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铮比他更惊讶,此刻心绪翻涌得停不下来了。
刚刚贺龄音直勾勾地盯着谢昭安瞧,看得目不转睛,分明是已经喜欢上谢昭安的样子,他顿时怒火攻心,虽然已经和离,但是她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勾.搭别的男人!
他一时气不过,这才上前打断他们。
却没想到,贺龄音此刻又果断地回绝了谢昭安,而且连称呼都改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给他一个痛快!
而此刻的谢昭安已经从震惊中迅速恢复,为了顾全自己的体面,立刻扬声一笑:“既如此,我就失陪了。”
说完,便大步地离开了花厅。
“武铮……”贺龄音鼓起勇气扯住了他的袖子,“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武铮一把握住贺龄音的手,将她带出了人多眼杂的花厅。
他带着贺龄音左拐右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将她带到了一间空置无人的房间。
贺龄音惴惴道:“这是人家家里,不好吧……”
她话未说完,武铮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肩:“你没有将我们已经和离的事说出去?为什么?我已经给你自由身了,你还不乐意?”
贺龄音迎着武铮的目光,有些话她觉得要说出来很难为情,但是她现在却很想说出来:“如果我说我不想要自由之身了,我还想继续当将军夫人呢?”
她到底没办法直白地说出心底的爱慕,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用了个隐喻。不过武铮应该能听懂她的意思。
谁知,不解风情的武铮却松开了她,背过身去:“我知道你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不会贪恋将军夫人的身份。你别拿这个理由糊弄我。”
贺龄音:“……”
看来,只能直白了当地跟他说出心底话了……
她从未做过这般大胆而羞耻的事,一想到自己要亲口对他说出内心的喜欢,她就忽然心跳加快,浑身羞红燥热起来,口舌俱干,简直张不开嘴。
不行,她得先喝口茶。
她瞧见桌上恰有一个茶壶,便快步走了过去倒了一杯茶,想也不想地一饮而尽。
“好辣……”贺龄音喝下之后,立刻便知道自己喝错了。
此时她喉咙像火烧似的,这阵火烧似的感觉还顺着她的嘴巴一直蔓延到腹肚,令她腹中也微痛起来。
武铮一听到她不适的声音,连忙转了过来,将她喝过的杯子拿过来一闻,登时又气又心疼:“这是酒!”
“我给你拿水来!”武铮心急火燎地往外奔。
“武铮!”贺龄音顾不得身上的不舒服,从背后抱住了他,很多话现在不说,拖下去不知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酒壮怂人胆,她可以的。
她双手紧紧环着武铮健壮的腰:“非要我说理由吗?武铮,在你写下和离书之后,我才发现我……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武铮忽地停下了步伐,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点动弹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能勉强张开嘴唇,不可置信地问:“你喝醉了?”
“我没醉!”贺龄音大声反驳。
或许是因为她爹酒量很好,她虽第一次喝酒,却也继承了他的酒量,这么一小杯酒完全没有令她产生任何醉意,嗓子和腹部火辣辣地疼,但她的脑袋却异常清醒。
武铮咽下一口唾沫,仍道:“你肯定醉了。”
“武铮,你回过头来看我。”贺龄音松开了手,目光清明地看着回转过身的武铮,“我没醉,我知道我们此刻是什么情况。我们因为一些误会和离了,你不要我了,可是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我趁着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大婚之机,来找你和好。我们刚刚从花厅出来,你带我来了这个房间。”
武铮怔怔地看着说话条理清晰的贺龄音。
她的确没醉,那就是他醉了。
所以白日里做起了美梦。
武铮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拳。
“你干什么!”贺龄音冷不丁地看到武铮自己打自己,忙伸出手去阻拦,急切之下牵动了肚腹,她忽然感觉下面涌出一阵热.潮,肚子一下子疼得更厉害了,不由得抚着肚子弯下腰来,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同时在心里哀叹,今日必定与她相冲,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月事……
她以前月事之时并不会腹痛,只是稍微有些不适,而今日却喝了酒,心情又大起大伏,想来会腹痛起来也不足为奇了。
武铮听到她的呻.吟声,心下顿乱,连忙将她抱入怀中。
熟悉的柔软躯体落入他怀中,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而此刻,她很难受!
