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笙弯着唇角,眸中似有世间一切风情,娇俏出声,“哥哥。”
宋清歌被这一声喊得颤栗四起,窝回床边,“不行!是弟弟都不行!”
宋玉笙照做,“那,弟弟?”
宋清歌面色一僵。
“……”
最终,宋清歌敌不过宋玉笙的进攻,应了去北境。作为交换条件,他要求宋玉笙不能再照着以前柔柔软软的性子待人,宋诗柔的事也要给他一个交代。
宋玉笙也答应了。
喻司见这两人达成共识,长叹一声,“行了,事情搞定就行。我回京都的消息估摸着已经传到秦景帝那儿去了。我还需到宫里请安,届时便把歌儿康愈一事一并禀报了。秦景帝一心担忧北境疆土不守,我猜明后日便要会清歌启程。”
宋清歌听到这事就来气,摆摆手,“您慢走。”
喻司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和他计较,嘱咐了宋玉笙一些日常事宜,便赶着进宫了。
两日后。
宋清歌启程前往北境,宋玉笙特制了一些跌打损伤以及救命的药给他,又千交万代的告诉他不要受伤,不要惹事。
宋清歌当面没说什么,心内一骂:惹事还是要的,秦漠那崽子还是要打的。
——
宋玉笙翻阅着喻司送来的书,津津有味的看着,另一手抱着暖炉,十分惬意。
“小姐。”知夏匆匆忙忙跑进门,“画儿前来报,二小姐偷了林姨娘的钥匙,开了南侧别院的房门,已经出来了!”
宋玉笙眸色一沉,“人在哪。”
“已经派人看着了,方向是往我们这来。”知夏怕宋清歌走了,宋玉笙又无人撑腰,小心翼翼道,“小姐,可要去通知老爷一声?”
“不必。”宋玉笙放下手中书籍,站起身子,“她愿意自己上门,我们岂能后退。知寒,把我的斗篷拿来。”
“是,小姐。”
虽是正午时分,十二月的寒气也足以令人畏惧。廊桥边,一阵凛冽的寒风扑面袭来,一同卷走了这阳光仅存的温暖。
宋玉笙拉近的斗篷上的狐毛,自她那日落水后,身子不适的厉害,便没有在来过这后花园的湖边了。不曾想,还是因宋诗柔,她再来了这。
宋诗柔在廊桥的对面,一眼瞧见了一身红衣,静然立于湖边的宋玉笙。
几日不见,她的容貌又更出彩了几分,身上病弱的气息散去不少,杏眼氤氲着点点雾气,红唇似火,面上神情淡然。侍女撑着油纸伞挡去了打扮风雪,几缕碎发随风舞动,散落在脸旁,虽是一身耀眼攻击力十足的红,也丝毫不遮挡她身上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气息。
宋诗柔自己着这破布麻衣,还有一截手臂露在风中,隐约能看见上面还未散去的掐痕。她生病多时,脸上一点红润未见,脸颊凹陷,双眼突出,发髻上别着最后一只金簪。再不见往日那个娇蛮傲气的小姐模样,若说她是个婢女,都无人质疑。
宋诗柔瞪大的双眼,她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快步朝着宋玉笙的方向过去。
这番对比太过浓烈,甚至于她们两个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画面里。胸腔里燃烧的妒忌和憎恨,快淹没了她。
凭什么?凭什么她受尽了苦楚万分,而她宋玉笙却是一副谪仙模样?又凭什么,她生来就高人一等,处处夺尽宠爱,就连她的心上人,就差一点也是她的了!
宋玉笙见她怒气冲冲的过来,也不闪躲,淡淡开口,“怎么,见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行礼了?”
宋诗柔哪里还听得进去宋玉笙的话,提高了音量,尽量不让自己的粗嘎的嗓音变得太过狰狞,“你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宋清歌走了,你还会是那个破落的宋家嫡小姐!”
她话说的太直白,知夏怕宋玉笙因这破事在受伤,上前两步把宋玉笙护在了身后。
宋诗柔大笑了两声,又逼近了宋玉笙两步,“你看吧,就连你的侍女都知道。宋玉笙,你终究还是那只野鸡,怎么样都不会变成凤凰。”
宋玉笙全然没有半分被激怒的势头,轻推开知夏,云淡风轻的开口,“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出身。”
“你是善雅郡主的女儿又如何?她喻言,还不是任我娘一个青楼女子上了位?就连你!”宋诗柔早已失了神志,狂妄的口气不断,“若不是三殿下偶然路过,你又以为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跟我谈话?”
