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虹翻了个白眼,声音不大却又叫人正好能听个清楚,“怎么不能是我?这儿又不是你们江阳王府。”
“你……”那江阳郡主气冲冲地伸手指她,想说的话尚未出口,便叫身旁的人截断了。
“见过禄王妃。”
姜毓的眸光凉凉扫过去,早在听声音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这江阳郡主身旁站的人乃是朱家的嫡出二姑娘,这冤家对头的,故而方才姜毓听了那些心里才一点波澜都没有。
姜毓也懒得与她来虚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在一转眼,便见着那江阳郡主瞪着金月虹的言进宫已经转到了她身上,显而易见的敌意。
“禄王妃?你便是姜易的妹妹?”
姜毓的眸底微动了一下,能做异姓王又不在京中,多半是一方霸主,难免骄横。
“放肆!怎么说话呢?”
金月虹自不会容江阳郡主的脾气,道:“你以为是在江阳王府呢?这儿可是京城,见到王妃还不赶快行礼,治你个不敬之罪!”
江阳郡主自然是不会给姜毓行礼的,看着姜毓的眼神又冷又携满敌意和愤怒,大约是憋足了劲儿才未破口大骂。
姜毓也看着她,眸里是清凌凌的冷清,既不惧,也不挑衅。
“今日林府摆宴,怎么不见王妃在前头?方才路过前厅的时候,还见着禄王殿下在那里忙碌。”
姜毓和江阳郡主都不开口,朱二姑娘却笑吟吟同姜毓开了口,只是明显的笑里藏刀。
林家没有女主人,林尚书又年迈,接风宴是祁衡牵的头,按理女眷那边就该是姜毓在前头操持,偏偏姜毓却未见人影,倒是见着祁衡堂堂王爷顶在前头,要论起来,着实是没有道理的。
姜毓的面上勉强扯了个淡淡的笑出来,眉眼却依旧清冷,道:“前头的事情王爷早已安排妥帖,用不上我操心,正好我前些日子身子也不大爽利,便到这后头偷个闲。”
“原是如此,”朱二姑娘掩唇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方才我还听前头有人在奇怪王妃的去处,都当王妃在王府呢。”
这么大的宴要是祁衡把姜毓扔在王府,不是嫌姜毓上不了台面就是嫌姜毓没用,岂非是当着全天下打姜毓的脸?倒过来姜毓躲在后头,难保不是祁衡不让她去前面。
“胡诌什么!”金月虹自然也是听出这弦外之音,反讽道:“禄王待王妃情深义重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们朱家还不知道?你难道看不出来禄王是舍不得王妃去前头受累才让王妃在后头歇息?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个小伯爷一样瞧都懒怠瞧你一眼。”
虽然祁衡与姜毓之间的事情京中传的虽然不多,但当初祁衡为了姜毓上门抽打朱家四姑娘的事情可是人尽皆知的。
而朱二姑娘那个定了亲的未婚夫婿,也是出了名的不待见她。
“金月虹,你莫要胡言乱语!”
果然,那朱二姑娘叫金月虹踩了痛脚,脸色霎时便绷不住了。
“嗤。”金月虹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满面的你奈我何。朱二姑娘一时气的无法,下意识转眼瞥了一眼江阳郡主的反应,只这一眼,就见江阳郡主开了口,冷嘲道:
“说禄王待王妃情深义重,我看却未必吧,谁不知道就前天夜里禄王还为了一个官妓与人大动干戈。这事儿也是人尽皆知,都说这禄王一早便包那官妓,不让人染指呢。”
岂能包了官妓?姜毓潜意识就是不信的,可是前日夜里祁衡的确在她睡下后出去过,而这件事情她也一概不知。
仿佛是让人挑了软肋,姜毓有一瞬觉得失了底气,绷着脸色未变,却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胡言乱语!”金月虹看了眼姜毓的脸色,眼底难得划过一道慌乱,拉了嗓子就斥了一句。又想着姜毓眼下可是怀了身子的人,更加受不得刺激,忙安慰道:“那些风言风语信不得,你别听。”
说完,想是怒极,转头对着江阳郡主就骂,“你一个才进京的郡主,连勾栏院里头的事情都知道,张口官妓闭口包养,你们江阳王府的人就这点儿教养,还要不要脸。”
“你说什么!”江阳郡主的柳眉倒竖,“金月虹,就凭你也该与我论教养,也不先照照你自己!”
金月虹眉梢一挑,张嘴就踩她的痛脚,“我怎么了?我起码没让人当面拒过婚!”
