自始至终陶靖衣都没有动。
段飞白松了一口气,在离她数步远的时候,身形一掠而起,落在她身边,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他抓住陶靖衣后,立即掠了回去,离得悬崖远远的。他的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笑容,抱紧了她,低头朝她看去。
忽然,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底透出绝望的光芒。
在陶靖衣的心口,不知何时已经扎入了一把银色的匕首。血色在她的胸膛前晕染开来,开出巨大的血花。
陶靖衣惨白的脸上挂着一丝解脱的笑意,喘了一口气,轻声道:“段飞白,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肯和我在一起……”段飞白所有的冷静在这一瞬间尽数崩塌,满脸都是痛苦和绝望之色。
“因为……我不想当你的人偶……”陶靖衣被血沫呛了一口,咳了起来。
她的唇瓣因失血过多而干裂,唇边的笑意美丽又惨淡,只是再也不见了那两个好看的小梨涡。
“段飞白,你的那杯酒,我没有下毒。我也没有伙同,咳咳,伙同苏合害你。”她的气息越来越虚弱,每说一句话,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我也知道,嫁衣上的那团血迹是你在警告我……你信我,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害你……”
“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就挺喜欢你的。”她可是《飞白》的书粉,她还给他写过同人,在她的笔下,他活得好好的。开开心心,活到了老。
只是这些,她都没机会同他说了。
段飞白握住她的左手,疯狂地往她体内输送着内力。
黑暗一阵阵袭来,吞没着陶靖衣的意识。
啪嗒、啪嗒——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砸在她的脸上,她伸出右手,摸了一摸,摸到满手的水痕。
陶靖衣呆了一下,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深究,铺天盖地的黑暗便彻底吞没了她的意识。
她抬起的手猛地垂落下去,段飞白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段飞白的手僵在了半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达成*^▽^*
第46章 昨日红颜今朝枯骨
良久之后, 夜风送来一声压抑的绝望低泣。
那哭声类似某种野兽濒临绝境的低鸣,压抑中透着令人窒息的悲伤, 断断续续,呜呜咽咽,乍然一听,令人五内俱崩。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夜色中忽然响起一声冷笑, 那声音辨不清是男是女,在这寂静的夜空下听起来尤为突兀。
段飞白怔然地抬起眸子, 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夜风的吹拂下,一名黑衣人踏着月光走了出来。他全身上下都裹着黑衣,面容藏在黑布后,只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
黑衣人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陶靖衣身上, 滞了一滞, 接着,他纵身而起, 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刺向段飞白。
段飞白抱着陶靖衣的身体,避开刀光。只是他怀中抱着陶靖衣, 黑衣人又武功高强,闪躲已经非常不易,别说还击了。
黑衣人似是知道陶靖衣是他的弱点,招招攻击都冲着陶靖衣而去, 段飞白不得已松开陶靖衣,轻按了一下腕间的机关。
“咻”的一声,一支袖箭射出去,黑衣人就地一滚,站起身来时,段飞白手中已多了一把软剑。
黑衣人不敢小觑,小心应付着。
但段飞白的武功实在厉害,不多时,他的身上便挂了彩。他捂着伤口,藏在黑布后的面容十分阴冷。
段飞白决意取他性命,招招不留情面,直刺他的要害之处。黑衣人的动作逐渐凝滞起来,原本他以为段飞白受了刺激,会神志错乱,想借机取他性命,没想到却激发了他的潜能。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心底一沉,从怀中摸出一物,顿时银光一闪,无数光点朝着段飞白激射而来,竟是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段飞白松开陶靖衣,抬剑挡去大半一阵,运起轻功,纵身一跃,落在树顶。忽然,他心头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朝陶靖衣的方向望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黑衣人放出暗器后,朝着陶靖衣扑了过去。
段飞白眼底浮起血红色的光芒,一掠而下,手中长剑直取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抱着陶靖衣一路朝着悬崖边滚去,段飞白大惊失色,脑海中陷入一片空白,他扔了手中软剑,拼命地鼓动着全身的肌肉,扑到悬崖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红色的嫁衣——
