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笙杏眸轻嗔了一眼宋清歌,如此明显的和事佬,怕也是头一人了。
宋清歌就当没看到宋玉笙眼神里的责怪,一把合起折扇,拉住宋玉笙衣袖的一角,摇摇晃晃的,“去吧,我带你去逛逛。”
宋玉笙拒绝的话到了唇边,扯回衣袖。方想说话,又撞入秦漠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里面掀起的波澜云雾,越涨越高,都快淹没了她。
拗不过他们二人的一下劝阻,宋玉笙最终还是应允出门了。
宋清歌坚持好人做到底,让小夫妻两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壁地方有限,宋玉笙坐在一角,微风袭来的荡起窗边的纱幔,吹乱了她软烟罗的衣袖,交叠在他玄色衣袍上行,色彩冲撞,却不突兀。
身边的不断传来的女儿香,顿时间扰乱了他的思绪,那些想说出的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被宋清歌点明了心思后,单是见着她,他一颗心的跳动,都跟着凌乱了起来。
马车行驶过半,两人还是未交流一句。
宋玉笙昨夜处理那些账户药材,忙了一夜,又起的早,身子未休息好。马车摇摇晃晃,路况还算的上平稳,她困意随之起来。
头抵着马车壁边,青丝落在粉色的裙边上,如水的杏眸,轻阖上了一半,又慢慢的睁开,如扑闪着的蝴蝶羽翼,最后请阖上了眼眸。还不到片刻,耳边忽的响起了一阵低哑的嗓音。
“阿笙。”
宋玉笙方才起的瞌睡虫,被赶走了不少。她怕自己失了精神,用力掐了一下虎口部位,痛感传来,睡意也跟着退下了,“殿下,有事吩咐?”
她的声音带着浅浅慵懒的睡意,清甜的嗓音不费吹灰之力入了他心畔。
那双杏眸里的水都要翻涌出来,眼眶还泛着红,她的肤色太白了,这一点点的红在她身上,都显得异常的刺眼。
秦漠眉头跟着紧蹙了起来,多大的人了还不知晓照顾自己些,“昨夜未睡好?”
宋玉笙下意识的颔首,又飞快的摇头,“没有。”
秦漠被她气的,倒是笑出声,“你这是没有的样子?”
昏昏沉沉的,谁看了不知是一副困倦样。
宋玉笙抬手揉了揉眼睛,眼角落下一滴眼泪,她还未来得及用绣帕的擦拭,就见他着急忙慌的掰过她的脸,声色里的着急都快溢了出来,“哪里难受?”
她一双圆亮的眼睛,因着泪水的洗涤,变的更加的晶亮,似春季初露头角的小青草,雨水的冲刷之后,覆盖了一层薄而清透的纱衣。
秦漠的指尖勾在她下颌处,他手的温度极冰,跟他的人自带着的寒气一般,宋玉笙被他这么一碰,身子都觉着激灵了起来。
宋玉笙想躲,奈何他按紧,一番动作后,脸上都浮上了红,“殿下……我只是困倦了些。”
秦漠未放手,靠的近了,仔仔细细的把她查看了一番,确实是因为困的缘故。
少女肤若凝脂,哪怕是凑的近了,也看不出一丝的瑕疵。接触到她光滑的肌肤,那一瞬身子的燥热都跟着腾跃了起来。
秦漠的眼神越来越暗。
“殿下?”宋玉笙轻唤了一声,他幽暗的目光下,隐藏着的是她看不懂得情绪。
秦漠回了神,脑海里还未来得及呈现成画面的想法,也散开来,快速的放开了她,干咳了一声,“你若是困了,小憩片刻也无妨。”
宋玉笙的困意,早就被他弄的全无了,笑着道,“不必了。”
方才缓和过来的氛围,又伴随在马车里弥漫着的尴尬,越来也僵持。
马车一停,秦漠率先下了马车。
宋清歌从另一头下来,他策马要比两人快上许多,拉开马车上的帘子,自然而然的把手递给了宋玉笙,扶着她下了马车。
宋清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想起来,这出风头的机会,应是让着秦漠来的。果不其然,身上多了一道冰冷无比的视线,直直的盯着他,鸡皮疙瘩都被看出了一身。
等宋玉笙走在了前头,宋清歌抱歉的拍了下秦漠的肩,“刚刚一时忘了,对不住对不住。”
秦漠满是嫌弃的拉开宋清歌的手,身上的寒霜起了一地,半个字没说,自顾自的往前走去,留着宋清歌一人呆愣在原地。
宋玉笙在,他们自是不用排队的。
宋清歌无聊的巡视了一圈,夸赞道,“你们这地方,倒是选的好。”
“见过三殿下,见过郡主,见过侯爷。”周齐急匆匆赶来招待主子,“郡主今日,怎得了空闲?”
