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漠撩开她的衣袖,红肿处已淡下去些了,至少不像初时那般扎眼,还算是好些了,他不想触碰到她痛处,装作不经意的开口,“等他想明白,会好些的。”
宋玉笙知晓,他说的是谁。那股酸胀感涌上来,又被平复了下去。
她还是那般想法,她虽难过,但不后悔。
“好了,别难过了。”秦漠柔声安慰着她,这丫头哭起来,连带着他都心疼。偏的她又是个止不住泪的,只能柔声哄着。
宋玉笙按捺下起来的坏情绪,手上却还是不自主的扯着绣帕,幸好那是由着尚好丝绸做成的,不然由着她这力度,早该损坏了。
秦漠对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木盒,花纹雕刻的细致,一看便知是女子首饰等物件。
宋玉笙目光一撇,递到面前的盒子,“这是什么?”
秦漠手心里起了些冷汗,上战场杀敌时,也不见他这么紧张过,目光移开,随意道,“打开看看,给你买的。”
打开盒子一瞬,宋玉笙便觉着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淡香,许是保存用心缘故。这是一个四喜翡翠镯子,镯子上有着四种颜色,色块分布像是经过了精确的计算一般,交相辉映。光影折射下,镯子色泽明艳,熠熠生辉。
这四喜镯子甚是难得名贵。
秦漠瞧她脸色,倒算不上有多经验的样子,心里似溪流流淌,不知到底会经停在了何处。
李管家说,要讨小姑娘家开心,便要送些小姑娘家喜欢的物件。
秦漠目光仿佛都染上些紧张的意味,“你可还喜欢?”
她手腕纤细,若是佩戴上这镯子,定是好看极了的。
宋玉笙颔首,目光淡然,手上动作不停,又把镯子放到秦漠手里。
秦漠内心的紧张骤然翻腾了起来,本就快提到嗓子眼的心,被她这一下操作,就像是在几丈远的高空一落而下,碎裂了一地的残渣。
他这是,被拒绝了。
秦漠脸色越来越冷,狭长的眸子蕴含着的冷,都快将人冻伤了。
宋玉笙伸出手,衣袖退下一笑部分,白皙的手腕露在他的面前,她娇柔着声音,甜甜一笑。
“劳烦殿下,替我带上了。”
秦漠眼底顿时闪起了亮光,方才的冷意又在一瞬间退散。千回百转的思绪,总是会因着她得到解答。他轻摇着头,淡笑了一声,放柔了动作,将镯子套在她手腕上。
白皙的手腕上,佩戴上这翡翠的颜色,仿若浑然天成的一般。
秦漠唇边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初次见到这四喜翡翠镯子,就觉着应是她的物件。
宋玉笙晃动着镯子,弯起眼眸,“好看吗?”
秦漠淡应了一声,“好看。”
宋玉笙一怔,她原是在问着自己的,没想到他会回她的话。
“那阿笙可否,别闹脾气了,原谅我?”秦漠俯低了身子,近距离的瞧着她的小脸,哭过的面容还带着些粉调,莫名让人起了欺负她的小心思。
秦漠的尾音上挑,气息在她耳边轻声呼出,异常惑人,“嗯?”
第58章
临江。
四处可见瘫倒在地上的老人和妇人,嘴唇干裂似断裂开的河流, 面黄枯瘦, 不见一点血色, 身上的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已能看见瘦弱的人骨形状。
日头毒辣,猛烈的阳光照耀下, 还能听闻一两声微不可查的哀嚎, 风沙卷起, 再无清甜的之意, 夹杂着的砂砾, 更像是的一柄利刃,穿透过面庞, 哪怕是搁着衣衫,都能觉着疼痛, 更不要说是那些衣衫破烂的人了。
秦诺站高台上, 嫌弃的拧紧了眉, 若不是要来给这些百姓做动员,他才不愿在这个日头下出来, 一帮刁民, 有什么好动员的。
孙毅在一旁站在, 饶是隔了段距离,也能感受到秦诺身上那股嫌弃意思。他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无奈的很。
来临江已有十日, 秦诺不但没有做出什么政绩,反倒是随着上一任知府的做法,精米自用,糙米高价卖出。无论他是怎么劝解,秦诺都是视若无睹一般。自顾自的行径,加以身份施压,他压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临江百姓的伤亡,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是在增加。天高皇帝远,他送去京都的信件,也不知是到了没有。
秦诺拿出鼓槌,重重的敲击在大鼓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直直的穿透这座荒芜的小城池,“来,静静!”
齐聚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临江的富裕家族,还能买的上糙米的,或是跟着秦诺打好关系,得到照拂的。
“今日,已是孤到临江的第十日,孤命令你们,选出几个能干的壮丁,去田地里干活。”
此话一出,周遭皆是一片哗然。
现如今,临江哪还有壮丁和田地?!
