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儿得了姜毓的话,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姜毓的跟前,道:“王妃有所不知,昨夜姨娘病重奴婢去请大夫,却在门房让人庄姨娘的人拦了回来,说是王府门禁不许任何人外出,生生拖到了天亮才放奴婢出府找大夫。”
“什么门禁连大夫都不让找?我怎不知。”
大户人家有门禁不算什么大事儿,可哪里有病了都不让请大夫的道理?何况叶芷柔还不是普通的妾侍。
韵儿道:“原先府里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都是先王妃李妃仙逝之后庄姨娘掌家才定下的规矩。入夜之后凡是有人出府皆要先想青梧轩禀报,得了她的首肯才能出去,违者连门房一起重打三十大板发卖出府。是以纵使奴婢怎样恳求,门房都绝不会通融。”
需得庄慧娘首肯才能出府,违者重罚发卖出府,真真是好大的口气。谱摆得比她这个真主母还像主母。
“那你昨夜可有禀报庄姨娘此事?”姜毓问。
“回王妃的话,奴婢自然是去了青梧轩禀报的,只是庄姨娘推说头疼,不肯见人,奴婢哀求了许久,青梧轩的人便威胁奴婢王爷歇在里面,怕奴婢扰了王爷的歇息,将奴婢赶了出来。”
叫韵儿这么一说,姜毓忽然就想起了昨夜回府后祁衡又被庄慧娘堵在门口请走的事情。
昨日乃是中秋,宫里的皇帝这天都会歇在皇后的宫里,祁衡就算再怎么不把她当回事儿,为了肃国公府的脸面总得跟她回主屋做做戏,可结果呢?一下马车就让庄慧娘给拘去了。
姜毓不瞎,也看出祁衡原先是想跟她去主屋的,但奈不住庄慧娘在祁衡心里的分量,三两句就让祁衡改了主意。
平时见着了一副不争不抢恭敬服帖的模样,却当着她的面抢了两回人了,倒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儿,还是当着阖府下人的面,姜毓还真做不到上回那样的不在乎了。
真是提起来心里的火就噌噌的。
“真是好大的威风。”
心里有气,而且也确实是庄慧娘做得不地道,姜毓也难免有些失了圆滑,话头偏了叶芷柔这边。
“纵使是要争宠,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
韵儿道:“只是庄姨娘在后宅里一手遮天……”
“住口!”叶芷柔挣扎着撑起身子,斥道,“越说越不像话,还不快下去!”
“是……”
丫鬟低着头让叶芷柔给训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姜毓和翠袖,叶芷柔半撑着身子,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姜毓给翠袖使了个眼色,让翠袖去扶叶芷柔躺下。
“下人口无遮拦,还请王妃宽宏大量,不要怪罪。”
“你这侍女也是因为对主子忠心才会如此,又何来怪罪一说。”
姜毓顿了顿,道:“你才醒来,身上还病着,这几日好生休息,不要分心想旁的。”
“是,”叶芷柔弱弱地点头,“劳王妃挂心,妾身惭愧。”
姜毓的理智也让叶芷柔那一声无力的呵斥惊回了笼,自知方才有些失言,不便再留在叶芷柔这里受她的影响。
“瞧你这满面的虚弱,我便不再留了,待你身子好些我再来看你。”
“来人。”姜毓扬声唤来了外头的丫鬟,“好好伺候你们家姨娘,若再出事,我唯你们是问。”
语毕,姜毓又嘱咐了两句有的没的,便同翠袖一起出了兰心院。
……
姜毓回了院子,差不多就是午膳的时候了,丫鬟们进进出出忙活着准备摆着饭,姜毓往里屋的榻上坐下,随口问道:
“王爷呢?在不在府里?”
翠袖道:“回王妃的话,听说一早就出去了,应该尚未回府。”
又不在。
姜毓也是真觉得奇怪,祁衡只有一个挂名差事,根本就没什么公务,也不知这一天天的大早上就往外跑是为了什么,斗鸡走狗吗?
翠袖试探着问道:“王妃又要为了叶姨娘的事情去找王爷,帮叶姨娘讨回公道吗?”
