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泓虽然也阴沉着脸,但他的心情却算不上太坏。
毕竟领兵出征的是祁灏,到时候追究起罪责来,也可以算到怀王头上。
说不定还可以借机把怀王调离京城。
只是现在楚妧下落不明,若贸然让怀王离京,恐引大靖使臣多心。
祁泓的目光闪了闪,忽地问一旁的赵公公:“怀王府那边可有消息?”
赵公公道:“怀王那边一切如常,就是世子五日前病倒了,听说叫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
病倒了?
祁泓微微皱眉,问:“世子这五日都没出府?”
赵公公想了一下,道:“没有。”
祁泓目光闪烁不定。
祁湛不是个体弱多病的人,虽说楚妧被劫对祁湛影响颇深,可也不至于一连病了五日这么久。
除非有什么隐情。
祁泓想不明白,沉思了半晌,忽然问:“大靖使臣如何了?”
赵公公道:“已经安排在驿馆歇下了,可是他对世子妃失踪一事十分着急,昨儿个还想进宫来见皇上呢,只不过被鸿胪寺卿劝住了。”
祁泓问:“他可知世子病倒的消息?”
赵公公道:“还不知。”
祁泓笑了一下,道:“世子病重,朕倍感忧心,让胡御医带些滋补的药品,去怀王府上瞧瞧。”
“是。”
*
晌午过后,胡御医就到了怀王府。
祁湛一动不动地靠在床上,由胡御医给他把脉。
可不过一会儿功夫,胡御医就皱起了眉。
祁湛面色看上去虽然苍白了些,可这脉象十分平稳,根本不像是什么大病之兆。
难不成世子是在装病?
胡御医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敢看祁湛,只能悄悄瞄了傅翌一眼。
傅翌忙道:“世子高烧虽然退了些,可这几日都吃不下饭,胡太医觉得是什么缘故?”
胡御医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顺着傅翌的话接道:“恐是思虑过度引发的急症,下官开副调理的方子让世子按时吃下,不日便可痊愈。”
傅翌道:“那就有劳胡御医了。”
“不敢不敢。”胡御医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看着祁湛,问道:“那下官这就去抓药?世子……世子可还有其它地方不舒服的?”
“没有。”祁湛半闭着双眸,语声疲惫道:“你去罢。”
“是是。”
胡御医松了口气,忙起身行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傅翌跟在胡太医身后,关上了房门。
楚妧这才从屏风后冒出了头,走到祁湛床边,笑道:“你装病装的一点儿都不像。”
祁湛微睁开眼,伸手将楚妧拉到床上,一手抚摸着她的发丝,一手揽着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道:“那要怎样才像?你装给我看,嗯?”
楚妧被他弄的痒痒的,忙缩了缩脖子,道:“我也不会。”
祁湛笑了笑,手掌轻抚着楚妧的小腹,长长的眼睫微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妧想起胡御医走前那狐疑的样子,轻声问道:“皇上要是知道了你没有生病的消息怎么办?你会不会有麻烦?”
祁湛淡淡道:“麻烦倒不会有,只是后面就不能像这几日这样陪你了。”
楚妧眨眨眼睛:“就这么简单。”
“嗯。”祁湛道:“皇上请御医过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楚妧问。
“为了让大靖使臣知道我生病的消息。”
楚妧一愣,似乎没明白祁泓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
祁湛微微侧身,又将楚妧往床里面拉了些,轻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儿,眼神略微有些迷离,他缓了口气,才低声解释道:“外人不知你已经回府,我若是病重了,就无法再去寻你,使臣得不到你的下落,肯定更为忧虑,说不定会将你走失的消息传回大靖……”
楚妧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先前使臣虽然也有传信回去,可那些书信都被祁湛暗中截下了,楚衡如今还不知道此事。
可现在使臣在皇宫里,祁湛不好插手,若是将她被劫的消息传回大靖,让楚衡知道的话……
楚妧问:“可是我失踪关系到两国外交,皇上这么做,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眼前饱满的唇瓣随着她的语声一开一合的,祁湛的眸色不禁又深了一些,他微垂下眼,不着痕迹的往楚妧身边靠靠,缓缓道:“他封锁了城门,也派了官兵,该做的他都做了,况且你是在怀王府走失的,若追究起责任来,也算不到他的头上,他只需将我推出去就是了。”
楚妧握住祁湛的手,急切道:“那怎么办?”
