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伊人睽睽
时间:2019-09-11 07:54:48

  幸好他还顾忌她身份,给她寻了个借口。玉纤阿被范翕拖出公主的宫舍,上了马车前,她见到多日不见的姜女早已不复当日的气势嚣张,如今正非常乖顺地低头立于公子车旁。玉纤阿来不及多看一眼,就被范翕抱上了车。帷帘放下,她听到泉安嘱咐姜女:“公子要带玉女出宫,你去与九公主身边的人说你多日不见玉女,想念玉女。宫中人人知你是玉女的好友,你说你将玉女带走回了公子宫苑。九公主与我们公子不相熟,她自然拉不下脸来要人。”
  姜女心跳厉害。
  她抬眼,悄悄隔着帘子,隐隐约约地看到坐于公子翕身旁的美人。那美人仍在低声说话,似劝公子让自己下车;那美人嗔怒,还挣扎了两下,却挣不过范翕……原来公子翕真的在与玉女私通。
  她不知该说玉女大胆,还是狐媚。她不知该说公子翕张狂,还是惯会伏低做小骗貌美女郎玩。
  泉安吩咐下来,姜女僵硬着点了头。反正她现在已没有别的法子,为了活命,只能事事听公子的吩咐。
  ——
  宫车行在宫道上,玉纤阿已对前路没了指望,眼见离出宫路越来越近,她便越知范翕将自己送回去的可能性低微。她暗自懊恼,怪自己为何要哄骗范翕,眼下改口只会让他生气;转而她又怪范翕为何这样爱她,非要给她过什么生辰。贵族郎君不该随意一些,只将女子当玩物,不在意女子么?
  她不就该只是一个供范翕玩乐的红颜知己么?
  哪有公子为自己的玩物过生辰的?
  玉纤阿轻轻捂住了脸,脸颊红透。她并没那样野心,要做他心中什么顶重要的娇妻美妾什么的……可是不知为何,玉纤阿心里怨范翕多事,同时,心中又会涌上蜜一般的感觉。
  她怪范翕太重视自己,可恰恰是他的重视,又取悦了她。玉纤阿咬唇,想世间女子,哪有不喜这样大胆得敢带私通宫女出宫庆生的郎君啊。
  她也只是一俗人呀。
  车在出宫门前被拦下,例行检查,此次是郎中令吕归在负责。范翕暗道不好,他记得吴宫这位郎中令可与自己有过节。果然,前面的车出宫,吕归放行;公子翕的车,吕归要查。车被拦下,车中静坐的女郎惶然看来,目光清莹含水,颤颤问他:怎么办?
  范翕低声道:“得罪了。”
  言罢,他搂住玉纤阿腰肢,起身将她压在了座上。玉纤阿怔住,看公子隽秀如青山黑水的面容向自己俯来,眸子漆黑,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车帷中空气变得滚烫,玉纤阿面红推他,却推不动。范翕修长的手拔掉她发间簪子,女郎如云如夜的秀发便披散开,落在他臂弯间。
  范翕眸子暗黑。
  他轻轻一叹,脸贴于她面上,侧过脸,唇靠着她的发。帷帐招摇,男子唇逼着女郎玉色的耳珠耳坠。他与她耳鬓厮磨,万般缱绻。
  鱼儿戏水一般,在融融春日中,青尾缓缓扫过。水面上的水红色花瓣顺着水声向下流。明明现在是夜晚,明明离宫中宴席相距甚远。可是遥遥的,如同患了耳鸣一般,玉纤阿仿佛听到谁的轻轻叹息声,谁在耳边的幽静歌声。
  玉纤阿捂住自己的嘴,眸子清澈,倒映着面前的郎君。他如春山般靠近她,她心脏好似定住一般。
  玉纤阿目中盈盈生了水,头向后仰,被范翕挡在她颈下的手揽住。她折腰于他怀中,长发云雾一般长铺开,垂至毯垫上……浑浑噩噩,玉纤阿闭上眼,手指勾住他衣袖,蜷曲又放开,茫然地只知道咬唇忍住。
