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只感到胸口一阵石化僵硬的闷痛,呼吸都不会了。
时舟继续:“我冷,要你帮我拿被子,你起不来,就把自己给我当被子。”
重霄:“……”
是这样?
只是这样?
所以时舟看出他的懵逼,才大发慈悲组织语言告诉他,他们为什么躺在一张床上?
时舟揉完了眼睛,手缩回身前,结论:“很暖和,谢谢关照。”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死物。
对于她而言,昨晚的他只是一床被子,而已。
重霄:“……”
沉默中,一夜好眠的时舟敏锐的察觉了什么,旋即,发出中二的轻蔑笑:“已经决定对我负责了吗?看不出,你还挺纯情的,呵。”
戏谑又调侃地……呵?
他被她嘲笑了???
重霄瞬间垮脸,没有表情也不再有感情的探出大掌,按住时舟那张绝对淡定且得意的脸,把她往外推。
“收拾东西,回家!”
*
午饭过后,别了老爷子,重霄领着没打算让他负责的中二少女,坐上回新海市的高铁。
经过昨夜相拥而眠,两个人之间相处似乎又和之前有些许不同。
这般列车的旅客不多,出发没多久,重霄就坐到她的对面,意在各自宽敞。
反而方便时舟全程打量他,毫不掩饰、明目张胆的那种目光。
起先,重霄不太能架住她的直白,旅程过半,他也从早上就不自然的状态里调整过来。
不就是个天马行空的中二少女,还能被她骑到脑袋顶往死里欺负?
他总觉得这姑娘在酝酿某个阴谋。
“看出点儿什么?”重霄主动问,也可以说是试探。
时舟便将双手叠在小餐桌上,放松靠了太久有些僵硬的背,下巴搁在手臂外侧,抬眸与他保持四目相触的状态,开口就语出惊人:“你要对我负责吗?”
问得巨认真!
重霄眼皮都没抬一下,严谨地回答:“不会负责,只是抱着睡了一晚上,想什么呢你?”
“可是你想过。”时舟看出来了,“早上的时候。”
“你也说是早上,仅限于早上。”重霄像个吃了不认账的混蛋,环抱双手,下巴微抬,眼色表情冷酷得一塌糊涂,“现在不想了。”
时舟眸子里计较的动了动,那个能够在各种场合代表各种意思的‘嘁’,即将从她嘴里发出。
抢在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之前,重霄先问:“为什么突然要我负责?”
“不是突然的。”时舟坐起来,也学着他的姿态,把手环抱,形成性别上势均力敌的对等,“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我们很合适,想过一辈子。”
没有一点点防备。
重霄无言,绷紧的脸皮上出现不可置信的神采,同时,他又无法不去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
时舟:“没错,我在对你告白,答应吗?”
重霄:“……”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时舟看向窗外,在高铁高速的疾驰下,景物不停后移,犹如男人外露的心境,以及她藏在镇定表皮下的思想活动,“三天过后,告白自动失效。”
30、我撩得他呀 ...
下午四点回到新海市。
于思洁今天正好去学校报道, 顺路到站口接他们, 三人碰面后, 在医科大学附近那家海底捞解决晚饭。
此阶段主要是方便于思洁详细了解时舟这几天过得如何, 评委做得开不开心啊,有没有突发情况啦,怎么平息解决的……诸如此类。
太子爷明白人,全程透明,活得跟个有自我意识能独立行走的挂件似的。
等到晚饭吃得差不多了,时舟去卫生间,于思洁才把目光移向他, 心中有数道:“说说,什么情况?”
