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少女挽起长发,穿了条一字肩亚麻色连衣长裙,柔软的耳垂上吊着两枚中国结耳环,柔滑的穗子很长很长,快要落到她雪白的肩膀上。
在她的左手臂弯里挂了一把灰色的长伞——应该是在衣柜里找到的。
非常森系的打扮。
再仔细的盯着她那张比平时瞧着明显精致的脸庞,竟然化了淡妆???
还涂了口红!
重霄:“???”
时舟愣了下,意识到不对男人说清楚是出不了门的这个事实。
“见个朋友,在酒店三楼茶室。”她如实交代行踪。
重霄站起来,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和房卡,“我和你一起去。”
鬼知道她明珠岛范围外的朋友是谁?
于思洁那句‘谁也没办法保证她心血来潮会逛到哪里’,重霄可是当重点记下的。
时舟看着来到面前的男人,莫名被他杵过来的身高压得矮了半截气势。
沉默倒数:三、二、一……
时舟静止的眸光泛起涟漪,仍然是叹息的调调:“没想到你这么离不开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重霄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抱着绝对报复的心理对她道:“是啊,离开你我可能会死,看不到你的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这个告白还满意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时舟淡定的脸上出现一丝丝类似崩坏的痕迹,但那只是痕迹。
表面上,她还是绷住了。
然后——
“还可以,稍微有点打动我。”
不,我不想打动你,我想打你!
重霄的真实心声,只是如此而已。
26、我撩得他呀 ...
人和人相处, 真的是一件特别复杂、而且需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事。
尤其对方还是个外表时刻淡定, 内心想象力异常丰富、戏多, 有着一张很能蒙人的纯邪脸孔, 宛如天使般的中二少女!
但,重霄也不是一直被动。
就拿刚才来说,那两句放到正常语境听起来肉麻得可怕的‘告白’,在他发泄心理的作用下说出,反而对时舟造成出乎意料的影响?
那个瞬间,重霄看到中二少女脸上出现动摇的神采。
她竟然信以为真了……
对那个报复意味十足的‘告白’?
由此,重霄脑中电光火石, 如同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代表希望的启明星,如同置身战场在连天炮火里发现生机……
原来对付这个家伙,以毒攻毒就好。
重霄得出这么个有待实践的结论时,已经和时舟来到酒店主楼,止步于三层休闲会所外——
空气里弥漫着怡神的淡香味儿,伴着古琴悠远的余韵,阵阵爽朗的笑谈声从茶室的雕花木窗里飘出。
颇具一定的学术氛围,听上去很热闹。
男人收回散漫的神思, 同时想起了什么。
“等一下。”他叫住正要跟随服务员入内的时舟, “你要见的朋友也是这次大赛的评委?”
“是个画国画的老先生,有什么问题?”时舟带着一丢丢小情绪回过身来, 却见重霄表情复杂,甚至有点想遁地的意思?
她先是一愣,继而, 有所发现:“重霄、重明钰……你们是什么关系?”
重霄不答,抿着薄唇,一脸难以启齿的艰难。
时舟淡淡然注视着他,甜美的嘴角挑起一抹诡谪:“很好,我很喜欢这个展开。”
*
三分钟后,来到时舟‘很喜欢的展开’环节。
古香古色的茶室外厅。
六、七人围着古藤茶台而坐,有男有女,中年居多,气质风度出奇一致,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群人是搞艺术的。
在他们中间,坐着一位穿浅灰色唐装的老先生。
老先生头发胡子虽已花白,一双眼却明然有神。
他两手交叠,杵着造工精致的鱼钩竹拐棍,坐姿端正挺拔,犹如崖壁上的苍松,历经风雨岁月巍然不动。
正宗的大家风范如是。
此人正是国画大师重明钰。
也就是重霄那老不正经的祖父。
祖孙两上次见面已经是过年的事了,故而,重明钰突然在艺术圈的私人聚会上见到亲孙子,还是和小时舟一起出现,心里虽感到讶异,面上未曾显露。
一老一小隔空对上眼神——
老的没好气问:从哪儿钻出来的?
小的双肩轻颤,无声的发出一个嗤笑:你管我?
