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铮一脸傲色:“我左手又没伤——其实我左手也灵活得很,不但给自己洗澡没问题,帮别人呢也不在话下。”
“别说了……”贺龄音捂着耳朵,越发羞赧。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哪怕已是真正的夫妻,但是让另一个人帮自己沐浴什么的,仍旧想想都要羞耻得全身烧起来,他怎么能说得这么坦然……
“你想哪儿去了。”武铮眼神正直目光清明,“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洗澡,我们正经夫妻,什么没见过啊。我今天离营一天,晚上必定得去夜巡,所以时间不多,不能送你回北院,而且路上也怕又遇赫连北的埋伏,所以今晚只好委屈你了。”
贺龄音被他干净的眼神盯着,心里直打鼓,倒好像自己才是无.耻.下.流的那一个。不过,风驭不在,为了洗澡便要回北院这样任性之事她也做不出来,那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嗯……好吧。”她几乎咬破娇唇。
最后,洗是认真洗了,且也不止洗了。被捞出来收拾妥当了放在床上时,贺龄音几乎要睡过去了。
武铮拍了拍她的头:“累一天了,快睡吧。”
托他媳妇的福,他也顺道洗了,此时带着浑身的清爽与精力,心情极好地正要出去夜巡。
贺龄音用重新上了药的手轻轻拨开他,便缩进被子里不理他了。
武铮哈哈大笑,给她掖好被角,便没有停留地往帐外去了。他们刚刚耽误了半个多时辰,外头天早已漆黑一片了。
*
贺龄音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个带着凉意的身体靠近她时,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眼睛还没睁开,她就已自觉地靠过去,叮嘱道:“别压到右边肩膀了……”
“嗯。”武铮侧着身,将她搂过来。
贺龄音碰到了他的手,微微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他的手时常温热,这会子竟也有一丝丝凉意。
“外面这么冷么?”
“嗯,雪越下越大了,明天起来怕有半人高。”
“那可以堆雪人了。”贺龄音想起小时候在家中庭院堆的雪人,不由得笑笑。而后她便把武铮的手拉过来,掌心包着布条不好给他捂热,就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给他捂着。
武铮飞快地缩回了手,她本来就有些体寒,怎么能用冷的东西去碰她的肚子。
“被窝里很热,我也很热,给你捂着吧,不会冷到我的。”贺龄音再度笨拙地把他的手拉过去。
武铮摸着她掌心里的布条,还是会觉得心口疼疼的,一时没有挣脱她。
贺龄音怕他又不肯,这次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捂,这里不像肚子那处那么容易被寒气入体,他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武铮的手忽地触到了宛若凝脂的肌肤,心头一痒,知道那是她脖子后就没有再缩回,反而勾起大拇指,用略微有些粗粝的的指侧摩挲着美玉一般润滑的香肌。
贺龄音脖子一缩:“痒……”
武铮松了手,轻笑道:“睡吧。”
帐外是飘飘散散的无边雪夜,帐内是温暖宁静的一室温香。
两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交颈而眠。
*
第二天,贺龄音慢悠悠醒来,床榻之侧是早已习惯的空旷。
以前还会有微微的失落的,现在却在习惯之外,反而觉得有些骄傲。
她的夫君起早贪黑不能陪伴自己的妻子,非为自己谋利,而是为了守护这一方百姓。
而且她就是没感觉到但是也可以断定,武铮离开她的时候一定也很不舍,说不定还会亲亲她。
这么一想,便怎么也生不出一丝埋怨。
她独自起床更衣,看了看袒露在布条之外的十根灵活的手指,心里盘算了一下简单的洗漱应该也不在话下,而晚上沐浴……横竖已经有一次了,好像再来一次也就很顺理成章了,那么……就不必回北院去了,依旧留在军营吧。
她喜欢上了昨晚在雪夜里相拥而眠的感觉,也不舍得武铮再像从前那样来回奔波。
武铮有吩咐,早上她没掀帘出去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硬闯营帐,所以此刻营帐内只有她一个人。
贺龄音整了整自己的仪态,便掀帘出去,准备找伍儿要洗脸的温水。
谁知道一掀开帘子,一个半人高的雪人便映入眼帘。
雪人活灵活现,正对着营帐门口,似乎正在对她微笑。
贺龄音心口微震,忽然想起来了,昨晚她半睡半醒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
“那可以堆雪人了。”
没想到他竟然记下了,而且偷偷地给她堆了个雪人……
贺龄音蓦地想到她和武铮刚认识那会儿,武铮给她送夜子花,她还以为他知道送花致歉,心里颇有几分莫名的欢喜,哪知道他只是为了让她的风寒快快好起来,才送了对风寒有益的花来。而如今,他给她堆雪人,是切切实实地只为让她开心。
她忽然疑惑,自己当初怎么会不喜欢他呢。这样既知道从实处疼人,又会温柔浪漫的男人,打着灯笼怕也难找第二个了。
由于还在持续下着大雪,晚上武铮回到营帐时,那雪人非但没有融化,身上反而被人披上了一层外衣,外衣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武铮笑弯了眉眼,给雪人披外衣?亏她想得出。
进来之后,便委屈道:“你待雪人比待我还好啊?你都没给我披过衣服。”
话音刚落,一件早已在炉子上捂暖的外衣便批在了他身上。
这暖融融的温度,一看就是早就准备了的,武铮心里别提多舒坦了,笑着去拉贺龄音过来。
贺龄音躲开他,坐在他对面,哼唧道:“刚刚谁说我对你不好了?雪人不能走也不能动,给它披件衣服怎么了?你有手有脚知冷知热的,觉得冷了不能自己添件衣裳么?”
