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泄愤一般把那副名为《太闹》的作品摔到地上,抬起脚便要狠狠的踩!
就在这一刹,时舟蓦地冲过去,几乎用飞扑的姿态挡到画上,用身体将那副画护住。
而重霄的反映也足够快,箭似的踱上前,一把将女人往后拽开。
这种情况也顾不上暴力不暴力的了。
女人的尖叫、少年卑微的祈求,还有周围各异的惊呼……混杂在一起。
彻底打破美术馆应有的安静。
顷刻过后,女人被迟迟赶来的安保拉开,少年蹲在自己的画前崩溃的啜泣。
时舟被重霄扶起来,自动后退数步,想再动弹,男人堪比机械臂的双手把她摁得牢牢的,哪儿也不许去。
“闹什么闹?”重明钰杵着拐杖挤开人群走进来,身后呼啦啦跟着一串儿知名画家,还有黔城市的领导。
最后面是要命的记者朋友,举着□□短炮一顿猛拍。
被迫入镜的重霄脑仁儿发疼,为这个事情上娱乐八卦新闻未免也太扯了?
老头子迅速把情况审度完毕,沉了一口气,对那位母亲呵斥道:“这次选上的25个孩子,都是我们从专业角度判定的、适合送到美院接受系统学习的苗子。不代表落选的就是不好。你儿子这幅画,我映像很深刻,超出成年人的成熟、压抑,但他在抗争!如果你能看得懂,就会明白他觉得很吵,生活很吵,这个世界很吵,还有你——你最吵!非要我来告诉你,你儿子很有天赋!他和小时舟一样不需要去美院学习就能成材,但如果你再闹下去会毁了他、逼疯他,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女人愣住,竟是与之前时舟道出职业履历时,一样的无知表情。
重明钰活了一把年纪,自然知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身为这次大赛的荣誉主.席,他环顾着周围,对在场的所有人道:“艺术这个东西,没有明确的好坏界限,在座的家长选择让孩子参与本次比赛,就请给与我们评委和主办方同等的信任……”
场面话进行时,镜头纷纷移到主要发言人身上。
赛事主办方的相关人员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一下子把时舟他们和记者还有凑热闹的游客隔开。
少年很快收拾情绪,赶在时舟离开前,对她的背很小声地,“姐姐,对不起。”
时舟听到了,趁重霄不留神,从他手心里溜走,固执的折返回来,俯身到视线与少年相等的高度,冲他青涩地展了笑颜:“莫奈、梵高、拉斐尔,卢梭……很多很多的画家,他们一开始都靠自学。塞尚是现代绘画艺术之父,可是他考美院一直都考不进,但他也很了不起……还有我,我没有上过美院,请的老师都说不知道该怎么教我,我只好自己琢磨。你很好,不用去美院,那些老师一样教不了你什么,会把你教蠢的。”
“真的吗?”少年被这番话激励到了,心里有一团火烧了起来,烧得胸腔里满满的都是热情。
“真的。”时舟认真的直点头,纯澈的黑瞳一闪一闪的,溢出一个叫做‘明媚’的东西,比光更绚烂。
鼓励完毕,她余光瞄到站定在身边的黑面神,缩着脖子默了默,抓紧时间做结束语:“来自前辈的一点点忠告:好好画,画一个系列就开画展,成名要趁早!”
少年:“……”
重霄:“……”
还有其他听到这句话的路人:“……”
时画家你真的好会鼓励人啊!
*
风波过后,重老先生说,今天这个事情搞得有点悬啊,必须喝几杯压压惊。
聚餐的时候就开始各种颜色一起来了。
重霄坐在他和时舟中间,给这二位挡了整晚的酒。
左手边的老人家您年近八十,合适点儿差不多了,别随便谁端着杯子来敬酒你都干干干?
还有右边这个小姑娘,‘我是女的我不会喝酒我不能喝’这都不会?
一老一小把他坑惨!
不到十点,走出饭店的时候太子爷已经没办法直立行走,断片前记得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老头子拿白眼翻他,嫌弃地说:“真没用,还没有年轻时候半个我能喝,比你爸酒量还差……”
恨铁不成钢的究极表现。
重霄很想把这个白眼翻回去,结果眼皮一动,合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到了半夜,外面又开始下雨,滴滴答答,雨滴敲打在房顶,钻进醉得被脑袋疼醒的男人耳朵里,然后他还听见一个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在对自己发号施令,说:“重霄,我冷,起来给我拿被子。”
29、我撩得他呀 ...