  便如那巫山中的男女相逢般,云雾缭绕间,行行重行行……
  玉纤阿轻颤着,长发与闭着的眼睫一样黑。范翕便转脸来,他面孔与她轻挨,是自那夜桃花树亲吻后第二次挨上她。玉纤阿恍惚间,突觉得有人掀了帷帐,向车中提灯看来。她心中惧怕,是以不敢阻拦范翕,只敢拼命躲在范翕后方。
  吕归掀开帷帐,诧异地看到公子翕正衣衫不整地将一女子压在身下,声音极其含糊不清。公子翕侧头向车外的他看来一眼,眼眸微扬,亮色中隐隐含勾,又带着一丝笑意。吕归尴尬低头,不敢多看,放下了帘子,对卫士道:“放行吧。”
  ——
  躲过了宫门前的检查,玉纤阿一下子推开身上压着的男子,捡起地上的腰带、扯住自己被褪到肩下的衣帛,低着头躲到了车中远离公子翕的另一面。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轻声:“多谢公子相助。”
  范翕被她推开,手上脸上仍残留着方才碰触到的雪般芳菲。他心里发荡,面上却不显。范翕遗憾地被美人推开,恼她无情。他看向车中斜对面低头系腰带的女郎,光线流离间,他仍瞥到她肩胛骨处的骨节肌肤……范翕咳嗽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冷静。
  他酌一口茶,揉了下自己湿润的唇,笑问:“为何这样紧张?莫非玉女是第一次?”
  因此年代男女情事不忌,范翕也不知玉女此前是否委身于旁的男子。观她这般绝色,曾委身于其他男子简直太过正常。但方才见她反应那般青涩慌张,好似不曾与男子这般过……范翕心中忍不住涌上一丝愉悦感。
  玉纤阿偏脸,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柔声道:“为何公子这般熟练?可见公子身畔美人无数呢。”
  范翕却也不明确答,他深深看她一眼,柔声:“我这样的身份,这样场景,多半见多了。你该知道才是。”
  玉纤阿垂着眼,低声笑:“是嘛。原是以色诱之。我生平却最不喜这样手段。”
  范翕颇有同感道:“哦,我也不喜。我最厌人以色图之,我果然与玉女是同道中人呀。”
  二人互相看一眼,心中皆想:你不喜?看不出来啊。你勾我的时候,不就是靠的好皮相么?不过随意吧,顺着他(她)总是没错的。
  ——
  宫门风波后,马车驶出了宫城,进入民间。视野很快开阔,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隔着车帷,能隐约听到外面的达达蹄声,还有人们说话的声音。玉纤阿原本紧绷的心情,在发现自己已无法回返吴宫后,也放松了下来。
  她很久没有心情这样看民间游戏了。
  她悄悄掀开帘子,看向外头。才看到灯火光一闪,范翕在后道:“莫要这样看,脖颈要酸痛了。”
  玉纤阿轻轻“嗯”一声,她从不给人添麻烦。范翕不许她看,她便放下了帘子,乖顺坐好。但从来都是她迎合他人,现在坐于她身边的范翕,却也是个惯来喜欢迎合他人的。范翕怕她脖颈酸痛,她放下帘子后,他便坐过来,手托着她颈,轻柔为她揉捏。
  玉纤阿的余光看到他垂下的秀美面容,得他温声细语问她难不难受,玉纤阿暗自羞愧,想自己怎么竟然温柔不过范翕?