宋清歌半挡在宋玉笙的前面,以为又是哪个不知名的追求者,神色警惕,“笙儿,你来过这?”
宋玉笙颔首,“来过几次,哥哥不必如此,周掌柜是个熟人。”
周齐笑笑,宋清歌和宋玉笙两人长相有三分相识,站在一处,一眼便知二人是兄妹,心里对着宋清歌也恭敬了几分,“承蒙郡主关照,游戏人间才可蒸蒸日上。”
若是宋清歌自己,是不喜听这种夸赞话的。但夸赞宋玉笙的不同,谁不想自家的孩子,在外头多赢得些名声。
“说的也是。”宋清歌满意的点点,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秦漠淡哼了一声,能不是多亏着宋玉笙吗。
周齐问道,“今日各位客官是想去哪间屋子?”
“消遣屋子,去玩些简单的,今日人可算多?”宋玉笙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待会宋清歌要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闹一会。
“回郡主,不算多。”周齐立刻会意,寻了间人少的屋子,带着他们三人过去。
进了屋子。
“首牌一人七张,同颜色只能出同颜色的牌,而牌面数字相同可换不同颜色的牌面,若是无相同数字,亦无相同牌面的颜色,即要重新自摸一张牌,先出完牌者获胜。”
周齐讲解完游戏规则,给三人发了牌,因为是自家的主子,没找他们收奖惩物件。
秦漠手上的牌色是最齐全的,七张纸牌里,赤蓝黄三种花色,每种花色有一色数字是相同的,也就是说他手里的牌基本可替换场上牌面的所有花色。
宋玉笙手上的牌要次些的,花色是蓝黄,蓝牌共有六张,一张黄牌。
宋清歌则是和秦漠相同,共有赤蓝黄三种的,数字不能替换,但好在颜色是齐全的。
按照宋清歌的顺序先出牌,后是秦漠,后是宋玉笙。
宋清歌把牌面在手里展开的那一刹那,越看着这纸牌越觉着熟悉。眼神移向宋玉笙,这不就是他们两个儿时闲着,刻画出来的纸牌游戏吗?
宋玉笙朝着宋清歌眨着眼眸,大眼睛扑闪,无声的祈求着哥哥的怒火,不要燃烧的太旺盛。
宋清歌唇角扯出一抹森冷的笑容,手里握着的纸牌,都有些变形了,幽幽的开口,“笙儿,长本事了。”
宋清歌不是会发脾气的人,但若是他闹了性子,是要费好些功夫才能哄好的。
宋玉笙组下意识往后面缩,两人原先的座位,拉开了一大段的距离,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
其实一开始,若不是因着宋清歌的缘故,这游戏人间她是不打算隐藏身份开设的。郡主和王妃的头衔,就是一块打响游戏人间活招牌了。
宋清歌是一直反对让她自己出来做这些营生,女子在世已是诸多不易,他们家世背景也不缺这些银子,又何须让她出来冒险。
两人之间一下变化的氛围,饶是一直冷着的秦漠都感受到了,纸牌轻点了两下桌面,“兄长,先请。”
宋清歌看都未看纸牌,眼神直勾勾的看长在宋玉笙身上似的,扔出了一张赤色纸牌2。
宋玉笙被这眼神看着,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摸了一张纸牌正好也是赤色的,跟着扔在了桌前。
秦漠眸光一动,两人之间的氛围,僵持到了一定地步,看出宋玉笙手上无赤色牌,扔了一张黄色牌2,转换了牌面。
宋清歌是玩着这个长大的,一下便猜中了秦漠的心思,不过是想借着这牌局,讨他妹妹开心。
罢了罢了,夫妻间的事情解决了,他再去和她算账。
一轮下来,秦漠明明是一手好牌,手里愣是还拿了一堆,倒是宋玉笙,借这他的帮助,最先赢了牌局。
宋清歌把手里的牌一推,握住宋玉笙的手腕,没好气道,“行了,今天先到这,你跟着我出来。”
他力道用的大了,宋玉笙一下就被拽了起来,“哥哥……”
宋清歌还在气头上,若不是估计着这里人多的,都想当场发了脾气。她明是个拎的清的性子,为何做事情来,永远都是这么不服管教,不听劝解。
这游戏人间有多红火,瞄准她的暗箭就有多少。自己的身子底子还弱着,又树敌无数,哪天若是他保护不周,那后果该是如何,他想都不敢去想。
秦漠动作更快一步,按住宋清歌的手腕,冷着声,“先放开她。”
宋清歌目光凌厉,“秦漠,家事你别插手。”
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在私底下,两人之间一直都不在意对方的身份头衔,以姓名相称。这名字,私底下和大众不同,他在大庭广众以这种方式说了出来,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她一张小脸,明显是有了痛楚,眉都要拧到一处去了,眸中闪过一丝吃痛,样子楚楚可怜的。
秦漠心下不忍,手腕一用力,按住了宋清歌的要害。宋清歌反应不及,一下放开了握着宋玉笙的手腕。
秦漠顾不上宋清歌的反应,宋清歌放开手的一瞬间,他清楚的看到了,她手腕处红肿起的一圈,在这白皙如羊脂玉的手上,十分的刺眼。
秦漠轻握着她的手,这回是一点力道都不敢再用了,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对待着易碎的瓷娃娃,“疼吗?”
