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小心翼翼,又干净利落。
他的武功是极高的,剑气一荡,至少能将方圆十里扫平。但他没有用内力,苍鹭能猜得出来,他是怕剑气误伤新夫人的尸体。
对,尸体。
心口中了一剑,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必死无疑。
苍鹭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侍卫小跑着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
苍鹭眼睛一亮,连忙对段飞白道:“主人,找到了!”
段飞白猛地转过头来,那一瞬间,他的眼底交织着各种情绪,那双漆黑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又猛地黯下去,呈现一片死灰。
苍鹭没说,人是活着还是死的。
段飞白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拨开重重草木,便是发现尸体所在的地方。苍鹭走上前去,一把将尸体翻了过来。
不是陶靖衣,是那名掉下来的黑衣人。
段飞白死灰的眸子重燃了一点希望。
黑衣人掉下来的地方刚好是一块空地,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黑衣人全身骨骼尽数被摔断,面容被这些尖利的石子磨损了大半,依稀能辨出来是个五官普通的男子。
苍鹭在黑衣人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金牌,他将金牌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回道:“主人,是幽冥的人。”
幽冥是一个神出鬼没的杀手组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杀手有多少。段飞白名气大,树敌无数,有人买凶杀他,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找到了!找到了!”苍鹭话音刚落,一名黑衣侍卫冲了过来,跪在段飞白的身前,“主人,我们找到新夫人了。”
“快带我去!”段飞白疾声道。
“只是……”那侍卫犹豫着,满脸惊惧之色。
“只是什么,快说!”苍鹭喝道。
“只是我们发现新夫人时,正好碰上了狼群捕猎,新夫人的身体大半被狼群啃食,只剩下……只剩下一把零星的骨头了。”那侍卫一脸快哭了的表情。
段飞白的身体狠狠地晃了一下,似是一下子没能理解他的话,沙哑着开口:“……你说什么?”
“新夫人的身体被狼群啃食,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只剩下了一把白骨。”侍卫瑟瑟发抖的又重复了一遍。
彷如凭空飞来无数尖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剐着心尖上最柔软的部分,密密麻麻的疼痛,就那么一寸一寸地在心底蔓延着。段飞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朵里“轰”了一声,霎时什么也听不清了,只剩下一片嗡嗡嗡声。
他的双唇抖动着,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直瞪瞪地看着侍卫那张惊惧的脸,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似的,露出满脸茫然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望着他,他们的双唇一动一动着,在说些什么。
段飞白全身麻木,双眼失去焦距,意识沉入一片泥海,唯独胸膛处一股腥甜的血气剧烈地翻滚着,直冲着他的咽喉而去。
噗——
一大团血雾在他的眼前散开,视线被染得一片通红。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吞噬着他的意识,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所有的声音总算回到了他的耳畔。
“主人!”
“主人保重!”
“主人,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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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 3 ̄づ写文以来第一次收到火箭炮和手榴弹,开熏到爆炸。武侠背景在jj挺冷的,开坑前很怕没人看,没想到小可爱比我想象得多,感谢大家的支持,群吻所有小读者!
第47章 夺妻之恨
人偶山庄内, 侍卫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汇报着红枫山庄的战况。
段红樱涂着丹寇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椅子上的玉扶手,声音又冷又厉:“没找着苏星辰的尸首?”