凌晨两点, 雨势渐大。
时舟是被冻醒的。
她知道重霄喝多了, 擅自去闹他, 不但没有道德还毫无意义。
所以, 起初她只是很安静的在房里打转,直到发现备用的棉被在衣柜最上方,搬来凳子踮起脚,努力伸出手也只拽出来一点点……酒店的收纳方式明显有欺负小个子的嫌疑。
试过开空调。
客厅里找到两只遥控器,结果只打开了电视机和空气净化器……
至此,中二少女决定寻求场外帮助。
*
刚将男人卧房的门打开一半,夹杂着湿气的风便先从房内半开的窗外灌入, 穿过昏暗的房间,擦过时舟的身体……
那阵寒意,撩得她周身泛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窗户是送重霄回来的人打开的,说是保持空气流通,他能舒服一些。
此一时,时舟不知道重霄是否舒适,反正她被黔城潮冷的雨夜弄得睡不着。
就很无奈, 弱小、可怜, 需要帮助……
没有过多犹豫,借着走廊上漫入房内那一点点散光, 她走了进去,来到床前,蹲下, 双手扶着膝盖,勾首凑近看似熟睡的男人,小声而试探地:“重霄,我冷,起来给我拿被子。”
瘫在床上那一大团,无动于衷。
时舟保持蹲成一小团的身姿,安静的等了会儿……忽然发现这是个观察的好机会。
这家酒店的装修风格统一偏森系日式,床都嵌在地板上,不高。
待她视线适应了房间的暗色调,便不费力的将男人纳入眼底——
醉版重霄依旧是很霸道的睡姿,斜躺在大床上,左手屈起搭在耳边,右手向外打直,手臂部分探出床沿,悬在外面,微微向内卷起的食指指尖,几乎要点在地板上。
平时他惯用这只手抽烟。
他的手十分具有男性美感,和微博上被网红博主鼓吹的手控有本质区别。
时舟总是觉得,那些被疯传的手的照片都太阴柔了。
不知是不是被软件刻意修过,肤色白得近乎病态,还很细腻……
她不喜欢。
重霄的手不同。
同样是修长的指节,不会细得不堪一折,圆润饱满骨节富有力度,小麦色的皮肤,用手机自带的镜头拍下,能够看到男性正常的毛孔。
这双手握着手术刀时,一定很稳。
其实时舟有好几次都想问他——会不会弹钢琴?
若他回答说:会。
或许他们能试试四手联弹。
时舟心里始终藏着这么个微妙的心愿。
不过她暂时没打算说出来,万一他不具备这项技能,她可是会失望的。
思来想去,就当作心愿揣在心里。
有些想法不一定需要实现,想法的存在,本身已能给她带来乐趣。
再回到此时,少女沉静的眸光中,男人的上衣被脱掉了,薄被一角刚好覆住他的小腹,结实的肌肉在他全然放松睡眠的状态下,粘附着粗狂的骨骼,自若舒展开。
线条与线条之间的交错、相连……赏心悦目的自然。
伴随他每次呼吸,宽阔平实的胸肌连同内部的胸腔骨一齐向外扩展,数秒之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时舟手都伸出去了,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勘勘停住。
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
也是奇了怪。
时舟不得其解,径自盯着重霄莫名老实的睡颜,似乎他身体里那只兽也一并被醉倒了,听他自胸腔到喉咙里发出的、绵长的隆隆声……不小心就出了神。
蓦地,窗外又是一阵冷风卷了进来,照着她乖巧的小脸上吹,登时把她未受拘束的思绪拉回现实。
时舟想起正事,那只伸到一半的手落在男人脸颊上,戳了戳他的脸皮,“起来,帮我拿被子,我冷。”
接连喊了几声都没反映,她皱起眉,主意打到重霄用的被子上。
他似乎是不冷的。
就用薄被一角勉强盖住肚皮,那点程度,换成枕头也可以。
最多帮他把窗户关小一点。
时舟有了决定,立刻动手,谁想那床薄大部分被他压在身下,时舟抓起一端,双手用力,脚后跟都翘起来了……
就在她致力于剥夺他的被子时,重霄缓缓撑开眼皮,皱着眉头,一脸无解和不耐,嗓音沙哑的问:“你做什么?”
