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被拍懵在地,动弹不得。
秦六听见屋内的打斗动静,迅速推门进来,一下看清场上局势,将地上的小厮按住,刀剑架在小厮的脖颈处,“说,是谁派你来的!”
秦漠缓慢的站起身,拍了拍方才动作间被茶水弄湿的衣衫,他冷蹙着眉,回头看向孙毅,“孙大人,可有受伤?”
孙毅不会武功,脸色被这一番变故吓得惨白,下嘴唇咬紧出了惨白,“无事,殿下呢?”
那小厮的目标主要还是孙毅,秦漠自是无事的。
“无事。”
秦六厉声问那小厮,“你是谁派来的?快说!”
小厮眼睛里出现了血色,咬牙切齿的,似和孙毅由着血海深仇一般,“没人派我来的,我看这狗贼不顺眼罢了。”
秦六的刀,架的更近了些,加重了声音,“好好说话!”
孙毅从怀里拿出帕子,擦拭着方才额头留下的汗,“你莫要胡说,我素来与人无瓜葛,你如何能看我不顺眼。”
他是个无什么壮志的人,在朝廷也没有和谁结怨,私底下也未和谁有密切的私交得了记恨。
若非要算,他最近得罪了谁,只有一个人。
孙毅和秦漠对看了一眼,两人未说完的话都融在了眼神里。
秦漠拧着眉,“秦六,搜他身。”
秦六放下刀,单手扼制住了小厮,摩挲半天,小厮身上掉下来了一块玉佩。玉佩色泽通亮,边角雕刻精美,每一处都显着细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可这小厮,再如何都是负担不起这玉佩的。
秦漠接过玉佩,手指在玉佩上轻轻摩挲,细细的查看着。
孙毅跟在秦漠的身边查看,他不太识的这皇家之物和凡品的区分,“殿下,可有蹊跷?”
秦漠把玉佩放置到光下,随着光影的变化,到最浓烈之处,玉佩一角隐约能看见一个诺字。
大秦皇室,能拥有此等玉佩的不过寥寥几人,上面又镌刻了太子的名讳。
秦漠把玉佩揣放在兜里,眼神凌厉了一分,周身的威严和冷戾潺潺而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秦六在一旁阴笑了一声,他在边境之时,外敌来犯,招数可要比这京都的小人,花样更来的齐全,“那你若是不说,生不如死,你可明白?”
那小厮被两人一左一右的吓唬,脖劲处又是冰凉锋利的刀刃,浑浊的眼神了出现了几分松动,嘴唇微微颤颤的,“我……”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凌空的剑风强势袭来,直直的朝着木窗边的缝隙刺了进来,准确无比。
秦漠眼神变的凌厉,动作迅速,侧身,躲开了这利剑。
秦六反应出刺客,一掌劈在这小厮后勃颈,当即让这小厮昏厥了过去。他拿着刀剑,加入了这场刀光剑影的战斗里。
这帮人怕是有备而来,一共来了数十个人,各个都是以黑布蒙面,身形高大,都是功夫底蕴雄厚的练家子。他们刚开始大概是想让这小厮下手对付孙毅,孙毅刺杀完成了,他们也就不必在上场。不曾想今天秦漠来了孙府。
“保护好孙大人。”秦漠拿出随身带的防身匕首,一手擒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手掌收拢,他冷声喊道,“出来。”
秦漠话音落下,不知是从哪个黑暗无边的角落里,又出来了一批黑衣人。各个神情肃穆,手上拿着长剑,顾不得请安,对秦漠左右蒙面人进行攻打。
一场混乱的战斗,伴随着不断响起的刀枪剑戟碰击的声音,茶杯和花瓶一同落在地上,碎开的瓷片就像绽放开的花朵,在地毯上盛放。
—
不过半个时辰,攻击的黑衣人已被秦漠的暗卫制服,各个都是跪拜在地上,哀嚎不断。
“扯下他们的面罩。”秦漠声色里不见一丝的温度,经过了方才的一番打斗,他连着玄色衣衫都显了血迹,不过是别人的血。
暗卫得令,同坐整齐划一,扯下了这群黑衣人的面罩。他们长相平凡,是扔在人群里都不出彩的普通人,若是真要说有何处不对,手腕处的刺青。
看不出是什么符号,应是他们流派的标记。
秦漠的目光显了阴鸷,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皇家的侍卫,而是江湖上的刺客杀手,来自一个地方,为的就是今天刺杀成功后,不引起的旁人的追究。
秦漠迈开步伐,那双黑色的靴子在地面上慢步而来,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半边脏了的衣袖,融在夜色里,半亮半明,就若那无边地狱里独步而出的审判者,每一下都使人慌张局促,“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
“不说,你们便是必死。”
——
朝堂上。
秦漠站在下首的的位置,脸上还泛着不同寻常的白皙,血色失了大半,多了几分的病态,少了几分的戾气。
秦诺站在他的对立面,他的手紧紧抓住了笏板,神色仓惶,也不必秦漠好到了哪里去。
也不知昨夜派去的那群人,是不是成功的把孙毅和那个陈什么的解决了。
曹寺那狗贼说了,只要杀了他们两个,哪怕秦漠手里又再多的证据,无人证成不了大事。只要他一口咬定,是秦漠的栽赃陷害,还能倒打一耙,说是秦漠在临江拘禁了他,对他滥用私刑。
看不顺眼他这个当朝太子,想要起了逆反之心。
秦诺的余光向后转了一圈,孙毅的位置上是空出来的,不见了人。秦漠的脸色又这么的苍白,想必是那群杀手得手了。
他轻喘出一口气,曹寺这狗贼还是有一点能用之处的。他身上这杏黄色的朝服穿在身上,一路出了一身的冷汗,黏腻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
“皇上驾到!”赵顺高喊一声。
文武百官一同齐声大喊,“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景帝端坐在龙椅上,大掌覆上龙头,眉头蹙的紧紧的,龙威震慑的下面大臣一句话都不敢多言。
他眼皮一扫,发现了秦漠身上的异常,“是临江回来累了?”
