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州疯一般赶到高铁站。
他才看见景一发来的消息,她说“你在这个地址啊,我家也在这个小区”。
他很后悔为什么当时他没有看到。那会儿他正在楼道里找房间号,如果他早点看见就能早点告诉景一这些线索,他们可以早点弄清楚这桩事,说不定她也不会被困在学校里。他现在只希望她平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键盘坏了一个键暂时没更,今天更到完结,求评论啊,小可爱们是上学去了吗,最近好冷清呀。
大佬们请继续爱我,求不要停~~~我去写大结局了~我保证这是个甜文。
第58章
列车终于开动,裴州接到袁津的电话。
“裴总,平海和千川河的堤坝被冲垮,湖水和河水都汇聚泄向平地,造成大面积的公路积水和山村积水,子山村和子山小学最为严峻……”
“我他妈问过你堤坝有没有溃口,我问过你!”裴州几乎是对着手机嘶吼,整节商务车厢的乘客都看向他。他眼眶猩红,“她要是出事,我跟你们拼命。”
袁津深吸口气:“您平静一下,裴总,子山村的村民已经撤离了大部分,有年轻力壮的男人留下等待武警和消防救援一起增援。救援力量已经赶过去了,有三台消防车和三台卡车,有8艘橡皮艇、8艘冲锋舟、400余件水域救援装备,不出半个小时他们就能赶到。”
裴州坐立难安,他脑子里全是景一。
他强迫自己冷静:“断电了么?”
“10KV平海线和10KV子山线已经全部断电。”
挂了电话,他陷入后悔和恐惧里。
他就应该把她带在身边,或者不许她去那么偏僻的村子里。
她不懂黎平的可怕之处但他还不知道么。抗过那么多次洪灾,他太清楚有多少人不会水性,有多少人生生被湍急无情的洪水卷走,更何况这次夹杂着泥石流。
手机里存的“景唐”给他打来电话。
裴州调整情绪才接起:“叔叔。”
“裴州,你是不是认识我女儿?”
他说:“是的,我跟伊伊是自由恋爱,我就是因为想跟她厮守才找到了您,我没想过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景唐顾不得问这个:“我给她打电话她怎么没接,还有,你怎么跑了?”
裴州用能想到的谎言安慰起长辈。
终于挂完电话,他看着时间流逝,不能马上赶到那头,他很痛苦。
他一秒秒生生挨到列车到站,袁津已经早早等在车站,以最快速度开车载着他开向子山村。
平海公路上此刻的积水不算深,车流都还能过,穿过无人区时,前面低矮散户村落的积水才算深。
裴州给陆时远打电话,电话里全是烈烈的风声。
“舅,我跟救援人员在小学外围的山上了,他们已经在救人了。”
“你看见景一了吗,她在哪?”
“我这里看不见,全都是洪水和雾,我没有望远镜……”
裴州狠狠骂了一个脏字,陆时远在电话里不停说“对不起”。他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挂了电话。
很快,他又接到裴老爷子的来电。
“裴州,你姐已经好几天都找不到时远的人,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他在子山村里。”
裴老爷子沉喝:“子山村今天发洪水,他为什么在哪里?”老人已经猜到,“景一去了那里,所以你把时远也放到那里去陪着她?”
“是。”
电话里是一顿严厉的斥责,裴老爷子担心那么危险的局势会害死人。
裴州喝道:“爷爷,我弄清楚了,景一就是咱们家的恩人。你满意了么,她现在就被困在那所小学里!子山小学四面环山,就建在山脊中间的凹平地段,其中沙质土壤的一座山已经被冲垮,泥石流来势勇猛,她现在就处在那个漩涡里。”裴州眼眶猩红,“救命恩人,一命还一命,她怎么样我都跟着她。”
他挂了电话。
越野车终于开进了村子。
村子里积水很深,但有疏通沟渠尚且还能做轻度排水。救援队伍望见他,队长大步走过来道:“裴州,你还想来救援。”他上次在一次救洪里伤过眼睛,所以整个武警队决议以后不让他以救援的身份参加任何行动,况且他本来就不算一个兵。
裴州紧绷着下颔拿起安全帽戴上,迅速穿好救生衣:“我未婚妻在学校里。”
大家都愣住。
陆时远冲过来:“舅!”戴着小黄帽的青年见到亲人几乎喜极而泣,他递给裴州望远镜,“我看见舅妈了,她在食堂的位置!”
