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百草园门口处一阵骚动,方才排着整齐的队伍人潮纷纷围在一圈,喧嚣嘈杂声不断。
知寒前来汇报情况,“小姐,有人中了暑气,晕厥了过去。”
宋玉笙眉头一蹙,立刻站起身来,“过去看看。”
百草园排队口已设立了顶棚,就是怕有人中暑气昏厥,这倒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玉笙走在其那面,周围的人群还是围着一团,看不清里面病人状况如何。
知寒提高了声音,“让让!”
早几日放出消息,这百草园是三殿下和长乐郡主一同创办的,现来排队买药的人和来看热闹的人围在一团,人声过于喧闹,知寒的高声顿时被淹没在人潮里,连个音符都被吞噬了。
宋玉笙拧着眉,那笑意早已在脸上消失,中暑昏厥是大事,耽搁不得。这人群若是不散开,那人迟早有生命危险。
她刚想兀自上前,面上的迎来一把折扇,上面画着傲立的青柏和高耸的绿竹,构成一幅奇妙且灵动的伞面。
旁边的题字,楚星河。
人命关天,不是玩闹的时候。
宋玉笙厉了声,“楚公子,让让。”
“这里人潮太多,郡主金枝玉叶,万一被这些莽人弄伤了该如何?”楚星河指了身旁的位置,语气里略带了些玩笑,“退居一旁即可,”
宋玉笙推开他的折扇,“楚星河,你知道现在不是……”
“嘘。”
楚星河收起了折扇,那双桃花眸眼尾上挑,朦朦胧胧的笑意在眼眸里晕开,他若生做女子,定是会被当做的勾人乱世的狐狸精。
“乖,在那里等我。”
宋玉笙还想说话,知寒拉住了她的手腕,半推半就的带着宋玉笙寻了个安全的位置,“小姐不可,知夏已去请大夫了,不到一刻便能过来。现下便让楚公子控制局面,这里人多眼杂,小姐不可暴露自身。”
宋玉笙会医术的事,不可外传。
楚星河见她总算是愿离开了,唇边展开笑意的,听话的美人,才会更动人。
他提高了声音,男子音量更大些,“今日百草园,初初开业,给予优待,前十名客官不收取任何费用。”
此话一出,人群寂静了片刻,随后又喧闹了起来。庆幸的是,现在方向转变,人群都是拥挤着往百草园内。
见人群的秩序初步回来,楚星河重新高声,“父老乡亲们,再不让让,这人就必死无疑了!”
“这罪责,你们谁担?”
话音落完,人群迅速散开。
楚星河轻咳嗽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他倒还是第一次做这举动,当真像个市井泼妇般。
他无奈的摇摇头,走上前去查看那晕厥之人的的症状。昏厥之人,是个大约花甲老人,面色苍白,双颊还泛着红。
楚星河先是诊断着昏厥人的脉搏,如同擂鼓敲打,异常快速的跳动着。意识全无,身上的体温明显要高于常人,且手脚还有轻微的抽出症状。
宋玉笙站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见那名花甲老人的抽搐症状,结合这炎热的高温,心下下了判断。
她与楚星河,两个人距离隔的不算远,能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声音。
“去准备些凉水,盐水,和一间一间阴凉的屋子出来,快!”
“去准备些凉水,盐水,和一间一间阴凉的屋子出来,快!”
一刚一柔,重合到了一处去。
楚星河目光移到她身上,眸间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艳,可顾不得久留,身旁派来了几个小厮,一同合力,将晕倒的花甲老人抬走了。
行色匆匆,一场闹剧总算落幕。
宋玉笙长叹息出一口气,紧张的心绪逐渐平稳。她算是看明白了,楚星河也是个精通医术之人,也就不奇怪为何她要寻的药材,他那处都是备着的。
知寒看出她神色不对,“小姐,可还好?”
“无事,过去看看。”
过了一个时辰。
花甲老人总算是初步清醒过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碗盐水喝着。
宋玉笙移入屋子,“老人家,可还觉得哪处不适?”
“无……事了,多谢郡主,多谢楚公子。”
老人动作缓慢,还欲起身行礼,楚星河离他近些,单手将他扶稳,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宋玉笙,“不必如此多了,郡主不会怪罪的。”
宋玉笙颔首,提出心中疑问,婉声道,“老人家坐着即可,老人家为何一人晕倒在这百草园门口?”
老人似被说到痛处,眼眶里充盈着泪水,眼角的皱纹随着动作愈来愈显,小声抽噎着讲话,“是我那苦命的七岁孙儿……他得了重病,大夫说是要天山雪莲才可救他一命,可、可这天山雪莲岂是我们普通人家负担得起的,我走投无路,才特地来着百草园求郡主开恩。”
宋玉笙听着,杏眸微微暗下,这天山雪莲大多是滋补用的,若是真要当药用,也不是治愈一个七岁孩子,会出现的药用。
这又是何处的庸医?
