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酥腰——镜里片
时间:2019-09-11 07:56:06

  程启玉没打算现在把这东西给庄怀菁, 只是带回府收好。
  那玉盒装的东西对她而言,只能算个纪念——是一对黄金打造的长命锁。
  虽说常见, 但也有特殊。
  梁王乃皇帝的弟弟, 梁王妃身怀有孕, 绵延子嗣有功,前朝皇帝便赐了这东西。
  程启玉把这钥匙放进木匣中,锁上之后, 放回书房的书架上。
  紫檀木书架旁有个画匣,与东宫里那个相近,同样是用小锁紧紧锁住,谁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画,但都不敢碰。
  ……
  庄怀菁趁着浓重的夜色回了府,庄夫人睡得早,但庄丞相还没睡,府内厅堂的烛灯驱散黑影,他在等她。
  厅堂正门前摆两株半人高的常青树,来通传的小厮和她的丫鬟留在外边,庄怀菁微微提裙,跨过门限,朝庄丞相行了礼。
  她面色正常,没说自己去做了什么,庄丞相也没问。他朝她招手,让她过去,递给她一张早已写好字的纸,信里边是他认识的梁王旧部。
  梁王纯善敦厚,待人极好,爱护百姓,却和大应朝皇帝一样错信了小人,因此出了不少事端,手下人虽常有劝说,但耐不住事情已经发生,于事无补。
  或许是大应朝气数已尽,没有任何人撑得起来,谁也没有办法挽回。
  他手上这些,是从梁王底下叛逃出来后又进了嘉朝的官员,一家连带几十口,如果不是庄怀菁难做,庄丞相也不想平白拖累了人。
  庄丞相看着庄怀菁,心中叹了口气。
  她小时候一丁点大,他抱都不敢抱,生怕摔着了出事。现在出落得水灵,性子通透,京中也没几个女子比得上她。
  庄夫人与梁王妃一家有些渊源,她眼睛像庄夫人,说她不是庄家的人,谁也不会信。
  “汪大人也曾是吗?”庄怀菁抬头看他,“当初二皇子还是从他那得的消息。”
  上次二皇子回京遇刺,汪御史运气不好,当场丢了性命。她倒没往别的方面想,只随便问了一句二皇子。
  庄丞相点头,汪御史与他是酒中好友,两人时常喝得大醉。梁王对汪御史有知遇之恩,他虽做到御史之位,但心中一直觉得自己对不住梁王。
  当初梁王妃下落不明的事他也有所耳闻,经常和庄丞相说想找到梁王妃和她的孩子,虽不能替他们做些什么,但衣食无忧总能保证,可惜人不知道在哪,当初恩情也难以还上。
  汪御史倒是聪明,知道他那时候在玢州,又见他府上有年岁相同的孩子,便起了疑心,私下派人去查。
  如果不是他暗中制止,他这老友差点就要被皇帝发现。
  二皇子对庄怀菁有心思,为人大方,和谁都谈得来,汪御史与庄家交好,二皇子会问他些庄家的情况,并不稀奇。虽有些意外汪御史把事情说了出来,但也还好,他以为那个孩子是庄月。
  庄怀菁顿了会儿,问道:“万管家应当和您说了魏公公的事,您觉得他如何?”
  庄丞相摇摇头,魏公公是伺候过先帝,他从未听过魏公公和梁王有联系。
  庄怀菁在一旁坐了下来,说道:“皇宫内部守卫森严,我们在外也不敢有太大动静。”
  庄丞相抬手轻轻倒了杯茶水,用手指沾水,在桌上慢慢写道:“等。”
  等时机一到,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庄怀菁起身看了看,又望他一眼,微微皱了眉,庄丞相比她想象中要淡然得多。
  她直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父亲不必再瞒着我,您可是知道些什么?”
  凉风从外面吹进来,蜡烛的灯光微微摇晃,庄丞相径直摇了头,又写了一句:“福祸难求,看命。”
  庄怀菁叹了口气,她知道经天牢一狱回来后,庄丞相便没了做官的心思,倒没想现在能说出看命这种话。
  这种紧急关头,命这一字,信不得。
  她说道:“也罢,只是这些大臣安分守己,恐怕了解不多,我从前都没想过还会有这种事。”
  庄丞相没有反应。
  那些人早已经失了理智,只想借梁王的名头起|义,搅得天下大乱,从中获利,百姓的安乐,自然不放在心上。
  ……
  真证据不一定引人信,假证据未必没人信,半真半假掺在一起,才是最合适。
  太子要证据,他们便给他证据。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晶莹的露水透出叶片清晰的脉络,扫地的小厮拿着扫帚打扫落叶,庄怀菁昨天睡了一天,晚上浅眠,才刚起来,便接到了密报。
  敦亲王受伏,身受重伤,现在下落不明。
  垂下的珠帘圆润有光泽,薄纱帷幔遮住视线,窗牖旁照进淡淡的光线。密探跪在珠帘后,向她禀报这件事。
  庄怀菁坐在床上,长发搭在细肩上,愣了一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敦亲王怎么会突然遇刺?