然而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伸出去的手,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没有抓住。
悬崖下方空荡荡的,段飞白的心也是空荡荡的,唯独头顶一轮冰月,洒下寒霜般的月色,那月色落在他身上,一直凉透到他的心底。
绝望如同大海般将他淹没。
黑衣人抱着陶靖衣的身体急速的下坠着,下坠到一半的时候,他伸出手去,甩出一根白绫。那白绫是天蚕丝所制,刀枪不入,卷住了悬崖边一颗碧树。
白绫卷住树干后,两人下坠的趋势立即止住了。黑衣人的身体晃了一晃,搂紧了陶靖衣的身体。接着,从上方垂下来数道细长铁链,铁链缠住他二人的身体,一路将他们拽上去。
铁链的尽头是一个洞穴,原来这洞穴就嵌在悬崖的中段,泥土还是新的,显然是才凿出来没多久。握住铁链的是四名蒙面的白衣少女,少女见到黑衣人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见过教主。”
黑衣人将陶靖衣轻轻放到地上,抬手将面上的黑布摘下来,藏在黑布下方的是一张俊朗不凡面颊,平时温和的眉眼,此刻堆满凌厉之色。
风临止抬手,示意她们起身。他垂下眸子,朝陶靖衣望去,陶靖衣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双目紧闭,神色惨白。若非他早已知道真相,当真会以为她已经死去。
她的面庞上俱是血迹,将本来清丽的容色掩去了不少。风临止行至她身边蹲下,用手握着袖口,温柔地擦着她面上的血迹,只是血迹已经干涸,擦了半天也没有擦掉。
风临止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教主,是否现在就将他们扔下去?”白衣少女们搬运着两具尸体出来,一男一女,男人着黑衣,面容陌生,女子着嫁衣,面容被毁去了一大半。
两者的装扮,和风临止、陶靖衣一模一样。
风临止从怀中取出一把银色匕首,那银色匕首和他送给陶靖衣的那把是一样的,只是这把没有机关罢了。他猛地抬手,掌心内力吞吐,将匕首扎入了女尸心口的部位。
“扔下去。”风临止转开眸子。
他弯身将陶靖衣抱在怀里,往洞口的方向走去,洞口外垂着两根铁链,他将铁链绑在自己和陶靖衣的腰间后,回头对少女们说道:“你们也速速离去,记住,离开前将此处毁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谨遵教主之命。”少女们齐声道。
***
云峰巍峨,山壁陡峭。
即便身怀绝世轻功,从崖畔攀到崖底,也要用大半夜的时间。一路行来,满目蓊郁荫翳的树木。树木的掩映下,隐约可见一条喘急的河流,银色的波浪翻卷着,撞击在石壁上,浩浩汤汤东流而去。
苍鹭举着手中火把立于河边,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落进这河中,否则这回连骨头都捞不着。
“苍鹭大人,人都到齐了。”一旁的黑衣侍卫低声说道。
苍鹭颔首,高声道:“从现在开始,仔细地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这河……”黑衣侍卫犹豫。
“找两个水性好的,下去看一看。”
那黑衣侍卫还在犹豫,若真的掉进这河里,只怕早就被冲走了。
苍鹭如何不知道,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放过。
这些人都是段飞白亲手训练出来的死士,平时不轻易调动,就连段红樱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这次能出动他们,看得出来这位新夫人在段飞白心中的地位不可小觑。
既然是段飞白的吩咐,他们不敢怠慢,打起全副精神,一寸一寸地搜着崖底,不放过一个角落。
日光破开云层,将天地照得一片透亮。崖下树木遮天蔽日,阳光落在树顶,洒下斑驳的阴影。崖底终年阴寒,比这崖底更阴寒的是段飞白的脸。
段飞白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在攀崖的过程中,早已被荆棘和山石划烂,衣服的下摆沾满了污泥和草屑。
他的脸和手布满伤口,有些是草木划开的,有些是石块割开的,这些伤口一半深可见骨,猩红的皮肉外翻着,血迹已经干涸,不少细小的石子深入伤口,每动一下,便磨着骨肉。
他却仿佛无知无觉,徒手翻开每一块山石,扒开每一处荆棘。
苍鹭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低声道:“主人,歇一会儿吧。”
段飞白轻功最好,他是第一个下来的,不眠不休找了半夜,但是这崖底太深了,终年没有人迹,处处都是荆棘和嶙峋的山石,即便用剑劈开荆棘,开辟出一条路来,也需要花费好大的功夫。
段飞白的确是武功高强,可武功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苍鹭知道,他是在强撑着。
失去新夫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伤心。
他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伤心,就像是覆上了一层完美的面具。
苍鹭的话一出口,段飞白提剑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冷漠地看了苍鹭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哪怕是一句斥责。接着,他抬起手,将面前的荆棘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