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妧还未答话,便听秋兰轻嗤道:“再不周到,还能把长公主的午膳忘了不成?”
刘嬷嬷瞪了秋兰一眼,似是要让秋兰闭嘴,可秋兰根本不怕她,反而对着楚妧道:“长公主可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惹到了世子爷,一会儿歇息时赶忙去陪个不是,不然以世子的性格,长公主怕是连晚膳都没的。”
楚妧当然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祁湛,可她一点也不想去赔不是,也轮不到秋兰来提醒她。
楚妧转眸望着秋兰,微笑道:“我也不知哪里惹到了世子呢,要么你一会儿去帮我问问?”
秋兰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种事,又哪轮得到她去问?
自己中午送汤的时候,世子的眼神就阴恻恻的,显然是不高兴的,她又如何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世子霉头?
长公主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
秋兰没想到楚妧落水后不但转了性子,竟然连脑袋瓜都变聪明了。
这要搁以前,自己这么一挑唆,就凭长公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绝对气势汹汹的去找世子了,又哪能忍到现在?
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仿佛少一顿饭也没什么要紧的。
秋兰当即便换了脸色,笑着道:“这种事奴婢怎好去问,奴婢也是怕长公主饿着呢。”
楚妧扯了下嘴角,未再答话,抱着兔子看向窗外去了。
事情果然如秋兰所说,晚膳也不见人送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士兵们吃饱喝足后便扎好营帐各自休息,没人来问楚妧一句,连营帐都没有给楚妧准备,似乎早已将楚妧遗忘了。
壶中茶水早就凉了,秋兰倒了一杯递到楚妧手上,故作关切的说:“长公主饿了吧?要么奴婢去王妃娘娘那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晚膳,给长公主端来点?”
刘嬷嬷马上厉声呵斥:“长公主岂能用别人剩下的东西?说话再这么不知轻重,当心撕烂你的嘴。”
“吃剩的也总比没的吃强啊,我们这些奴才连剩的都没呢。”
秋兰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又将手中的茶杯往楚妧面前递了递,刘嬷嬷劈手夺了过来,冷声道:“把茶温了再给长公主端来。”
“晚膳都没有,又哪有火温茶,长公主就委屈一下吧,如今……”
秋兰话没说完,就见楚妧从坐上站了起来,她连忙问道:“长公主要去哪?”
“去见世子。”楚妧道。
长公主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秋兰心中窃喜,她知道王妃是不愿意长公主和世子的关系太亲密的。
可下一秒就听楚妧道:“你随我同去。”
秋兰一怔,要自己同去?
那世子要是发起火来,自己岂不是也得跟着倒霉?
秋兰心里七上八下,正要推脱两句,一抬头却见楚妧已经掀开车帘下去了,秋兰只好咬牙跟上。
第10章
夜晚的空气还带着些许燥热,周围大大小小的篝火直令人发闷。
楚妧问了几个守夜的士兵,才找到了祁湛的军帐,傅翌进去通报过后,便请楚妧进去,跟在楚妧身后的秋兰忽然小声道:“奴婢还是在帐外候着吧。”
秋兰想起中午祁湛那阴恻恻的眼神,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楚妧微微一笑:“忙活了大半天,怎好不进去呢?”
楚妧的语调虽是温和,但秋兰却分明觉得楚妧话有所指,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楚妧已经转身走入帐中了。
秋兰只好咬牙跟上。
帐内的空气有些凉,祁湛正靠在北边的软榻上,面前摆了张梨木条桌,桌上的书卷半开着,边上搁了支狼毫湖笔,笔尖上的墨迹已有些干了,却是和祁湛眼眸一样深沉的颜色。
而那双浓墨般的眸子,自楚妧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神色淡淡,却阴冷瘆人。
楚妧在见到祁湛前,本没有多紧张的,心中更多的是对祁湛苛待的愤怒,可此刻被祁湛那阴冷的目光一瞧,楚妧什么愤怒都抛到九霄云外了,除了怕,还是怕。
像是遇到克星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祁湛的手搭在桌案上,沉默地瞧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什么事?”
楚妧被他瞧得背脊发寒,小声道:“秋兰……秋兰说,中午给世子送团鱼汤的时候,世子脸色不太好呢,可是……团鱼汤有什么问题?”