侍卫浑身紧绷, 战战兢兢地回道:“回禀庄主的话,属下四处搜索了好几遍,确认没有苏星辰的尸首。”
“好个狡猾的臭小子,竟叫他成了漏网之鱼!”段红樱“啪”的一掌拍在扶手上, 扶手顿时裂开一条缝。她的一双美目里俱是戾气, 胸口因愤怒不断起伏着。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 平复着胸腔里的暴躁情绪, 转而开口问起段飞白的状况。
“公子心脉受损,尚未苏醒。”侍卫低声道。
“我去瞧瞧。”段红樱起身,朝着段飞白的住处走去。
段飞白在人偶山庄的身份是鬼公子,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容, 他的住处也没有安排人手伺候。
院子里静悄悄的, 空无一人,没有段红樱的吩咐, 没有人敢进来。段红樱推开屋门,疾步朝床畔走去,掀开被子。
被子下方只有一个枕头, 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段红樱脸色沉下来,扔了被子,朝着屋外走去。院外急匆匆跑来一人,气喘吁吁地说道:“庄主, 公子抢了苏夕颜的尸首,去了白头山。”
段红樱脸上顿时一片铁青,厉声道:“碧玉,备车,去白头山。”
白头山离人偶山庄的路程并不远,因山名取自白首之意,山上又有石名为“三生石”,是情侣定情的圣地。段飞白抢了苏夕颜的尸首去白头山,用意不言而喻。
段红樱胸腔里翻滚着浓烈的怒气,藏在袖中的十根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白头山下停驻。碧玉为段红樱掀开车帘,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此刻阴云密布,天地之间暗沉沉的,有阴风乍起,将周边草木吹得飒飒作响,竟是大雨倾盆的征兆。
幸好车中备着伞,碧玉刚将伞拿出来,豆大的雨珠便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碧玉连忙撑开伞,罩在段红樱的头顶。
段红樱拿着伞,对碧玉道:“你留在此处。”
碧玉颔首。
段红樱撑着伞,沿着山道往三生石的方向走。雨珠哗啦啦地砸在伞面上,地上的水流汇聚着一团团,不一会儿便浸湿了段红樱的鞋子和衣摆。
天地间坠着晶莹的水帘,水雾弥漫,模糊着视线。雨帘的深处,一块巨大的山石下,隐约能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坐在石下。
他的怀中抱着一块石碑,手里拿着一把刻刀,一笔一划在石碑上刻着字。
在他的身前,是一座隆起的土包,泥土是新翻的,在雨水的冲刷下,化作一滩滩泥水,淌了满地。
段红樱举着伞,静默无声地走到他身后,目光落在石碑上。
石碑上刻的是:爱妻之墓。
奇怪的是,没有写名字,只有“爱妻”二字。
立碑人刻的是段飞白的名字。
段飞白十指都是血痕,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血肉被雨水冲刷着,泛着一片惨白之色。
不断有血滴落到他的手背上,下一秒又被雨水冲掉,只留下一片淡色。
段红樱转到他身前,这才发现,那血是从他口中喷涌出来的。
他每划下一笔,口中便吐出一口血。
他昏迷后被送到人偶山庄,段红樱替他诊治过,他的心脉受损,不是被人所伤,而是伤心到极致,不知不觉震伤了自己的心脉。
段红樱举起伞,将伞罩在他的头顶。段飞白终于仰起头来,抬眸看她一眼。
很快,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刻着手中的石碑。
等到最后一笔刻下后,他将石碑放在坟前,一端深埋进土里。
他用手轻轻抚着石碑上的“爱妻”二字,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到头来,能给予她的也只有爱妻二字。
她为他穿过嫁衣,与他拜过天地,她死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一颗冷硬得如同被寒冰封住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为她打开过。
是他一直被仇恨蒙蔽,以为她贪图长生,要和苏合一起谋害他。
他愤怒、失落、不甘,也痛恨过。
那一天,他就站在密室的外边,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她。他耳力极好,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他无比地痛恨她,比恨苏夕颜胜过百倍、千倍。
因为她给他带来的痛苦,胜过苏夕颜百倍、千倍。
那时,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杀了她。
他借酒装疯,用假的凤凰血玉试探她。她比自己想象得谨慎许多,她没有拿走那块血玉,但他的怒气没有消减。
掐住她脖子的那瞬间,他的确想过,就这样杀了她。杀了她,这一切痛苦的源头就断了。
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心软了。
他改变了主意。