重霄整晚说话不超过三句,只管放开了吃,这会儿人正杵在饭后的发呆状态,听到来自对面的发问,涣散的眸子勉强敛起神采,定定看过去——
隔着沸腾的鸳鸯锅,两人做了个‘聪明人之间’的眼色交换。
于思洁对他郑重点头, 表示:你哑巴式的沉默让我坚信一定发生了什么, 说出来,别独自承受。
公众场合没法儿抽烟, 重霄拿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垂下眼,酝酿三秒, 拿不准的语气:“她向我告白了,原话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我们很合适,想过一辈子。”
男人刚开了个头,于思洁脸色已经变了。
她想过舟舟的骚话语录可能会把重霄调.戏得死去活来,却是没料到出去几天,甚至到了告白还要过一辈子的地步……
重霄也是真的感到艰难:“有个前提是,我们就‘告白’这件事达成过共识,有些话不当玩笑随便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于思洁像他刚才那样拿起面前的果汁,一口气喝下大半,思量着道:“虽然舟舟沉迷二次元,但关键时刻她绝对不会犯迷糊,这次你陪她去黔城,应该也看到她在对待为人处世上的这一面。”
重霄认可地点头,“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向她确定,她跟我说的‘一辈子’是哪种性质。”
时舟并非如看上去的那般单纯,这并不是件坏事。
反而能让关心她的人松口气。
这个世界不美好,但也没那么差。
人总是要先学会保护自己,才能好好的生存生活下去。
只是和时舟相处得越久,重霄就越觉得在对待某些事情和某些人的问题上,她看得要比他们这些自诩的聪明人更加透彻。
于是更深层次的担心、或者该说是困惑……应运而生。
这大概是天才和平凡人之间思想距离的直观体现。
重霄参不透,唯有向于思洁寻求场外帮助——关于时舟说的一辈子,究竟是朋友意义上,还是恋人范畴里?
于思洁没立刻答应,“我帮你确定了,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她不希望好友受伤,受丁点儿委屈都不行。
若她此刻向重霄掀了舟舟的底牌,舟舟该怎么办呢?
即便于思洁也拿不准时舟真实的想法。
显而易见的,这题对她这个自封的首席闺蜜来说,同样超纲了……
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敌意,重霄直言道:“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时舟正对我报以怎样的期待。所以我不会挖空心思说些漂亮话博取你的信任好感,或者别的什么。问你,是我认为你应该比我了解她,而我不想敷衍她任何,我认真谨慎的对待她,只因为她值得。”
*
许是重霄后面这番话说得太狠太不客气,于思洁便没给他好脸色,难得进行一次的和平对谈,在时舟回来前,崩得相当彻底。
当晚回到明珠岛,休息一夜,次日照常上班。
重霄被调去急诊科,连轴转的忙了两天,是真的顾不上思考时舟的限定‘三天告白时效’。
虽然他对此一直存在着逃避思想就是了。
偶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环顾四周,试图在视线范围内寻找什么……回过神后,从自己无意识的这动作里觉出味儿……
笑笑作罢。
两天时间,时舟异常安静。
这在重霄的意料之中。
只联系着她平日里中二的行为举止,他又感到些许不可思议。
时舟在某些重要时刻的表现,实在是聪明得让他无措。
来到周五晚上,将近十点的光景。
连续工作18个小时的重霄离开医院,朝商业区举行烟火大会的那片沙滩走去。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亦是岛上最后的一场烟火盛会。
听说比以往的都要盛大。
重霄明天有连班套餐,此刻只想找到那辆日式餐车,来一盘炒面,再喝两杯清酒——回家睡觉。
来到上次唐琛求婚的地方,抬眼寻去,隔着老远看到那辆被原木和日式元素装饰得精致的小车,以及坐在车外,正被两个年轻男人左右夹击着、联合搭讪的中二少女。
重霄眉头皱起。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
*
生而为人,活着要有仪式感!
