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靖衣轻声道:“爹爹放心,夕颜都记下了。”
苏合嘱咐一番,便离开了。苏合走后,丫鬟婆子们进来,继续替她梳妆。
陶靖衣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着,百无聊赖的等待着吉时。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屋外忽然有鞭炮声响起。
陶靖衣趁着丫鬟们都聚到窗前看热闹时,快速打开抽屉,拿起一把银色匕首,塞入袖子里。
“吉时到了!吉时到了!”喜娘喜气洋洋地走进来,拿起盖头,盖在了陶靖衣的头上。
眼前的视线蓦地被遮挡,陶靖衣垂下眸子,看着脚下的路。有人将红绸塞入她手中,她握着这根红绸,跟在喜娘身后,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走出了屋子。
屋外人声鼎沸,伴随着炮竹声,闹哄哄的。她被红绸牵引着,七拐八绕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投了过来。
即便隔着一张红盖头,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凝在自己的身上。
耳边虽然都是喧闹声,却仿佛远在天边,唯独那人踏步朝她走过来时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像是敲击在了她的心上。
喜娘将红绸的那一端递给段飞白,陶靖衣感觉到,红绸的另一端被人给握紧了。
脚步声再次朝她靠近,这次停在了她的面前,她垂下眼睑,能瞧见他大红的锦靴以及鲜红的衣摆。衣服的下摆是金线勾出来的图案,被镀上一层暖黄的日光。
她想,他穿这身喜服一定很好看。
段飞白牵着红绸的另一端,引着陶靖衣往喜堂走去,又一轮鞭炮声响彻长空。
喜堂内站满宾客,陶靖衣跨过门槛,和段飞白一齐站在喜堂中央,接收着宾客们“白头到老”的祝福。在喜堂的中央,一对龙凤红烛高高燃烧着。
原书里,段飞白便是在龙凤红烛中下了药,才令所有人不知不觉中毒,被人偶山庄一网打尽。
苏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原本想将焚毁红枫山庄之罪推给人偶山庄,人偶山庄却真的坐实了这个罪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随着傧相高声的唱喝,陶靖衣与段飞白齐齐俯下身去。虽然这场婚礼大家都是各怀心思,她和段飞白这个夫妻的名分却是天地为证的。
“夫妻对拜——”陶靖衣顿了一顿,转过身来,弯身朝着段飞白一拜。
“礼成,送入洞房。”傧相话音刚落,陶靖衣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竟是被段飞白横抱在了怀里。
她呆了一瞬,下意识地朝他望过去,只是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瞧得见他的衣襟。
众人一阵起哄,即便知道都是假的,被他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被人起哄着,陶靖衣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心头泛着微微的羞涩。
段飞白似是知道她的窘迫,步伐走得很快,也很稳。风从长廊的另一端拂来,吹拂着檐下挂着的灯笼,也吹拂着陶靖衣的衣摆。日光倾斜,落在陶靖衣的身上,泛着微微的暖意。
不多时便到了新房,喧闹声一下子退去不少,陶靖衣被放了下来。
“段兄,快来,现在还不到洞房的时辰,先出来和我们痛痛快快地喝上一番。”一群少年人嬉笑着冲进来,将段飞白簇拥了出去。
“小姐,奴婢扶您去床边坐下。”一道俏生生的女声在陶靖衣的耳畔响起,陶靖衣微微颔首,接着,一只手搀扶着她的胳膊,缓缓朝床边走去。
床上的被褥都是新换的,还贴着大红的囍字,被子底下撒着红枣、桂圆、花生、莲子等物。陶靖衣伸手摸索着,摸到一颗花生,纳入掌心中,偷偷捏开了,放进嘴里。
等伺候的小丫鬟离开后,她立时掀开盖头,取下凤冠,呼出一口浊气。
顶着这么重的东西,一通忙活下来,不仅浑身出了层热汗,连脖子都压歪了。她趁着段飞白没回来,拎着衣摆,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喝下。
从早上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梳妆了,她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幸好屋内备了些糕点,她喝下一杯茶后,拿起碟子里的糕点大快朵颐。
直到打了长长的一个饱嗝才作罢。
吃饱肚子后,陶靖衣又拎着衣摆回到床边。被子的下方除了花生桂圆等物,还放了一方洁白的帕子。
陶靖衣将帕子拿起,放在眼前看了看,忽而明白了什么,嫌弃地丢在了地上。
倦意渐渐涌上脑海,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昨晚到现在,她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丫鬟们吵醒,此刻一静下来,困意就来了。
她在床头坐下,用手支着脑袋,决定先养精蓄锐一番,毕竟,晚上还有大事要做。
陶靖衣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等她睁开眼时,屋外的天色已经黑了。段飞白不知道被谁给缠住了,还没有回来。兴许,那些人是苏合故意安排的,先将他灌醉,等到了自己这里,下药也就方便许多。
正这样想着,屋外传来一阵足音,接着段飞白温润的声音响起:“各位,真的对不住,在下先回房了。”
其他人还在劝他多饮几杯。
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含着戏谑的笑意:“都别吵了,今天是段兄的大喜之日,你们把段兄灌醉,是想新娘子独守空房吗?”