哪怕是那几个和秦诺一起的家族,都已是面露难色,又恨着有怒不敢言,脸色涨的难看极了。
孙毅被吓的一怔,身上的血液流通都要堵塞住了一般,临江地况已是这模样了,百姓吃不饱,又怨恨连天,还如何能再劳师动众。
孙毅连忙上前劝慰,“太子殿下三思啊!”
秦诺不屑的闷哼了一声,“这能轮到你说话吗?一边去!”
孙毅压根都未说出些劝阻的话,还想上前阻拦,怕秦诺也如同那知府一般引起众怒。
秦诺觉着这孙毅是真的烦透了,就是一块更古不化的呆木头,临江这破地方,又算不上是富裕,距京都远着,若是真荒废了,消息掩盖的好,秦景帝也不会说上半句。
天灾人祸,他只需让天灾更大些,最后在做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秦景帝反倒是会体恤他,死死坚守,到最后一刻都不离弃临江。
想到这,秦诺的目光都变得阴鸷了起来,招手唤来两个侍卫,侍卫两人分别架住孙毅的胳膊,将他固定的死死的,“拉下去,碍眼!”
孙毅试图想要摆脱两人的禁锢,可这两人都是秦诺从皇宫里带出来的暗卫,以一敌百的精兵,他一个文官,如何能反抗的了。
侍卫见孙毅闹腾得很,抬手用力,劈向他的后颈部,一下孙毅就当众混了过去。
除去那小半部分富裕家族,底下的百姓都起了唏嘘声,临江难得出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的,孙毅是临江人,他们都是知道的。
若不是知晓来救灾的人是孙毅,他们早都揭竿起义了,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不放粮仓,不想对应之策,反倒是变本加厉的鱼肉百姓,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底下的喧嚣声逐渐变大,民众的愤怒值,仿佛随着这骄阳的灼烧,热度不断上升,就差最后一个爆点,一触即发。
秦诺厌恶的睨着底下的贱民,在高处看下,一个个就像是蝼蚁一般,他是未来的天子,他站在台上,底下的百姓竟还敢如此蜚议纷纷,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秦漠拂了一下衣袖,高声道,“安静!!”
“方才按察使不服管教,胆敢以下犯上,已让孤命人带下去反省了。”
什么带下去反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能睁眼说瞎话,明明就是生生打晕拖下去的。
秦诺又敲了两声大鼓,力道更甚,振聋发聩的声响,“你们这刁民,再吵,通通都下去关着!”
最终,嘈杂的声音淡下去不少。
秦诺满意的点点头,看,一帮刁民,还不是要畏惧在权势下。
“你们都听着,待会孤会选出几个壮汉,去田地了重新耕作。若是谁被选上了,不从,后果自负!”秦诺眼神向下看,心里大致上已有了几个名单,“若谁还想闹事,孤可不是那个无用的知府,任你们欺凌!”
说罢,秦诺便一甩衣袖,由着暗卫护送离开了。
吴府。
吴同方满面愁云的坐在主位上,眉头间快要拧出了一个川字来了。
他吴府本也算是临川的地主,还算是有些积蓄。知府和太子接连上任,他吴府还能负担得起糙米的价格,不至于跟那些穷人一样饿死了。
这太子重新下令,说是要抓壮丁耕作。用手指头想想都知晓,现下余下的壮丁,不过就是他们这些地主家的后辈,还算有些力气。
可他们小心翼翼的讨好太子,难道是为了后辈子孙,去田里种地,活生生被晒死、累死吗!
朱流也是一脸惆怅,一张脸熬的皱纹都出来了,他也是临江富裕人家,和吴同方面临着一样的问题。
太子刚上任,就下令处死了一批对知府暴打的暴民,以暴制暴,临江的百姓才算安分了些。可这命令一处,这天下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怎么就……
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太子!
陈光胜接连摇着头,熬了几月,愣生生的熬出了一头白发来,都是被这破事给愁的,“我说,要是真这么下去,不如我们反了算了!”
横竖都是一死,何不再去闯一闯。
朱流跟着陈光胜的话,猛的一拍桌案,桌案上的茶水晃出去了一大半,顺着枣红色的桌案,一滴一滴的往下留出,“老陈说的对!我们不如反了算了!”
两人慷慨激昂,跟着其他的人都激起了些逆反的心思。
“慢着!”坐在主位上的吴同方出声阻拦,手部轻疏离着留的半长的胡须。
陈光胜是个急性子的,“吴掌柜,你若是不参加,我们也不逼你。但是这事,你要是提前走漏了风声,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吴同方一拍桌案,也厉着声音,“你们都冷静些!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朱流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难不成,你有了对策?”
