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与我料想的无二,确实愉悦了不少。”宋玉笙慢慢走动,带起了一阵微风,混杂着砂砾,“娘娘,可曾想过,那日对着我说将死之人时,会有今天的场面。”
雅才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看来是未曾的,我想过。”宋玉笙灵动的双眸,印上了黑暗的一角,那颜色似会沾染,在眼眸之间散开。
那毫无攻击力的面庞,似换了一个人,阴冷昏暗的氛围晕染交织在她身上,让人心生惧怕。
“我宋玉笙,最厌与人交恶。可世事不如我愿,雅才人可想过了,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或许是宋玉笙的转变让雅才人害怕,她缩起了腿脚,团成了一团,“你……你想怎么样!”
宋玉笙笑声悦耳,“娘娘,你可还记得,当日落在我脖颈上的手。”
雅才人,“我可是贵妃!你不能这么对我!”
宋玉笙不紧不慢的说话,“娘娘可还觉得,皇上会在乎娘娘的死活,来这冷宫里看你?怕是娘娘不在了,都未有个人能通报给皇上。”
雅才人手上动作发抖,“你别忘了,你还有想知道的事!”
“那有什么的,我可以靠着自己去查,娘娘不也是我查出来的吗?”宋玉笙一步步的靠近,伸出了漂亮的小手。
雅才人猛地一下躲开了,随着宋玉笙一点点的靠近,她眼前似起了一阵虚无缥缈的浓烟。那烟雾翻腾的厉害,遮挡住了她眼前的视线,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
周围好像不是在冷宫里,有精致的暖炉,屋内摆设齐全,随着月光的转变,地面上反射出莹亮的金光。
雅才人的眼神变的空洞了起来。
宋玉笙观察着她的变化,悄悄移步到了一旁。
雅才人的身上穿的还是精致的华服,是她让绣娘花费了十几日制作而成的衣裳,漂亮衣裳在身上,总是会让认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是在……
皇后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还抱着暖炉,眉眼之间都是缱绻的柔意,“妹妹来了,快请坐。”
雅才人的身子一僵,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动的不行。
皇后、皇后不是薨逝了吗。
皇后站起身,把暖炉放在了一旁,想把雅才人从地上扶起来,声音担忧,“妹妹这是怎么了?”
雅才人躲开皇后的手,神色讪讪的,又偷瞄了一下皇后的脸色,才敢慢声出口道,“无……无碍。”
雅才人站起身,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皇后的寝殿。
——还未烧毁的那个寝殿。
那场大火后,这寝殿虽是重新请人来装饰过了,但因着皇后是江南女子,许多物件都是江南来的珍惜玩意,只能是照着打出相识的。
雅才人环视了一圈,确定了,这是在皇后未出事前的那一天。
皇后坐了下来,“妹妹是有何事?”
“姐姐,三殿下好像又跑出宫了。”雅才人说出话来,惊讶的捂住了嘴。
这是她那日的所说的。
秦漠贪玩,皇后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淡应了一声,脸上也没有多大的神情,“会命人去寻的,倒是要多谢妹妹知会了。”
雅才人思绪里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娘娘如此纵容三殿下,不怕三殿下学坏了去吗?”雅才人道,“我的诺儿,日日都在学习舞刀弄剑的,看的妹妹可心疼了。”
皇后淡笑了一声,“不怕,漠儿乖巧,不用本宫费太多心思。年少贪玩了些是常事,妹妹不必太放在心上。”
就是这么一句话,点燃了雅才人那把火焰,一直烙印在她心上。
明明生下长子的是她,明明论身份她才应是正室,就因着皇后早她到秦景帝的身边。
秦漠是三子,却是最得皇帝的宠爱,哪怕是捅破了天,她都怀疑秦景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过去了。
皇后的话每一字都像是在嘲讽她。
秦漠要比秦诺聪慧,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诗词歌赋,都比秦诺优越上了一大截。甚至是秦景帝,是秦景帝亲自教授的,这等殊荣,独他一份。
雅才人冷笑了一声,“皇后娘娘是不是觉得事事高人一等?”
“我进王府,你是太子妃,我只是侧室;到了宫里,你被册封了皇后,我也只是一个贵妃的名头。就连你的儿子,都更得宠爱,不日之后,会被立为太子吧!”
皇后明显愣了一下,不知为何雅才人会说出这番话来。
“你以为你能一直如此顺风顺水吗?”雅才人眼神里的郁色起,“我告诉你吧,傻姐姐,哪怕皇上再爱你又如何,这后宫里的新妃,可断过?”