宋玉笙方想点头,怕被宋清歌看到,摇摇头,快速的抽回自己的手,“不疼。”
可夏日的衣裳,是薄薄的绸纱,透过绸纱,隐约还能看见泛着红的手腕。
宋清歌是瞧见了的,神情多了懊悔,可还是拉不下面子,她做错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最终,他也只得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又怕她是真的痛了,他涨起的火气,也骤然降下去了不少。
宋玉笙上前两步,站在宋清歌的身旁,模样怯生生的,像是只受惊了小兔,动作幅度都放小了些,伸出小指拉着宋清歌的衣袖,摇晃了两下,“哥哥……”
宋清歌背脊一僵,小时候每当她做了错事,便是这招数,柔糯的小团子,任是谁都不会拒绝。可她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团子,做的事情也不像以前一般,可以让人一笑而过。
游戏人间意味着何,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说不听,劝不得,他也无计可施了。
“你自己想想过错。”宋清歌不咸不淡,抛下了这句话,抽出被她握着的衣袖。
第一次,在她恳求的目光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高大的背影,透出一股决绝和冰冷。
宋玉笙眸光里的水雾肆意弥漫开来,心底酸楚甚至高过这眼里的泪意。
但是她不后悔。
哪怕是要她离去这人世,她也再不想看到,惨白着脸躺在病榻上的哥哥。
不能再有。
秦漠轻叹一声,思绪翻涌,他能理解宋清歌,他们两人的立场是相同的,都是不愿她受到伤害。
他轻拍着她的背脊,舒缓着她内心的痛处。小姑娘眼眶红红的,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未曾变过,看上去是被吓坏了。
宋玉笙顾及秦漠在场,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压下不断涌上来的酸涩感,勉强的展开一丝笑,“殿下,可还有什么想玩的?”
“有。”秦漠未停顿半刻,拉着她的手,招来一个小厮,“开间新的屋子。”
游戏人间的屋子,大多是做纸牌屋用着,只有几间宋玉笙做茶楼时,空用出来的屋子,以备客人玩乐得玩乐,休息之处。
秦漠牵着她的手,男女体格不同,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单是握着,都觉着氛围有些旖旎了起来。
宋玉笙被他拉着一路,按坐在椅子上。
不一会,又有前来送东西的小厮,秦漠提着那药箱一路进来,寻了罐好的治外伤的膏药,打开一瞬,屋内都是这清凉的膏药味。
宋玉笙下意识抵触的蹙眉,“殿下,无碍的。”
她这皮囊天生如此,用力大些便会起红,宋清歌虽是在气头上,但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要到用药的地步。
秦漠未搭理她的话,撩开她手腕处的衣袖,露出一小段白的晃眼的肌肤,若是没有上面那圈红,那便更好了。
他动作熟练,药膏覆盖在宋玉笙手腕上,带着灼热感,她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秦漠已是放轻了动作,听着她的动静,紧蹙着眉。
不过是一点不见血的伤,这丫头,真是娇贵的不行。
宋玉笙含着冒出头的眼泪,摇摇头,咬着唇道,“不疼。”
只是有些难受。
心里有些难受。
他指腹冰凉,在她皮肤上游走,把药膏轻轻的揉开,让药膏更好的渗透在伤口处。冰凉和灼热的碰撞,减轻了宋玉笙痛处。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很疼。
眼泪似要留下来,她微抬着头,想用办法让眼泪流回去。眼前浮现的皆是宋清歌,衣袖飘然离去的画面。从小到大,宋清歌都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是如此离去的模样。
不遂人愿,眼泪顺着眼眸的边缘留下,行过脸庞,一路落在地上。
“这么疼吗?”
他醇厚的声音入眼前浮现的画面,低低哑哑的,莫名让人觉着疗愈。
“阿笙,疼要说。”
宋玉笙阖上了眼眸,将波澜四起的水花掩盖住,眸光里光芒逝去,她落下的眼泪,越来越多。
好像每一次,每一次难过想哭的时候,都是他在。
可她明明不是爱哭的人。
秦漠神色动容,她的眼泪,太过让人难受,心底那处像是被人揪着了那般,他伸手轻拥着她,想一同与她感受着这悲伤的氛围,手部在她背后的轻轻拍着。
“不疼了。”
——
宋玉笙平复过后,眼眶还是红着的。
她抽抽噎噎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柔着声音道谢,“方才,多谢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