此话一出,众人俱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段兄,下次有机会再喝。”
“是啊是啊,下次可不许推辞。”
“胡说什么,哪有下次,段兄和苏大小姐是神仙眷侣,人家可是要恩爱一辈子的。”
……
……
少年们你推我闹的,总算渐渐散去。足音朝着门口的方向靠近,陶靖衣一个激灵,才想起来要拿盖头。她连忙将盖头抓在手里,胡乱盖在了头上。
段飞白将门推开时,她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在床边。在她的身边不远处,一顶凤冠歪歪扭扭倒在一旁,地上还静静躺着一方白帕,白帕的中央,多了一个乌黑的脚印。
段飞白愣了一下,继而将身后的门合起,朝着陶靖衣走近。
陶靖衣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段飞白的身影在屋内转了一圈,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柄玉如意。他用玉如意将红盖头挑开,盖头下的陶靖衣抬眸朝他望过来。
乌黑水润的双眸盛满烛光,猛地望过来时有华光流转,竟美得有些惊心动魄。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在段飞白的心尖上狠狠撞了一下,撞得他头晕目眩。
尤其是在她定定地盯着他的时候,这种身不由己的晕眩更浓烈了一些。
段飞白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神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陶靖衣的神色也是十分的不自然。
周密的计划是一回事,实施时是另一回事,原本她以为她能够坦然应对,但是当段飞白站在她面前,掀起她盖头的瞬间,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狠狠握住了,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她慌慌张张的抬起眸子朝着段飞白望去,眼底泛着盈盈水光。
“夕颜。”眼前的段飞白唇畔一张一合,唤出的名字令陶靖衣猛地清醒过来。
“飞白哥哥。”眼前的段飞白一身大红色的长袍,长身玉立于烛影中,眉目如画的模样令她呼吸一滞。
“还叫飞白哥哥,嗯?”他轻声笑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萦绕在她的鼻端。是他身上的,他在外头喝了不少酒。
“……夫君。”她垂下了脑袋,小声唤道。
段飞白敛起笑容,温言:“饮过合卺酒,再叫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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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血溅红枫山庄
陶靖衣的心砰砰地跳了一下, 手脚不由得有些僵硬。苏合就等在外面,这场戏还是要做下去的。
她深吸一口气, 藏在袖子里的手捻着佛珠,朝着桌子走去。
桌上放着一只金色的酒壶,壶边放着两个金色的酒盏。段飞白注意到,放在酒壶旁边的几碟子糕点少了许多, 糕点都进了谁的肚子里, 不言而喻。
他的唇角甚至隐隐勾出了笑意,只是在陶靖衣拿起酒壶, 以衣袖遮挡斟酒时, 他笑不出来了,眼底的光也一点点地黯了下去。
陶靖衣屏息凝神,目光注视着清冽的酒水一点点地将金盏注满。她腕间的佛珠始终离酒水隔着一寸的距离,她抬头朝窗户外面望去, 那边, 似乎有一道人影闪过。
陶靖衣不动声色地将闭息丸扔进其中一杯酒里。
忽然一阵秋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来两片血红色的枫叶, 落地地上。段飞白踩过枫叶,朝着窗户走去,抬手将窗门合上。
等他转过身时, 陶靖衣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举着两杯金盏。
段飞白垂眸,陶靖衣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他:“飞白哥哥。”
段飞白接了金盏,手臂从她的腕间绕过, 将金盏送到唇边。陶靖衣看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等她抬起眸子时,才发现段飞白目光诡异地盯着她。
陶靖衣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杯盏上,他杯中的酒一点未少。正犹自惊疑时,腹中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不由自主得躬下身去,捂住了小腹,手中的金盏也因为脱力而掉在地上,一路滚到段飞白的脚边。
陶靖衣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扶着桌角,额间因剧痛很快沁出一层冷汗。仰起脸来,震惊道:“你……”
一张口,便有一股浓烈的血气从喉中涌出,接着,一缕温热的血痕顺着她的唇角缓缓下滑,滴在她鲜红的裙摆上。
陶靖衣满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就算他在喜堂的龙凤红烛里动了手脚,下的也不过是普通的致人手脚发软的药物,这合卺酒一直都是由自己经手,他没可能下毒的。
