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阿庆前脚刚走, 阿元后脚就到了院里。
他见阿庆慌忙逃窜的样子, 猜到了祁湛兴许是在生气, 他也不敢进屋, 只是隔着房门道:“世子, 大靖那边派了使臣进宫, 那使臣奉大靖皇帝之命,带了一马车特产和两车珍玩送到咱府上, 说是给王爷的。”
屋内久久没有声音。
阿元等了一会儿, 壮着胆子问了句:“世子?”
屋内依然没有回声, 隔了半晌, 才传来傅翌的声音:“王爷怎么说?”
“王爷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孙管家将礼清点一下,不过小的看王爷的表情,似乎挺意外的。”
阿元一句话说完, 屋内又没回声了,他头疼的厉害, 可祁湛没说走, 他也不敢走,思索了半晌, 干脆将事情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去。
“孙管家清点完后, 王爷挑了两方沉泥砚台、一个红宝石鎏金手炉、一对莲花鸳鸯壶、六柄玉如意……和其余的珠宝首饰, 外加两石大靖特产,一并赏了世子妃。”
“已经送去了?”傅翌问。
“一清点完就送去了,片刻也没耽搁。”
屋内又静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才穿来傅翌的声音:“世子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阿元这才松了口气,道了声“是”便小心退下了。
屋内,莲藕排骨汤还冒着腾腾热气,汤羹的香气不减,可祁湛那双幽黑的眸子却黯淡了许多。
楚衡果然是十分在意楚妧的。
哪怕是派使臣出使,都不忘给楚妧撑腰。
怀王先前不知楚妧在大靖的地位究竟有多重,此番知晓了,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放任钱氏为所欲为,今后无论是敬茶,还是刘嬷嬷的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便是怀王对他的态度,也会因此有所改变,有了这层保护伞,他可以腾出手安心在朝堂上筹谋些事情了。
一切都在向着他当初预想的方向发展。
可他心里那股躁郁感却未因此消散,反而愈发烦闷了。
傅翌盛了碗汤羹递到祁湛面前,低声劝慰道:“此番大靖使臣出使对世子来说是好事,世子又何必因为小事而郁郁寡欢?尽早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否则先前做的那些岂不都白费了?”
祁湛的目光落到面前的汤羹上。
一点翠绿的香菜叶在汤羹中静静漂泊着,好似一叶孤独无依的舟。
为了小事郁郁寡欢?
祁湛微微敛眸,沉默了半晌,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汤羹微咸,却不及昨天的鲜。
敞口的汝窑青瓷碗也不及昨日那荷叶边的碗口好看。
还有那握着汤匙的手……
祁湛的羽睫动了动,忽地将汤匙放回了碗里,淡淡道:“扶我去休息罢。”
*
怀王赏赐的东西几乎要将楚妧偏室的耳房放满了。
除了使臣从大靖带来的特产与珍玩,怀王还赏了楚妧一百匹真丝绸缎和二十张紫貂皮。
下人们都乐得合不拢嘴,夏云笑道:“皇上派使臣过来也不忘给世子妃带东西,皇上没有一日忘记世子妃呢。”
楚妧闻言笑道:“都是皇兄赠予怀王,怀王再赏赐过来的,怎能说是特地带给我的呢?”
夏云自知失言,忙住了嘴,一旁的刘嬷嬷问道:“世子妃可要尝尝家乡的点心?老奴这就去拿出来,给世子妃打牙祭。”
楚妧笑道:“好,先将吃的拿出来分给下人们都尝尝吧,其余珍玩器物先清点了再说。”
“哎!老奴这就去。”
刘嬷嬷笑着去偏房拿了些茶叶和密封好的云片糕来,还未进屋,就见傅翌从院外走了进来,忙招呼傅翌进来坐,傅翌也不推诿,跟着刘嬷嬷进了屋。
楚妧看到傅翌略有些惊讶,忙命夏云沏了杯茶给他,傅翌接过茶叶浅呷一口,佯装惊讶道:“这茶叶味道和属下在大靖时喝的差不多。”
楚妧笑道:“这就是这次使臣带来的大靖茶叶,也不知傅侍卫喝不喝得惯。”
“喝的惯,喝的惯。”
傅翌连声说了两句,又呷了一口茶,才若有所思的说道:“属下半年前和世子去大靖时,皇上就用这茶招待世子的,世子当时还说大靖的茶叶醇而不涩,与大邺的不同,喝到口中自是别有一番风味。皇上闻言还赏了世子一些让世子带回来,只不过……这茶叶一个月前就被世子喝完了,没想到世子妃这又得了不少……”
楚妧立刻明白了傅翌的意思,忙道:“既然世子喜欢,我待会儿包上几斤让夏云送去。”
“如此最好不过……”傅翌顿了顿,又道:“不过世子那屋不喜旁人进去,若是要送茶叶,可能要劳烦世子妃亲自走一趟了。”
楚妧怔了怔,问:“那……傅侍卫可方便将茶叶给带去?”