武铮一把抱起她,要带她出去:“怎么了?!酒气烧了肚子是不是?我带你去找大夫!”
“你先停下!”贺龄音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别找大夫……我、我是来了月事,恰好不小心喝了酒,两者相冲,就有些腹痛,缓缓就好了……我们现在在靖安侯府,人家家里正在办喜事,哪能兴师动众地扰了别人的正事。我们稍坐一会,待酒气消了,我就好了。你去找谨兰来,我找她要个东西。”
她准备找陆谨兰要块月事带来,虽然很难为情,但是没有月事带,她的衣服迟早得脏,到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那她就不用活了。
武铮听到她说来了月事又腹痛,早已心疼得不得了,哪里还舍得让她坚持参加别人的什么成亲宴:“我带你回家,你必须好好休息。”
贺龄音犹豫:“可是我们就这样走了,不好吧……”
武铮反问:“你还记得我们成亲的时候来了哪些人吗?”
贺龄音一想也是,成亲那日那么混乱,到底有哪些人留下吃了饭早已弄不清了。反正她和武铮现在人也到过了,礼也已经随了,应该……没人会察觉吧?
她反复想了想,终究还有些犹豫:“我们到底是来参加别人……”
而武铮已经抱着她往门口走了:“别人哪有你重要。”
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忽地令贺龄音无力招架,积蓄了好几天的情绪喷薄而出。
他还在乎她……
武铮还喜欢着她……
贺龄音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入他胸口,默默地流起泪来。
*
武铮知道外客的车马都停在靖安侯府的侧门,于是抱着贺龄音绕开热闹的前院直接往侧门去,路上正巧遇到侯府的管事,武铮便与管事说了他夫人身体不适,管事见状,连忙引着他们去到停放贺家马车的地方,恭送他们离开。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武铮才忽地发现贺龄音居然在自己怀里偷偷哭了起来,一时心神大乱:“疼得这么厉害?”
“不是的。”贺龄音在他怀里使劲摇头。
武铮运了内力,掌心开始发热,他一只手揽紧了贺龄音,一只手探上了她的腹部,隔着衣服给她暖腹。
“这样会不会好点?”
腹部有了热气,贺龄音感觉好多了,可是武铮这样越发对她好,她就越发止不住哭:“你别对我这么好了,你都不要我了,还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听到她带着哭腔说出这样的话来,武铮五脏六腑都搅一块了,贺龄音简直比任何一个敌将都知道怎么取他性命。
“是你自己说的和我在一起只是‘皇命难违’,我不想再束缚你。”
贺龄音怔住,终于明白症结所在。
不,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最根本的症结其实也不在“皇命难违”,而是长久以来她对武铮不确定的态度,令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意几何,那么他会因为“皇命难违”四个字而如此决绝,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从武铮怀里抬起头来,脸上的泪痕犹在,却顾不得擦去:“对不起。”
武铮身体顿僵,哑声道:“不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不需要这些。你也不用觉得对我歉疚,我——”
“我说的对不起,指的是我不该跟别人说谎——我不该跟巧书说谎,将我们俩的事简单归结为‘皇命难违’。”贺龄音知道这次武铮爆发的原因后,卸下了一身的紧张,软软地依在他怀里,低声却坚定道,“她问我是不是打算同你过一辈子时,我觉得一辈子太长太长,我不敢保证,我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我心里头很乱,但是又没有头绪……我不想将这些说给别人知道,所以我才用皇命难违四个字搪塞她而已。”
武铮脸色微变,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贺龄音咬了咬唇,道:“实际上,与皇命并无干系。在皇命之外,我对你、我对你……”
“什么?”武铮急切地问。
贺龄音重新将自己的脸埋入他怀中,从武铮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泛红的耳根而微微颤抖的身子。
她羞怯道:“我方才已经跟你说过了啊……”
武铮口舌忽干,她之前的那番话,他真的只是当成她的醉话或者自己的美梦,而此刻意识到确系真言,一股浩浩荡荡的欢喜冲天而起,令他恍惚如坠云端。
“是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做最后的确认。
“真的。”
“那你再说一次。”
“非要再说么……”贺龄音已经羞赧得浑身都烫起来了,可是她想她之前给武铮的的确太不够了,这会子多给一点也没什么。
她忽然坚毅地抬起头来,捧住武铮那俊朗无双的脸:“我、我喜欢你。”
此刻,时间仿佛突然静止。
武铮凝视着躺在他臂弯里的人,一时竟觉万物盛放,满心快意。
好像不受控制,却又似心念驱使,他将她完全圈入自己的怀抱,一只手绕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后脑勺。
热切而郑重地吻上她的唇。
这是武铮第一次吻她。
以前再失控的时候,都不敢触碰这片娇.软红唇。
而现在,他已得了她的允许……
贺龄音双颊艳红,浑身滚烫,却没有避开这个吻,只是在他倾身下来时闭上了眼睛,全心交付一般。
闭上眼的黑暗中,其他的感觉反而更加敏锐。
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口的“扑通扑通”声——
这就是怦然心动么?