  他现下与相府联系最大,如今无缘无故被人刺杀,最大的嫌疑只会指向庄府。
  庄怀菁心中倏地一惊,相府的人的确不可能对敦亲王下手,但不代表旁人不会,尤其是二皇子,他当初说过要帮她。
  她手微微攥成拳,追问密探这事是何人所做。
  密探回道:“属下奉命查报敦亲王位置,昨天早上,敦亲王离京路程已经不远,不到两天定能回京,没想到中途突然出现几个黑衣刺客,属下没来得及救他,也没找到他在哪,知二皇子与您的事,便先特意去查他的人,发觉这两天他们果真有出京的痕迹。”
  庄怀菁呼吸一紧,太子会不会觉得相府这时候都可以脚踏两条船,两边都撒网,往后也不值得信任?
  “让人备马车,我要出府。”
  密探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庄怀菁是不想敦亲王这么快回京,但她也不想发生这种事。纤细玉足踩在刻云纹紫檀木脚踏,她坐在床榻边,让归筑进来帮她梳洗更衣。
  太子不好凌|虐,但他力气却大极了,庄怀菁每次更衣,都不得不避着自己院子里的其他丫鬟。
  “大小姐今天又出去?”归筑为她更衣,“是出什么事了?”
  庄怀菁抿唇道:“一些小事,若母亲派人过来找我,你便说我昨夜回得太晚,正在歇息。”
  归筑见她脸色有异,没再继续问,只是边帮她系好腰间的系带边道:“昨天夫人见您没按时回来,说要您早上去请安。”
  “让泉云先去和父亲说一说,”庄怀菁道,“让他多陪母亲,我尽量快些回来。”
  如果她没记错,太子今天休沐,不用去大理寺。庄怀菁早早上马车从后巷门离开庄府,她带了太子给的玉佩。
  天上的太阳才露出半个头,清晨的风有些凉,庄怀菁跪坐在马车上,揉了揉额头。
  她的手掀开马车窗幔,隔着薄纱往外看,街道两旁的商贩已经开始摆摊子,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庄怀菁的心跳有些快速,她一方面觉得太子并不会在意这件事,毕竟这是旁人所做,她控制不了;另一方面又怕他对二皇子过于不喜,若是认为他们之间有勾结,得不偿失。
  她抬手轻捂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事与相府无关,只要和太子说个明白,他知道相府的态度,自然不会怪罪。
  庄怀菁心里想着事,头次想尽快见到太子,她抿着唇,手紧紧攥住罗裙,马车轴慢慢转动,停在了府宅前面。
  守门的小厮在打瞌睡,见有马车来了,连忙拍了拍脸,清醒过来,
  马夫挺稳后,先跳下马车,把四角圆凳放稳当,庄怀菁纤手扶车沿慢慢下了马车。她带着白色帽帷,遮住精致的脸庞,通体矜贵之气。
  小厮怔愣片刻,心想庄家小姐不是才回去没多久吗?怎么又过来了?
  庄怀菁敛眉递了玉佩,求见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应该很晚,不用等
 
 
第31章 
  太阳慢慢升起, 透过雕花窗牖照进屋子, 庄怀菁随小厮来太子卧寝, 小厮推开门, 请她进去。
  檀色床幔用金钩挂起, 垂下细长的红色流苏。太子似乎刚醒, 他坐在床上,曲起条腿, 手搭在膝盖, 双眸透出淡然。
  庄怀菁垂下眸, 她穿着藕绯色罗裙, 耳坠圆润的珍珠,软垫绣鞋绣莲花,上前行礼,跪下道:“敦亲王一事, 非臣女所做。”
  “昨天半夜才出的事,”他开口, “你消息倒是灵通。”
  他果然已经收到消息。
  庄怀菁现在倒没有了刚才的紧张, 她想得明白,既然已经进了这, 说明太子并不在意这件事。
  她缓下心思, 斟词酌句道:“相府的人从未插|手此事, 我等有自知之明,不会随意坏事,望殿下明鉴。”
  程启玉没有回她, 只是淡声道:“过来。”
  庄怀菁抬起头,又慢慢站起身,走到床榻面前。她身子站得纤直,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眉目精致,望着太子。
  太子的中衣衣襟有些散乱,微微露出宽厚的胸|膛,他面容俊朗,眸子颜色微淡,只是浑身太过肃正,总让人有一种莫名害怕。
  程启玉开口问:“庄丞相说了什么?”