秦漠抱着笏板出来,“回父皇的话,不累。只是昨夜遭了些变故,还未调回心绪,望父皇恕罪。”
秦漠分明还未说些什么,秦景帝的目光就向着秦诺的方向看了一过去,只是一眼也惊的他慌了神。
秦诺悄悄把头低下去了些,避开了秦景帝的视线。
“你且说来,是何等变故。”秦景帝冷笑了一声,他如何能听不出来秦漠这话里有话的深意,怕是秦诺又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秦漠在临江收集到的证据,是关于秦诺如何在临江鱼肉百姓的,又补充了一些他是如何偷偷挪用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钱款。
每一条都写的清楚无比。
赵顺把证据呈放到秦景帝的面前,饶是他跟着秦景帝数十年,都不敢对现下帝王的怒气做出任何反应。
秦景帝打开一份折子,朝廷上的动静就小一分。
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十一月的天,仿佛是进了深冬的冷,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谁都惧怕着,成了秦景帝的杀鸡儆猴的鸡。
秦景帝花费了一刻,握着折子的手都有了微微的抖动。上面列举了,因为秦诺种种的下作行为,临江百姓的死亡人数,每一条人命都化作了秦景帝的怒气。
最终,起了一场熊熊烈火,可以燎原。
秦景帝把折子扔在地上,准确无误的投掷到秦诺的面前,声音激昂,“你自己看看,你敢的好事!”
秦景帝的胸膛上下起伏不断,明显是被气着了,“目无纲纪,为所欲为,你以为你头上有几颗脑袋够朕摘的!”
秦诺被折子砸中了脚边,慌张的一下跪在地上,也不去看那折子上究竟写了什么,指着秦漠,“父皇,你要相信儿臣,这些都是他胡编乱造的,如何能信!”
秦漠被发梢遮挡住的眸子,划过了一丝森冷,微不可查。
秦景帝目光充满了深意,事到如今,还能往别的身上泼脏水,“你可有证据?”
秦诺以为秦景帝是信了他,也未多想,开始哭诉,“父皇不知,儿臣在临江赈灾赈的好好的。三弟忽然一身戎装而来,扬言要于我一战。父皇您想想,临江是个灾城,我又如何能与他纠缠。而后,他拿出出了圣旨和尚方宝剑,我无力反抗,就此被他关了起来。”
秦景帝眸光幽深,转向秦漠,“可有此事?”
秦漠也不多加解释,“有。”
秦诺心里大喜的不行,继续哭诉,“我就这么被三弟软禁在临江三月,处处都是有人看管着,连房门都不得踏出一步。我的身子骨,被三弟折磨的都清减了不少。”
秦诺说着说着,还跟着咳嗽了两声。
秦景帝,“可有此事?”
秦漠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有。”
秦诺见秦漠都认了,有些得意,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朝服,“父皇,且三弟所言,无确凿人证,只有一纸文书,如何能信的?他是嫉妒父皇您对我的重视,才出此下策害了我!请父皇明鉴。”
秦漠唇角扬起了弧度,微不可查,薄唇轻启,“谁说我无证人,请父皇允许,我将证人带上来。”
秦景帝大手一挥,“准。”
陈光胜一手扶着孙毅,一手还架着昨日那进府的小厮。到了大殿上,三人纷纷跪拜在地上,“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景帝眼神落在秦诺的身上,“这可是你想要的证人?”