细思起来,她也不止一次因为武铮而心头怦怦直跳了,只是她从前都刻意忽略了。
她以为她的喜欢是必定要是一见钟情的天雷勾地火的,其实她的喜欢却是润物细无声的……所以到现在才算发觉。
两个人的唇舌交缠在一起,夹着丝丝的酒味与淡淡的香气。
在这缱绻的缠绵之间,贺龄音全身都因这个吻和武铮传达而来的铺天盖地的喜欢而泛起战栗。
她当初实在不该怀疑武铮的喜欢,还偏要他说出缘由。
原来喜欢是真的没有缘由的,武铮一直是武铮,她却不知何时喜欢上了武铮……也不知为何喜欢。
只知道,确实是喜欢了。
*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后,贺龄音浑身都软成水了。
武铮的脸上竟也鲜见地出现了一抹红晕,耳根也成了遮掩不住的红色,看着十分好玩。
贺龄音笑了,去捏他的耳垂,被他一把握住手:“别撩.拨我。”
现在两人正在马车上,况且她有正是月事期间,武铮心里郁卒得快要吐血。
贺龄音也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登时一僵,不敢再乱动,乖乖缩回手来,转而揪着他胸前的纹饰玩。
她想了想,好多事情不如一并解释清楚,便道:“那天,我也没想到孙居轩赠给我的书里面夹了那首词,我当时已经准备回绝他了,结果你却闯了进来……后来我依旧回绝了,把书也送还回去了。”
武铮默然不语,其实他知道自己当时是怒火攻心而不辨是非了,他从来没觉得贺龄音会在还是他媳妇的时候去勾.搭他人。
贺龄音又道:“还有谢朝安,因为他与我大哥交情好,几乎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我一直将他当成哥哥而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他与我亲哥哥到底是有区别的。我以后再也不叫别人‘谢哥哥’、‘安哥哥’了,我与他们并无私情,你信我。”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武铮叹了一口气,紧紧抱着她,“对不起。”、
贺龄音抚着他的背脊:“我在反思我自己呢,你不要对我心软,只管听着。以后也别那么包容我,我要是又任性了,你就教育我。”
武铮直摇头:“我可以包容你一辈子,可以无底线地包容。”
他真的只要一句喜欢,就可以把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送上。
贺龄音鼻子一酸:“你这样说,我一定会恃宠而骄的。”
武铮亲了亲她的耳际:“我就要你恃宠而骄。”
贺龄音笑笑,也越发地抱紧了他。
*
两人径自回到贺府,武铮将贺龄音抱回房间,又要去找大夫。
贺龄音不想丢脸,拧着他的衣角不让他去,他只好说去找岳母来,如何应当月事腹痛恐怕只有岳母有经验了。
贺龄音这才松手让他走。
武铮匆匆去找林柔,在前院终于见到了她和贺舒。
他们面色凝重,见到了好些天未见的姑爷也一直没能舒展眉头。
武铮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柔愁眉不展道:“昨晚不知哪个歹人闯入贺府,竟在神不知觉不觉中将府里的丫鬟翠儿给杀了。”
贺舒沉吟:“翠儿打小就在我们府上,从来没有与人结仇,怎么会好端端地就被人杀了呢?更重要的是,那个歹人若不及早找出来,今日杀的是翠儿,明日不知会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