  范翕却显然打算好生伺候她,要她今夜开心。为她揉完了脖颈,他便贴心问她要不要下车走走。
  玉纤阿心中一喜,点了头,被她扶下车。他非常顺手地从泉安手中取过斗篷,为她披在身上。他手揽住她肩,将她完全护在自己身畔,旁人路过的行人都不能碰到她。玉纤阿心有异常,想她可从未被人这样护过。
  她回头,看一眼马车,又想:我还是第一次从马车上被人抱下来呀。
  此年代只有贵人才有权用马车,她只见别人用过,自己还是第一次。
  而范翕柔情似水,将她当做易碎瓷器般珍爱,玉纤阿垂眸,唇角含了丝笑。女子对男子的这番用心恭维,不论真假,总是高兴的。就如男子喜欢美人取悦自己一般。
  范翕带着玉纤阿在街头行走玩耍。泉安等仆从立在巷头的马车边等着二人的时候,泉安又吩咐人去做公子方才安排的事。范翕和玉纤阿行在人中,范翕低头观察玉纤阿,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此处人太多,恐挤伤了你。你若是不喜,我们便回车上吧。”
  玉纤阿道:“不,我喜欢公子的这样安排。”
  范翕想说这不是我安排的,但是玉纤阿愿意把逛街一项的愉悦感安顿在他头上,他也不否认。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范翕高高在上,对天下民众怀着一种主君看望子民的心。玉纤阿却是第一次站在他这个角度,稀奇地作为旁观者看民众如何生活。一路行走,楼观壮丽,酒肆林立。他们行在烦恼的梅里街市间,立在人群中看弄丸跳剑、叠案倒立、冲狭燕濯……玉纤阿眼睛看得亮起,看到有趣时,她也会忍不住拍掌与周围人一同喝彩。
  但瞥一眼一旁安静站立的公子翕,玉纤阿又会红了脸,觉得自己失态,放下手维持自己的淑女风范。
  范翕见她这样,实在觉得她比在宫中时的那个玉女,鲜活了不知多少。他心中叹,原来玉纤阿除了温柔,还有这样生动的活泼一面。他心中生怜,想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女郎,看到新奇处觉得好玩也是正常。
  宫中实在压抑了她,让她那样胆战心惊。
  两人又在街头看到老人与小童击壤,一堆人簇拥着看。击壤,即击打土壤这样的游戏,从上古时期就流行,如今在民间倒热门十分。玉纤阿和范翕立在人中,看那老人技艺甚高,赢了许多人,老人大言不惭地放词,说迎了,便赠送一尊小泥人。
  玉纤阿低头看那泥人,捏得惟妙惟肖,也实在有趣。
  她抿着唇笑看人们玩耍,但范翕只望了她一眼便看出她喜欢。他挽袖上前,要大展身手,玉纤阿忧心劝他,她觉那老人技艺甚高,范翕若是输了,面上实在不甚好看。范翕却不愿被她看低,硬是上前。好在范翕撑住了场面,输了两轮后就开始赢,玉纤阿才放下了心。
  两人离开时,捧着一怀抱的泥人,当真春风得意。
  而见男女背影,那郎君鲜冠组缨,绛衣博袍,女子虽只是寻常衣裳,容颜却极美。周围众人深为二人容貌所惑,不住看向他们。
  二人玩得差不多了些,怀中物件都要抱不住了,范翕拉玉纤阿入了一成衣坊,要为她换衣。玉纤阿摇头不肯,说之后还要回宫的,不必换衣。范翕劝她:“那公主的及笄礼,有你们准备的礼服。怎你过生辰,一身宫女装,便准备一直穿下去?你才貌双全,是哪里比那位公主差了去?我是身边实在无女子合适的衣衫,才不得不带你来成衣坊,心中本就觉得对不住你。若按我本意,你怎可穿外面这些衣衫?”
  玉纤阿望他,轻嗔他:“公子不要这样说公主坏话。”
  她心想宫人总传范翕与奚妍看对眼,但她不知在范翕这里听了多少他对奚妍公主的抱怨……玉纤阿唇轻轻翘了一下,进里间换衣去了。
  待她出来,长袖束腰,丽女盛妆,脚步袅袅行前,额前华胜随走动而摇曳,伴着她明眸,何等勾魂摄魄。范翕看得怔住,因从未见过玉女盛装。他知道玉纤阿相貌美,但玉纤阿因身份缘故,她从来没有盛装的机会。且她相貌偏雅偏仙,哪有仙娥整日涂脂抹粉装扮明艳的?玉女美而柔,容色不带攻击性,范翕一直私以为玉纤阿素衣薄衫最美。
  今夜才知,原来她盛装,竟如明珠夺目,这般大气堂皇,如一座宫殿般华丽耀目。
  范翕皱了眉,问那店主再说了一句话。玉纤阿疑惑走到他身边,不安问:“可是我这样装扮不好看?公子要我换了么?”