明明知道是什么问题,却拐着弯不说,分明是仗着有外人在场,自己不好将那天的事说出口罢了。
倒有些圆滑。
祁湛唇边牵起一抹淡笑,目光转到秋兰身上,低声问:“你说的?”
忽然被点名的秋兰打了个激灵,抬眼瞥见祁湛唇边那抹转瞬即逝的笑,脸竟然不合时宜的红了半分。
世子不笑时阴郁的骇人,可一笑便如百花齐放,叫人再舍不得移开目光。
秋兰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一时间又羞又惧,心中念头微动,也不反驳楚妧的话了,半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略带娇嗔的声音,听的楚妧轻轻皱眉,神色古怪的看了秋兰一眼。
祁湛搭在桌案上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心里泛起一股恶心又厌烦的情绪。
他微微敛眸,面上神色不变,转头望着楚妧问:“鱼汤有什么问题,秋兰没告诉你?”
“没、没有……”
“嗯。”祁湛应了一声,语声淡漠地对秋兰道:“那你现在说罢。”
秋兰愣住。
鱼汤有什么问题,她怎么知道?世子现在又要自己说什么?
秋兰琢磨不透,却又不敢怠慢,用又轻又柔的语声道:“可能是夏日天气炎热,鱼汤不新鲜了,世子难以下咽……”
祁湛淡淡道:“今早才炖好的鱼汤,怎会不新鲜?”
秋兰连忙改口:“可能是鱼汤腥味重,世子不喜……”
秋兰话还未说完,就听祁湛冷笑道:“你倒了解我?”
那忽然而来的阴戾之气让秋兰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不敢,请世子明示。”
秋兰语声哀婉柔媚,眼底泪光涌动,却憋在眼眶中不肯落下,鼻尖微微泛红,瞧着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楚妧这才回过神来。
秋兰这是……勾引祁湛呢?
胆子也太肥了,勾引祁湛的人,可都……
楚妧不忍再想下去,只把藏在衣袖中的手缩了缩。
祁湛斜靠在软榻上,冷眼瞧着秋兰,淡淡道:“即然说不出一二,那便喝着鱼汤,再好好想想。”
说着,祁湛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敲,傅翌立刻端着团鱼汤走了过来。
还是中午的紫砂锅,锅里的鱼汤也和中午一样装的满满当当,可闻着却不似中午那般鲜美,带着淡淡的鱼腥气,似乎已经凉了很久了。
秋兰身子一僵,面上这才冒出怯色。
团鱼本就是大寒之物,平日里喝热的都要注意呢,更何况是凉的。
秋兰咬了咬唇,先前憋在眼眶里的泪滚滚而落,整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这是长公主熬给世子的团鱼汤,捧了一路都不肯放下,奴婢……奴婢又怎敢喝呢……”
她语声依旧哀婉动人,却没有唤起祁湛丁点的怜惜之情,祁湛淡淡地别过眼去,似是懒得再看她一眼。
他低声对着傅翌吩咐道:“带出去看着她喝,让她把锅舔干净了,一滴都不许剩。”
锅舔干净?
一滴都不许剩?
世子什么意思?难不成让她把团鱼壳也吃了?
秋兰浑身发冷,刚刚开口喊了声“世子……”就被傅翌用布堵住了嘴,架着胳膊拖出去了。
帐外隐隐的啜泣声听的楚妧背冒冷汗。祁湛明明可以直接处置了秋兰,却偏偏要用如此阴狠的手段,就像猫抓老鼠似的戏弄,吝啬的不肯给秋兰一个痛快。
祁湛的内心,还真是阴暗……
楚妧忽然有点后悔来找他了。
祁湛放在桌上的手收了回去,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软榻上,低哑的嗓音中透着几分慵懒,望着楚妧道:“过来。”
楚妧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挪动脚步,往祁湛身前走去。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淡粉色齐腰襦裙,身上不见任何饰物,只有一条浅色绢带将她的腰身勾勒而出。
那腰身盈盈一握,细如蒲柳,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
这般纤弱,也不知是不是饿的。
祁湛的目光闪了闪,伸手指了桌旁的矮凳:“坐。”
楚妧低着头坐下,发丝上缀着的鎏金蝶饰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像是张着翅膀要飞走似的。
祁湛又盯着那蝶饰瞧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到了楚妧脸上,低声问:“玉簪呢?”