听她这么一板一眼地训话,武铮越听越好笑,忽然觉得雪人就好像他们俩的孩子似的。
——说起孩子,他们也该要个孩子了吧?
等赫连部落的事暂时了结……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该努力了啊……虽然伤着肩膀,但是并不耽误其他的……
武铮压下胡思乱想,咳了一声,向她邀功:“喜不喜欢我给你堆的雪人?”
这实在是废话了,若是不喜欢,给它披外衣作甚么。
贺龄音原想笑他傻,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正正经经地、娇娇软软地承认:“喜欢的。”
武铮更高兴了:“早上你睡得沉,我就没叫醒你。我知道你肯定更喜欢堆雪人,这会儿我有闲暇了,我陪你去堆一个。”
贺龄音摇头,笑得清浅又撩心:“一个就够了。”
一颗真心不需要用两个雪人来表达,她已经收下了这颗心,藏好了。
这么冷的天,他已在外面冻了一天,比起一起堆个雪人,她更想与他在暖暖的被窝里说些体己话。
*
这么宁静的军营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武铮的肩伤一天天好起来,连绵不绝的下雪天却似乎没有止歇的时候。
终于,造成了百年不遇的雪灾。
北漠这边的百姓靠着囤积下来的食物,勉强得以糊口。而赫连部落和其他蛮夷部落均出现了粮食短缺的危机,于是联合起来,以赫连部落为首,向北漠发起了战争。
北漠早已准备好应对这场本就不能避免的战争,于是两边陷入了激烈的厮杀之中。
一旦开战,武铮就不能每天晚上准时回营了,他们战到哪儿,就在哪儿扎营,最长的一次,贺龄音隔了十天才见到武铮一面。
那一次之后,武铮再出去时,便是决战。
他要在北边的十八峡伏击赫连部落的主力军,而要做到这点则必须诱敌深入,所以这次的情势非常危急,肯定会有损伤,殒命也有可能。
走出营帐前,武铮突然一把拉过贺龄音,往她额头上吻了一口:“媳妇,我爱你。”
贺龄音心念微动,还来不及说什么,武铮已经走出了营帐。
她如梦初醒,连忙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武铮……我要你平安归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武铮抓起她抱着自己的手,放嘴边狠狠亲了一口,转头凝着她的眼睛:“我可没忘记一个月后是你生辰呢,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给你过生辰的。”
贺龄音一震,在这么忙这么混乱的日子里,她都已经忘记了她的生辰,而他竟然还一直记着。
在她怔忪之际,武铮的背影已经远去了。
此后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没能再见到他一眼,林家兄弟、风驭和戚涯都上了战场,只有钱丰坐镇军中,而她也只能从钱丰那里得到关于这场战争的只言片语。
她是很相信武铮的,但是她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武铮又负伤了,一条胳膊几乎被岩石刮碎。
醒来之后,她呜呜地哭了很久。
第二天,得到了北漠大军凯旋而归的消息。
第67章 伺候
第二天,得到了北漠大军凯旋而归的消息。
原来梦都是反的!