老的眼珠子一斜,露出个嫌恶表情:你以为我很想管你?
小的继续:那最好,我也不是很想要你管。
不足三秒,草率的交流完毕。
重明钰把孙子当空气,抬起下巴,用那种中二的语调向时舟喊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学国画,做我的关门弟子!”
时舟还站在进门处观望,早就料到老先生见到自己一定会那么说,傲娇地冷笑了一声:“你清醒一点,趁早拜入我门下,成为我的嫡传大弟子,油画才是信仰。”
重霄在旁边看得稀奇。
没想到他俩还挺熟?
“好了好了,人终于到齐了,在座对小时都熟悉的吧?这可是我们国内青年画家中的一号人物,重老先生最看重的就是她了。”负责攒局的中年男子站起来,边围场边迎向时舟,见她身旁站着个身材高大外表酷酷的男人,不由地一愣:“唷,这是……男朋友?”
随着一众目光汇聚到重霄身上,高能时刻终于到来——
“不是男朋友。”时画家用她一贯冷淡的调调,对大家解释道:“他正在追求我,刚才出门前向我告白了。”
重霄双手揣在运动裤宽松的口袋里,上前一步:“没错,我对她告白了。”
这句话是看着老脸僵滞的重明钰先生说的。
算是将计就计地捉弄?
从小到大,他没少被这老不正经的家伙吓唬,甚至装心脏病发装死把他吓得嗷嗷哭。
现在回想起来,重霄才发现自己身边从来都不乏神经病。
而对付这些搞艺术的疯子,不论老少,就不能爱常理来!
此刻,他深知自己已经站在战场上!
时舟先出招了,他不能怂。
必须与之一战!
时舟轻轻地‘嗯’了声,还颇为正色的点了个头,对大家:“他说离开我可能会死,看不到我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重霄无缝衔接道:“所以我跟她一起来了,打扰大家的聚会,我很抱歉。”
时舟转过脸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现在离开就原谅你。”
重霄听出了她话里求和的意思,毕竟连他本人都没料到——原来大爷我可以奉陪你疯到底。
于是冷笑:“你觉得我是需要你原谅才能继续爱你的人吗?”
时舟静止的眸光忽而一动,轻晃出意料之外的光,旋即,抿起小嘴,不说话了。
重霄从胃到心脏一阵被按摩到位的舒适,视线扫向茶台那群目瞪口呆的艺术家们:“忘了介绍自己,鄙人重霄,重明钰的重,云霄的霄。老爷子,好久不见?”
艺术家们的目光齐刷刷的放到他口中的‘老爷子’身上——
重明钰握着拐杖的手都在抖,“你、你……你把我的关门弟子怎么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精彩!
重霄为自己鼓掌。
*
之后,茶室里的话题始终围绕‘时画家和她的新恋情’进行。
太子爷的表现,那叫一个侃侃而谈。
聊到尾声,有人问老先生家里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还感叹缘分的妙不可言,你看,时舟成不了您的关门弟子却成为您的孙媳妇,也是种圆满。
一屋子的画家、书法家,没人聊艺术。
艺术哪里有生活有趣啊!
*
晚十一点,茶会结束。
大家各自散了。
这会儿重霄才得知,酒店承接此次大赛的接待,主楼的客房满了,所以来得最晚的时舟才得以住林中小别墅。
他跟着沾光。
两人照原路返回。
雨总算停了。
走在种满樱桃树的林子里,空气里漂浮着果实清爽的香味儿。
沿途的路灯散发出小资情调的暖色调的光,温度比白天还要低一些。
重霄凭借体感判断,最多15、6度,若有风吹过,甚至会感到些许明显的冷意。
很典型的西南地区湿雨气候。
想起明天大早就要出发,他问身旁的姑娘:“于思洁给你收的那件外套保暖么?”
很正常的语气,往细里计较,最多能算是慈父对女儿的正常关怀。
然而‘女儿’并没有回应他。
重霄:“???”
侧首看去,时舟还和来的时候一样,只管拎着自己的裙摆,低头看路,一步一步走得小心,不能让鞋底带起水渍。
那垂上她耳朵上的两枚长穗子一晃一晃的,晃出倔强的弧度和摆度。
配合她莫名严肃的脸……就很可爱。
重霄心思一转,看出了那点儿她本就没掩饰的意味:“生气了?”