其实他一直半睡半醒。
仿佛听到中二少女召唤自己,习惯性的想回应,奈何五脏六腑持续被酒精麻痹,动弹不得,脑袋还炸裂的疼。
终于恢复一丝清醒,果然见到她蹲在身旁。
所以他那句‘你做什么’,更多的意思在问:怎么了?
或者翻译成‘你需要我做什么’也可以。
“我冷。”时舟停下,无辜的眨了眨眼。
重霄整个人就像一部被调成慢动作播放的电影,耗费数秒垂下眼皮,看到她正在扯自己压在身.下的被子,弄懂她的意图,遂,没好气地问:“我不冷?”
醉意还没散去,脾气比平时大。
他不知道自己语速和语气是怎样的。
慢下来之后的三个字,经过干涸的喉咙,制造出极度危险的质问。
时舟被他不自觉外放的气势摄得一愣,表情僵了,半开着唇齿,心生惧意。
然而这在重霄的意识里,只是一个正常向的交流。
更类似‘你冷就拿走我的被子,可真有你的’……这样的调笑。
他没生气。
不会生她的气。
遗憾因为酒精,表达完全错误。
过了半响,时舟没像往常一样吱声,他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再度把视线汇聚在她脸上,就见她一脸不知所措,黑澄澄的眸子里含着轻微的晃动,见他望了过来,便很自觉地说:“我回去睡了,晚安。”
还跟他说‘晚安’?
“慢着。”
时舟刚站到一半,重霄视线都是模糊的,条件反射抓住她的手腕,都不知道力气从哪里使出来。
但他就是抓住了。
时舟没吭气,静悄悄的回视他。
重霄只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没法儿回应,脑袋持续天旋地转,手里拽着一个纤细又脆弱的小家伙,仿佛再用点儿力气,就要被他折断了。
还好啊,他醉得像滩烂泥,不然伤到她可怎么办?
大半夜的,她到自己房间里来,找什么?
哦对了,刚才她好像说过……她冷?
重霄想起来了。
随后把她往自己这边拉,用着……他觉得应该拿捏得刚好的力道,将人拉到怀里。
真实的情况是——
时舟被他蛮力带进怀里,脑门撞到他的锁骨上,痛感明显,她发出‘嗷’的一小声,眼里都泛出泪星子了。
重霄却毫无知觉,只管用他那双机械臂以她为中心,向内收拢。
她被迫蜷缩,双手交叠着从他臂弯下探出,搭在他的侧腰上。
“还冷么?”重霄下巴抵在她脑袋上,闭着眼问。
时舟默了默,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体温,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不冷了。”
“睡!”
*
隔天,不知是几点。
重霄稍微几分清醒时,体感先被要命头痛占据。
继而,似乎有一个清浅均长的呼吸,正在自己的喉结处发生、反复。
待到身体感知逐渐恢复,他确定怀里抱着个活物。
睁开干涩的眼,入目先是颗毛茸茸的脑袋,时舟埋首在他胸前,闭合着双眼,浓密的长睫虽往下垂着,睫尾却顽皮的向上扬起少许弧度,轻细的呼吸从她娇挺的鼻子里发出,带着一点来自她身体里的温度和他形容不出来的浅香,在他喉结那片皮肤上,撩起一小片潮湿。
是张异常美好的睡颜,天使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眼下,这踏马什么情况?!!!
怎么莫名其妙就睡了?
不是、不对……还没有睡!
至少不是他想的那种‘睡’。
重霄逐渐混乱,并在混乱中尝试挣扎着寻找蛛丝马迹的线索来自证清白!
昨天他都醉成傻逼了,哪来力气对时舟做……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而且她穿着睡衣,长衣长裤的休闲款!
那要怎么解释她睡在自己怀里?
重霄对昨天半夜发生的小插曲毫无映像!
此刻搂着身娇体软的中二少女,竟然给他抱出‘我怀里有颗定时炸.弹’的惊悚效果。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甚至混乱中开始思考要怎么对她负责的问题……?
当然,前提是她需要。
在一顿失去常理的胡思乱想中,重霄猛然间得出结论:对她,他是格外珍惜的……
回过神,聚焦的目光与那双澄澈的黑瞳对上。
时舟醒了。
重霄:“……”
对视间,时舟把搭在他腰上搭了整晚的手收回,揉着眼睛,将他略作打量,遂,用那种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语调,问他:“昨晚的事,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