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笙吃了小半会,实在是用不下了,才减慢了吃食速度,陪着秦漠用膳。
秦漠看她一眼,问道,“做了多久?”
宋玉笙知晓他是在说这些膳食,立刻自证清白,一连串的话都不带停歇,“一个时辰,都是我下的厨,无外人插手,也不是给旁人的,殿下可放心。”
秦漠虽没回她,眼底是带着笑的,不如方才进来时的冷然,冻人的那股气,总算是散去了些。
用了半个时辰,秦漠不知是怎的,这一桌子的菜,大有他一人全用完的气势。
宋玉笙给他倒了杯消食的茶水,心里的感动都要溢出来了,又带着担忧秦漠的胃,“殿下。”
秦漠眸光微动,覆在她染着蔻丹的指尖上,略微停顿,才从她手上接了过去,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一饮而尽。
晚膳用完,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她不知如何开口,他也没有说话的打算。
宋玉笙想着,若是他还是生气,那她便多花费些时间,再做些膳食来讨好他。
秦漠指腹在茶杯上,顺着茶杯上的花纹磨挲,好似还能感受到方才她留在上面的余温,他轻笑,又似在嘲讽自己。
有些答案,再不想听,终还是会摆在面前。
“想明白了?”
“明白了。”宋玉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手指竖出三指,做出发誓状,大大的眼睛扑闪着,“以后会与殿下商讨的。”
“游戏人间本是我嫁入王府前准备的,当时本就是打算在其稳定后告知殿下的,不是有意瞒着。”
秦漠眸光淡然,心里被揪着的那块地舒畅了些,她总算是愿意解释了。
可是。
“阿笙,你我之间的问题,不止是这游戏人间。”
宋玉笙抬着的手,似陨落的星,慢慢落了下来,她长睫在发梢下轻颤,似是在思虑,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放轻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对他进行保证,是予他的承诺,“我是信殿下的。”
若无意外,她与他是相伴一生的人,无论是由何起,结局都是相同。
宋玉笙与他对上视线,两人的眸子对视到了一处去,她神色认真,无半分的闪躲,“我信你。”
我把我这多疑凉薄的外壳,褪下。
与你比肩,一同行走。
请你,别负我。
——
她没说完的话,秦漠在她那双纯净如水的眸,一一领会到了。
“阿笙,我不需要你前行。”秦漠抬手,手掌在她的发顶轻抚,柔顺的触感,一时让他晃了心神。
明明是个温柔的孩子,为何要装出如此强硬的一面。
“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拦着。”秦漠拉近与她的距离,她身上的独有的女儿香舒缓了他的心神,“危险的事,不需要你。”
他能明白,她想要为宋清歌报仇的心思。但不能是这种方式,若是一击不中,后果便是暴露了自己。用自己博弈,不可取。
宋玉笙颔首,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发梢,老觉着他的动作,像是在她在摸昭雪一般。
“知晓了。”
把话说开,到底是舒服多了。
宋玉笙轻笑了声,轻抿了一口茶水,清甜的茶香在唇内散开,直入心脾。
“殿下,跟我过来,我有事相商。”宋玉笙抓着秦漠的衣袖,从位置上站起身,移步到他办公的桌案上。
秦漠随着她动作,她白皙如羊脂玉的手指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融在一处,却丝毫不见突兀。
宋玉笙从怀里拿出一小张舆图,放置在桌案前打开,是京都店铺的大概位置分布。
她松开拉着秦漠的衣袖,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这处殿下觉着如何?”
她手指抽离,和谐处消失,秦漠心内略显遗憾,轻蹙了眉头,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处?”
这出地方算不上京都的名贵圈子,基本都是一些平民或是芝麻官的住所汇集处,谈不上屋子地租有多高昂。若是用来做些茶楼铺子,并不合适。
宋玉笙看得出他的欲言又止,眸光流转,“殿下不必顾忌这么多,说就是了。”
“你要用这来做何?”
宋玉笙不直接回答的话,“殿下可觉着,今年的雨水比往常都来的少?”
秦漠颔首,这问题也是他最棘手的,不知她意图,“这又如何?”