原书里,段飞白也没有对苏夕颜下毒。他武功本就比苏夕颜高,要想制住苏夕颜轻而易举。
“你现在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中毒的是你。”站在她面前的段飞白面无表情地启唇,眼神冷漠地像是天上的寒星。他当着陶靖衣的面,抬起手,将杯盏倾斜,瞬时杯中酒水泼了一地。
他将空杯盏轻轻搁在桌子上,朝着陶靖衣走近。
陶靖衣下意识地往后退着,段飞白伸出手,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套在她腕间的佛珠取了下来。
“为什么,明明你不是她,却还是选择伙同苏合害我?”他表情阴森恐怖,眼底蕴满痛苦。佛珠在他的掌中化作齑粉,从掌心中滑落,纷纷扬扬撒落一地。
剧痛令陶靖衣的意识模糊了许多,段飞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一时近,一时远,她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捕捉到“害我”二字。
“我没有……”她艰难地摇着脑袋。她没有用佛珠浸过他的酒,只是她一开口,就有血喷出来。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力气被一丝丝剥离,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陶靖衣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坐在了地上。她用手撑着地面,大口地喘息着,唯有如此,才能缓解腹中那股剧痛。
段飞白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声音轻柔得像是一阵风:“断肠散的滋味,不好受吧……”
陶靖衣猛地抬起眼睛:“你什么时候……”
“龙泉客栈。”
陶靖衣呆住。
“一旦发作,腹痛如绞,若无解药,肝肠寸寸断裂而死,这便是断肠散。”段飞白勾住了她的下巴,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庞,“我本不想杀你,只是,谁叫你和她是一样的蛇蝎心肠。”
这回陶靖衣听清楚了,她面色剧变,心底腾起不好的预感:“她?她是谁?”
“苏夕颜。”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将陶靖衣打入了地狱。
她面色煞白如纸,惨白的唇瓣抖动着:“你都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段飞白摇头,“我不知道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从何而来。只要你告诉我,今日你害我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尽管身体已经没了多少力气,陶靖衣还是挣扎着,将自己的下巴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扭过头去。
“说,你是谁?从何而来?”段飞白将她的脑袋掰过来,厉声道。他的眼底隐隐有血红色的光浮起,眼神恐怖得令陶靖衣浑身战栗。
她不能说,她说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摆脱他。况且,她说了,段飞白就能放过她吗?
陶靖衣抿紧了唇,唇畔的鲜血愈发的凄艳。她撑在地面的手胡乱地抓着,抓到了一把破碎的枫叶。
她现在就和这片残破的枫叶一样,几乎要碎在段飞白的手中。
“说,你是谁!从何而来!”段飞白眼底血色更浓了几分,面上俱是偏执的神色。
陶靖衣张口喷出一口血箭,这血箭尽数落在段飞白的怀里,令他怔了一怔。
他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松开陶靖衣的下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擦着她唇畔的血痕:“我不问了,不问了……只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安分做我的妻子,不许背叛我……”
他话还未说完,屋外忽然响起尖叫声,伴随着这声尖叫的,是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箭矢破空的声音。
段红樱来了。
段飞白松开陶靖衣,拿起桌上的酒盏,狠狠一下,摔在了地上。
酒盏化作碎片的瞬间,屋门猛地被人推开,段飞白抬手,在手腕处轻轻按了一下,“咻”的一声,一支袖箭破空而去,直接射向苏合的面门。
苏合完全没有想到,进来会是这般景象。陶靖衣倒在地上,脖颈处、衣襟前都是大片的血迹,而段飞白却毫无无损,如魔鬼一般站在她身边。
袖箭来得猝不及防,饶是他反应机敏,飞快地扭动着身体,避开要害,还是不小心中了这支箭。
袖箭穿过他的肩胛骨。
苏合大怒,抬手封住伤口的穴道,提剑朝段飞白攻过来。段飞白旋身避开剑光,从腰间抽出一把银色的软剑,与苏合对打起来。
“庄主!庄主!”一名侍卫冲到屋内,惊惧地大喊道:“人偶山庄杀过来了!”看到屋内的情景,侍卫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