  范翕搂过他,轻声:“在外叫我什么‘公子’,我不欲被人知道身份。你唤我……”
  他本想说“郎君”就可以。
  但玉纤阿美眸流波,脸腮又红了,柔柔讶问:“你可是要我唤你‘夫君’?”
  范翕:“……”
  他一愣,转而笑起,暗喜道:“嗯,甚好。”
  玉纤阿扭了脸,目中也噙了笑。而刹那间,范翕拿过了店家递来的幕离,他给玉纤阿戴上,珠玉帘子瞬间挡住了她的美貌。而他说道:“我还要给你办宴,但我不愿旁人看到你美色。”
  他低声:“你是我一人的,我不愿与他人分享。”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好似太霸道了些,怕她不喜,他担忧问她:“可否?”
  玉纤阿偏头,目光濛濛,她轻声将手置于他手中,温声道:“妾身自然是夫君你一人的。”
  隔着幕离,玉纤阿顿一下,却也调皮笑:“不过夫君也是妾身一人的。”
  二人本性之独之霸道,于只言片语中,可见痕迹。只是气氛太好,二人只顾着盯着对方卿卿我我,没心思去想对方话中透露出的性情一二。
 
 
第39章 一更
  金翠耀目, 罗绮飘香。范翕与玉纤阿在街市上逛了一遭, 说起之后还有筵席, 两人便重新回到车上了。车轱辘辚辚,车前挂着彩绘华灯。灯笼的光照进车内,玉纤阿轻轻抬眼, 悄悄看对面, 见火光照在公子翕的面容上。
  他有极致秀美的眉眼山根与面容轮廓线条, 一如浮生最美的图卷。自他来到吴宫, 不知迷了多少女郎的心。而正是这样的郎君, 穿罗缨, 束银冠, 始终含笑以候。摇晃马车中,范翕广袖垂委在地, 他温润眸子如星, 向车中另一旁的美人望来。玉纤阿作出赧然状, 移开了目光。
  她心中好奇, 不知范翕会如何为自己办筵席。
  她一个奴婢, 并无仆从, 也无友人为她生辰庆贺;而范翕虽是公子,但他是周王室的七公子, 又不是吴国的公子,他在吴国除了几位公子, 当也不认得什么人物。他如何能请来人为她庆生呢?
  正是觉得说不通, 玉纤阿才对此更感兴趣。
  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 越走越僻静,玉纤阿隔帘子看外面,只看得到一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离他们越来越远,眼前房舍屋宇渐变得越来越庄严精致。玉纤阿便知这是到了城中贵人们住的坊间。贵族人士自然不会和寻常百姓住在一处,恐生了龃龉,而失了身份。缓缓的,马车停了下来。
  范翕仍坐在车中不动。
  玉纤阿不是贵族女郎,她不知那些礼数,但幸而她伺候的人都是贵族人。范翕不动,她便也不动,悄悄效仿着他的行为,不让自己露怯。
  玉纤阿听得车外的泉安在与人说话——
  “是曾先生将郎君介绍于我们的。我家郎君欲为家中女眷办宴,得知郎君这里都是现成的,便想借此一用。”
  “这……曾先生倒是与我相识,但他并未说起这事。家宴小宴,恐怕不好为外人所用吧?”
  泉安怔住,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拒绝。他一时着急,怕车中人等得烦了,他语气便急促许多,近乎是央求。这家主君却是本来就有点犹疑,看泉安态度这样急切,更怀疑其中有问题,便始终不肯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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