宋玉笙唇边带笑,看着她,轻道,“继续,我给你机会,都说完。”
趁着能说的日子,都说了吧。
这便是我最后的仁慈。
宋玉笙明明只是站在那,宋诗柔却被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看得毛骨悚然,只觉得心下颤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再细看去,宋玉笙依旧是一副柔婉清丽的模样,面上还带着淡笑。宋诗柔深呼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继续道,“你抓到了那小厮又如何?我确切的告诉你,你的哥哥,差点也是死在我的手上!你们兄妹两个,不过是靠着运气存活至今。”
“喻言的孩子,运气真好。可惜喻言,虽位居郡主,还不是死的不明不明白。你们啊,也就应该跟着喻言一起去了,少来祸害人!”
知夏性子冲动,最是听不得辱骂喻家人的话,更何况是逝去了的喻言,大吼出声,“你!”
“说完了?”
话音刚落,同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啪——”
宋玉笙不知何时走到宋诗柔的面前,动作利落,一掌落在了宋诗柔面前,下足了力道。
宋诗柔这几日精神不足,食不下咽,一副身子孱弱,根本经不住轻轻一推,更别说是宋玉笙下尽力道的一掌,一下便跌坐在了雪地上,唇边溢出了血。
“运气?”
宋玉笙从怀里拿出绣帕,没放过一处缝隙,仔仔细细的擦了手,像是沾染到了什么坏东西一般的。等擦完便把绣帕扔在了宋诗柔的边上,似在丢弃一样什么恶心至极的物件。
知夏忙着走到宋玉笙身边,将她重新笼罩在油纸伞下。
“你不如看看,我是拥有怎样的运气吧。”宋玉笙勾唇淡笑,“怎么样,还能说话吗?”
宋诗柔一只手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挣扎着从雪地里起来,刚想开口回复宋玉笙,只觉得颈部像是被人掐住一般,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只能瞪大双眼,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
“说不出了吗?那便由我说吧。”宋玉笙移开知夏撑着的伞,整个人露在了阳光处,身上却没有半分的暖意,“我落水清醒那日,也是若此般说不出话来,嗓子似是有股火在燃,疼痛万分。这便是我回报你的第一件事。”
宋诗柔顾不得脸上的痛处,双手捂着喉咙,不断的挣扎呓语,身子后退想拉开和宋玉笙之间的距离,全然的惊恐。
宋玉笙没去看她,伸开手接过落下的片片雪花,轻声道,“害怕吗?”
第19章
“想必你是害怕的吧?”宋玉笙把手收紧,雪花被手心的温度融化,凉意传入手掌,“林姨娘自我七岁那年给我下毒,至今也未断;十岁,哥哥为了出人头地,护我平安,随着舅舅走了;下半年,姨娘换了我的住处,你夺了我娘亲的遗物;半月前,你推我入水……”
“这些我都不曾怕过。”宋玉笙面上神情不见起伏,自顾自道,“娘亲说,收敛锋芒,才是活下去的出路。我忍了九载,又换来了什么?是换来你害哥哥险些命丧黄泉吗?”
“二姐姐,我怕了。我宋玉笙一生无求,不过是想愿哥哥平安,远离这后院纷争。”宋玉笙转过身,眼神里无半分的柔意,“你对他动了手,便怪不得我。这湖,你可觉得熟悉?”
宋诗柔顺着宋玉笙的目光看去,眼前骤然浮现那日推她入水的画面。
宋玉笙站在她前方,她轻轻用力,耳边响起一阵尖叫,接着便是“噗通”一下的落水声,尖叫声音越来越小。身边只有她的婢女,无人阻拦。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宋玉笙无法挣扎,渐渐没入湖底。
好像不一样了。
现在站在湖边的是她,站在后方的是宋玉笙,周围也只有她的婢女……
宋玉笙唇角弯起,明明是和煦如阳的笑,却让宋诗柔心惊胆战,只听见她声音极慢的说,“二姐姐,跳下去吧。”
“你主动些,我便不必推你。”
宋诗柔脸色已是惨白,说不出半句话来,用力一抬手指着宋玉笙,手指颤抖不断。那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是见到了来自地狱的罗刹。
她做梦都无法把现在的宋玉笙,和过去那个柔柔弱弱,仿佛风吹就能倒地的人,联想在一起。
从前的宋玉笙,唯唯诺诺,才学一般,低调怕人。她说了一便就是一,她想要什么便是什么,从不会多加言辞与她争执。
眼前的宋玉笙,虽是笑着的,笑意无半分暖意,微弯着杏眸不再维诺,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冷戾。
这竟才是她的真模样!
她是装的!装的!
她一直在装,一直在收敛锋芒!
宋诗柔长大了嘴巴,满眼的吃惊和惊恐。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气象突变,风雪渐大,宋玉笙觉得有些累了,不想再和这蠢人浪费时间。
云淡风轻的开口,不像是生死之间的要挟,更像是在和对方唠家常般,“不跳吗?”