“呃……嗯……”
傅翌端着茶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脑中念头转了七八个,干脆低头猛地喝了一口茶,将手中茶杯放下,起身行礼道:“属下刚刚想起来,世子还交代了属下一些事去做,耽搁不得,属下先行告辞,茶叶……茶叶的事儿就劳烦世子妃了。”
说完,傅翌便飞快地出了屋门,留下楚妧和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傅翌特地来她这一趟,只是为了让自己送茶过去么?
那他这么紧张干嘛?
*
半个时辰后,楚妧拿着两包茶叶和一方沉泥砚台来到了祁湛房中。
屋内静无人声,楚妧隔着屏风向里屋悄悄望了一眼,楠木拔步床被帷幔掩着,隐约能看到祁湛修长的身形,似乎是侧卧着的,瞧不大清楚,但那安静的一动不动的样子,倒像是睡着了似的。
楚妧收回了目光,也不敢吵他,放轻了脚步将砚台放到了他书桌上,转身将茶叶收好,推开门正欲出去,屋内忽然传来祁湛清冷的嗓音:
“回来。”
楚妧的脚步一顿,忙又掩上了门,回头望着床上的影子,轻声问:“你没睡吗?”
祁湛“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将帷幔挑开一点,隔着屏风向楚妧站着的地方望来,低声道:“过来。”
楚妧犹豫了一下,还是绕过了屏风,小步来到他床边。
层层帷幔中,他的面容苍白而疲倦,那双幽深的眼眸也显得黯淡无光,只有在她面上停留的一瞬才有了那么细微的一点亮。
丝毫没有上午的半点神采。
楚妧微微皱眉,将那帷幔勾起来,踮着脚挂到床边上,昏暗的床帷中这才透进了一点儿光亮。
可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楚妧想起早上他莫名其妙的火气,咬着唇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问道:“你不高兴,是不是……是不是和赶走紫苑有关?”
祁湛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妧道:“你要是实在不习惯别人伺候,要不就把她召回来吧,她吃过一亏,应该不会再做什么错事了。”
祁湛的眸光微冷,忽地抓住楚妧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什么错事?她要是不长记性呢?”
楚妧的手腕痛的瑟缩了一下,实在摸不清祁湛的心思,只能顺着祁湛的话道:“她要是再出了岔子,你再赶走她也不迟。”
“不迟?”祁湛面容阴沉,手又紧了几分:“我若是将她收了房呢?也不迟?”
收房?!
楚妧一愣,像是忘了手上的疼痛似的,怔怔地看着他。
祁湛见她情绪总算有了波动,这才将手微微松开一些,垂眸看着她手腕上被他抓出的指痕,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低声道:“她上午说的话你不是没听见,你是怎么想的,告诉我。”
她怎么想的?
有丫鬟喜欢祁湛不是很正常么?她怎么拦得住?
可是祁湛为什么说要将紫苑收房?
难道有丫鬟喜欢他,他就要收房么?
楚妧直直地看着祁湛,道:“你不是都娶我了么?怎么……还要收别的丫鬟呢?”
那语声软绵绵的在他耳朵里撞啊撞的,带着那么一丝丝紧张的错愕,祁湛微垂的眼睫动了动,似有不忍,可心里那烦闷的感觉大抵是舒服些了。
她还是可以体会到他的痛的。
可祁湛觉得不够,他在她手腕上的指痕处按了一下,低声道:“我又不是大靖召去的驸马,怎么不能收别的丫鬟?”
楚妧迅速垂下了眼,手想往回缩,却没缩回去,只是小声问了句:“那你喜欢她吗?”