贺龄音欣喜若狂,还来不及跑去接武铮,武铮已经掀开主帐门帘进来了。
她一时怔在原处,上上下下仔细将许久不见的人打量了一遍,未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处与异常,只是见他比之前疲累很多,不过这也实属正常,她稍微放下心来,张嘴唤他时却不由自主地带了哭腔:“武铮……”
“见到夫君这么激动啊?”武铮嘴角挂笑,语气轻快,眸色却隐匿着万千情绪,直盯者她,像要将她拆骨入腹以解这段时间的思念之情。
“铮哥——”贺龄音小步快奔过去,像一只雀跃的鸟儿。
武铮张开胳膊,也朝她快步走过去,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嗅着她脖子间的清香:“媳妇,我好想你。”
“我也是。”贺龄音软软地叹息。
这次与赫连部落的战争,前前后后几乎持续了两个月,这期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也只是匆匆一聚,而他不在眼前的时候,她总是担惊受怕,所以直到这一刻,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安稳落地。
她在武铮怀里微动:“你吃饭了吗?我先去叫人端饭来。你还要正事要办吗?刚回来肯定有很多正事要做吧,你可以先去忙,我、我就在这里等你。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的。”
武铮轻笑一声,抱紧了她:“先别忙,乖乖让我抱一会儿。”
贺龄音一听,便不再动了,把玩着他脖子处的铠甲,轻问:“这次是真的解决了吗?”
在她这里,两个月的漫长时光统统只能归结为“提心吊胆”四个字,而她知道,在武铮那里,这两个月能做的、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到底做了哪些则不是她应该了解和想要了解的东西,她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嗯。那些部落大抵五年内都不敢作乱了。”武铮的脖子被她无意识刮过的嫩手挠得痒痒的,他便嘬了她耳垂一口,将一小半的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显出平时少见的依赖来。
虽然有点沉,但贺龄音喜欢他这样挂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就好像由她掌控一样——这样的信任与亲昵,武铮从来没给过第二人。
她没有出声,等着武铮继续说。
“我们击溃了以赫连部落为首集结起来的十三部落大军,搅散了很多小部落的最重要的安居地,将以前一半属于我们一般属于赫连部落的十八峡全部收归囊中,我还彻底卸掉了赫连北的一只胳膊。”武铮声音平静,好像只是切掉了一根萝卜,“现在,赫连部落受到重创,其他小部落更是损伤严重,这些部落本就是临时集结起来的,平时就矛盾重重,这次之后肯定相互离心。而赫连北作为少狼主却屡屡失利,还成了独臂侠,少狼主之位岌岌可危,回去之后跟他那些亲兄弟有得斗了。”
因此,北疆往后平和五年都不成问题了。
但是若说一劳永逸,却倒也没有,毕竟赫连部落仍在,那些不属于北漠也不属于任何一个部落的零散匪类也都尚存。
要一劳永逸,那么彻招降那些部落,那么彻底灭掉他们。
然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归降了也难保不再生异心,而且这次那些部落拼死抵抗,没有一点归顺之意。
再说彻底灭掉,那么北疆的兵力还是少了些,须从其他地方调兵过来,最关键的是,还得由皇上来做这个主。
这次的开战与平时小打小闹不同,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事禀报了皇上,两个月间与铎都联系不断,也曾问过皇上是否要一举灭之,最终皇上也没有下这道命令,只让他们守住疆土,寸土不让,驱逐蛮夷。
其实,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皇上心底深处的想法呢。
北漠的南疆有大昱,北漠的北疆有蛮夷部落,虽然都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同时也是皇上牵制他和驻守南疆的傅横大将军的绝佳工具。
若是北疆没了这些部落,让他一个守关将军一人独大功高盖主,那么皇上就该长夜难眠了。
若换他坐在那个位子上,恐怕……恐怕也会如此吧。
但是,整天过着这样猜忌的日子实在太累了,比行军打仗累得多,他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因此也从不眼红那个位子。
正因为他从来没表现过任何对那个位子的想法,武家也世代忠君爱国,皇上才会对他甚是器重和信任,而那个基于底线的牵制,聪明人会选择忽略。他便是如此。
反正边关的事总是如此,异族部落如同痼疾一样,没办法彻底根除,只能时不时剜掉疮,让他们消停消停,待他们再次长出来的时候,他再去剜一遍,这样剜上几次,一辈子便过去了。
守关的意义也在于此了。
不过,这些有些沉重的东西他没有跟贺龄音说,因为不必跟她说。这些东西浮现在明面上,终归不过是打仗、负伤、危险等几个字而已,而这些他都让她彻底了解了,了解之后的她既然还愿意跟着他,那么他再瞻前顾后就太不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