楚星河把重新给老人家递上一碗盐水,“老人见可否说说,是何处的大夫?”
“珍药斋的大夫。”老人家抽抽噎噎的,眸里还泛着泪光。
宋玉笙眉头轻蹙,珍药斋向来以药材铺子为生,又是何时有的大夫。
宋玉笙考虑到的,楚星河也是知晓的。
楚星河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老人家手上,柔声道,“老人家,这就当做给您的见面礼。我会派大夫送你回去看看您孙儿的症状,药材费用不必担心,百草园会一律承担。”
他说的婉转,不像是纨绔子弟,那般狂傲的施舍语气。
老人拱手,孙儿有了盼头,感激涕零,感情真挚,连连向楚星河道谢。
宋玉笙和楚星河走出门外,留老人家一人静心修养。
楚星河眉眼一挑,随意的倚靠在墙边,一脚勾住,动作随性而自如,半眯起了桃花眸子,似又是累的困倦了,他语气里有打探,亦有肯定。
“郡主这一手好医术,是从何来?”
宋玉笙轻笑了一声,不像是在承认,倒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嘲讽,“听闻楚公子潇洒风流,纨绔子弟的标杆,怎也是懂得这医术?”
楚星河双手一摊,无奈的耸耸肩,也不隐瞒,“生活所迫,偶尔学来玩弄一手,倒是郡主,怎从未听闻过长乐郡主精通医术?”
宋玉笙目光灼灼,“不算精通,今年中暑的人多,王府请大夫来传授了知识,府内常人都晓的常识罢了。不过今日见了楚公子的医术,我倒真对这医术感兴趣,想去好好学学。”
楚星河显然是没有把她的那套说辞当真,玩笑道,“是吗?”
他是学医之人,自是知道一个医者的临场反应。当时宋玉笙隔着距离,查看不到病人的确切症状,仅仅凭借望闻问切中的望,却能和他做出一样的诊断,这绝非一个初学者应有的反应。
宋玉笙不躲避他投射而来的视线,轻扇动着手中的扇子,“比起我的班门弄斧,倒是今日,楚公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们两人不过是半斤八两的差距。
京城第一纨绔,吃喝玩乐的名头,怕也只是个幌子。
楚星河还是懒洋洋的倚靠着墙,眸子半眯着,他站姿随意,却不让人觉着不雅,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潇洒自如,令人艳羡。
“郡主方才明明唤我楚星河,怎么这会又叫起了楚公子?”他唇角上扬,朝着宋玉笙眨了眼,略带轻浮,“不如唤我星河吧,听着好。”
她眸中泛着的莹光,越来越亮,脸颊上都泛上了些许的红晕,这人为何就不能正经些,方才就是一时情急。
美人貌若盛开的桃花,红颜欲滴,那双带着水雾的眸子,扑闪扑闪,不自觉的勾人心魄。
还是个单纯的美人。
楚星河浅淡的笑容逐渐加深,笑容似绽放开星光的那一刹那,眸光了映着她羞红的模样,“长乐郡主,若是愿意,我也可唤你玉笙,或是……”
笙儿。
宋玉笙及时停住他的话头,直接了当,“不愿意。”
“真可惜。”楚星河面上略显遗憾的,收回勾着的脚,重新站稳了身姿,高大的身形一步步移向她。
面上迎来一阵强劲的气息,带着男子独有的侵略性,他靠近她。
宋玉笙拧着眉,向往后面退动,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近,再退便是墙面。正当她要恼怒出声时,楚星河站定在她面前,身子微微前倾。
把方才手上把玩着的折扇,塞在她手中。
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虽是从身后看过去进了些,可宋玉笙知晓,他只触碰到了她袖摆的一角。折扇安稳的落到了她的手心里。
那玄色的折扇,扇面折叠到了一处去,搭配以她白皙的过分的纤长手指,莫名和谐。
楚星河接过她原先手里的折扇,抬手在下颌处摩挲,细细打量着他新递过去的折扇,果然美人搭配着什么都不显突兀。
楚星河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浅笑,自说自话,“今日我还有他事,就不叨唠郡主了。”
他留着一道欣长的背影,朝着宋玉笙摆摆手,动作潇洒自如。
宋玉笙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一把折扇,他又已离去,唤道,“楚星河,折扇!”