“日头过盛,雨水少,暑气久久不散,京都已出现是多数的中暑人群。这暑气难解,中暑之人便越来越多。”宋玉笙目光在他桌案前扫视,拿起放在墨砚上的毛笔,在舆图中圈出一地。
这是珍药斋的的位置所在,珍药斋可算是除宫里的御药房外,药品最齐全的地。相对的珍药斋的草药也算是比平常药房贵了一倍,寻常人家是负担不起这珍药斋的药。
早年间的珍药斋,药价还算合理,可自从珍药斋老掌柜离世后,新接替珍药斋的掌柜便开始哄抬药价,这对官宦人家和世家贵族来说,并无甚差别,一直未引起重视。
可自去年起,寒霜大降,珍药斋就垄断了治伤寒的关键药物,这药只在珍药斋和御药房内有。今年暑气旺盛,珍药斋又在着手垄断治愈中暑症结的药材。
那日她要到珍药斋寻的药材,就是治愈中暑症结的关键药材。不过是一无心之举,却能在其中发现珍药斋的秘密。周齐送来时说明,药价翻了一倍。当时仍是五月,可想而知七月时,珍药斋的药价会抬升到何等境界。
“殿下可知晓,几年来珍药斋的所作所为?”
秦漠摇头,他会京都不满一年,京都内许多的行情都是他所不知晓的,示意她继续言说。
“高抬药价,以此牟利。”宋玉笙又在舆图中圈了一处,位置距游戏人间、桃源楼极近,“这处我已命忍打探过来,这是珍药斋打算新入的铺子。一家药房,能到此处来,想必殿下也能猜到其中缘由。”
秦漠转动手中的翠玉扳指,思绪跟着动作不断游走。=初~雪~独~家~整~理=
“珍药斋是药房,事关人命,一味如此,只会害了平民百姓。”
秦漠眸色清明,已猜出她想做的,“药铺?”
“正是。”宋玉笙唇角弯起,把毛笔放在一旁,细心给秦漠讲解,“我想接着殿下的名头,开设药铺。”
这是她思虑良久过后的决定。
游戏人间的进账稳定,客官皆是出手大方的纨绔,收益蒸蒸日上,已无其他是需要她担心的。这游戏人间所挣来的银子,她要用,便要用在刀刃上。
游戏人间她之所以敢开设在京都的圈内,是因无同行打压,又有太子在前,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她自是可以放手一搏。可这回她要开设的是药房,初初营业,珍药斋名声稳步,京都内若是提及药房率先想到的,便是这珍药斋。她的药房,无可能在京都圈内一炮而红。
于是,她打算退而求其次,在繁华圈外开始药房。
这药房若是做的好了,妖言不攻自破,秦漠仁德的名声便是立下了。
“阿笙是想,让我领了这功?”秦漠眼尾上挑,眉眼里的笑,似翩翩公子的留情。
宋玉笙点头,坚定又真切。
秦漠被她逗笑了,眸底的冰寒尽数瓦解,他还是第一次听女子,如此慷慨言说,要让他领功的。
宋玉笙怕他不当一回事,声音都急切了起来,“殿下,您留个名头即可,这药房我会亲自去打理。我本就不便当面去开设这铺子,借着殿下的名头,珍药斋若是想动手也需斟酌斟酌。”
她不是个喜欢坐亏本买卖的人。
她经营这药房,秦漠的名头用处可大了,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平等交易的。
宋玉笙软磨硬泡了半天,秦漠终是点头答应了,她还未来得及雀跃。
“我有条件。”秦漠止住她的喜悦,“你铺子打理所需,你无需操心。”
宋玉笙方才拧着的秀眉,在听闻他话的那一刻散开,喜上眉梢,“殿下真要如此大度?”