秦诺见三人上到了御前,身上的冷汗越出越密集,想必都已湿透了半个背部。
怎么会,怎么会……
不是说好了成功了吗!
秦景帝看出孙毅一瘸一拐的腿,“孙爱卿这是怎么了?”
孙毅淡笑了一声,双手作揖,“昨日府内遣入了十几个贼人,若不是三殿下在场,今日臣也不得机会来见皇上了。”
当朝命官,竟是被贼人闯入了加重行刺。
还是十几个人,在孙毅第二日即将上朝汇报临江灾情时,这如何能让人不起了疑心。
秦景帝深深呼了一口气,那怒火又肆意奔涌了起来,“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杀手发现不敌三殿下,皆是服毒自尽了。这是杀手里存活下来的唯一一人。”孙毅苍白着脸,摆了摆手,“不知,只从那行刺的人身上发现了一块玉佩。臣眼拙,认不得这是何物。”
那小厮被陈光胜架着,不敢多说话,眼神却是在秦诺的身上来回打转,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秦诺呼吸一滞,脸色也随着煞白了起来。那玉佩是他留给那群人的谢礼,他被秦漠软禁了多日,如何还能有别的值钱之物,身上剩下的,也就是这玉佩了。
秦景帝道:“小顺子,你过去瞧瞧。
赵顺是宫里老人,鉴别珍宝的能力,可不必珍宝斋的人差。
赵顺领命下去查看,把那玉佩细细在手上查看了片刻,每一下的翻动都是小心谨慎的,模样真挚。
半刻后,赵顺眼神看了秦诺一眼,“启禀皇上,这是太子之物,是去年珍宝斋打造的新型玉佩,用的是上好的蓝田玉,皇宫之内,只有您和太子殿下有。”
赵顺话音刚落,秦诺又是跟着坐到在地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金砖上,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极小,听不清嘴里念叨的是什么。
孙毅同陈光胜一起跪在地上磕头,“望皇上为臣(草民)做主!”
秦景帝一拍龙椅,也不顾那手心上的疼痛,冲着秦诺大声嚷嚷,“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你还能胡编乱造出什么话来!你一同说了!”
秦诺嘴唇一张一翕,目光紧紧合着,心跳仿佛都要停止在了这大殿之上,在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漠目光冷淡,眼底情绪没有一丝的起伏,把这副画面收入眼底。
早在他买凶杀案人时,他就打算将计就计,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但凭着临江之时,保不准秦诺还能保住一个皇子的身份,他这是自己寻了一条死路。
陈光胜跪拜在地上补充,又是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草民愿以性命担保,太子在临江所做的所有都是事实。抢夺粮食,劳役百姓,一系列的做为使得临江的百姓苦不堪言。请皇上,为临江的百姓,为临江逝去的冤魂做主!”
“儿臣在临江一行,一威胁皇兄打开城门,是为了进城救灾。初时皇兄大门紧闭,架设好了弓箭手,儿臣也是不得已应战。二软禁皇兄,皇兄在临江做出的事,若是不将他软禁起来,临江百姓愤懑难平,儿臣无法展开赈灾之举。”
秦漠撩开衣袍,跪拜在地上,“儿臣以性命担保,所言无半句假话。”
三人动作齐整,“请皇上(父皇)明鉴,给临江一个说法!”
秦景帝的手在玉扳指上转动,锐利如鹰的眸子出现了一抹复杂无比的情绪。
秦诺是他选出来的,当时还沾沾自喜,以为这是个明智的抉择。可他不但未把握住着机会,反倒是越加的不学无术,无恶不作。
大殿上静默了片刻。
大秦的天,要变了。
秦景帝阖上了眼眸,威严的声音穿透到大殿之上的每一个角落,也落到大臣的耳朵里。
“经朕查明,太子秦诺于临江一行,任巡抚一职,原以解决百姓为重。在林静一行,奴役百姓,目无法纪,扰乱朝纲,杀害朝廷命官,实在是荒谬至极,不符太子贤明之位。现判处其为庶民,永世不得踏入京都半步,流放远疆。”
话语最后一字定下,侍卫们从殿前上来,两人一边一手,不顾秦诺的哭喊声,直直的将人架着下去了。
当朝太子,一朝为流民。
秦景帝话语还未说完,“皇三子秦漠为国效力,在边境防卫十载。任劳任怨,备受践行,赤子之心,青天可鉴,赐食邑……”
陈光胜和孙毅二人也是分别得了封赏,两人互相搀扶着。临江这场大灾,总算是迎来了真正的雨水。
——
陈光胜飞身上了马匹,朝着秦漠和孙毅拱手,真挚道,“这些时日,多些殿下和孙大人相助,临江的百姓会一辈子记住你们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