姜毓皱了皱眉,到底这事情还是姜易做得不周全,如此揭人伤疤对肃国公府也没有什么好处。
“月虹……”
姜毓才想当和事老平了这件事情,那边厢江阳郡主的鞭子已经甩了过来。金月虹怕她伤了姜毓,明明能躲,却伸手接了那一鞭子,掌心叫倒刺勾开了皮肉。
“月虹!”姜毓的心中一惊。
“你快躲开藏好。”金月虹也叫这一鞭子抽得来了脾气,也不给姜毓看伤口,径直就放狠话逼了上去,“凭你敢打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月虹!”
姜毓的眉心皱起,身边带出来的丫鬟和婆子却容不得她再在这危险中,忙搀着她往旁边避,前后左右将姜毓围了个严严实实。
大约是来赴宴的缘故,金月虹身上并未带鞭子,与江阳郡主几招下来便落了下风,姜毓暗自里替她着急担忧,眼看着那鞭子就要抽到她的脸上。
“月虹!”
千钧一发里,假山上忽而翻过一道青色人影,剑鞘一伸一收便缠住了那飞来的鞭子,将江阳郡主手中的鞭子扯到了自己手中。
“毓儿。”
惊魂未定里,祁衡大步而来,眉眼里带着掩不住的焦虑,一手揽过了姜毓抱进怀中,“你没事吧。”
“没有。”姜毓摇了摇头,却到底还是慌张的,忍不住伸手抓紧了祁衡的衣衫。
祁衡抱着姜毓,看着她那惊慌为退的小脸,手掌不由得从她的腰身上往肚腹处不着痕迹地挪了挪,问道:“没事?”
姜毓勾起唇角笑了笑,“王爷放心。”
祁衡略松了口气,亦勾了下唇角,终于扭过头去看向外头,眸中瞬时冰锐如刀,从江阳郡主和朱二姑娘的脸上划过。
“林琛,今日是林府的宴席,要是有不想待的,想闹事的,统统丢出去。”
林琛,便是那个刚刚夺了江阳郡主鞭子的青年人。
“是。”
“我们走。”
祁衡伸手揽着姜毓的肩,也不多言,抬脚便带着姜毓离开,浑身那冷峻到迫人的气息,直震得周围人说不出话来。
很小的一阵微风,冷冰冰带着冬日的凛冽,那边梅花树下,金月虹仰头瞧着那青年人的侧脸,淡薄的阳光沿着他的下颌裹上了一层金线。
金月虹的唇角忽然高高扬起,“林公子,我可以和你一起把她们赶出去。”
……
阳光和暖明媚,微微摇晃的长青枝叶下,祁衡揽着姜毓的脚步缓缓停下。
“走得累不累,我抱会儿?嗯?”
“不累,才走了多久。”姜毓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她们误伤了你可怎么办?”祁衡伸手捏上姜毓的耳垂,婉转拨弄,“你一出院子就有人来禀我,我自然立即过来了。”
姜毓想起之前祁衡嘱咐的,叫她没有他陪着不要出去。
“着实是闷极了,原想着月虹在也没有什么。”
祁衡摇头,眼底缱绻柔情,“是我不小心把你忘了,我也说过要来陪你走走的,大夫说你这样闷久了,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姜毓唇间微勾,低头抚上自己肚子,“那位救了月虹的林公子是谁?”
祁衡道:“林氏的旁系远亲,早年父母双亡,走投无路下外祖父收了他进门,族谱里已经过继在了林氏长子名下,常年随军驻守南方边境,这回外祖进京,也调了他回来。”
姜毓点了点头,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然后抬眼,道,“方才那个江阳郡主说,你前日夜里出门,为了一个官妓动了干戈。”
祁衡眸底的光缩了一下,却干脆道:“是。”
“为何?”姜毓抬眼望着祁衡,眼中澄澈明然,没有丝毫的猜忌与怀疑。
祁衡的手轻轻抚过姜毓耳畔的发丝,青丝在指尖打了个卷,漫不经心,“你可知道,为何你兄长至今不肯娶亲?”
姜毓眼中的明光一颤,而后恍然一笑,“未免太匪夷所思。”
她的印象里,姜易可素来是个克制冷静明白人,怎么会这样……异想天开。
祁衡的指尖滑到了姜毓的脸颊上,微微的痒,轻问:“快开席了,你是回院子里,还是跟我去席上?”