按照她原先的打算,是用游戏人间的盈余来开设这铺子,她拟定好了大致所需的药材,也已请人去寻,只等再过些时日,将他们寻齐,这药房便可开设了。
她一己之力寻,定是比秦漠这个王爷来的慢的。若他真是有心帮助,这药铺的开设进度,会快上一倍。
秦漠支持她的想法,就不会让她一人为此事忙碌。本就是造福百姓的好事,世道混乱,能帮一个都是好的。
“你有何需要,可直接来找我。”秦漠怕她觉着不妥,补上一句,“也可找秦六。”
宋玉笙把舆图收起,挑了个显眼地,放置在秦漠桌案前,笑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操办药房所需的事宜,宋玉笙和秦漠商讨过后,已大致有了需要准备的头目。
两人聊到深夜,明亮的月色已被云雾遮挡住,虫鸣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愈来愈清晰。
宋玉笙借着广袖的遮掩,轻打了个哈欠,涣散的思绪也逐渐回拢,“今日打扰殿下了,天色已晚,我便先行告退了。”
秦漠合上桌案上的物件,“我送你。”
宋玉笙婉拒“不必劳烦殿下了,知寒在门外候着,殿下忙碌一日,也该休息了。”
秦漠收回动作的手上的动作,眉头紧蹙。
宋玉笙屈膝行礼,匆匆告退,“今日殿下了。”
秦漠眸光沉沉,看着她随清风扬起的裙摆,缓缓消失在眼前,唇边忽的带上了一抹淡笑。
也不知是第几次了,如此看着她离开。
八月。
宋玉笙准备开设的药房已步入最后开张的准备,取名百草园。
知夏撑着一把油纸伞,上面勾勒着几朵清丽淡雅的粉荷,伞面下以赤色璎珞为结,步伐走动,璎珞随之晃动,与裙摆一同辉映,好看极了。
日头越来越盛,饶是有纸伞遮挡,宋玉笙额头上仍是浮现了细密的汗珠。
知夏拿出绣帕,小心的在少女的芙蓉面上轻拭,心内又是心疼又是怜惜的。生财的路子有这么多,她偏的选了难走的这一道,凡事亲力亲为,不知忙碌了多少个日夜。
“小姐,先进去吧。”
宋玉笙手中折扇轻扇,微弱的清风总算是缓解了些身上的燥热。几年的京都,除了春季的一场初雨,便真是未在落下一滴雨水。许多平民劳工,常年是日光下做事,身体底子差些的,早已被暑气缠住。偏的珍药斋还是不愿施药,她这紧赶慢赶,三日后百草园总算是能营业了。
宋玉笙轻点着头,步伐绕过门槛,从正大门直入了游戏人间。
因着日头毒辣,游戏人间门庭处排着的长队,已是消散无几。宋玉笙早料想到这一处,已在游戏人间内设入了茶楼样式的休闲地,让客官不必在日头下等着。
进了游戏人间,总算是觉着暑气散去了些。
宋玉笙轻呼出一口气,方才在日头下,又无清风舒缓,觉着身子骨,像是被一座高山压在胸口一般,呼吸都觉着负累。
周齐远远瞧见一妙龄女子。
一身浅粉的软烟罗,裙身搭配以夏花的精美刺绣,百褶裙摆步步生花。臂弯处披着素雅白的蝉翼纱,薄如无物。纤细的腰身以轻纱束起,纤纤细腰不足盈盈一握。芙蓉面吹弹可破,眸含着水光清波,红唇莹润,若十二月盛开的红梅,引人采撷。
少女面上带笑,一颦一足引人注目,视线于她身旁,再移不开。
周齐是第一次见到宋玉笙着女装的扮相,惊得嘴巴张大,这如仙人一般的女子,任是如何都无法让人联想到,是这游戏人间背后的主顾。
知夏收起油纸伞,瞧见周齐那吃惊样,轻笑了一声。她家小姐,貌若天仙,任是谁见了都是这惊讶不已的模样。
周齐慌乱的整理好仪态,快步到宋玉笙身旁,方想向她行礼请安,又记着她的身份,千回百转的,余下的就只有一句,“见过这位小姐。”
宋玉笙来这,是想瞧瞧游戏人间营业的如何,暗访为主。
“周掌柜不必多礼,我随意走走即可。”
周齐听出她言下之意,婉声道好,加派了两个小厮婢女伺候着,便也不在她身旁碍事。
宋玉笙在小茶楼寻了个僻静地,周围屏风遮挡,外头瞧不进里面景色。周齐上了碧螺春,又摆了冰盆降暑,怯意的很。
知夏在一旁给宋玉笙扇着扇子,小声的交流,“小姐,今日为何从这进?”
宋玉笙笑而不答,“你且看着便是。”
外头喧嚣嬉闹声不断,游戏人间的主客是世家的纨绔子弟们,外头谈论的自也不会是什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你们可都进过冒险屋子?”其中一男子高声,“听闻,这是游戏人间最刺激的屋子了。”
立刻有人回应,言辞尖锐,“那自是进过的,怎么,你还未进过?”
冒险屋子,最是考验洞察和功夫,功夫不到家的自是不敢进的。
此话一出,周遭哄笑声四起。
那男子声音都急促了,“你!”
宋玉笙听着屋外的动静,轻抿了一口碧螺春,清醇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
回应的那人继续嘲讽,“你什么?你以为你与我们楚公子一般,能完好无缺的出来吗?自不量力。”
男子被说恼了,猛的摔下茶杯,碎瓷在脚底散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怎么?说不服想闹事啊!”
两方的喧闹似到了一个焦点,就差点燃的木柴的那把火把,激发这场燃烧扑腾的火焰。
忽的。
一道略带倦意的男声,尾音上扬,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感觉,正如这蔓延满室的碧螺春,银澄碧绿,清香袭人,除去炎炎夏日的燥意。
“吵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毕
懒洋洋:我是男二 多多关照(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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