“妹妹,你在说些什么?”皇后双眸瞪大,面容上多了几分怒意。
“我在说什么?”雅才人放肆大笑,“姐姐,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何必还装出如此模样,何必在如此惺惺作态。你一定很得意吧。”
窗外似有人走动的声音,好几个人一同,不知在外头泼上了什么。
皇后想站起身来,唤人去查看,可嗓子发不出声音,她惊恐的捂住了喉咙,只能微弱的发出些单一的音节来。
“姐姐莫要再挣扎了,方才我给姐姐敬茶,是下了药的,说不出话才是对的。”雅才人靠近了皇后,学着她平时的样子,在她的手上轻拍了几下,“外面都是我的人,皇后娘娘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我打算今夜,烧了这坤宁宫,连同姐姐一并。”雅才人轻声在皇后的耳边说话,皇后脸上的恐惧,是她最想看到的神情,“姐姐,送你最后一程的人,是我。等你的漠儿回来了,只能看见漫天的火花了。”
“姐姐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招摇了,惹来了太多人的记恨。”
——
宋玉笙小心的牵住了秦漠的手,他身上的温度凉了下来,冷硬的面庞就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那寒意入了身体,冻人的很。
秦漠手中多了一只软软的小手,垂眸看她,小丫头脸上的神情都是担忧,杏眸水汪汪的,惹人怜惜。
他深呼吸,压下心里的翻腾的的怒火,勉强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安慰她的担心,“无碍。”
宋玉笙轻打了一个响指,知寒把手里的灯熄灭,雅才人顿时睁开了眼眸。
眼前漫天的火消失,雅才人眼神里的得意还未散去,又转为惊慌失措的目光,她眼神愣愣的,“皇上……”
秦景帝立于冷宫门口,神情复杂,是多种神色杂糅在一起的复杂。
他方才听见了什么?
皇后的死,是雅才人做的。
是她亲口说出来的。
秦景帝眼前浮现过无数的皇后的面庞,所有的情景最后化作她离去的那一天。他后退了两步,静默了片刻,费尽力气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咬的极重,“你该死。”
宋玉笙偷看了一眼秦漠的神情,能感觉到,从刚才开始,秦漠的身子都是僵硬的。
她用了计策。
是她新研制出来的迷药,这迷药能让人迷失心智,加以引诱,就能让人产生幻觉。所以她从进冷宫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引诱雅才人说出关于皇后的事。
秦漠是过了片刻,才带着秦景帝一同过来的,时机正好是雅才人开始说坤宁宫事宜。
秦景帝咬了咬牙,血腥味在嘴唇里蔓延开来,“这冷宫,你待着都算是一种奢侈。”
——
秦景帝秘密处理了雅才人,没让她死,却让她生不如死。
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惨白的,大殿上只有他们三人,空洞的大殿里,他又想到了那个柔意满满的女子,葬身在那场大火里。
再也没回来过。
秦景帝抬手覆住了双眼。
平静了片刻,秦景帝才重新开口说话,语气沉重,“今日的事情,朕希望你们二人当做不知晓。”
秦漠眼神冰冷,直直的看向了秦景帝。
这一动作,秦景帝躲开了他的视线。
秦漠的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都是像极了他的。少年身上那股桀骜不驯,不怕天地,是他最欣赏的品质。
那眼神看过来之时,秦景帝又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差别。
他畏惧的东西太多了,无法真正的给他或是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解释。
秦景帝叹气,其中的无奈和心酸,只有自己才能体会,“这是命令。”
一句话,抹杀了秦漠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冷着脸,拉着宋玉笙出了门。
王府。
秦漠从回来到现在,面色一直都是如此僵冷,没有一丝的神情,就仿佛是多了一张面具,所有的情绪被隐藏在面具之下,不让人靠近,不让人知晓。
宋玉笙叹了口气,手里拿着的是晚膳,敲了敲房门,“殿下。”
秦漠是顿了片刻才回的,辨别了一下是谁的声音,“进来。”
宋玉笙进了厅室,让下人把膳食摆放好了,自己才走过去找他。
秦漠手上拿着书卷,眼神不知放在了哪里,这书的内容是何,怕是一点都未看进去。
“殿下,用膳先吧。”
秦漠淡应了一声,起身的动作险些被绊倒,还是宋玉笙动作快些扶住他,她轻蹙了眉,“小心些。”
秦漠坐到位置上,手上未拿起筷箸,脑海里就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他十几年来的心愿解了,却一点都不开心。
宋玉笙手上的动作顿住,帮他布菜的手也停了下来。
将心比心,她也能感受到秦漠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亲人的死,真相浮出了水面,却无法公诸于世,说出真正的缘由。
皇室的纷争,肮脏又恶劣。
为了表扬上的光彩,不知是用了多少的血泪铸成。
宋玉笙慢慢走到他面前,张开了双臂,轻轻抱住他,手一下一下在他背上轻抚,柔声道,“都会过去的。”
秦漠黯下的眸光,现了一丝清醒,埋首在她的腰间,伸手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周围都是她柔和而放松的清甜味,让人安心,环绕在周边。
秦漠半晌未说话,两人就这拥着,他用了力道,两人之间严丝合缝。
宋玉笙轻声安慰他,那甜柔的声音,就如同受伤后的灵药,抚愈身上的伤痛,“我会陪着殿下的。”
秦漠抬头,对上她的杏眸。
那双灵动的眼眸,里面有水花涌动,也是在强忍着眼中的泪。
秦漠轻轻一笑,“阿笙在心疼我?”