  庄怀菁一惊,倒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说:“父亲并未说。”
  她只不过回了句话,他是怎么听出来的。
  庄怀菁早上的时候确实因为敦亲王的事想得多,但她这么急赶着过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庄丞相的话。
  事事突然,没给人准备的机会,庄丞相好似已经没了过多的希望。
  或者说,有人不想给他这个希望。
  程启玉道:“庄小姐,你该了解孤性子。”
  她坐在床榻边,身子微微前倾,白皙的双手搂住他的脖颈,靠着他的肩膀,庄怀菁轻道:“殿下前夜那般厉害,怀菁只是喜欢得紧,所以才想过来。”
  她方才还那般气势不足,现在说话大胆过头,微微的颤声中好似有淡淡的羞怯,含水的双眸抬头望人时,别有一种感觉。
  清晨的温度有淡淡的凉意,男人初醒的身体,比谁都藏不住事。
  程启玉没理自己的反应,只是用手挑起她的下巴,道:“孤不喜欢别人说谎。”
  佳人在怀,他面上不做反应,确实如柳下惠般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声音里甚至还夹杂些严厉的质问之气,旁人如果见到他这种模样,恐怕会被吓退几步。
  庄怀菁的手缓缓往下,嫩|粉的指尖轻轻抵住个东西,又渐渐向下,她垂眸说:“殿下果真看得明白,怀菁只想和殿下做些交易。”
  程启玉看了一眼,只是说了一句手起来。
  “我这身子与殿下合得来,何不日日相约,做些让您高兴的事?”庄怀菁并没有移开自己的手,“殿下也知道父亲中的毒,大理寺现在还没给个交代,还有几天便是十五,您可否先网开一面,饶过父亲一命?”
  程启玉手微顿,她想先判庄丞相无罪,再呈上那些证据。
  庄怀菁确实是那么想的。
  如果宫中真有那些叛贼,那庄丞相这桩案件肯定还会再往后推上一推,但他已经没有在朝为官的心思,加上庄月一事确实为真,这样拖下去,对他无益。
  她头先倒想等一等,事情迟早会结束,但敦亲王一事实在突然,她忽然就变了想法。
  庄丞相正如日中天时,猛然间被抓进天牢;等他终于回府,相府上下都欣喜万分,随后又出了敦亲王的事。
  他们现在都没敢让庄夫人知道敦亲王查到证据正在回京的事。
  现在能利用梁王魏公公做个遮掩,但万一中途又突生变故,收养前朝恩人之女的事提前爆了出来,皇帝半点不信庄丞相,到了那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庄怀菁头埋在他肩窝中,娇弱身子往他怀里缩,她没有比求未来皇帝还要稳妥的法子。
  她的身子很温暖,纤细柔弱,百依百顺之时,很容易让人欺负的快|感。
  程启玉纹丝不动,却也没推开她,只是问道:“孤曾听闻,庄大小姐幼时与孙家大公子交好。”
  庄怀菁身子一僵,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孤曾偶得孙太傅一幅字,确实不同一般,但劲力太足,颇有压迫之力,不太像他性子,后才发觉并非是他所写,乃是他嫡子的字,只是被人盖了章。”
  庄怀菁微愣,她还记得这幅字,是五六年前的事。孙家夫人去世得早,没留下一儿半女,继室生了个儿子后,身体亏损,半个月后在睡梦中就去了。
  孙府有两个庶女,都已经嫁出去,她在孙家年纪最小,学东西很快,孙太傅喜欢她,很少罚她。
  孙珩那时还是个少年,正在写字,孙太傅在一旁看他,摸着长长的胡子说好字,只是锋芒太露。
  她才十一岁多,趴在扶手椅后面,踮脚看孙珩的字,心觉孙珩写得很好,还和太傅打赌说,要是盖了章,肯定没人认得出这是谁的字。
  孙太傅性子有些较真,还真就盖了章让旁人鉴别,后来自然是孙太傅赢。她素来向着孙珩,还因此偷偷哭了一顿。
  孙珩好笑又好气,从孙太傅手中要了那副字,挂在给庄怀菁准备的休息小院中,一挂便是几年。
  再后来……后来孙珩出了事,孙太傅也没了,那些字画就都不见了人影,庄怀菁也没再找到那副“赝品”,估摸是被孙家人卖了。
  “印章是孙太傅盖的,本是玩笑,孙珩后来的字要比那时好上许多,他向来勤而聪颖,”庄怀菁挑着词说,“没想到会有人转出去,殿下是觉不合心意?相府有几幅太傅的字,您若不合心意,我和您换换?”
  万一传阅出去,太傅和孙珩的名声必会受损。
  她话中的维护之意太强,谁都听得出来。
  程启玉顿了顿,淡道:“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余下几日,你让宫里的探子挑拨那个送信的小太监,从柳贵妃的管事公公那里拿两封最近的信,之后派人去逢君茶楼查天字楼香室里的人,拘住他小儿子,让他写封信,说毒要发作,之后传进宫中,会有动静。”
  他说得快,庄怀菁险些没回过神,她一只手撑在锦被上,另一手按太子的大手,问道:“什么?”
  程启玉声音淡淡:“魏公公原名纪玮,是读过书的山匪出身,十八年前曾立山为王起义,占了几座城,后被齐将军底下人破,阴差阳错进宫做太监,又到了先祖帝身边。期间利用各大官员的邀约与梁王旧部联系,想要以复国之名重立新朝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