裴州抢过望远镜。
疾落的雨帘里,景一身旁带着一个小女孩小心地趴在瓦片上,两个人一动不动。他似乎能望见她苍白的脸颊和强撑之下的颤抖,他如释重负,可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瓦片很容易踩滑,而且整座学校目前处于一锅沸腾的浓汤里,洪水涨到教室二楼,冲锋舟在楼下湍急的水流里被掀得晃荡,救援人员举杆将救生衣和救生圈递到四楼,老师在接,给孩子穿上,然后分批安排往下跳。有的孩子被救援人员稳稳接住,有的落入水中,被安全绳和救援人员救上冲锋舟,满员后掉头驶回安全地带,由人接应。
按照这样的趋势,只会等教学楼接应完再去食堂。因为食堂地势最高,按照目前水势计算还可以勉强支撑半个小时。
裴州喊:“给我一艘冲锋舟,不要人支援我,我自己上。”
两名队长要给他安排人手,裴州带上一个帮手开上冲锋舟驶向食堂,但几次被湍急的水流打回教学楼的位置。
四楼的几个学生没有跳准,落入水中,被浪潮卷起。裴州脸色严沉,旁边的消防员急喝:“裴州,先救学生!”
他们这边开过去是最近的。
他终于还是迅速掉头加入了对学生的救援里。
很快这艘冲锋舟上已经满员,裴州回眸穿过雨帘深深望着食堂的屋顶,雨太大,她还受得了么?
他紧绷下颔跟他的帮手稳定平衡,孩子们全在抽噎,哭声不停响在耳边,急浪拍过来时都吓得尖叫,两个孩子没抓稳扶手翻到了水流里。
裴州脸色一变,纵身跳进洪水里救学生。指缝里流过泥沙,他浑身都是污水和沙,他感觉到洪水里大自然岿然不动的决绝,跟□□凡胎相比,他筋骨和肌肉都很难使出力气。终于从洪水里抢回两个学生,他把学生托上冲锋舟才最后爬上来。
送到岸上,消防一个个接学生,陆时远站在旁边焦急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裴州喝道:“搭把手!”
孩子身上全是溅起的泥沙,陆时远伸出手来又发抖地退回去。
裴州知道他有洁癖,但是吼道:“快点。”
陆时远急得快哭了,很想帮忙,但控制不住自己想缩回去的双手。他望着四楼教室,忽然看见熟悉的一个身影。白玫半个身体挂在栏杆上伸手去够救援人员递上四楼的救生衣,但湍急的水势几次拉开了她跟救生衣的距离,她几乎快掉下楼,终于够到绳子抓回救生衣,一个个给学生穿上,没有顾自己。
陆时远望着眼前害怕大哭的学生,手掌猛地拉住这两只满是泥渍的手,终于不再顾什么脏了。
他把满船的人都拉上岸:“去车上,别掉队!”
裴州重新冲进洪水里,但这次还是跟刚才一样,他救到的都是学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掉水的学生不去管。
*
雨势一直没有停止,洪水已经涨到瓦檐。景一能感觉自己和水即将成为平行线,她们在雨里保持这个姿势太久,她好累。
宋暖暖抱着她胳膊:“阿姨,我想弟弟,我想妈妈,我想回家……”
孩子在哭,景一也很想哭。
她不是个坚强的人,她也想她的亲人,她想裴州。可她不敢流露自己的恐惧,她安慰宋暖暖:“别哭,把力气留起来,很快就能见到你家人了。你会游泳吗?”
宋暖暖抽泣着摇头。
景一望着黄褐色的洪水,说:“把你棉袄脱下来,穿我的衣服。”她身上是件防水的羽绒服,如果等下她们真的会掉进水里,至少羽绒服能将宋暖暖全部裹住,孩子还可以漂浮一段时间。
外套脱下,她一瞬间被冬日里的风雨浇透,浑身冰冷得发抖。
宋暖暖个子瘦小,羽绒服拉链拉到头,孩子整个人都被包在里面。景一喊:“别动。”她小心地将帽子为宋暖暖戴上,系好防风绳,“好了,如果等下水涨起来你在水里不要呼吸,等嘴巴鼻子浮出水面了再呼吸,知道么?”
宋暖暖哽咽答:“我知道了。”她泪眼汪汪看着景一,“阿姨,那你怎么办?”
“我个子大,穿着它也是浪费。”
孩子望着逼近的洪水,好像明白什么,哭得更大声,握住景一的手。
景一紧紧回握住孩子的手朝她笑。
宋暖暖望着教学楼那边的冲锋舟和整艘的橙色:“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们?”
“我们这里还能坚持,可是教学楼里学生太多了,你看,水已经涨到三楼了。”她说,“再等等,他们不会放弃我们的。”
那艘舟艇忽然被一个急浪卷过来,离得近了,宋暖暖忽然尖叫喊:“阿姨,是裴叔叔!”