宋玉笙知晓,他这是在逗她开心些。
明明难过的是他,却还是会照顾到她的情绪。
他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会注意到她的不适,把握好两人的关系。他是家世尊贵的皇子,喜欢了什么无非是一句话的事。
可他却会很认真的寻个绝美之地,紧张的告诉她,“我不会有别的心上人,只有你。”
也会在她最害怕的时候,说,“以后只跟着你。”
陪着她。
他一点也不是外界说的那冷冰的暴戾模样。
他很温柔。
-
少女娇俏的面容,极其的认真,“是。”
秦漠以为小丫头会害羞,或是寻个别的话题搪塞过去了,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应了是。
他眼眸酸涩,将她揽入怀里,她身子温软,抱在怀里舒服极了,让他一刻都不想放开手,一刻都不愿。
秦漠声音有些闷,“阿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玉笙眨了眨眼,“知晓的。”
少女答的欢快,一点不知其中的深意。
秦漠低哑的声音,缓缓道,“阿笙,你以后都要陪着我了。”
——我只有你,要陪着我。
宋玉笙颔首,又怕他没看见,答道,“嗯。”
秦漠脸上的冰寒散去,带上了浅浅的笑。
宋玉笙轻呼了口气,被他抱着半晌,腿都有些酸了,“殿下用膳先?”
秦漠动作顿了片刻,不舍的松开手,才开始用膳,食不知味,也没用多少就停了下来。
他这几日连轴转,本就是没休息好,神色上都多了几许疲惫。
宋玉笙来时用了药,也吃不下多少东西,见他停了碗筷,就唤来了下人,把这些东西清了出去。
她见时辰差不多,“殿下今日早些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也是来得及的。”
稍稍欠身,正准备离开,被秦漠拉住了手腕,停住了动作。
宋玉笙回眸看他,眼神里有不解,他掌心的温热,“怎么了?”
秦漠坐在窗边,月光落了下来,放在他眼眸中,半明半暗的,有些不真切。他带了浅笑,“阿笙今日,不怕了吗?”
宋玉笙没反应过来,“怕什么?”
秦漠看她,眼眸里含着笑,挺立的五官精致,剑眉微挑,风流公子的模样,看的她红了面颊。
宋玉笙反应过来了,是在说她那日从冷宫回来,拉着他要一起睡的画面。
耳根处都要红透了,一时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偏的,秦漠跟未察觉到似的,一个劲的逗弄她,“嗯?”
宋玉笙低垂着头。
其实……还是有一点怕的。
这几日都是知夏知寒守着她睡,屋里还要点着烛火,一直到天明,她才会有一点瞌睡的念头。
本就不是容易入睡的体质,她这几日连带着精神也不太好。
秦漠站起身来,方才他一直都是坐着的,给了她一种错觉,两人之间的高度气场是差不多的。
他动作很慢,把她拉到了怀里,低下了头,在她的耳边言语,每说出一个字,她身上都似跟着起了一层的颤栗,烫的她无法思考。
“阿笙,陪我吧。”
“我怕。”
宋玉笙僵硬在原地,如同一口饮下了一大杯的烈酒,她有些醉熏熏的,分不太清他语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