楚妧一愣,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祁湛指的是丁正文送的那支。
他居然还记得。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小声答道:“我……我把它丢了。”
“你倒乖觉……”
祁湛淡淡说了一句,眸光一动,忽地抬眸凝视着楚妧,暖黄色的烛光未给他的眼底添丝毫暖意,反而使他目光更加幽冷了,他半边脸笼罩在暗影之下,双眸紧盯着楚妧,问:“既然这么乖,那为何还把团鱼炖了?”
寒气霎时扑面而来,楚妧骇的往后挪了半步,祁湛却猛然箍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低沉的嗓音意外的阴森可怖:“我让你带回去的东西,你就这么炖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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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风从军帐的缝隙中吹了进来,烛光微晃,投在墙上的影子跟着烛火扭曲变换,像是狰狞的凶兽,张着爪牙要扑上来了似的。
楚妧忍不住地想往后缩,可祁湛的指尖却越收越紧,她白嫩的小脸显出浅浅的指痕,脸上的肉也被捏成一团。
楚妧疼得眼泪汪汪,也顾不得怕了,颤声喊道:“你……你又没说不能炖,我……”
“狡辩?”
祁湛的手又紧了几分,楚妧痛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只是炖了团鱼,就要……杀了自己么?
楚妧的心脏砰砰跳着,眼泪越流越多,恰好有几滴落在了祁湛的手背上。
温热热的,烛光一晃,晶莹透亮,仔细点,还能看见他映在泪珠中的倒影。
祁湛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
得到喘息的楚妧忙扒住祁湛的手,怯生生的看着祁湛,小声道:“那只团鱼又凶又能吃,还……还到梦里吓唬我,我怕的厉害,就把它……炖了……”
“我……我虽然把它炖了,可我还是记得你的话的……”
楚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祁湛中,祁湛的长睫动了动,嗓音微哑:“记得我的话?”
楚妧的鼻子抽搭了一下,见祁湛没有继续发火,才轻轻点头道:“我这次出来什么都没带,就带了兔子和团鱼,鱼汤让静香一路捧着,深怕洒了……我真的记得的……”
覆在手背上的小手犹带颤意,先前落下的汗珠有些干了,风一吹竟有些凉。
祁湛微微敛眸,楚妧感觉祁湛的指尖又松了几分,她壮着胆子扒拉了一下,祁湛终是没有坚持,顺势将手收回去了。
劫后余生的楚妧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知自己哪句话戳到了祁湛的内心。一抬头却见祁湛丢了方手帕过来。
“把脸擦擦。”
语声平静的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楚妧接过手帕,祁湛的手帕颜色素净,上面不带任何绣纹,覆在脸上犹带几分凉意,连带着先前被他捏痛的地方也缓和了少许,楚妧的鼻子又抽搭了几下,才将将把眼泪止住。
“你从宫里出来,也没带些点心充饥?”祁湛问。
楚妧摇头,发髻上的金蝶又动了起来,翅膀扑闪扑闪的,和她眼里的泪珠一样泛着微光。
祁湛瞳孔微缩,又问:“那午膳也没用?”
“又没人给我送……”
委屈巴巴的语声,说的话也十分诚实。
瞧着倒真像是自己欺负她似的。
点心都忘了带,却将团鱼汤一路捧着。
祁湛的喉咙忽然有些涩,轻轻移开了落在楚妧身上的目光,薄唇微抿,侧脸的线条利落而流畅,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问:“可有忌口?”
“……没。”
祁湛侧身唤来傅翌,吩咐道:“让伙夫把下午猎的赤鹿腿烤了。”
傅翌略带疑惑的看了楚妧一眼,似是不知她用什么办法让祁湛消了气,伙夫都歇下了又叫起来烤肉,在军中实属少见。
可傅翌到底没敢多问,领命退下了。
倒是楚妧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下午打猎了?”
“嗯。”祁湛应了一声,抬眼瞥见楚妧好奇的目光,淡淡补充了一句:“林子里看到,便顺手猎了。”
“噢。”楚妧眸光闪动,似是在想象猎鹿的场景。
她没见过么?
祁湛的唇角弯了弯,忽地问了句:“还捕了只野兔,你可要吃?”
楚妧连连摇头:“兔子……兔子还是算了吧。”
祁湛话不算多,此刻却像是来了兴致似的,挑眉望着她,问:“兔子为什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