景一愣愣望着雨帘里被浪卷过来的冲锋舟,男人手上的长杆强行在找支撑,他满脸严沉,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猛地抬头望来。
景一露出笑,眼泪掉了下来。
“阿姨,裴叔叔来救我们了!”宋暖暖高兴地大喊。
可这边水势比教学楼急,裴州和另一个消防员一直没有找到支撑点,冲锋舟在水面来回荡起,险些甩翻整艘学生。
宋暖暖抓紧景一的手:“阿姨,裴叔叔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景一望着雨帘的人笑起,“他是无所不能的。”
裴州的舟艇在驶回接应岸时被湍急的水流卷到食堂,他才发现食堂这边的水势已经涨到瓦檐,他终于看见了景一,她也望见了他。
最后一个急浪里,他手上的长杆终于找到支撑,冲锋舟停靠在景一她们身下。
“景一。”他嗓音沙哑。
她冲他笑:“你怎么回来了?”
消防员喊:“我们的船坐不下了。”
宋暖暖喊舟艇上熟悉的同班同学:“李明明。”
“呜呜宋暖暖。”两个孩子隔空大哭。
裴州说:“再放个孩子。”
他把手伸出来:“暖暖跳下来,我接住你。”
宋暖暖回头看景一:“阿姨……”
“去吧,听裴叔叔的话。”
孩子好像明白这是怎样的别离,望着竟泪眼朦胧大哭,最后景一抽出被她抓住的手。
裴州喊:“下来。”
宋暖暖滚下瓦檐,被裴州拉上冲锋舟,舟上已经非常拥挤。
裴州眸光紧紧落在景一身上,他脱下自己的救生衣用力扔上去。
景一够到:“那你怎么办?”
“我会回来救你,穿上。”
消防员在催裴州。
景一知道她要把救生衣穿上他才会安心离开,她朝他绽起笑,眼里却忍不住泛起泪光。整座山都化在了水里,如果她等下真的被冲走了怎么办 那个时候她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吗?
她望着裴州,好想把他的模样刻在骨子里,好想跟他说说话,也好想跟他走。可是他们谁都不能把孩子放到这里让她先上,他们也都无法抛下这些还在成长的生命。
她一点也不伟大,她很自私,望着雨中这张绷紧的脸,她好想再抱抱他,好想跟他回那个小院子过下半生。
她说:“裴州,我爱你,你快走吧!”
裴州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才收杆调头:“等我。”
他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她喊:“不要回头!”
终于,冲锋舟开远了,驶向平安的地方。
景一望着雨中那个熟悉的背影如释重负,他平安了就好。
可水平线已经涨起来,偶尔急浪时,她能感觉洪水拍在身体上的冰冷。
她看见烟囱,一点一点爬到烟囱那边,小心抱住。
接近六点,天色逐渐趋于黯沉。
所有人都知道等天完全暗下来救援的希望就会更小。裴州把所有学生送上岸,陆时远颤抖着问他:“舅,我舅妈怎么办,白老师怎么办?”
“我去救她。”裴州要上橡皮艇。
武警和消防将他拽下:“只能去教学楼,食堂那边不能去!”
是的,食堂只有一个生命痕迹,可是教学楼有太多学生。救援的成本,他很清楚。
“她是我未婚妻!”
“裴州,你不要这样。”救援人员命令似的,“六旋翼无人机给她送一个救生圈,我们会尽快去救她的。”
“救生圈有什么用?我不会浪费资源,我自己去救,不用派人给我!”裴州甩开拉扯坐上一艘小型橡皮艇。
天色被夜吞噬,昏暗得毫无光明。他头顶忽然响起嗡鸣的震动声,抬起头,一架直升飞机正盘旋在上空。
景一抱着烟囱的双手早已经在雨水里泡秃皮,她耳朵里全是洪水吞噬万物的声音,听觉似乎已经麻木,她感觉浑身筋骨乏力,快要坚持不下去。
恐惧成为常态,疲惫占据周身,可她不敢放弃。
她忽然听到头顶盘旋的嗡鸣声,直升飞机缓缓降下,她愣愣地望着飞机上放落下来的索降设备。
那双修长的腿踩着绳梯一步步出现,景一望着这个熟悉的背影热泪盈眶。她一点点爬到烟囱顶上,身上只有一件毛衣,胸和腹部磕在烟囱上,很疼,她用力稳住平衡。
飞机一点点降落,她眯起眼睛迎风望着下来的男人。他的脸近在眼前,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她手心握住他手,温暖滚烫,她滑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