姜毓抓住祁衡的手握在手心,眉眼婉然柔软,“跟你去席上。”
作者有话要说:素的我发慌,好像来点肉沫调调味,然而我不能……卒。
第101章 孕事
林府的接风宴过去得风平浪静,临近年关,仿佛一切都是其乐融融,崔氏的高楼坍塌毁尽,就仿佛是陈腐成泥的巨兽,用血肉滋养了其他参天大树的崛起,不过转瞬之间,那曾繁盛百年的一族便叫人遗忘脑后,朝廷里又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好似是都累了,放着一切等着来年开春再做打算。
姜毓怀孕的事情到底没有瞒下去,除夕宫宴请安祁衡自然是万万不会让她去的,便趁着除夕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同宫中禀报了姜毓怀孕的消息,正是普天同庆的年节里,祁衡半真半假阐明了缘由,就算是有人心里想,也没法儿说出来怪罪之前的隐瞒不报,反倒是这种喜上加喜锦上添花的好消息,宫中拨下来的赏赐只多不少。
年初十八,寒风烈烈,雪后未晴,阴阴的天幕下银装素裹。
祁衡从外头回来,脱了裹在身上的大氅,走到炭炉边伸手烤着身上的寒气,抬头等了一会儿,都未见姜毓从内室迎出来。
近来太医说她胎象已稳,姜毓也未再如之前那样大半日卧床静养,只是天冷不大出去罢了,每每他从外头回来,总是笑盈盈迎上来或是递热茶,或是递个手炉,今日却没点动静,连那两个贴身丫鬟都没影子。
“王妃呢?”祁衡问外间侍候的丫鬟。
丫鬟道:“回王爷的话,在内室呢。”
祁衡又望向内室的方向,耐着性子又在炉子前烤了会儿,待身上携的寒意去得差不多了,才往里头走去。
水晶珠帘晶莹摇摆,祁衡入了内室下意识去看床上,却未见着人,眸光逡巡一圈,便瞧着那西边的屏风后头人影晃动,还有低低的声响传来。
祁衡的唇角勾了勾,负手缓缓踱过去。
自姜毓怀了身孕以后,怕她着凉,原设在另一边浴房里的木桶边搬了过来,这会儿在哪儿,该是在沐浴。
“可别在水里多待,泡久了对身子也不好。”
怕吓着姜毓,祁衡人未走近,便先开了口,却听那屏风后头低低的说话声响忽的就断了,翠袖和翠盈的身影从屏风后出来行礼,脸上却带着几分明显的慌乱。
“奴婢给王爷请安。”
“怎么?出什么事了?”祁衡眸底的颜色微深,人已经两三步迈到了屏风后头,“毓儿?”
暖暖的水汽迎面扑来,带着丝丝的香味,祁衡进了屏风后头,便见姜毓低着头,身上的衣裳胡乱裹着,该是才出浴。
“毓儿。”祁衡上前两步,轻轻将姜毓的下颌抬起,却见姜毓的眼中带着明净水光。
祁衡的眸里一缩,“哭过了?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身子难受?”
姜毓摇了摇头,可祁衡哪里管,已打横抱起了姜毓往床上走去,一面吩咐道:“都愣着是傻了吗?还不赶紧让李大夫过来!”
“没有。”姜毓抓住祁衡的衣衫,“我未曾有不适,不用叫大夫过来。”
“那是为何?”祁衡将姜毓放在床上,想起之前大夫曾提起过的,怀了身孕的女子情绪多变,容易多愁善感,便软了嗓音问道:“是听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姜毓躲开了祁衡的眼神,嗫喏道:“没……没有。”
“肯定是有了。”祁衡瞧着姜毓的神色,心中已然有了些底,“是愁闷我以后会娶小,还是我以后会对你冷淡?”
祁衡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促狭和戏谑,说来这事他还是记忆犹新,就没几日前年十三还是十四,反正是他休沐的日子,大约是真闲的无事,不知怎么谈到了这上头,莫名其妙姜毓大哭了一场,还差点把他赶出去睡,哄了好几日才算过去。
那时候只觉着头都大了,回头想想又觉着有些好笑,祁衡伸手将锦被扯过来给姜毓盖上,悠悠道:“或是怕你以后会变丑变老?”
前两句说着都没事,后头这一句一落下,祁衡的余光便瞥见姜毓倏地咬住了嘴唇,眼眶霎时便憋红了。
“怎么了?”祁衡敏锐地停下动作,下意识就开始解释,“老怕什么,我也会老,我年岁还比你大上许多,肯定比你老得快。”
姜毓的手抓着锦被,眼眶愈发红了,仿佛下一刻就是泪流成河。
祁衡心中有些慌了,转头质问旁边的两个丫鬟,“王妃到底怎么了,还不赶快说清楚!”
“回王爷的话,王妃她……”
翠袖有些迟疑地看向姜毓,又看看祁衡,剩下的话尚未出口,姜毓已是截断道:“你们都出去。”
“是。”
翠袖和翠盈应声,没声息就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祁衡和姜毓两个,祁衡望着姜毓面上的神色,一刻不敢松懈,等了许久,才听姜毓很小声,带着几分哽咽道:“我肚子上……长了纹。”
纹?祁衡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知是何物,只是听姜毓说长在肚子上,便伸了拨开锦被,去挑了姜毓的衣裳。
姜毓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祁衡的手腕,可也只一瞬,又松开了,垂下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