他这一生,从十四岁那场变故后,就一直被欺骗、被伤害。他的一颗心浸在仇恨里,早已千疮百孔。段飞白是他的面具,鬼公子也是他的面具,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掌控在自己手里,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人偶。
既然舍不得,那就掌控她,将这痛苦的源头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再不给她背叛的机会,哪怕是把她做成人偶。
可他终究还是错了。
她不是苏夕颜,她没有伙同他们一起害他。
她披上嫁衣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他却因为怀疑和愤怒,逼死了她。
哪怕是死在他怀里,他也未曾在她的眼底看到一丝恨意。
她又怎么会和苏夕颜是一样的呢。
她死了,他才明白,他的那些愤怒不甘从何而来——
他喜欢她。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等他幡然醒悟时,她已化作了一堆白骨。
昨日红颜,今朝白骨。
那一堆白骨裹在锦绣红衣中,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口处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又连血带肉一把将皮肉撕去,一寸一寸地痛着。
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莫过于此。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段飞白抬头,隔着雨帘望向段红樱。
段红樱满脸嘲讽的盯着石碑上“爱妻”二字,冷冷道:“呵,爱妻?笑话!别忘了,是你逼死了她。”
她五指弯曲,凭空一抓,将段飞白丢在地上的鬼面具抓在手里,甩在他的怀中:“戴上鬼面具,鬼公子才是真正的你。”
***
茫茫碧海中,一艘大船朝着日出的方向缓缓行进。
“应该快到了吧。”钟灵用手遮着日光,望着滚滚波涛,低声叹道。
“听张老的意思,明早应该能到。”毓秀道。
张老就是掌舵人,他服用的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陶靖衣用来诓他的糖豆。他未经允许便出海,已是背叛了苏庄主,离弦的箭没有回头路,他只能硬着头皮将他们送到岛上。
“从今日起,便不用再给少爷灌药,等到了明天早上,少爷也该醒过来了。”钟灵道。
“就是不知道,少爷醒来后会不会大发脾气。”毓秀满面愁色。
“原来是你这两个丫头在背后捣的鬼。”一道少年的清朗嗓音冷不丁地在背后响起。
钟灵与毓秀浑身俱是一僵,面色煞白地转过身来,本该还昏迷着的苏星辰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身后。少年神色铁青,眼神凌厉地盯着她们。
“奴婢见过少爷!”二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大概是昨日的药量放得不对,竟让苏星辰提前苏醒过来。钟灵和毓秀都没料到苏星辰会提前苏醒,脑海中顿时一片混乱。
这个小魔头,除了苏夕颜,没人能制得住他。
苏星辰冷冷抬剑,横在钟灵的颈侧,厉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钟灵犹豫了一下,那把剑立时往她颈边送了一分,森寒的剑刃割开雪白的肌肤,鲜红的血顺着钟灵的脖颈滑落下来。
“少爷,手下留情!我说!”毓秀吓得身体一抖,惊惧地望着苏星辰,连“奴婢”的自称都忘了。
再慢一秒,钟灵美丽的脑袋就要和自己的身体分家了。
钟灵尚未来得及阻止,毓秀便一五一十将陶靖衣的计划全盘拖出。
她们只以为陶靖衣担心苏星辰大闹婚礼,并不知道真正的缘故,更不知道苏合的计划。苏星辰知道得多一些,但是,他也没能想通陶靖衣此举的用意。
难道真如他所言,阿姐入戏太深,爱上段飞白,竟临阵倒戈!
苏星辰眼底的光芒凶狠了几分。
蒙汗药的药力尚未褪尽,他眼前一阵晕眩,不得已用剑撑地,支着自摇摇欲坠己的身体,语气却是愈发地冷冽:“给我立即回程!”
在苏星辰武力的绝对碾压下,这艘出发了一天一夜的大船,不得不调转方向,返程回红枫山庄。
船一靠岸,苏星辰便迫不及待地掠向码头,抢了一匹马,朝着红枫山庄狂奔而去。
昔日气势恢宏的红枫山庄,早已化作一堆废墟,矗立在日光下。
苏星辰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小伙子,你是来参加苏大小姐的婚礼吧,可惜啊,你来晚了,就在几天前苏大小姐的婚礼上,人偶山庄攻进红枫山庄,苏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没能幸免。你还是赶紧走吧,以免落到人偶山庄手中,丢了性命。”有路过的行人见他在红枫山庄前踌躇不定,以为他是苏家的亲戚,不由得劝道。
“什么?”苏星辰眼前顿时黑了一黑,明明站在大太阳底下,却浑身犹如裹了一层寒冰,冻得他不由自主发抖起来,“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那路人又叹了几口气,面上带着几分同情:“几十口人没能留下一个,只有苏大小姐的夫婿段公子侥幸逃脱,只是他痛失娇妻,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