“有。”吴同方慢慢道,“但是需要你们配合。”
陈光胜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吴掌柜,请说。”
吴方同道,“孙大人,孙毅,他父亲曾是我的故友,我也是看着他在长大的,我相信孙毅这孩子的品性,孙毅来临江这几日,你们也都是看在眼里。亲自忙里忙外,甚至偷偷发放粮仓,都是瞒着太子殿下的。”
“今日,太子更是不顾孙毅的面子,直接将人拖下去了。不过就是因为,孙毅和我们一样,一样觉着太子的做法是完全不妥的。由此可见,孙毅和太子,完完全全是两个帮派的人。孙毅背后的主子,或许就是我们临江得以获救的,一个关键人物。”
朱流随着吴方同的话分析了一会,觉着甚有道理,“可是,我们要如何知晓,孙大人背后的主子是谁?”
吴同方拍手,下人送上来一封书信,“这是孙大人那日悄悄送出去的书信,太子威胁我撕掉,我多留了一个心眼,寻了封假的毁了,这书信背后的秘密,我们今日走一遭,便得以知晓了。”
陈光胜手骤然收紧,握成了拳状,“若是能治一治这太子,维护我临江百姓的安稳,这我愿意去救出孙大人。”
吴同方把信封揣放在怀里,还是不放心,抬手轻拍了两下,感受到信封的声响,才轻呼出一口气,“我已打探命人打探好,关押孙毅的地方,你们几个,切记小心行事,莫要暴露了行踪。救不出人不要急,重要的是,这信封是要送到何处的,一定要问出来!”
官府牢房。
秦诺一进门,比那闻到一股极为难为的腐臭味,这牢房里关押的犯人,大多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和暴乱的灾民。
孙毅蓬头垢面的,手脚都带上了枷锁,拷的紧紧的。方才进来两日,他已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秦诺克扣他的饭食,只给他喝些凉水,若是他身子底子差些,也早跟着离去了。
“你来干什么?”孙毅目光像掺杂了冷冰,毫不留情的看向秦诺。
太子无德无才,手段残暴,大秦迟早要亡国!
秦诺拿着折扇,掩盖主口鼻,试图遮挡住这股恶臭,“孤来是告诉你,再孤回京都前,你便不用想着出来了,孤看在你是三弟的人份上,让你在多苟活一会。”
“对了,你是临江人对吧,那便一同看看,这临江最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孙毅脸色涨红,全身上下的怒火快燃烧到了一块去,奔腾肆意,全都在毫无章法的叫嚣着,“你!”
秦诺大笑一声,面容都有些狰狞了,“怎么?你奈我何?”
秦诺走后不久,月色高声,浓重的云雾逐渐升腾,皎皎月色被遮挡住了大半,正是应了那句话,月黑风高夜。
陈光胜一身黑衣,面上也蒙住了,只露出一双泛着红丝的眼睛。查探过无人之后,他抬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纷纷跟上。
这里的牢头都已降低了戒备,陈光胜带着的都是练家子,几人分开行动,动作利索,打昏了这几个牢头。
孙毅听见一声闷哼,迅速的醒来,蜷缩到角落里,提高了警惕。
陈光胜摸出老头身上的钥匙,又经过一番寻找,快速的打开孙毅的牢房。
“你们是谁?前来为何?”孙毅身上皆是污垢,唯一算的上清明的,便是那双眼睛了。
陈光胜怕他不相信,拉下了面罩,低声说话,“我是吴掌柜的人,特地来救大人的,大人莫在多问了,快跟着我走!”
说着,陈光胜便想抬手去扶他站立。
孙毅躲开他的手,有三分疑惑,“吴叔的人?”
陈光胜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是吴同方给他的信物,用来证明身份的,“孙大人请看。”
孙毅怕弄脏了玉佩,并未接过,只是暗自观察了一会,这玉佩不是吴同方经常佩戴的物件,是小时候他父亲赠予的,极少有人只知道这件事。
确认了是吴同方的信物无误,孙毅拱手,“多谢吴叔和这位侠客的相救,但是孙某人不能离开。若是我离开了这个地方,你们便会暴露。”
陈光胜与他据理力争,“孙大人,时间紧急,你留着这牢房里,只会继续被太子那个庸才折磨,你就跟我们走吧!”
孙毅坚定道,“不可,侠客听我说,趁着现在没人,快走!”
陈光胜劝不过这块顽固的石头,叹息了一声,“那麻烦孙大人告知我,孙大人背后的人,是谁!”
孙毅眸光一亮,猜出他心中想法,“你可是想……”
陈光胜颔首,“太子不仁,哪怕不是为了我自家,不是为了临江的百姓,就算是为了整个大秦,也绝不能让这种小人,坐稳了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