宋诗柔似被吓飞了魂,宋玉笙所说的每一个字,在脑海中不断的放大。她眼神里的光芒渐渐黯淡,转过身,一步一步的挪开步伐,朝着湖边慢慢移动。
宋玉笙不再去看宋诗柔,也转过了身,回到了油纸伞下。纷纷落下的鹅毛大雪,不再飘落于身,寒意减半。
宋玉笙轻阖上了眼,耳边倏地响起声音。
“——噗通”
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雪花点缀在涟漪里,形成点点波纹。
长睫掀动,杏眸里又再次氤氲满了水光,她低低呢喃,像是在问自己,“那日,好似没有下雪。”
是在说她落水那日。
“小姐,事情已毕,咱们回去吧。”知寒把宋诗柔落水的画面全部收进眼底,湖边还落着宋诗柔偷盗出来的钥匙。
宋玉笙说,那日有人来救了她。她有一还一,若是她宋诗柔运气也如她这般好,便会留得一条狗命。
能苟活于世又如何,宋诗柔欠她的,可不止这一条人命。
“好。”
雪已被油纸伞挡去,这路上狂风,却才刚刚开始怒号。
三月后,宋府西侧别院。
林姿哭红了一双眼睛,脸部浮肿,眼角有皱纹浮现,再也不见当日那副精巧的姨娘装扮。
那日,她反应过来钥匙丢失,便连忙去南侧看宋诗柔。终究是晚了一步,别院里人去楼空,孤零零的,只剩下被大雪压弯了的杂草。
她急忙喊人去寻找,花费时辰,这才在湖边发现了那串被埋住了半串的钥匙。等把宋诗柔打捞起来时,她已是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三月救治,只是得了个活死人的状态。
宋诗柔说不出话来,身体已在当初落水时被冻伤,留了后遗症,无法握起纸笔那样物件。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只懂得呆呆傻傻的坐着,连进食都是下人伺候着。
宋婉柔看着宋诗柔这般模样,蹙眉,问还在身旁诊治的大夫,“如何?可还有救?”
大夫面露难色,又观察了番宋诗柔的症状,躬下身子行礼,摇头,“王妃恕罪,在下并无能力救她。”
林姿闻言双目赤红,也不顾及站在旁侧的宋婉柔,拿起柜边的花瓶,朝着大夫就砸了过去,“庸医!都是一群庸医!”
碎片飞溅。
大夫躲的快,没被碎片划到。宋婉柔反应慢些,被飞起来的瓷片划伤了袖口。幸而是在冬日,一副厚重些,没有伤到皮肉。
三月来,宋婉柔已是为了宋诗柔求访遍了名医,也不顾及纲常伦理,应着林姿的召唤,得了空便回宋府来照看宋诗柔的情况如何。宋坤对后院不管不问,更不要论及是做了错事的宋诗柔,根本无心去替宋诗柔请大夫。只不过敷衍两句便罢,被林姿闹的翻了,甚至派了小厮围在西院门口,不让里面的一人出来。
她堂堂王妃,放下王府事宜,全心全意的照看着她们,又得来了什么?
碎瓷片吗?
宋婉柔眼神逐渐暗去,白衣留下了划痕,心里的裂口也似越来越大。那些被隐藏在暗处的伤口,终是有一天随着利刃的不断进攻,变得血流不止。
林姿一心扑在了宋诗柔的身上,没有意识到宋婉柔的半分不对。嘴里依旧在骂骂咧咧,怪宋婉柔不尽心力,怪大夫是江湖术士,无用至极。
宋婉柔听得累了,摆了摆手,让下人把大夫带了出去。如今林姿眼里一心只有这个昏迷成废人的宋诗柔,其他于她便全是碎梦。
宋婉柔脑海里一道灵光划过,心下算盘打的响亮,开口道,“娘亲可知道,为何嫁给二殿下的人是我,而非妹妹?”
这件事便是宋诗柔疯魔的头一根导火线,林姿铭记于心,立刻来了精神,“说!”
“是玉笙妹妹。听爹爹说,是玉笙妹妹像爹爹谏言,我才得以嫁给二殿下。如今妹妹这般,唉……”宋婉柔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水,抽抽噎噎道,“都怪我,若是当初嫁给二殿下的人是妹妹,说不定她……她也不止于此。”
林姿面部逐渐变得狰狞,大吼出声,“贱人!喻言是个贱人,她的女儿也是个贱人!”
宋婉柔叫来下人,收拾这一地的狼藉。亲手倒了一壶暖茶,身上却是止不住的凉意。
如她所想,林姿根本不在意她嫁了秦越是如何荣誉的一件事。满心满眼,只有那个躺在床上的废人。
宋婉柔把茶杯递给林姿,劝慰了一番,“娘亲莫气。”
林姿一手打翻茶水,“她人在何处?”
“这个时日,应是在贵女们的宴会上。”
京都贵女,不止注重家世才学,更注重于嫡庶之分。哪怕再得宠爱的庶女,在她们眼中,也不过就是个红火一时的玩物。因此,哪怕是宋诗柔往日那般蛮横无理,怕被当众羞辱,也不敢出席于贵女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