盛夏夜的最后一场宴会大会,时舟不能放过。
为了配合烟火绽开的夜空,她特地换了一条裸粉色重工刺绣的网纱吊带连衣长裙,裙摆超级大,裙身上用亮片钉珠堆刺出蝴蝶、蜻蜓还有各种各样梦幻的元素。
穿在她身上仙味十足。
这样一个她被搭讪,换谁都不会感到惊讶。
重霄刚走近,就听见站在她左边那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小男生嗲着嗓子央她,“姐姐,留个联系方式嘛,以后来岛上找你玩儿。”
时舟连个正眼都没给,规规矩矩坐在餐车外的长凳上,望着车里翻烤章鱼烧的大叔,冷淡地说:“不用找我,没有必要。”
“别这么冷啊,我们没有恶意,真的。”右边的男生穿一身藏青蓝和风浴袍,脚踩木屐,略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冲天炮,说着话就把不安分的爪子搭在时舟光洁圆润的左肩头。
重霄额角跳了跳,伸手握住冲天炮那只乱摸的手腕,不费力的向上一提,再给他往后背反手一扣,窝火地:“这手不老实,别要了,砍掉吧。”
对方完全没搞清清发生了什么,整只手臂几乎被卸下来,疼得嗷嗷惨叫:“卧槽啊!干嘛干嘛干嘛!?撒手,快撒手……求你了大哥!!疼疼疼疼……”
竹竿儿本来想破口大骂,转脸一看,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嘴里叼着半支烟,微眯着眼,吊儿郎当模样,可单单个头就高出他们一大截,浅灰色的T恤贴附着他倒三角的上身肌肉,一只手就把小伙伴制得服服帖帖毫无反抗之力……当下流畅自然的怂了。
“你来了。”时舟侧身看向来得及时的男人,语气表情和平时一样,起伏不大,很是淡定。
好像他们一早约好在这里见面,她不过来早了一会儿。
重霄手里拽着哭唧唧的冲天炮,先冲中二少女点个头,再对车里的大叔道:“炒面,章鱼烧,一瓶清酒。”
完了,把手里的家伙扔垃圾似的往外一推,冲天炮勾着脖子踉踉跄跄跌出七、八步,差点儿摔一脸。
竹竿忙不迭过去搀起小伙伴,走出老远了才敢停下来,指着重霄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
“行,等你,明珠岛医院不见不散,记得挂急诊号。”重霄压根没当回事,轻笑了声,迈开长腿跨进与车外部相连的长条凳里,稳稳当当坐在时小仙女的身旁。
必须用纯欣赏的目光,把今天穿得格外出挑的姑娘打量一番,末了,他用自己都没察觉的欢快的语调:“这是打算走哪条红毯?”
时舟一本正色跟他扯:“是紫色的长毯,梦幻的薰衣草紫。”
“嗯,好。”重霄继续,“请问这条紫色的长毯是通向哪里?”
“只有我自己知道的舟の世界神秘国度。”此处应有一个‘小仙女式’的停顿,她想了想,望着他眼色里那抹极度舒展开的兴味,“你还有大约26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26小时后,会怎么样?”
“神秘国度的大门将再度关闭。”
沉浸在全天最放松时刻的男人面容微微一僵,陷入沉默。
那一丝刚获得的愉悦,没等他伸手抓住就消失得没了踪迹。
身后,随着‘砰——砰——砰——’的闷响发生,烟花在夜幕中绽出不同的姿态。
这一次没有临时故障,这些转瞬即逝却又迷人致死的刹那……如期而至。
时舟回首去看,重霄只看着她。
等到烟火结束,他摘下齿间的烟草,吐出一口淡青色的烟雾,“我明天连班,下午2点到晚上10点,结束后来找你。”
时舟盯着夜色里火花燃尽后,肉眼快要捕捉不到的烟幕……
听重霄过于稳重的话语,似有意味?
她眸色清浅的动了动,装作漫不经意地轻声:“好喔。”
*
周六,急诊室,连班。
这天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海上的云层很是厚重,天气预报说有台风从旁边经过,连夜的暴雨预订,不会对岛上的出行造成太大影响就是了。
重霄一整天都不怎么在状态,心神不定的,总是有个不安的预感?
天黑前开始下雨。
晚上病人不多,他心不在焉的跟科室里值班的老医生闲扯到9点55分,就在这个时候,昨天在烟火会开始前被他顺手教训的两个家伙来了。
冲天炮小脸惨白,表情痛苦得扭曲,全程弓着背,用手死死摁在右下腹部上,气若游丝地‘哎哟哎哟’,哼哼个不停。
竹竿儿见重霄穿着白大褂,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暗骂点儿背,面上笑嘻嘻的跟他赔不是:“哥……昨天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铁子阑尾炎发作,这次特别厉害!您可得救救他!”
老医生慢悠悠地拿起老花镜戴上,嘴里念叨:“阑尾炎啊,阑尾炎还喝酒,烧烤也吃了吧?大晚上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来,体温计夹好了,先查常规。小重,带他去做个彩超。”
重霄想起来了,昨晚有说过一句‘明珠岛医院不见不散’,还让人记得挂急诊号。
草。
*
10点35分,一系列的常规做下来,冲天炮被确诊为慢性阑尾炎复发,伴有严重腹膜炎,胃穿孔……必须立刻手术。
由于胃穿孔发生,手术难度升级。
而胃的体积比较大,需要找到穿孔的位置,判断胃表面组织是否坏死,坏死的话得将部分切除,最后进行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