帮叶芷柔讨回公道?她才没这么闲。她就想知道祁衡是不是又连夜连天地被庄慧娘勾在院子里出不来了。
“去倒杯水来,我渴了。”姜毓心里烦躁,就想打发翠袖出去自己静静,可翠袖还没转身,就见有人进来,刘嬷嬷端着一盏新沏的热茶进来了。
“王妃请用茶。”
“刘嬷嬷怎么来了。”
姜毓有些惊讶,自从上回刘嬷嬷挑衅庄慧娘不成,反而被祁衡收拾了回来之后,姜毓便有意冷落了她,这几天差不多都把这个人忘了,竟然又出现了。
刘嬷嬷将茶盏放在桌上,敛了衣裙就在姜毓跟前跪下,道:“老奴这几日在房中静思己过,深觉奴婢当日行事不妥,犯下大错,还请王妃宽宏大量,念在奴婢从小服侍王妃的情分上宽恕奴婢这一回,让奴婢回到王妃身边再继续伺候王妃吧。”
这个……
姜毓的心中犹豫,她其实是想将刘嬷嬷送出府去不再留的,可是今日刘嬷嬷却这样求到她跟前,还行了大礼,说实在的到底这么多年情义在,姜毓还真开不了口直接驳了她去,何况旁边这么多小的还看着,她要是直接回了刘嬷嬷让她走,估计刘嬷嬷都能恨不得一头撞死。
姜毓到底是不忍心的,从榻上起来,亲手扶了刘嬷嬷起来。
“嬷嬷既然知道错了,我哪里有不原谅嬷嬷的道理。嬷嬷快快起来,往后我身边的事情还仰仗嬷嬷打理呢。”
姜毓一句话,便是召了刘嬷嬷回到原位。虽然她不想再留刘嬷嬷在王府,可也不急于这一时,马上就要入冬了,待明年开春了再找个由头放她回去也不迟。
“谢王妃。”
刘嬷嬷低着头,一点都没有以前趾高气扬的气势了,的确是悔过了的样子,“奴婢侍候王妃用膳吧。”
姜毓看她,想她大约是这几日受冷落过得极不好受,想必剩下的这些日子也能过得谨慎些,留着便留着,只要不多事,也不多她这一个。
……
傍晚的时候,祁衡回来了,外头的长贵来报,说祁衡一回府就栽进了青梧轩。
姜毓正在院里的亭中绣帕子,闻言手中的针线顿了一下。
“知道了。”
院子里静静的,谁都不知道姜毓此时的心思,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吭声。
姜毓低着头继续穿针走线,没过多时又听到有脚步声来,有外院的婆子提着一个食盒进来,说是奉祁衡的命给姜毓送糕点。
姜毓让翠袖收了,照常说了两句场面话将人送走。翠袖将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一盘如意斋的米糕,姜毓常让人买的那家。
“王妃,”翠盈看着送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问姜毓,“王爷送来了这个,是不是代表王爷的心里也是有咱们院子的?”
有个锤子。
人去了庄慧娘那里,拿这些小玩意儿来打发她,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姜毓抬起眼来看天,天上的夕阳火红火红的。
“王爷还不知道叶姨娘也病了的事儿吧。让人去青梧轩旁边候着,等王爷出来就告诉他,就说是我的意思,问他有没有时间去看看叶姨娘。”
都说帝王之术重在制衡,后宅里也一样看重一个雨露均沾,她的确不想帮叶芷柔争宠,但前提是她自己和庄慧娘能够一直相安无事。
这王府门禁,怎么能掌握在一个妾室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祁衡:好像媳妇要开始争宠了,好激动啊~
第34章 装病
是夜,夜色寂静浓郁,姜毓从肃国公府陪嫁来的两个小厮直奔王府大门,只说王妃得了急病,要请太医过府,说完,也不等门房的人反应,两人联手仗着身上的功夫夺开了王府大门,直奔府外而去。
屋里的灯火明亮,姜毓卸了钗环静静靠靠在床上,低垂的眼睫下是没有人能看到的沉郁。
以前她给康乐伯府做媳妇的时候,家势倒是没有其他府的煊赫,可各房加起来的妾室一点儿也不少,她是见惯了后宅争宠的招数的,还有从其他府里中的道听途说,小道传闻,可谓是博览群技。
即使很多花招看起来很管用使得很漂亮,可仔细想起来,却是女人的悲哀,根本身不由己。
后来她自己想博叶恪的欢心,暗自和还是外室的姜容争宠,也是使尽了各种花样却收效甚微,看不到一点起色。
现在回过头想想,不是她的招数使得不好,而是叶恪的心根本完全不在她的身上。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在他的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所以姜毓今生不会再抱争宠的心思,她要争的是面子,一府主母的面子。祁衡可以一点也不爱她,却得把台面上面子给她留下。
“王妃真的要这么做吗?”
翠袖守在姜毓的床边上,眉宇间有笼罩着一层忧虑,“要是让太医看出来可怎么办?”
姜毓只抬眼问她,“那碟子米糕你们弄干净没有?”