祁湛笑了一下,似乎是对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有些无奈:“明日你随我进宫一趟罢。”
楚妧一呆,问道:“不瞒着我回府的消息了?”
“嗯。”
“那暗卫的事儿怎么办?皇上和怀王会不会清算你?使臣会不会乘机要我会大邺?我到时候该怎么说呀?”
楚妧又问了一大串问题,神情很是苦恼,丝毫没注意到祁湛的呼吸已经变得沉重。
耳旁久久没有声音,楚妧疑惑的转过头去,正对上了祁湛那双幽如深潭的眸子。
楚妧对这目光很是熟悉,忙往后退了一大步,将先前的问题全都一股脑儿的抛到了脑后。
“你……你你……”
“嗯?”祁湛笑了一下,指尖捏着她柔软的小手,眸色深深。
第103章
第二天一早, 楚妧就随祁湛进了宫。
祁泓没有在养心殿接见两人, 而是安排在了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中。
楚妧穿了一身藕粉色的齐胸襦裙, 外套一件杏色半臂, 衣服上不见什么繁复的花纹, 就连面上也未施太多脂粉, 可配着那随云髻,瞧着竟比园中的海棠花还要娇美三分, 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儿。以至于大靖使臣樊文瑞一见到楚妧就红了眼眶, 待祁湛拉着楚妧向祁泓行过礼后, 才俯下身去, 语声哽咽道:“见过世子,世子妃。”
樊文瑞是楚衡手下的老臣,可以说是看着书中原主长大的,他对楚妧的爱护之情自不必说, 楚妧在大靖时虽未与他有过太多接触,可此番情景之下, 喉咙不免也有些干涩, 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可脑海里想起了祁湛方才嘱咐过的话, 忙闭上了嘴, 只朝着樊文瑞微点了下头。
祁泓的目光在楚妧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才看向一旁的祁湛,语声不咸不淡:“朕听说,世子妃是昨晚回的王府?”
祁湛道:“是昨晚亥时将世子妃救出的, 当时世子妃受了些惊吓,臣一直在身边陪着,没来得及向皇上汇报,请皇上恕罪。”
祁湛如此一说,祁泓倒不好追究什么了,他看向一旁的楚妧,神情关切的问:“世子妃现在感觉如何?”
祁湛先前只叮嘱过楚妧少说话,别的一概没说,此时被祁泓忽然提问,楚妧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知道现在的局势对祁湛不利,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给祁湛惹麻烦,只能半低着头,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还好……”
还好?
这不就等于什么也没说么?
祁泓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可瞧着楚妧的样子,确实是像受了惊吓似的,他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又问道:“那些贼人可有为难你?”
楚妧这次干脆连话都没回,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将祁湛的手握的更紧了。
祁泓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可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低头抿了口茶,撇眼看到一旁樊文瑞关切的神色,心绪一动,忽然说了句:“看来世子妃确实吃了些苦,朕想起朕离开大靖前,大靖皇帝对朕的托付,着实惭愧的紧……”
他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到了楚衡身上,一直没说话的樊文瑞适时接道:“皇上一直将世子妃视为掌上明珠,这一年以来都十分想念世子妃,恰巧几个月前又染了风寒,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太医说是忧思过度,伤了心神,贵妃就特地遣臣前来,看看能不能将世子妃接回大靖暂住些时日,等皇上病好了,臣再亲自将世子妃送回来。”
樊文瑞说话时,满头灰发头发随风飘动,微红的眼眶配合着他略带哽咽的语声,实在是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祁泓当即便顺着樊文瑞的话说道:“大靖皇上和世子妃的兄妹之情实在令人动容,不过这让世子妃回大靖的事儿朕也不好做主,还是要先问问世子的意思。”
说着,他就将目光看向了祁湛,他实在是想不出大靖皇帝病重当即,祁湛还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神色从容的抿了一口茶,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味儿。
楚妧握着祁湛的小手不由得又缩紧了一些。
祁湛的指尖在楚妧的掌心中划了一下,示意楚妧安心,随即轻声道:“世子妃在王府时,也常常与臣提起皇兄,臣本打算带世子妃一同回去探望的,可大靖路途遥远,世子妃如今又怀有身孕,若是贸然回去,恐伤了腹中胎儿,于世子妃身体也不利。”
话音刚落,祁泓手中的杯子就“啪”的一声扣在了桌上,竟是控制不住的站起身子,问道:“世子妃怀孕了?!”