楚星河声音从前方,慢悠悠的传来,慵懒的腔调这空旷的后院散开,与风为伴,缠绵入耳。
“见面礼。”
发冠上缀着精致的灵玉,在日光下泛着亮光,一点一点的身影远去。
宋玉笙低头看着手里这柄精致的折扇,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而成,握在手上除去他留下的余温,冰冰凉凉的,一直入了心扉。
——
王府内。
知夏给宋玉笙摆放着碗筷的,目光瞥到桌案上那面折扇,明显不是她所有之物,“小姐新入了扇子?”
宋玉笙拿起筷箸,不甚在意那柄折扇,“不是。”
她刚想动用膳食,就听闻门外的小厮高声唤道,“王爷到!”
宋玉笙匆匆放下筷箸,起身的门庭处去迎,福身行礼,“见过殿下。”
秦漠方从书房办完公事,听闻今日是百草园开业的第一日,这才赶来的,正好遇上她用晚膳的时候。
“不必多礼。”他看着一桌子清淡的膳食,眉头蹙紧,刚想让人上些营养的吃食,可又念及她这虚不受补的身子,话又咽了回去。
知夏摆上另一幅碗筷。
宋玉笙客气问道,“殿下可要一起用膳?”
秦漠先是大步一迈,落了座位,才缓声慢道,“好。”
宋玉笙也接着落了座,还未动筷,就发现碗碟里不断有夹来的菜,她又不知如何拒绝,只得讪讪一笑,“殿下……”
这爱给她布菜的毛病,又是何时落下的。
秦漠停了动作,抬眸看她,一张小脸写满了焦急,“怎的了?”
“无事。”
宋玉笙笑着,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碗碟挪的远了些,移开了话题,“今日殿下怎得过来了?”
秦漠沉如水的眸看了她一眼,“今日百草园开铺如何?”
宋玉笙如实禀报,“开铺人流稳定,已寻了几个靠谱的大夫坐诊,以备不时之需。”
“你思虑的对。”秦漠满意的点点头,这已比他原先料想的开铺情况好了许多。
宋玉笙品尝着菜肴,她惯来是清淡口味的,吃不下太油腻的食物。
秦漠看她细嚼慢咽的模样,犹如一只小兔进食,一嚼一动的,好看极了。
他这么看着着她进食,宋玉笙也不好多吃,随意寻了个话,“殿下,今日有何稀奇事?”
秦漠想到朝堂上的针锋相对,眸色幽暗了一度,也不顾及她是女子不便言论朝政之事,直截了当的说道,“临江的旱灾爆发,饿死了不少百姓,父皇在为这是着急。”
临江距京都大约有十日的教程,本就不算是个富裕地,倚靠在山水为生。今年的节气未下雨,这旱灾一爆发,势不可挡,注定会造成临江百姓大型伤亡。
宋玉笙蹙了秀眉,天灾人祸,避无可避。再看着一桌的膳食,她心情也有些百转千回。
秦漠看出她的停顿,又动手给夹了菜,“你无须记挂这些,先照顾好自己,我看着你这几日吃食越来越少了。”
宋玉笙有个毛病,对膳食不上心,平日又吃的是些清单的饮食,若是无了胃口,便不愿在多吃。长此以往,身子瘦弱的似风来就能吹走。
宋玉笙轻叹气,旱灾最稀缺的就是粮食了,她不可在这时候再多浪费,于是也跟着拿起筷箸用膳。
秦漠见宋玉笙用膳了,才开始的继续说话,“朝廷需寻一个救灾的。”
宋玉笙猛的一抬头,反应极快,露出一双眨的晶亮的眸子,上面写满了惆怅,“救灾?太子?”
秦漠颔首,“有可能,不过还未定下。”
宋玉笙筷箸顿在半空中,手中的温度都凉了下来。
秦诺欠缺的大功,便是这个时机。若是他处理好了临江的旱灾,秦景帝定是会重新重用他。可这秦诺,看着就不像是个懂得救灾之道的人。若派去救灾的人是秦诺,那临江的百姓……
秦漠给她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还不知人选是谁,父皇在太子和秦越中纠结。”
“秦越?”
“正是,他们二人一同在朝堂上争执,我若没猜错,钦差大臣是他们二人之一。”
秦景帝自己也清楚秦诺拥有多少才能,可这秦越又差些名头。这钦差大臣他属意于谁,都是朝堂上涌起的风云。
宋玉笙不知秦越的底蕴,不论这钦差大臣给了谁,她只愿临江百姓平安。
秦漠看她这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怕她无了饮食胃口,“今日百草园,可有发生什么新奇事?”
宋玉笙眼前浮现那个花甲老人,眸间莹亮的光晕淡下去些,“有一名老人晕倒在百草园门内,幸而及时得了救治,现已无事了。不过百草园反倒因着这事,名声立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