“嗯?”祁湛语声不紧不慢,道:“很重要吗?那你告诉我,我若是收了旁人,你会怎么办?”
他的目光紧紧逼仄着她,楚妧的眼睫快速抖动了一下,咬着牙将手猛地从他手里抽回去了,低声道:“你若是喜欢你就收吧,我、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没有他预想中威胁的话语,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痛哭流涕,她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这却比他听过任何一句威胁都要可怕。
祁湛眼神瞬间冷冽了下来,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带到自己面前,楚妧没站稳,直直地跌坐到了床槛跟前,头上的珠簪顿时松散开来,指甲盖大的珠子零零落落的撒了一地。
祁湛从她头顶上逼视着她:“什么叫你不会再来找我了?嗯?你要躲着我吗?!”
楚妧半仰着脸,心脏跳动的飞快,祁湛强横的力道让她无法挣脱,她能看到祁湛手背上一根根隆起的青筋,蜿蜒狰狞如蛇一般嘶嘶吐着信子,她还从未见过祁湛如此直接的表达怒意。
她眼底虽然满是害怕的惊惧,却也是坚定而倔强的。
“你要将别人收房,那自有别人关心你,我……”
“我不要别人!”
祁湛打断了她的话,又将她往面前拽了半分,整个脸几乎贴到了她的面颊上,鼻翼间呼出的热气炙烤着楚妧的脸,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这么无所谓?我收了旁人你便只想走么?我对你而言是可以轻易放弃的,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基本就是感情作为主线的甜文,事业线很少,所以大家看着节奏肯定会觉得慢些。
关于女主的感情方面,也不是说现代人就一定要很开放,很擅长处理感情的事情,这和成长环境有关,她的感情观点很简单,就是:“我不要求你怎么样,但是你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那我即使再难受也不会喜欢你了”这种。
但是女主的这种想法对男主来说是十分恐怖的,他无法想象女主哪天离开他了,因为他目前已经无法离开女主了,他现在很不平衡,他觉得女主在他心里的位置,跟自己在女主心里的位置不一样,所以他想掌控女主,想控制女主,就是强制爱这种~
女主性格软但是感情上我不希望她弱势,古代女人本来就挺惨的,男主到现在为止,不接触旁的女人只是因为他自己本身的原因,而不是因为女主的原因,他本质上还是个古代男人。
我不想写那种,男主把女主完全捏在手心里,男主无论在感情还是身体上都完全占据主导地位的文,所以得让他从女主出发,考虑到女主的感受,从而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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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祁湛紧盯着楚妧的眼, 他希望在楚妧眼里看到一丝痛苦或者迟疑的情绪。
他确实看到了。
可紧接着, 他就听到她说:“你若收了旁人, 你对我而言, 就是无所谓的。”
祁湛的手指骤然收紧, 紧绷的领口在她脖颈上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她发髻上零散的珠花颤啊颤,她明亮的眼底也满是害怕的神色。
可她还是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他一直以为是他掌控着她的, 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样, 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害怕。
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可以翻来覆去的折腾她, 他可以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
可是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被掌控的一直是他。
他无法不在乎她的看法,无法忽略她的心情, 甚至会因为她一丁点的情绪波动而变得喜怒不定。
而她一直是置身事外,随时可以走的。
为什么他做不到?
明明抓着她, 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
“楚妧……”他嗓音低沉地喊她的名字, 尾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我从未想过要收旁人,可我身边有谁,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楚妧的眼睫动了动, 思索了半晌, 回答道:“在乎。”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双手似的,将马上沉入水底的他猛地拉了一把, 让他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祁湛握着她衣领的手松了一些,指尖擦过她脖颈上的红痕,轻声问:“那你也会难过,对吗?”
楚妧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争取一下?”祁湛凝视着她的眼,动作缓慢地将她鬓间散乱的发丝理好,嗓音极轻的说:“告诉我你很在乎我,告诉我你离不开我,让我把她们都赶走,不好吗?”
楚妧一愣,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微张着瞳孔看向他。
争取会有用吗?
如果他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那么就根本不需要自己费尽心思的去争取,如果他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那么他所假设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还是他觉得,自己只是他的附属物,只能依照他的想法行事?
楚妧以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可结合他曾经的种种表现,她忽然觉得,他这种想法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