祁湛低声道:“已经两个多月了,臣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祁泓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如何也想不到楚妧竟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怀孕。
因为前线战事的关系,怀王这几天已经有意无意的帮祁湛开脱抗旨和培养暗卫的罪责,似有要祁湛替自己上战场的打算。
虽说让祁湛上战场也不算坏事,可祁泓心里是更希望借此机会将祁湛和怀王调离都城,好将怀王势力一网打尽的。
可现在楚妧怀了孕,简直将他的计划完全打乱。
他无法追究祁湛的罪责不说,更没办法将祁湛调离都城。
怀王这几年积累下的声望有祁湛守着,他想清算起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楚妧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偏在这时候怀孕?!
祁湛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每次都能让他化险为夷?!
祁泓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半天也没将心绪平静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樊文瑞表情微妙的变化。
倒是大太监赵公公插了一句:“皇上念着大靖皇帝的托付,平日里就时常关注着怀王府,世子与世子妃感情虽然和睦,却一直未有子嗣,就连皇上也不免忧心。如今突然听到世子妃怀有身孕的消息,瞧皇上高兴的,这都站起来了。”
祁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确实太过突兀了一些,缓了一口气,才勉强平复了心绪,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语声僵硬道:“朕确实十分意外……也十分欢喜,世子妃怀有身孕,确实不宜舟车劳顿,晚点儿朕再派御医给世子妃瞧瞧,开两幅安胎的药,特别因为那些贼人的缘故,影响到世子妃腹中的胎儿。”
祁湛道:“谢过皇上。”
祁泓摆了摆手,似是不愿意再说什么,又与樊文瑞交谈了几句后,便让祁湛带着楚妧回府了。
楚妧怀孕的消息在下午就传开了,怀王的心情与祁泓一样,很是复杂。
虽然他一直都十分期待楚妧怀孕,可楚妧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简直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大邺前线接连惨败,他知道祁泓早就有派他出征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楚妧下落不明,又碍着大靖使臣的面子才没有立刻将他派去前线。
他本打算找到楚妧后,就借着自己身体不行的缘故让祁湛上战场的。
可是现在楚妧刚刚怀孕,皇上又说世子妃受了惊吓,让世子好生陪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让自己去的。
怀王碍于使臣的颜面,又想着以后利用楚妧这层关系,那前方战事,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所以整整一天,怀王都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去看过楚妧后,就将祁湛叫走了。
楚妧虽然不知怀王找祁湛有什么事,可看祁湛镇定自若的样子,便也没有太过忧心,只在房里乖乖等着祁湛。
刘嬷嬷去集市买了些樱桃和山竹回来,刚刚洗净放在果盘里,还没端进屋呢,就见傅翌领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走了进来。
那男童怀里抱着个楠木雕花箱子,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广袖长袍,头上的五色九旒冠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瞧着十分夺目。
本来这身打扮,穿在一个六岁的男童身上是十分突兀的。
可这男童生的十分好看,步态又颇为稳健,周身自带贵气,即使走在久经沙场的傅翌面前,那气势也是丝毫不输的。
刘嬷嬷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王爷才能穿的服饰。
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大邺除了怀王,还有哪个王爷可以留在都城。
傅翌将男童带到了楚妧房间门口,微弯下腰对那男童行了一礼,语声恭敬道:“世子妃就在房里,小王爷若没有旁的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男童略微颔首,语声清晰道:“退下罢。”
说完,他就进了房门,从头到尾没有看站在房门口的刘嬷嬷一眼。
刘嬷嬷狐疑的看了傅翌一眼,那表情似乎是在问:“这是从哪冒出了一个小王爷?”
傅翌摸着鼻头,神情颇有些无奈,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可到最后又摇了摇头,只说了句:“刘嬷嬷还是快进去照看着罢,世子妃怀有身孕,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刘嬷嬷连声应下,忙端着果盘进了屋。
楚妧正在房间里喂兔子,抬眼就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孩儿从门口走了进来,拿着干草的手不由得一顿,表情与先前的刘嬷嬷一样疑惑,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
男童皱了皱眉,神情似有些不悦:“本王是裕王殿下的嫡长子,听说世子妃怀孕,特地奉母妃之命,前来送贺礼的。”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楠木箱子往前递了递。