翠袖点头,暗暗指了指外头,“奴婢和翠盈还有刘嬷嬷偷偷把米糕都吃进肚子里了,就剩了两块放在外面的桌子上。”
姜毓看着翠袖那心虚的脸,提点道:“积食之症,东西都在肚子里,就算是太医也把不出来脉,你不必慌张。”
姜毓的确是装病,可也不瞎装病来咒自己,借着祁衡傍晚送过来的那盘米糕,就说是吃多了积食不舒服要请太医。
积食这病,可大可小,而且最重要的是谁知道你肚子里装了多少?就算是请来的太医是祁衡的自己人,姜毓也不怕被看出破绽。
何况米糕虽然她没吃,晚膳却真吃了不少,这戏怎么着也得有七分真。
而且今日这出戏也不是去博祁衡的怜悯的,重要的是她的人能否在深夜闯出王府庄慧娘的门禁而安然无恙。
“去沏杯普洱来搁床头。”
姜毓寻思着青梧轩这会儿肯定知道这事儿了,就看庄慧娘怎么反应了。
院儿里静静的,桌上的烛火兀自跳跃着,不过多时,外头有隐隐的人声传来。
“王妃。”
翠盈从屋外打了帘子进来,快步走到姜毓的床边压低了嗓门道:“王爷来了。”
姜毓的眼睫猛地颤了一下,攥紧了手心的锦被。
……
门上的帘子倏得掀起打落,祁衡大步走了进来,姜易微侧着身子靠在床头,仿佛真是积食了难受。
“怎么回事,王妃哪里不舒服?”
祁衡进门便急不可耐地朗声问屋里的下人,几步走到了姜毓的床边。姜毓垂着眼儿拉着脸,尽心尽力地装着病,没有吭声。
“回王爷的话,王妃饭后多食了几块米糕,晚上安置的时候便觉着胃里不舒服难以入眠,想是积了食。”
“吃多了撑了?”
祁衡微愣了一下,想是没料到姜毓病的是这个,眉梢一挑下意识就出口问道。
是积食是积食,口出粗言,能不能好好说话。
姜毓真想用眼神狠狠斜祁衡一眼,好歹也是个王爷,就不能说两个婉转的词儿吗?原本她挑了一个极好的由头,怎么让祁衡一说就显得她病得很蠢呢!
“回王爷的话……”翠袖叫祁衡这直白的话问得有些尴尬,“大约是这样。”
“那就是吃撑了?”
祁衡笑了一声,又戏谑,又有几分安心,“姜毓你可真有意思。”
堂堂肃国公府的嫡女,这么大一个丫头,竟然还跟孩子似得贪嘴糕点吃得积食了,真是让他说什么好。
姜毓对祁衡这种耻笑的反应着实愤讨厌得牙痒痒,知不知道什么叫客套话,知不是道什么叫做表面功夫?难道不应该嘘寒问暖两句吗?
也不指望他说什么花里胡哨的,就她应付叶芷柔那两句“保重身体”的词儿也行呀?要不就别来,来了能不能别给她添堵?她今儿个要是真的积食了,估计听了祁衡这两句话之后能直接厥过去。
姜毓酝酿了一下,缓慢又沉重地抬起眼睛看向祁衡,道:“妾身只是小病,不敢惊动王爷。更深露重,王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祁衡瞧着姜毓,垂头丧眼眉心郁结,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还有力气跟他客套那有的没的,一刻不忘做那场面功夫,也是很有毅力了。
“本王不困。”
祁衡上前一步,直接在姜毓的床边坐下,一抬手,手背贴上了姜毓的额头,倒是没发热。
“王爷您……”
姜毓下意识转头躲祁衡的手,她早就看到了庄慧娘没来,她原本还准备着和庄慧娘暗自较量一番来着,结果祁衡……
温热的手掌贴在额头上,包裹了她整个额头还有眼睛,姜毓不好大幅度动作躲避,只好左右来回转脖子。
“躲什么躲。”祁衡反手就在姜毓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一盘米糕也值得你吃得停不下嘴?”
“妾身……”姜毓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妾身只是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祁衡又笑了,转头瞥了眼身边伺候的翠袖翠盈,却改了冷硬的质问,“王妃不知道节制,难道你们旁边伺候的也都是死人?”
翠袖和翠盈忙跪下,“王爷恕罪,是奴婢的错。”
“不怪她们。”姜毓急急开口,截断了祁衡想出口发落翠袖翠盈的话,又觉着自己太活泛了,拱起身子用手捂住了胃皱起眉头,“是妾身自己没察觉,不小心就多吃了两块。”
“怎么,难受的紧?”
祁衡从两个丫鬟身上转开了眼,瞧着姜毓紧皱眉头的那个样子,好像额头的冷汗都难受出来了。
祁衡活了二十多年,近而立的年纪,就算是儿时好像也没什么积食到找太医的经历,看看姜毓的模样,倒是和中毒差不多。中毒是肠穿肚烂,这快被食物撑破大概也感觉雷同,该是难受到不得了吧。
“太医呢!”祁衡朝外扬声斥道:“太医怎么还来!去找薛阳,让他一盏茶之内去把太医给本王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