时舟身形稍顿,转首认真看了他一眼,再应一个认真的——
“嗯!”
应完了,继续走。
很气,不想理他。
重霄没脾气的笑笑,跟在她身后,没有立刻去哄她开心的打算。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她过招,没想到效果那么显著……以至于她接不住了,开场即巅峰,后面的聚会一言不发,抱着麦子茶闷闷不乐喝了整晚。
不坦白说,太子爷也没有从中收获到多少乐趣。
是故还没得到她生气的反馈,他就决定以后对中二少女还是要张弛有度。
正不着边际的想着,走在前面的姑娘忽然发出‘啊’地一小声,脚后跟打滑,身体不受控的往后仰倒——
眼看就要屁股着地摔一记狠的了,重霄弯身上前,从后面将她揽腰截住,整个的捞起来。
“没事吧?”他单手把她圈得稳稳当当的。
时舟在他怀里缩了缩,黑色的瞳眸里惊魂未定,脸上露出个不太情愿的表情。
“还气?”重霄笑笑,绅士的撤回那只手,容她自己站好,他摆正立场:“是你先开始的。”
小姑娘那么记仇可不好。
他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开不起玩笑就不要跟我开,毕竟我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不是一回事。”时舟不开心的斜了他一眼,脸别开,耳根发了红,“告白不能随便说的,开玩笑也不行。”
“……”
原来计较的是这个?
生气是从出门前就开始的?
气的是,他说了‘对我告白还满意吗’这句根本不是真正的告白……的话?
重霄没来得及问出口,时舟抢先道:“算了,原谅你这次,不会当真的。”
语毕,她忙不迭转身,小碎步往木屋方向走。
全程不看他,不好意思看。
那身影说不出的透着局促,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早就遁了。
重霄还站在原地,心里丝丝绕绕的腾升起某个复杂的情绪,连同眸色也浓稠了。
不是她开不起玩笑,是他开错了玩笑。
“怎么还不过来?”时舟走出一定距离,发现他没跟上来,只好停下,回身来催促,完了还不忘告诫他,“下次再说那样的话,我就当真了。”
“好。”男人向她走进。
下次说出口,那就不是玩笑了。
27、我撩得他呀 ...
黔城的天气出乎意料的缠绵, 整日的阴雨绵绵, 惹人困倦不止。
阳光像个爱闹脾气的小媳妇儿, 偶尔下午会从浅灰色的乌云中探出少许身姿, 沐浴这座被山水环绕的小城,顷刻就不见踪影。
即便如此,‘白马杯’青少年美术大赛一直顺利进行着。
黔城美术馆距离酒店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这几天时舟的行程几乎固定。
早7点起,吃完早餐,和其他评委以及央美的几位老师一起去往美术馆,对孩子们的作品进行鉴赏和评估。
共计一百幅作品, 基本上可以代表国内青少年大致的画作水平。
这当中有写意山水、有人物肖像,更多的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那些过于欢脱的色彩,精彩的表现力,能让时舟长久驻足画前,沉浸其中……
重明钰身为本次大赛的荣誉主.席兼评委,第一天准备开始前,给大家建议是:先一起看一遍,过掉那些太格式化的, 然后六位评委有单独的选择权, 在这几天中选出自己心目中的最佳、两位次选,到最后一天集中商讨。
其实美术作品, 或者该说艺术作品,它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
不能以绝对的‘好’或‘坏’来评判。
每个人的审美都不一样,你认为普普通通的创作, 或许在鉴赏家的眼里就是臻品。
重明钰的意思很明确,六位评委有各自擅长的领域,以自身眼光和喜好挑选最喜欢,虽主观,但谁能保证真正客观呢?
“给真正有天赋的、有需要的孩子们创造去美院学习的机会,这是我们来到这里,必须做好的、唯一的一件事!”
重明钰说这话时,重霄注意到身旁的时舟认真得直点头……被老爷子张口就来的门面话忽悠得不能自拔的样子。
看着她那双平日有些呆滞的瞳眸,在那一刻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形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